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青铜鼎的身世之谜

2021-10-14 09:49万冰冰
中国收藏 2021年10期
关键词:岐山陕西历史博物馆铜器

万冰冰

陕西历史博物馆所藏国宝级青铜器函皇父鼎,内壁有长篇铭文,胎体厚重且纹饰精美。但在现有的文献资料中,关于它的出土年代与流传过程有含混及矛盾之处。此外,对于铭文内容的释读也存在较大分歧,涉及函皇父与琱妘的关系,郮、周与琱三者之间的关系,学者观点不一。

哪年出土

函皇父鼎通高5 8厘米、口徑49厘米,立耳外侈,颈部为六组扉棱为界的窃曲纹与弦纹,鼎腹主体饰窃曲纹,三蹄足饰有兽面纹。鼎腹内壁有铭文5行37字,记述函皇父为琱妘作鼎、簋、盉、罍、钟等组器。函皇父是商周时期金文中所见为数不多的有文献记载的人物,是西周幽王时期的一位权臣,也是西周末年政局动荡的见证者。

西周 函皇父鼎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函皇父鼎铭文

根据张天恩、罗西章与吴镇烽等当代考古学者的著录,函皇父鼎出土于陕西扶风法门寺附近的上康村,为当地康姓村民在村东取土时发现的一处青铜器窖藏,其中包括“皇父”组器和“白鲜父”组器在内的西周晚期青铜器百余件,窖藏坑内器物经过精心安排,叠放整齐(据《扶风县文物志》)。根据器型与纹饰特点来看,此批铜器的铸造年代跨度较大,其中时代最晚的推测为西周末年王室东迁时埋藏。但函皇父鼎的出土年代含混不清,目前存在三种说法:

1933年说

据《扶风县志》所载:“ 二十二年(1933年)法门上康村康克勤之子在村东壕取土时,发现西周青铜器函皇父窖藏。”此外,当时参与古董交易的西安古玩商李氏对此事的回忆,与县志记载的细节及年代相符,因此“1933年说”应更为准确。

1934年说

1936年故宫博物院印刷所出版的《西京金石书画集》一书刊出了函皇父鼎全形拓本、铭文及释文:“此器民国二十三冬(1934年)出陕西扶风法门寺附近,高二尺七寸,口径二尺六寸强,通身饕餮花纹,真姬周环宝也。有文三十五字……同时出土者,又有数器……藏岐山王氏。”

1935年说

郭沫若先生在1940年《函皇父鼎释文》中提到,“函皇父鼎”出土于民国二十四年。陕西历史博物馆所藏函皇父鼎全形拓片,马衡的跋文“此鼎出土于岐山县东乡之周家桥,民国廿四年夏暴风雨之后”

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函皇父鼎全形拓片,其上可见郭沫若、于右任、马衡等人题跋。

流传过程

1933年器物出土后,康家父子变卖了部分铜器,并将剩余的器物另藏他处。但康家获宝的消息一经传出,康家也引来杀身之祸,剩余器物下落不明。而后函皇父鼎等七件青铜器由扶风人公秉藩的家人出售给西安古玩店,并谎称此组铜器为19 2 7年出土于岐山周原。随即古玩商以170 0银元的价格转售给李长庆、张世杰与阎瑞亭三人,不久被时任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军需处长等职的王维之以3200现洋收购。

此后,王维之将七件铜器带至上海,并制作了全形拓片数套,《西京金石书画集》刊出了全形拓照片与铭文。郭沫若、杨树达、傅斯年等学者对器物铭文发表了评论与文章。在目前传世的函皇父鼎全形拓片中,其中一幅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其上可见郭沫若、于右任、马衡等人题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长庆任职于陕西省博物馆(即今天的陕西历史博物馆),由于王维之与李长庆之间的私人恩怨,李将王所购买扶风上康村窖藏铜器一事报告给时任西北统战部部长汪峰,此批铜器就此被罚充公。1952年,函皇父鼎等七件铜器由上海运回陕西历史博物馆,命运多舛的传奇国宝就此回归故乡。上世纪90年代,陕西省博物馆更名为陕西历史博物馆。

函皇父是谁

2018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与宝鸡市周原博物馆联合对上康、下樊和任家等村进行考古发掘,在上康发掘清理出了西周时期的墓葬、灰坑、道路、陶窑、水渠、房屋基址等遗存。根据出土遗存判断,该区域的主要年代集中在西周晚期,与“皇父”“白鲜父”组器的年代基本吻合。发掘区域紧邻当年的窖藏坑位置,根据专家推断,此区域或为函皇父家族的族邑所在地。

综合分析考古发掘和文献资料,函皇父是西周晚期一位掌握要权的贵族官员,有学者认为函皇父来自姬姓家族,为周公之后。根据窖藏的出土地点,可以推测函皇父及其家族就在上康村一带,是西周王室的核心区域。商周时期青铜礼器是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的象征,而青铜器的铸造和使用仅限于贵族阶层。由函皇父鼎铭文所见,其为琱妘作器十鼎、八簋、两罍、两壶、盘、盉等器共计数十件,其资财雄厚可见一斑。

铭文考释

函皇父鼎铭文共计37字:“函皇父作琱妘盘盉尊器,鼎簋具。自豕鼎降十,又簋八,两罍,两壶。琱妘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其内容在商周金文中极为罕见,对于研究西周器物组合具有重要意义。铭文末尾“琱妘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为西周中晚期常见嘏辞,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是判断此鼎年代的重要依据。

学术界对此鼎铭文中函皇父与琱妘的关系尚存争议,主要有两说,其一为王国维、李学勤的“父女说”,其二为李峰的“夫妻说”。按照西周金文中女子称谓原则,常见有父为女作器、夫为妻作器、子为母作器、女子自作器四种形式。

父亲为其女作器,一般使用“夫氏+父姓”结合的形式。如蔡侯匜(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中华书局,2007年,10195),铭文为“蔡侯作姬單媵匜”,应为父亲“蔡侯”为嫁与姬姓的女儿作器。

丈夫为妻子作器,多为“ 父姓+ 排行”“ 父氏+ 父姓”的形式。如齐侯匜(《殷周金文集成》,10272),铭文为“齐侯作虢孟良女宝匜,其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此匜为齐侯为来自虢国、排行为孟的妻子作器。

而在函皇父鼎铭文中的“ 琱妘”,其妻子是来自琱氏妘姓之女,即函皇父为其妘姓之妻所作鼎。结合西周金文中作器者与女子称谓规律,综合分析上述两种观点,本文倾向“夫妻说”更为合理。

齊侯匜铭文铭文显示此匜为齐侯为来自虢国、排行为孟的妻子作器。

在殷墟卜辞与文献资料中,可见周、郮、琱三个主要活动区域均在岐山的族群,在卜辞与金文中的字形与释读多有混淆。《玉篇》记载:“资、郮,故国,黄帝后封。在岐山之阳,所谓‘周原膴膴者。顾伯邶云:‘昌意后,止于夏商间。”郮在夏商之间已经消亡,绝非兴于殷墟文化三期以后的姬姓之周。

“琱”与“周”,根据青铜器学者董珊先生的观点,在殷墟文化二期的卜辞中,商对周原地区妘周的征伐,造成妘周迅速衰落。殷墟文化三期,姬姓的古公亶父率族人迁居于岐山,也以“周”为族名,后为国名。可以大胆的推测,妘姓之琱非是姬姓之周,而是在岐山土著族群的妘周与后迁徙而来的姬周两族共存。

综上所述,“周”应为岐山区域之地名,“ 以地名为族氏名号”是上古时期族氏得名的方式之一。在岐山地区,不同时期曾存在过郮、琱妘以及我们熟知的姬周三个族群,族氏名号中均体现了与“周”相关的内容。

通过这些梳理,可知函皇父鼎出土于1933年,年代为西周幽王时期,是函皇父为其来自琱氏妘姓妻子所作多件青铜礼器之一。通过考古材料可以推测,上康村即为函皇父家族所在的族邑地,是研究西周晚期社会结构、族群问题、姓氏制度与婚姻制度等内容的重要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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