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长期发展影响的研究进展

2021-11-09 10:48王亚军郑晓冬方向明
中国农业大学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负面影响新生代幸福感

王亚军 郑晓冬 方向明*

(1.中国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2.浙江工商大学 经济学院,杭州 310018)

农村留守儿童问题长期以来备受社会各界关注,全国妇联课题组2013年发布的数据显示,全国父母一方外出的留守儿童规模为 6 972.75万,其中农村留守儿童为6 102.55万[1]。截至2018年8月底,现有父母均外出的农村留守儿童697万人,虽然相比2016年的902万有所下降,但是数量依然很庞大[2]。农村留守儿童问题俨然已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这也引起了政府的高度关注。2019年2月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指出:“农村留守儿童问题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阶段问题,是我国城乡发展不平衡、公共服务不均等、社会保障不完善等问题的深刻反映”。然而,在短时期内,以现代化和城市化为目标的发展追求不可能戛然而止,大量的农村家庭还难以在农村依靠土地和其他生计方式实现家庭生活的富足。由于现行的户籍制度还存在“二元”分割的壁垒,大量农村劳动力仍然需要继续向城市转移,但同时无法将自己的子女、配偶或老人带到城市一起生活。因此,农村留守儿童现象可能仍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存在[3]。

自留守儿童概念在1994年首次提出以来[4],近二十多年,学术界对农村留守儿童的研究热度一直不减,其中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留守对农村儿童人力资本发展的短期影响,即父母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儿童教育和健康方面的作用[5-7],而关注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发展的长期影响相对较少。虽然留守与儿童短期人力资本发展的关系无疑是重要的,但是相比短期影响,儿童期的留守经历与个体成年期的人力资本和劳动力市场表现的长期关系,对于减少贫困、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更加直接和具有政策启示意义[8-10]。从这方面来讲,研究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长期发展影响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遗憾的是,现有研究仍未对留守经历与农村儿童长期发展的关系进行系统梳理。基于此,本研究旨在阐述留守经历与农村儿童长期发展的基本逻辑,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系统梳理留守经历与儿童成年后的学业成就、精神健康、就业质量、主观幸福感和其他方面的长期影响,通过对现有研究可能存在的不足进行评述,展望未来关于留守经历长期影响的研究方向,以期为应对留守经历带来的问题提供参考和借鉴。

1 留守经历与农村儿童长期发展的基本逻辑

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长期发展的影响其内在逻辑是通过人力资本积累的桥梁链接的。具体的讲,留守经历将首先影响儿童的人力资本积累;其次,儿童的人力资本水平将进一步影响个体各类技能的存量;最后个体在这些方面能力的存量将影响成年后劳动力市场表现和社会生活福利等多个方面(图1)。

资料来源:Heckman等 [11]。Source: Heckman et al. [11].图1 留守经历的长期影响逻辑Fig.1 Long-term impact logic of left-behind experience

1.1 留守经历与儿童人力资本积累

留守经历与儿童人力资本积累密切相关,已有大量研究表明,父母外出务工导致的农村儿童留守对其人力资本的多个维度均有重要影响[12-18]。人力资本包含认知能力、非认知能力和健康三个维度,人力资本的积累无论对个体还是社会发展都具有重要作用[19]。父母外出务工对农村儿童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主要通过两个方面实现,而最终的影响结果则由二者综合作用产生。一是收入效应,父母外出务工增加了家庭收入,改善了家庭消费的约束,一方面通过增加教育投资,形成正向的教育回报率期望效应,另一方面通过改善儿童伙食,提升儿童营养对儿童人力资本积累有正向影响。二是照料效应,父母外出无疑会造成对孩子照顾和监督的缺失,这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学习、健康以及人力资本积累会有负面影响。父母外出务工对农村儿童人力资本积累的“净影响”取决于上述两个途径的综合影响。一般来说,父母外出对农村留守儿童带来的影响往往是照料缺失带来的负向效应先到,收入增加带来的正向效应后到[20]。这是因为,父母外出后会直接造成对留守儿童学习监督和生活照料的缺失,虽然留守儿童可以由其他监护人如祖父母等代为照顾,但不能替代父母给留守儿童带来的照料质量,包括安全感和情感支持。因此,短期来看父母外出的负面效应更明显。从长期来看,一方面,父母外出一段时间后通过向家中汇款可以为留守儿童接受教育提供必要经济支撑,并减轻留守子女的劳动压力。另一方面,由于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和机会,父母也将提高对教育回报率的预期,从而有助于增加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投资,进而提升儿童的学习表现。与此同时,留守对儿童的负面效应也将产生时间积累,因此,父母外出时间较长带来的效应并不明确。

1.2 儿童人力资本积累与长期发展

在一个个体的生命周期中,早期的留守经历会对其产生重要的长期影响,而这种留守经历造成的早期人力资本积累的缺失往往是个体生命后期投资无法挽回的严重损失,这一点通过赫克曼曲线可以明确体现(图2)。赫克曼曲线的含义是:在一个给定能力的个体的生命周期中,假定每个年龄段实施同样的投资,“那么在其余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早期人力资本的回报率始终高于晚期”[21]。

资料来源:郭磊等[22]。Source: Guo et al. [22].图2 年龄和人力资本投资回报率赫克曼曲线Fig.2 Heckman curve between age and return on investiment in human capitial

儿童人力资本积累的三个维度,非认知能力、认知能力、健康一起决定了儿童成年后在劳动力市场和社会生活中的各类决策和表现,例如就业决策、收入决定、失业决策、退休决策、不良社会行为以及婚育决策等,甚至还影响人的寿命[19]。

1)人力资本与劳动力市场进入决策。人力资本积累影响个体进入劳动力市场的职业选择。Heckman等发现非认知能力和认知能力会显著影响劳动者的职业选择,处于中等水平非认知能力的个体选择白领工作的概率是低水平非认知能力群体的5倍多,处于中等水平认知技能的个体选择白领工作的概率是低水平认知技能群体的2倍多[23]。

2)人力资本与劳动者收入。以能力为核心的人力资本对收入的作用机制分为两种:一是通过影响个体的教育选择,教育表现和教育回报率间接影响个体收入;二是人力资本直接决定劳动者的收入水平。Glewwe 等[24]发现认知能力和非认知能力每增加一个标准差,学生留在学校接受教育的可能性分别会增加83%和95%,并且人力资本能够通过影响教育影响个体收入。

3)人力资本与失业。失业作为劳动力市场上的一种重要状态,同样受到人力资本的影响。有研究表明,人力资本可以通过影响受教育水平进而影响个体失业和再就业概率。研究证明教育水平较低的人更有可能失业,且再就业概率更低并面临收益损失的风险。Nilsson等[25]利用瑞典全人口数据研究非认知能力对个体失业概率的影响,发现非认知能力的劣势会使男性在劳动力市场上遭遇长期失业,即非认知能力每下降一个等级,失业者获得就业的概率降低40%。

4)人力资本与不良社会行为。人力资本不仅会作用于个体在劳动力市场上的表现,也会对个体社会行为产生显著的影响。聂衍刚等[26]在对中学生的大五人格和社会适应能力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时发现,神经质与大部分不良社会行为显著正相关,而开放性、严谨性、外倾性、宜人性与大部分不良社会行为显著负相关。此外,非认知能力对个体社会行为的作用还体现在青少年网络成瘾、打架、不良性行为、饮酒、吸烟、吸毒、犯罪等危险行为方面。Heckman等[23]通过研究人力资本对抽烟、吸食大麻、监禁、非法活动、单亲妈妈情况等危险行为的影响发现,非认知能力比认知能力缺陷更容易诱发个体危险行为。

5)人力资本与婚育、迁移决策。个体的婚育行为同样受到人力资本特别是非认知能力的影响。总体来讲,宜人性和外向性对婚育行为有正向效应,而尽责性、神经质和开放性却恰恰相反。即宜人性得分较高的个体初婚初育的年龄更小,拥有孩子个数更多且对婚姻质量的满意度更高,而高开放性个体通常会更晚的初育,也更倾向于推迟或者放弃婚姻[27]。此外,人力资本还会对移民行为产生影响。Butikofer等[28]发现适应能力和认知能力与移民倾向之间显著正相关,即认知能力每提高一个标准差,在1980年前个体永久移民的概率增加5%,并将其中的影响机制阐释为认知能力增加了有关迁移的货币收益。

6)人力资本与退休决策。人力资本还会对个体退出劳动力市场决策产生影响。有研究表明非认知能力能有效评估提前退休的概率,而认知能力较高的人有更大可能延迟退休[29],例如责任心较强的人认为自己工作表现不如意时是不能适应工作要求的特征,从而选择提前退休[30]。

7)人力资本与寿命。在个体进入生命周期后期时,人力资本可以与社会因素、生物学因素共同预测老年人的寿命,相比生物学因素非认知能力能更好的预测老年人的寿命[31-32]。非认知能力对寿命的影响机制有三种途径:一是行为途径,即非认知能力通过影响社交网络和危险行为影响寿命[33];二是应激行为反应,即应对应激事件的态度;三是自我治愈,即非认知能力通过对自我调节能力影响个体寿命[34]。

2 留守经历对儿童长期影响的研究进展与评述

农村儿童父母外出务工会造成子女的留守,童年期的留守经历不仅对儿童短期的健康和行为产生影响,而且会通过人力资本积累对其生命周期各个阶段产生深远影响,特别是其成年后劳动力市场表现和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现有文献关于留守经历对儿童发展的长期影响研究主要是通过调查成年人群体,通过回溯性问卷调查的方法来研究留守经历对儿童发展的长期作用。本研究通过文献梳理将留守经历对儿童发展的长期影响分为五个方面,即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精神健康、就业质量、学业成就、主观幸福感和其他方面的影响。以下本研究将对各个方面的影响逐一展开讨论。

2.1 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学业成就的影响

留守对儿童短期学习成绩的效应,以往研究关注于父母外出对留守儿童学习成绩的作用。一些研究发现,父母外出对留守儿童的学习成绩显著负面影响[12-15]。但也有研究发现可能不存在负面影响[35],甚至还有研究指出,父母外出寄回家的汇款改善了留守子女的学习条件,从而对其学习成绩起了积极作用[36]。这些研究结论之间的差异一方面是因为不同学者所用分析方法和数据的不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父母外出与留守儿童学习成绩之间影响机制的不同理解。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受教育情况的研究近些年已有少数学者进行了研究,他们发现留守经历往往负向影响儿童成年后的教育水平。

1)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儿童成年后进入大学的概率和层次。例如,刘成斌[37]发现父母均外出的留守儿童滑入犯罪的概率很高,而上大学的概率很低。胡建国等[38]研究发现留守经历会影响儿童成年后接受高等教育的层次,留守发生的阶段越晚越不利于儿童成年后接受更好的高等教育。留守经历一方面会使得儿童成年后接受高等教育的概率下降,另一方面即使接受高等教育留守经历也会影响儿童成年后接受高等教育的层次。

2)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大学生的学业水平。举例来说,Zhang等[39]发现与没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相比,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学习成绩普遍要低。贾勇宏等[40]研究通过对8所高校4 596名本科生的调查发现,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的学习成绩普遍低于其他大学生群体,也明显低于其他普通农村大学生。上述研究表明童年期的留守经历对大学生的学业成就具有持续性的负面影响。

3)留守经历对大学生的非认知能力有负面影响。譬如,郭亚平[41]研究表明留守经历显著负面影响大学生的非认知能力,其中高中阶段留守的大学生其非认知能力受到的负面影响最大,其次是小学前阶段留守。

总体来看,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学业成就的影响是负面的,无论是进入大学的概率和层次、学业水平还是非认知能力。现有研究主要关注于留守经历对大学生群体学业成就的影响,却很少关注高职生群体的学业成就,这在研究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学业成就的影响方面还不够完整。

2.2 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精神健康的影响

对于留守儿童精神健康短期影响的研究,已有对中国的研究大多从家庭分离的视角,得出的研究结论大多是有负面影响。比如,刘靖[42]运用中国多年家庭健康与营养调查数据研究发现,母亲照料可能更适合儿童的生长发育。她的研究发现母亲外出务工时间增加对留守子女健康有显著负面影响。而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的精神健康同样带来了负效应。

1)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精神健康。新生代农民工的定义是1980年之后出生、具有农业户口、在城市从事非农劳动的农民工[43]。一般研究结论发现,有留守经历的农村留守儿童成年后会产生负面情绪、社交焦虑和自尊心低等心理健康问题[44-47]。有留守经历的农民工和他们的同龄人相比患抑郁症的风险更高[48]。进一步的研究表明,早期留守经历会影响个体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等,从而导致有无留守经历者之间事件归因,行为模式,反应方式等的差异,从而间接影响其精神健康。留守效应会受个人特征、留守时长、留守阶段、监护类型的差异产生异质性。留守的个人特征差异体现在受教育年限越高其精神健康高危的可能性增加,同时会因其身体状况良好而降低;留守的时长差异体现在有过两阶段或以上留守经历的成年人处于精神健康高危状态的风险低,而仅有一段时期的留守经历者的可能性反而更高;留守的阶段差异体现在小学期间的留守不如初中阶段的留守对精神健康的影响大;监护类型的差异体现在祖辈监护、亲友监护、自我监护对其精神健康影响不那么显著,而同辈监护对其精神健康有着显著的调节作用[9]。

2)留守经历对大学生的心理健康有负面影响。已有研究普遍认为留守经历对大学生的影响是负向的,而且不同的留守经历和社会支持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存在差异[49-50]。研究普遍发现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其安全感更低,他们的抑郁风险、自杀意念显著高于无留守经历大学生[51-53]。多数研究表明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心理韧性水平较低,因此可能会有较高的心理疾病患病风险[54-56]。和没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相比,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攻击性显著较高,这与其较低的安全感和自卑感有关[57-59]。此外,研究对有留守经历大学生的5种积极心理品质的测评中,大学生表现出快乐品质最低[60]。

3)留守经历负面影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除了新生代农民工和大学生群体,现有文献还有针对青少年,比如中职学生、高职生心理健康的研究,但是这方面的文献较少。有研究认为儿童期的留守经历是影响城乡儿童在挫折求助类型上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61]。有留守经历的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和行为表现要比其他青少年差,这使得他们有更高的犯罪倾向[62]。而且有留守经历的青少年有相当高的自我伤害发生概率,且有反复发作风险[63]。

4)留守经历损害了留守儿童成年后情感激励的发展,却提高了其抗逆力。除了上述负面影响外,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精神健康的影响也有一些积极意义。有学者研究表示,留守经历对个体存在长期影响,但是并不必然导致负面影响,而是受到自身心理弹性和适应力以及同伴支持的调节[64-65]。李旭[67]发现在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中,感恩可以缓解负面生活事件对生命意义体验的影响,而在无留守经历大学生中则不能[66]。也有研究说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有较高的心理韧性,虽然留守经历损害了留守儿童情感激励的发展,但是提高了其抗逆力。

总体而言,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精神健康的影响是负向的,尽管有的研究表明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的精神健康方面的影响是受到自身心理弹性和适应力以及同伴支持的调节[64-65],但是绝大多数研究都表明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的各个群体,中职学生、高职学生、大学生、新生代农民工都产生了负面影响,这说明童年期的留守经历深刻影响着儿童成年后的精神健康,且带来了负面影响。

2.3 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就业质量的影响

留守经历不仅会影响个体学业成就和精神健康,同时对成年人进入劳动力市场的表现产生作用,前面提到,由于现有研究大多采用回溯性问卷,为了便宜获得含有留守经历人群的样本,劳动力市场上的表现调查对象集中在新生代农民工身上,留守经历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体现在工作稳定性和就业表现两个方面。

1)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稳定性。研究普遍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相比同龄人工作更不稳定,换工作频率更高[65,68]。汪建华等[69]认为父母外出务工与亲子分离阻碍了亲子关系的培养,这会影响留守儿童长大后外出务工适应高强度劳动的能力和对家庭的责任感,由此导致相比同龄人更频繁的工作流动。纪韶[8]认为大多数有留守经历的新生代农民工由于缺乏父母的关爱,加上老人的溺爱,使他们产生了许多负面情绪;抗压能力弱,所以导致频繁的工作流动,进而影响就业工资。谢东虹[70]的研究不仅调查得出,新生代农民工的平均每份工作持续时间只占老一代农民工的1/3;还发现男工的工作流动性大于女工的工作流动性。而有研究表明,留守经历会导致留守女孩必须承担一些生产劳动,而留守男孩却受到宠溺很少参加劳动,这种留守期间形成的劳动习惯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劳动性别分化奠定了基础[71]。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男工比女工工作流动性更大,更不能吃苦的原因。

2)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吕利丹[72]发现留守经历显著负面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收入。唐宁等[10]和Liu等[73]研究都发现留守经历显著降低了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早期留守经历时间越长,成年后的就业质量越差。此外,唐宁等[10]还发现0~6岁发生的留守经历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说明在幼儿阶段的留守状态对个体成年后的影响更值得关注。

上述研究在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就业方面的影响主要集中于工作稳定性和就业质量。近期的研究主要关注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因为相比其他就业群体,新生代农民工有更大的可能性曾经有过留守经历,大多数研究者为了识别出留守经历,又加上多数研究多采用回溯性问卷而不是追踪调查,所以关于就业方面的研究就集中在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总体来看,大多数研究所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即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稳定性和就业质量。而上述研究也表明留守经历是通过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稳定性进而影响就业质量[73]。

2.4 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主观幸福感的影响

留守经历对成年人主观幸福感的研究,现有文献主要集中在大学生、高职生群体,且发现影响大多是负面的。

第一、留守经历显著负面影响大学生的主观幸福感。留守经历对大学生主观幸福感影响的研究较多,且大多数研究结论一致,即留守经历会对大学生主观幸福感造成消极影响。例如,王玉花[74]发现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其消极情感高于一般大学生,在主观幸福感方面的表现也显著低于其他普通大学生。周春燕等[75]研究中表明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感受到父亲情感温暖及主观幸福感要明显低于其他普通大学生。姚远等[76]研究发现留守经历显著降低了大学生的主观幸福感,并且留守时间越长,大学生的主观幸福感水平越低。

第二、留守经历对高职生主观幸福感的影响不显著。与大学生群体的研究结论不同,已有的研究表明,高职生群体中有无留守经历并不影响其主观幸福感。例如,杨小青等[77]对488名高职生的研究表明,有留守经历的高职生主观幸福感处于中等偏上水平,有无留守经历对高职生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差异不显著。张娜[78]对814名高职生采用“总体幸福感问卷”“社会支持评定问卷”和“积极心理资本问卷”调查发现有留守经历高职生和其他普通高职生在主观幸福感上差异不显著。

总的来看,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出现了群体分化。一方面,大多数研究认为留守经历显著负面影响了大学生主观幸福感。另一方面,一些研究发现留守经历并不影响高职生的主观幸福感。有研究表明,在中学阶段,留守经历对其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是负面的[79],那么为什么在成年后的学业阶段出现了群体差异?究其分歧的原因本研究认为在于城乡差异在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特征。通过梳理文献,可以发现大学生群体普遍出现户籍来自农村和城市的分化,且近些年大学生群体中来自城市的比例要远高于来自农村的,这说明相比城里的大学生农村来的与其存在家庭经济基础、综合素质培养不同等多方面差距,这种城乡差距造成了农村大学生和城市大学生的幸福感差距,而有留守经历大学生更是农村大学生群体中各方面条件较差的群体,所以他们与其他普通大学生相比幸福感会更低。而高职生群体大多数都来自农村,同大学生群体不同城乡差异在这里并不显著,因此有无留守经历对其主观幸福感影响并不显著。此外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方面的研究还缺乏对就业群体,比如新生代农民工的研究。

2.5 留守经历的其他长期影响

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的影响除了上述四个方面,还有一些对新生代农民工和大学生群体的研究,但是这方面的文献相对较少,因此在文献梳理时,本研究将其归为其他。

1)留守经历对新生代农民工影响的研究还包括居留意愿、育儿选择、情感补偿与代际效益、早期生活机会等方面。谢东虹[70]发现留守经历显著正向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居留意愿,而且不同留守形式和留守时间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存在显著的异质性,女性相比男性受到的留守经历影响更大。刘志军[80]在研究中提到,父母缺席的家庭生活环境,让童年期的孩子饱受亲情缺失的痛苦,这使得他们成年后更倾向于同父母团聚,以实现儿时难以实现的愿望,弥补童年期的缺憾。不仅新生代农民工渴望同自己的父母团聚,同时他们也更希望照顾好下一代,与刘志军研究类似的,刘凌等[43]通过对20名童年有留守经历的新生代农民工的访谈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父母由于童年经历了与父母分离的生活状态,主观上均不愿意让孩子有类似的经历,都会选择在城镇,以高质量的陪伴和兼顾来抚养下一代。这体现的是留守经历对个体生命历程的深远影响。刘玉兰[49]将留守经历和流动经历都归为童年期迁移经历,其在研究中表明,童年期有迁移经历的新生代农民工同童年期没有迁移经历的新生代农民工相比,推迟了结婚和育儿年龄,有了更高的受教育程度,在劳动力市场中,工资水平更高,竞争处于更好的位置。相比童年期没有迁移经历的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童年期迁移经历有积极作用,较早的迁移影响越积极,而且随父母一起迁移的流动经历比父母单独迁移的留守经历对孩子的发展更好。

2)新生代农民工同老一代农民工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且问题更多。新生代农民工的留守经历来源于童年与父母两地分离的状态,城乡关系的割裂性,家庭结构的变动,“家”意义的丧失,乡村的衰落以及农村孩子向上层流动渠道的变窄,推动了他们脱离了乡村社会[81]。这种留守经历深刻的影响了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也使得他们同老一代农民工存在许多差异。新生代农民工不仅脱离了乡村同时也难以融入城市,这与老一代农民工还可以回乡不同,新生代农民工的回乡意愿很低,这种“双重脱嵌”使得新生代农民工长期处于漂泊状态,归属感更低[82]。留守经历显著地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集群行为参与,想较于老一代的农民工,新生代农民工更有可能参与集群行为,而且同未成年期随父母流动到城市的农民工相比,未成年期留守家中的新生代农民工参与集群行为的概率更大[83]。此外,新生代农民工同老一代农民工的代际差异还表现在,近些年外出农民工群体犯罪率高于其他群体,其中新生代农民工罪犯的暴力犯罪率高于老一代农民工罪犯,但留守经历缓解了暴力犯罪的程度[84]。

3)留守经历负面影响了大学生的人际交往能力。唐胜蓝等[85]发现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人际现状更不和谐,留守时长,留守所处的年龄阶段也显著影响有留守经历大学生的人际交往。

2.6 留守经历对儿童长期影响的简要评述

从以上研究来看,留守经历对儿童长期发展影响在学界已达成共识,即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儿童成年后的各个方面。这种长期影响不仅较具研究趣味性,而且同样具有较强的政策启示。在这一类研究中,学者们最先关注到的是留守经历对新生代农民工和大学生的影响。尽管多数研究结果显示留守经历会负面影响儿童成年后的各个方面,但也有学者发现留守经历也有可能带来正向的作用。对该分歧的一个的解释是,这些正面影响均来自于留守经历带给个体负面影响的衍生行为,实质上还是负面影响的一种体现。并且随着城镇化与工业化的推进,留守经历在不同时期和群体中存在异质性的表现。

仔细研读既往文献,可以发现留守经历也会带来一些正面影响,不过这些正面影响均来自于留守经历带给个体负面影响的衍生行为。比如,留守经历显著正向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居留意愿,这是由于留守经历让新生代农民工感受到了巨大的城乡差异,所以才更倾向于选择在城市居住,实质上是留守经历带来的负面影响的衍生行为。又如,父母缺席的家庭生活环境,让农村儿童受到亲情缺失的痛苦,这使得他们成年后更倾向于同父母团聚,以实现儿时难以实现的愿望,弥补童年期的缺憾,这种对下一代的情感补偿也来源于留守经历负面影响的衍生行为。此外,留守经历负面影响了大学生的主观幸福感但是对高职生却没有影响,这是因为不同群体城乡差异体现不同,留守经历在不同群体存在异质性。

此外,个别文献将流动经历和留守经历,依据父母单独迁移和孩子随父母一起迁移合并成一类,都归为迁移经历,本研究认为是不甚合理的。因为,流动儿童和父母在一起,可以得到父母一定的照顾抚育,而留守儿童则缺少父母的照料,二者对成年后早期生活机会的影响可能是相反的,其可能因为样本中流动经历群体占比较大,而得出的积极影响效果很可能存在混淆因素,结论有效性与适用性存疑。

3 结论与展望

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长期发展的影响有着重要的政策含义[8-10]。但是以往研究关注留守的短期效应的较多,留守经历的长期影响研究较少。而且现有研究还未对留守经历与儿童长期发展逻辑与文献进行系统梳理。基于此,本研究从实证研究视角系统梳理了留守经历长期效果的主要文献,从留守经历与儿童长期发展的基本逻辑切入,综合展现了留守经历对儿童成年后学业成就、精神健康、就业质量、主观幸福感以及其他方面的影响。并根据梳理分析得出基本结论,即留守经历对个体带来的情感缺失创伤,会在成年后展现出诸方面的负面表现,在不同时期和群体中存在异质性。同时,进一步从研究对象、内容、数据、方法等方面探讨了已有研究得出不同结论的可能原因,为完善此类实证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依据。

已有关于留守经历对儿童长期影响仍存在以下几方面问题:一是长期影响的结果变量维度除了精神健康、学业成就、就业质量,还缺乏对不平等、幸福感、婚姻匹配、生育等的研究,正如本研究所述的基本逻辑所指,这些方面也可能受到留守经历影响[27-33]。这说明现有研究涉及的面仍然不够充分,还需更加全面地评估留守经历的长期影响。二是长期影响的时间维度除了工作时长,换工作频率,生命周期中后期的影响的研究还很少。例如幼时留守经历对成年人幸福、认知能力、慢性病、死亡率等的研究还很缺乏。三是群体差异分析不足。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留守经历特征,留守时的年龄、留守的时长、父母双方或一方、父母外出距离、回乡频率、子女与父母通讯频率、留守时主要抚养人、家庭社会经济状况等特征差异都有可能导致结果不同,这些差异性的问题仍需要进一步讨论。同时对于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也能够让我们对留守经历带来的长期影响问题有更为深刻的理解,进而有助于更具针对性地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和保护。

就现有研究的梳理和总结可以看出,留守经历对儿童长期发展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探讨。未来研究的方向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在群体丰富上要与时俱进,将城市留守儿童纳入留守儿童关注范围。随着我国城市化的加快,城市留守儿童逐年增多,这一部分群体的研究值得关注。二是增加对童年期经历的扩展。例如增加对童年期虐待、随迁经历对儿童长期发展影响的研究。三是政策聚焦点的转向。留守儿童问题是我国城乡发展不平衡的问题,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子女随父母迁移至城市的可能性加大。未来研究也应加大对随迁子女社会保障体系建设可行性的论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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