王闿运:晚清最成功的“教师”

2021-10-09 18:07刘智锋江其永
文萃报·周五版 2021年37期
关键词:郭嵩焘湖湘曾国藩

刘智锋 江其永

今年六月,湖南省博物馆举办“王门艺事——王闿运和他的弟子们”专题展览,引发了观众们对王闿运的极大兴趣。要全面、公允地评介王闿运是非常困难的!有人认为他是“狂人”,有人认为他是“名士”,也有人觉得他“忠诚友人、实心办事”。王闿运是湖湘名士,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五朝。自七岁随善化李鼎臣读书,到十七岁应“童子试”后,逐渐声名鹊起,终成一代宗师。平生与晚清唐训方、曾国藩、胡林翼、肃顺、彭玉麟、郭嵩焘、丁宝桢、李鸿章、陈士杰、陈宝箴、夏时、张之洞等公卿名流交往,但从未出仕任职,死后却由民国总统黎元洪派人携碑文来祭奠。他教授了杨度、杨庄、杨钧、夏寿田、齐白石、八指头陀、宋育仁、杨锐、刘光弟、廖平、胡元仪、易顺鼎、刘揆一、马宗霍等弟子,搅动了晚清民国的风云。

王闿运能得享盛名、周游列卿、生徒满门,虽与学问优长、行事张狂有关,但恐怕不能跟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截然分割开来,或者说与晚清湘军的崛起、湖湘文化的兴盛息息相关。可以说,王闿运是应运而生,为时势所造就,虽然不曾仕进,但却是晚清最成功的教书先生。

一、王闿运的生卒

王闿运生于清道光十二年壬辰(1832)十一月二十九日,卒于民国五年丙辰(1916)九月二十四日,享年八十五岁。虽然,我们通常说他是湘潭人,多以其祖、父之因罢了。其实他出生在善化学宫巷的宅子里,也就是今天的长沙市中心。据记载,王闿运的祖父王之骏是湘潭县学附生,父亲王士璠[fán]是例赠的文林郎,都葬在长沙南门外的林子冲。

王闿运出生的道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按公历计算,已经是1833年1月19日了。

二、王闿运的功名

王闿运的学术道路很顺畅,但科考之路却是曲折的。据《清史稿》载,王闿运自幼好学,但是“质鲁”,资质平庸、愚钝,“日诵不能及百言”,却极其勤奋和自律,“发愤自责,勉强而行之”,早上学的背不出来就不吃饭,晚上背熟的弄不明白就不睡觉,所以到二十八岁的时候就能通晓《春秋》的微言大义,乃至“通诸经”,自此后就“潜心著述,尤肆力於文”。

王闿运虽然科举考试不大顺利,但还是比绝大多数人幸运,毕竟在咸丰七年(1857)考中了举人。后来他又两次参加会试,均未中。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在晚年被清政府赐予“非进士不得入”的翰林院官职呢?这就不得不提及王闿运毕生的学问和事业。

三、王闿运的事业

说到王闿运的学问和事业,其自挽联“春秋表仅传,正有佳儿学诗礼;纵横志不就,空留高咏满江山”中已有精到的概括。王闿运一生当中,对经、史、百家没有不曾诵习的,而且“笺、注、抄、校”的任务每天都按规定完成,所以才能学富五车,著述等身。

从其著作看,王闿运平生最大和最持续的工作就是对儒家经典的注解,留下了《诗经补笺》《周官笺》《礼记笺》《春秋公羊传笺》《谷梁传笺》等经学著作十余种二百多卷。

王闿运注解经传的方法和目的是很明确,就是“寻其宏旨”,了解大意即可,不懂的地方也不勉强去解释,只要通经达用,实现“佐治道,存先典,明古训,雄文章”的意图就行。这正与“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不谋而合。而且,中国古代读书人向来有对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的追求,王闿运所处的那个风云际会的年代,读书与事功更是密不可分。

在当时,读书人做学问、写文章就是为了成就一番事业。而太平军的兴起,则让王闿运在参加科举考试之外又多了一种选择。咸丰二年(1852),在太平军袭击长沙的时候,王闿运就在长沙城外帮忙研究抗敌之策,并且“究心兵法,有从军之志”,由于是家中独子,所以才没去参军打仗。此后,他还是不断与湘军将领交往,给曾国藩上书言事,持续到清军攻破南京。期间,他不仅学问有成,而且考中了举人,先后参预肃顺、曾国藩幕府,虽然胡林翼、彭玉麟等对其礼敬有加,但其自视甚高,给人出主意、提意见老是不被采纳,因此受到极大的挫折,于是在同治四年(1865)正式归隐,定居衡阳石门村,潜心研究经史,教授生徒。

出仕做官固然能改变世界,但著书立说同样可以教化天下。在从政之路上无法愉快玩耍的王闿运,终于“无复用世之志。唯出所学以教后进”,走上了最成功“先生”的道路。他先是隐居衡阳著述,后于1878年应丁宝桢之聘主持成都尊经书院八年,回湘后1887年又应郭嵩焘之请主持长沙思贤讲舍、受“雪帅”彭玉麟再三邀请于1891年入主衡阳船山书院,后又在1903年应夏时之请赴江西办学,前后五十年间门生遍布天下,多达数千人。

刚开始隐居衡阳的十年,王闿运只是读书、著书、教书,顺便接受陈士杰、彭玉麟等老朋友们的邀请,替他们的家乡修县志,偶尔也给李鸿章代笔、请郭嵩焘吃蟹、与张之洞议事。那时候,他在衡州讲学,从游的弟子众多。但十年后的1875年,一件“不得已而诺之”的事情,后来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那就是应曾国藩之子曾纪泽所请修《湘军志》。

对于修《湘军志》,他实在是碍于曾国藩的情面,无法拒绝。从1875年到1881年间,王闿运历时七年,搜集无数的官方文件、私人著作、奏稿、传记,再加上对相关当事人的亲自采访与一部分自己的亲身经历,终于完成了《湘军志》。

王闿运对自己撰写的这部史书是相当满意的。但没想到的是,当他携书版归湘时,却引发了曾国荃、郭嵩焘等一众湘军首领极大的愤怒。曾国荃将其贬为“谤书”,甚至要杀他以解恨。最后,迫于各方压力,王闿运只能“遣人送《湘军志》版及所刷书与郭嵩焘”,方得免祸,返回成都尊经书院。明明可以名利兼收的事情,王闿运在《湘军志》里到底写了什么,以致落到如此田地?

首先,《湘军志》中没有突出曾国藩的首领地位,特别是在《湖北篇》中,王闿运着重赞扬了湘军首领胡林翼的功劳,被郭嵩焘等人看作是将胡林翼的地位和曾国藩对等,自然更加不满。

其次,《湘军志》对湘军胜利的描写太少,反倒对“敌人”着墨过多,这是湘军将领们断然无法接受的。

再次,《湘军志》对湘军错误毫不隐瞒。书中不仅没有掩盖湘军所犯的错误,还详尽记述了一些湘军将领不想公之于众的事情,如湘军早期面对太平军时屡战屡败的狼狈状况、在一些战争胜利后的屠城与劫掠、曾國荃攻破南京后烧杀抢掠的丑行以及湘军内部错综复杂的矛盾等。原本,身为湖南人的王闿运,被期望能在著书时“为袍泽隐”,可他却坚持史家的风骨与操守,秉笔直书,可算是把曾国荃、郭嵩焘等人得罪透了。

除了通经、撰史之外,王闿运还是诗文大家,以能诗、文著称。其文渊源子、史,典丽渊厚,卓然成家。其诗摹拟汉魏六朝,是晚清湖湘诗派的领袖。《清史稿》就说:“(其文)溯庄、列,探贾、董,其骈俪则揖颜、庾,诗歌则抗阮、左”。而且,王闿运也工于书法,但书名为其学名所掩。符铸曾云:“湘绮书,笔重墨凝,朴茂多姿,盖从北碑中出,虽为文章所掩,然极堪宝玩也”。王氏书法凝厚,无一笔苟且,也不轻有误字,直到晚年的应酬文字都不潦草,从中亦可见他为人、为学的严谨作风。这样一个在学问上无所不能的“先生”,怎会事业不成功?!也难怪清政府一“发通知”让地方举荐人才时,湖南巡抚立马就把他的情况给上报了,并且他迅速就获得了“翰林检讨”这种清望官职的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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