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忧伤

2021-11-18 21:11陈晓霞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1年11期
关键词:拮据门牌光圈

陈晓霞

五曲巷15号,窄巷尽头一户平常的人家,几年不见,它已经明显衰老了。

我在门前站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去抹蓝色门牌上岁月的痕迹。然而,无论我如何擦拭,蓝色门牌都不复当年的崭新发亮。

我好想知道,那些曾经真真切切属于这里的,那些幸福的人,那些快乐的事,那些蓬勃的日子,到底都到哪里去了。

记忆里,那是很多年前了,我坐在簡陋的小饭桌边,看阳光穿过杯子里的清水,变成明亮的光圈,投射到被炊烟熏黑的墙壁上去。最亲爱的家人就坐在我对面,明亮的光圈在他们身后一闪一跳,像放电影。几只母鸡咕咕叫着在我们脚下寻食,铝制的房门把手散发着温润的光。我悄悄把这个中午的这些细节记了下来,这是我对时间的第一次留意。

据父母说,四个上学的孩子加上不轻的债务,让他们一度非常拮据。可是我搜遍童年的记忆,不知道什么叫拮据,只觉得每一天都那么新鲜有朝气。

我们的小院种满了蔬菜,丝瓜开花是黄色的,扁豆开花是紫色的,生机勃勃。父亲曾经异想天开地在院子里种满小麦,还用漂亮的花蛤壳装饰门外那条窄巷子。母亲则每晚在缝纫机前一边干活一边哼唱着,一两天就能做好一身衣服。母亲除了会做衣服,别的事情也做得很好,蒸馒头时为我捏的面喜鹊栩栩如生。

那时,父母正值盛年,把平凡的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的。我们几个孩子,一直不知道家里很穷,不知道什么叫自卑,相反,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生活得最好的人。

时间迈着步伐,走向一个又一个明天。那天,我放学回家,发现二哥手里新添了一把吉他。悠扬轻快的琴声混合着枣花的香气在院子里流淌,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

那一刻,我轻易就原谅了时间,因为它让哥哥长大了。哥哥开始像父亲那样工作,挣工资,也终于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乐器。我们热爱音乐的一家人,终于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欣赏现场版的表演,而不是通过信号不佳的收音机去收听断断续续的音乐了。

枣树一年年长大,遮住了我们空阔的院子。我们也陆续长大,像分叉的树枝把生命伸向另一片天空。树下听琴的日子已成遥远往事,时间像一把巨大的扫帚,转眼就把那些生动的声音、表情、眼神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更新鲜、更忙碌、更美好的日子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们来不及惆怅,追随着时间的脚步,一路前行,很少顾得上回头。

直到有一天,母亲永远退出了我们的生活。那一天,我才知道,属于家庭的最完美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那些寻食的母鸡、盛着清水的杯子、开着黄花紫花的蔬菜,还有满院的麦子,再也回不到我的生活中来了,我也再不能听到母亲的哼唱了。我不知道在神秘的时空中,要经过怎样烦琐的组合,曾经的一家人,才有机会再次成为完整的一家人。

此刻,我与巷子相对而望,沉默无语。空寂的小巷久久没有第二个人来,秋叶一片又一片落在我肩膀上,带着令人痛楚的时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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