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发展视域中的马克思主义社会改革向度

2021-11-24 23:39
现代交际 2021年20期
关键词:辩证法共产主义异化

王 鹏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31)

历史性是马克思辩证法的重要特征,而现实的、历史的人是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社会改革的重要逻辑起点和目的指向。高清海先生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深刻思考的基础上,曾把人作为哲学的奥秘,以此为逻辑起点来构建其哲学观。同样,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社会改革也以人为奥秘。社会改革作为发生在人类社会领域的运动,把人作为社会改革的奥秘看似是一个简单的分析判断,但从马克思的角度纵观历史,以往的社会改革不免趋于外在于人并远离人本身的境地,并异化为人的对立面,迫使人服从于改革。通过对辩证法发展史的考察可以看出,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对象从普遍的、形式化的、静态的人回归到实践的、个体的、处于历史中的人,这样的哲学基础决定了其社会改革观念以人为本的特征。简而言之,作为马克思共产主义理想的核心逻辑,真正实现人本质的自由是一切社会改革的最终目的,而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变革也决定了人的观念的变革。

一、基于人本质的马克思主义自由观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1]37,“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37因此表明,人的自由发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理想的理论归宿与基本前提。通过对马克思的文本考察可以看到自由作为马克思理论变革与社会实践的重要主题贯穿始终。以其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异》为起点,马克思通过对伊壁鸠鲁原子理论的解析探讨人的自由问题。伊壁鸠鲁认为原子在直线下降时会发生自发的偏斜,其原因在于原子自身的重量不同,在虚空之中不同重量的原子在下降过程中因重量差异而偏斜并相互碰撞,万物因此而形成。伊壁鸠鲁的原子偏斜理论给予马克思启发,马克思认为原子在既定的运动之外具有独立性,为个体的独立自由提供了可能性。从个体的自由独立出发,马克思开启了对“自由人联合体”的思考,成为劳动者向自由独立发展的理论起点,也成为对未来理想社会进行思考的起点。人的自由独立发展构成了共产主义理想的本质特点,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将其概括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2]81。因此表明,人可以通过自由、自觉的活动实现对自身本质的占有与回归,从而实现符合人性的生存本质,这种回归与占有即人的真正的解放,如马克思的论断“自由是全部精神存在的类的本质”。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自由人进行了具体而形象的描述,表明劳动分工有工具性的特点,使人丧失掉其作为个体的自由本质,人在这种固定的、强制的分工中成为无差别的控制对象而非其个体自身。[3]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形态的描述表明,真正实现自由的社会共同体是在消除了控制性的社会分工后以个体参与的方式实现的。在这样的社会共同体中,人消除了人与人、人与物的依赖,实现了对个体自身本质的真正占有,个人不在作为工具性的无差别的群体被支配。因此马克思视域下的社会改革是一条从“必然王国”通向“自由王国”的道路。

二、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

从《论犹太人问题》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到《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对异化问题的理解呈现出一个渐变深入的过程。从异化的角度分析,社会改革的异化使独立个体远离自由。从封建社会下的改革,到近代资本主义的革命,作为独立个体的人并未因改革而占有其自由的本质从而实现人的解放,反而加剧了异化程度。对异化的扬弃正是马克思所认为的实现共产主义的路径。马克思认为“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2]81。因此表明,对具体的人的关怀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指向,共产主义理论的最终诉求在于使具体的人成为其本身,从而达到人的解放,即人对自身本质的充分占有。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中,人向自身的复归是通过对自我异化的扬弃实现的。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视域下的社会改革的一个归纳与总结,也是社会改革的最终指向。共产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社会改革的理想,其实质是作为历史的具体的人的解放,而解放意味着对人之自由本质的真正关怀。通过对自我异化的全面扬弃,共产主义实现的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所形成的扭曲关系的真正消解。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人的解放过程即人自身真正实现其主体性。作为主体的人并非抽象的概念,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社会改革所关怀的对象是处于历史中的现实的人。同样,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的自由并非一个抽象的概念。尽管在马克思之前的西方哲学发展史中,自由作为形而上学的思考对象之一而具有终极价值的意义,但马克思认为自由只能在具体的社会关系之中实现,即把自由的实现路径建立在由现实的人所形成的政治关系、社会关系以及法律关系的基础上。因此,马克思的自由观念不能以抽象的方式被理解,而需要放在特定的社会关系之中去考察。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作为现实的历史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对其实现路径的思考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的基础上的。随着对资本逻辑的解构,马克思建立于现实基础上的社会改革理想横贯于对资本主义进行理论批判的整个过程中。因此,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社会改革不仅仅是一种价值与理想,同时也是真实而具体的社会运动。

三、从抽象的空间性的辩证法到感性的历史性的辩证法

马克思辩证法的重大变革是理解其人的观念的重要哲学基础。只有通过对辩证法发展史的梳理才能理解马克思辩证法的变革意义,从而把握马克思主义视角下社会主体的现实性与历史性。西方哲学发展史表明,辩证法自身根植于人的思维本性之中,随着人类理性的发展,辩证法也经历了一个逐渐成熟的过程。王南湜在《论辩证法的三种形态》中从个别与一般的角度对辩证法的理论进路进行了梳理。他认为辩证法在其早期发展过程中,经历了一场思维方式的转变,即以表象式的思维向概念式的思维转化,也是经验式的思维方式向逻辑式的思维方式转化。[4]人类早期思维方式的转变影响巨大,理性的萌芽使人开始关注千差万别的对象中的那个具有决定性的本质力量,这种本质性的力量在诸多繁杂的对象中具有共同性。只是此时人还并未脱离原始思维方式的影响,本质性的力量依然仅仅被看作一种“个别”的事物,而没有上升为一种“一般”的概念。因为此时,人们还并未感到“一般”对于“个别”的超越。早期的辩证法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人用辩证法的方式来解释千差万别的世界,世界得以由“多”而统一于“一”,但“一”最终回到了“个别”,如前苏格拉底时期古希腊哲学对始基的理解。这是一种直观式的思维方式,其思考方式根本上而言依然停留在对世界的经验性理解中。尽管如此,这种思维方式却初步把握了辩证法的流变性。

对普遍性的自觉是人类理性逐渐成熟的特征之一。在辩证法的发展过程中,人类思维已逐渐从经验个别上升到抽象一般,概念成了认识对象。区别于对“一般”进行经验式的理解,理性视角的“一般”不再是个别的对象。在古希腊哲学那里,经由巴门尼德的“存在”与柏拉图的“理念”,对“一般性”的自觉表明辩证法脱离了表象思维而真正有了形而上追求的标志。从早期的之诺悖论可以看出,辩证法作为一种理性的反思,其固有的内在逻辑矛盾使理性自身产生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人对事物自身的矛盾产生了自觉,但此时的辩证法对矛盾的认识是消极性的。由于辩证法自身无法开辟从一般抽象世界通往个别现实世界的道路,一般与个别的二元对立因而无法避免,之后的形而上学发展一直延续了这种对立。

无论基于经验的个别性还是基于抽象的一般性,其共同特质是一种空间式的思维方式,空间式的思维无法解决早期辩证法自身的逻辑矛盾。人的认识是一个历史性的过程,因此早期辩证法一直缺少的重要因素就是历史性,即时间式的思维方式。时间式的思维方式并非凭空产生,辩证法发展初期对流变性的自觉是时间性思维方式的源头,流变性的展开逐渐形成了人对认识的历史性的自觉。认识并不是如镜像一般直接反映全部的对象,世界也并非如镜像一般直接呈现,认识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在空间式的思维方式里,对象呈现为一种静态的直观,使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与形而上学对象产生了割裂,同时思维与存在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立。通过把历史意识带入认识之中,为这两个难题的解决提供了可能的结局路径。从黑格尔开始,辩证法经历了另一场重要变革,历史意识就被视为辩证法的新的维度,为解决传统哲学固有矛盾提供了可能性。马克思继承了黑格尔对辩证法的变革,但与黑格尔不同之处在于,马克思的历史意识建立在具体的现实世界之中,他把辩证法的历史性放在了现实的人之中。黑格尔对历史性的论断在于逻辑对自身的展开,在这个过程中抽象逐渐上升为具体。

马克思对辩证法的变革使历史意识摆脱了纯粹抽象的境地。在马克思看来,从前的辩证法无论在空间维度上还是时间维度上“当然是不知道真正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列宁在《谈谈辩证法问题》中对此进行了深入分析,他认为“统一物之分为两个部分以及对它的矛盾着的部分的认识,是辩证法的实质”[5]。对列宁的论述进行分析表明,统一物的两个部分即作为一体两面的肯定性与否定性。列宁认为,肯定性与否定性并不是指实例的总和,因为类似正与负的关系既不是统一于某物的关系,也不是肯定与否定的层层深入的关系。肯定性言说事物之如此这般,否定性言说事物因何如此这般,统一物始终处于肯定与批判的双重过程中。这个一体两面的双重认识过程使关于对象的认识成为一个环环相扣、不断深入的过程,肯定性与否定性就是这个过程中最根本的环节。在这样的辩证法之中,人不断给予对象新的规定性,肯定性与否定性使认识过程从一个环节跃迁到另一环节。马克思的革新之处在于,这种历史维度中的认识过程始终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而不是如黑格尔一般把历史意识建立在逻辑世界之中。建立在现实世界中的历史意识为辩证法解决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提供了更为有效的解决方案。在处理一般与个别的关系时,马克思并不是把它作为对立的处于两个世界中的关系看待的,既然马克思说思维与存在是统一的,那么一般即是个别,个别即是一般。列宁在论文中说到“对立面(个别与一般对立)是同一的:个别一定与一般相关联而存在。一般只能在个别中存在,只能通过个别存在。任何个别都是一般,任何一般都是个别的。”列宁用举例的方式来说明个别与一般的同一性,当我们说茹奇卡是狗,证明“狗”作为“一般”就存在于茹奇卡这个“个别”本身,而不是茹奇卡符合了或者综合了“狗”的概念才被我们认识为狗。因此,现实与概念的对立难题迎刃而解。这就是人类思维的本性,如列宁所说“可见,在任何一个命题中,很想在一个‘单位’中一样,都可以发现辩证法的一切要素的胚芽,这就表明辩证法本来是人类的全部认识所固有的。”

如前所述,实现人的本质的自由是马克思社会改革的核心,并且马克思对人的理解建立在历史性与现实性的基础上。对辩证法发展脉络的分析表明,对人的历史性与现实性的理解来自辩证法的变革。只有使人重新回归为社会改革的真正指向,改革才不会成为异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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