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微冬日的火光
——读《飘雪的冬天》

2021-11-12 06:18陈可儿
长江丛刊 2021年10期

■陈可儿

《飘雪的冬天》是作家雷默创作的短篇小说。小说前三分之一围绕南田一家展开,描述了南田父亲生前最后的时光。冬日的周末,南田与哥哥南华回到家乡照顾病重的父亲,在他回城的第二天,家乡传来父亲过世的消息,继而转入奔丧故事。小说的主要篇幅落在南田回乡奔丧上,从请金刚抬棺材、请道士做道场、请账房先生做人情,到将父亲入殓火化、送入公墓安息。这部分中,有血缘关系的亲眷——二叔、堂哥、舅舅,没有亲缘关系的外人——金刚、道士、走失儿子的邻居夫妇等人陆续出场。在巨大的伦理格局中,人情利益暗潮涌动,人们表现出了几乎截然二分的态度。

人类的悲欢并不一定相通。无亲缘关系的金刚、道士们,将父亲的丧事视为谋生的金钱来路。道士们在下午三点姗姗来迟;金刚们捆绑父亲遗体的双手像捆绑一把柴火。亲眷的凉薄让这衰微的冬日寒冷刺骨。南田的儿子乐乐,年岁尚小,不明白生离死别的意义;舅舅听着道士们的器乐演奏,只觉得十分热闹、钱花得值,待到了深夜,盖着两条毛巾毯在藤椅上打着盹;堂兄被请去做账房先生,捧着记账簿在门口乐呵呵地与亲友们唠着嗑,仿佛在办一场红事;二叔只计较抬棺材活计的蝇头小利,甚至在众人面前争执。南田的妻子与公公亦是疏离的,她淡淡地询问公公的景况,得知公公去世后,内心未起波澜,唯有在结尾处被婆婆问到人情之事时,才涨红着脸说无礼。南田兄弟虽然“溢出眼泪”,但也像是为了完成一份工作,七手八脚地抬着父亲的遗体往外走,甚至将邻居夫妇的皮手套混入父亲的遗物中燃成灰烬。

就像小说中写冬天火车车厢内外因为隔着一层玻璃而划成暖春与寒冬两个季节,人与人的情感共鸣似乎也隔着一层玻璃。作为彼此尘世人生的匆匆过客,人们大部分时候只愿意顾及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南田兄弟,在殡仪馆告别的最后一刻,显露出来的仍是最普遍寻常的人性——想去看看火化的尸体能否坐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而那一个父亲的形象,在他故去的瞬间,便已然从生者的生活中剥离出去。

在读者心意渐凉的时刻,却总有那么些渺小而坚执的人,愿意在路途上停下步伐,点燃起人性的火光,或许只是短暂而无言的陪伴,却也给予尚生者振作的力量。南田母亲与失去孩子的邻居夫妇,提供了人性温暖的向度。儿子们成家立业之后,母亲唯有她的丈夫罢了。她嘴上一刻不停歇地抱怨着丈夫,但也包容他,以自己的方式关心他;丈夫死后总是红着眼眶,不停地掉着眼泪。那对邻居夫妇是最具温情的存在,在南田父亲病重时便主动请求来帮忙,父亲去世后,他们又甘愿帮着南田一家守夜,毫无怨言亦不求回报,甚至在人情簿的账单上贴了两千元血汗钱。鲜明的对照中,更感到这些温度带着微弱却有力的热量。生死两茫茫,对生者来说,该放手时就应该利落地告别,而在获得这重新启程的勇气之前,即使是那一点点温暖的火光,也能成为抵抗冰冷的慰藉。

在飘雪的冬日沉闷阴郁的基调里,凉薄的他人更添一笔寒意,而充满温情的人们燃起的火光,让这雪天明亮起来。即使再冷,仍然会有微小而柔软的美好人性,给生者、给人间以温暖的照耀。于是,我们背负着这温暖,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