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科学社会主义之光照亮中国道路
——以《社会主义讨论集》为中心的再考察

2021-11-26 06:20曾成贵
苏区研究 2021年3期
关键词:无政府主义基尔陈独秀

曾成贵

提要: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发生过一场关于社会主义的大讨论。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中国共产党人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指导,结合中国具体国情,批判了基尔特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传播了科学社会主义。论者树立共产主义者“为主义牺牲一切”的信条,坚信中国有走科学社会主义道路的可能和必要,认同改造中国社会不可任意为之,而必须从实际出发的理念。这个讨论最大的价值,在于参加论战的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中国共产党人确认只有科学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才能发展中国。历经这场大讨论,中国共产党人确定了引领中国发展的正确方向。

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这需要在理论到实践、再从实践到理论不断往复的过程中得到真知、把握规律。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所进行的关于社会主义的大讨论,便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开始。

社会主义学说在清末就零零散散地来到了中国。20世纪初,这股思想的激流扰动了中国思想界。孙中山创立中国同盟会,阐扬三民主义,把民生主义与社会主义划上了等号。梁启超预言社会主义必将磅礴于20世纪,并寄希望于改良的社会主义。早期无政府主义者更是比较早地做了传播社会主义思想的工作。1915年9月,陈独秀主办《青年杂志》(次年更名为《新青年》),揭櫫民主和科学两面大旗,拉开了新文化运动的大幕。新文化运动是清末以来继洋务运动的器物之变、戊戌维新和辛亥革命的制度之变以后,鞭辟人们思想的文化之变,开启了一个觉醒年代。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之风吹到中国,以李大钊《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Bolshevism的胜利》等文的发表为标志,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由文化传播转变为指导实践的革命传播,中国真正开始了马克思主义的启蒙。

马克思主义包含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欧洲社会主义思想可以上溯至16世纪初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马克思和恩格斯继承人类文明遗产,以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为革命武器,批判、扬弃此前的社会主义思想,特别是以法国的圣西门、傅里叶和英国的欧文为代表的空想社会主义,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与此同时,空想社会主义在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实践中也产生了其他流派的社会主义,如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从无政府主义中又分化出了互助主义、新村主义等等,科学社会主义则经过俄国十月革命的实践,发展出了布尔什维主义,即列宁主义。

1919年五四运动后,“社会主义在中国无疑正在成为很受欢迎的研究对象”(1)《社会主义运动在中国》(1921年),《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4页。。这绝不仅仅因为它是新思想,而“是因为中国的社会条件有了这种需要,是因为同中国人民革命的实践发生了联系”(2)《唯心历史观的破产》(1949年9月16日),《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5页。。马克思主义原著、诠释马克思主义和论述社会主义的著作在这一时期被集中翻译出版。1920年至1922年,中国先后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恩格斯的《科学的社会主义》,马克思的《工钱劳动与资本》《价值价格与利润》,列宁的《劳农会之建设》《讨论进行计划书》《共产党礼拜六》《劳农政府之成功与困难》,俄国共产党的《俄国共产党党纲》,共产国际的《第三国际议案及宣言》,马尔西的《马格斯资本论入门》,柯卡普的《社会主义史》,罗素的《社会改造原理》《到自由之路》,张冥飞辑译的《劳农政府与中国》,卖文社编的《劳动问题概论》,河上肇的《贫乏论》《近世经济思想史论》,生田长江、本间久雄的《社会问题概观》,考茨基的《阶级争斗》,哈列的《工团主义》,孙范译述的《过激党真相》,高畠素之的《社会问题总览》,施罢戈的《布尔什维主义底心理》,郭泰的《唯物史观解说》等等。1920年8月底前,受俄共(布)派遣来华的维经斯基领导出版了16种以上翻译和原著的小册子与传单,其中包括《共产党宣言》《共产党员是些什么人》《十月革命带来了什么?》《论俄国共产主义青年运动》《苏俄的教育》《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宪法》《士兵须知》《论工会》等等。

当时,几乎所有与新文化运动有联系的杂志都会刊登关于社会主义的文章,如《新青年》《每周评论》《国民》《新潮》《新社会》《星期评论》《建设》《东方杂志》《湘江评论》《武汉星期评论》《解放与改造》《少年中国》,以及《民国日报》副刊《觉悟》、《时事新报》副刊《学灯》《社会主义研究》、《晨报》副刊等,搭建了重要的社会主义思想传播平台。《新青年》还出版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号”,开辟了“社会主义讨论”“俄罗斯研究”专栏,《晨报》副刊开辟了“马克思研究”专栏,《改造》开辟了“社会主义研究”专栏,《人道》杂志出版了“新村号”。此外,又新日报社出版了邝摩汉的《社会主义总论》,无政府主义团体出版了刘师复的《安那其主义讨论集》等等,不一而足。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培养和锻炼了早期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他们把思想传播与社会改造密切结合起来,在各地建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社会主义研究会之类的组织。1920年8月,共产党早期组织在上海成立,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正式诞生。投入马克思主义传播大潮的除了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共产党人,还有热衷于各种社会主义、欢迎新思想新学说的知识分子。部分新文化社团尝试实验互助主义、新村主义,无政府主义的追随者建立了各种名目的小团体,部分从事政治活动的改良主义者也自诩为社会主义者。

传播的主体如此多元,传播的内容五花八门,必然造成传播中的争鸣气象。瞿秋白曾说:那时,“社会主义的讨论,常常引起我们无限的兴味。然而究竟如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青年思想似的,模糊影响,隔着纱窗看晓雾,社会主义流派,社会主义意义都是纷乱,不十分清晰的。正如久壅的水闸,一旦开放,旁流杂出,虽是喷沫鸣溅,究不曾自定出流的方向。其时一般的社会思想大半都是如此”(3)《饿乡纪程》,《瞿秋白诗文选》编辑小组选编:《瞿秋白诗文选》,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5页。。中国共产党既已成立,就要努力引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自定出流的方向”,让科学社会主义之光照亮中国道路。

陈独秀领导成立了共产党上海早期组织后,为适应马克思主义传播的需要,除调整《新青年》的编辑方针,使其逐步向党组织的机关刊物转型外,还策划出版了《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就是《共产党宣言》,由陈望道翻译,1920年8月出版。接着,编辑部出版了《马克思全书》《列宁全书》《康民尼斯特丛书》《新青年丛书》等。《新青年丛书》第一种是《社会主义史》,柯卡普原著、辟司增订,李季翻译,1920年10月出版;第二种就是《社会主义讨论集》,新青年社编辑部编辑,广州艺苑印刷所印刷,1922年9月由新青年社出版并总发行。

《社会主义讨论集》由从《新青年》《共产党》和《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中选取的25篇文章编辑而成,以陈独秀的《谈政治》开篇。该文于1920年8月发表在《新青年》第8卷第1号上,是陈独秀完成党的早期组织创建后的首次政治宣示,明确提出了在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反对资本主义、反对无政府主义的主张。该文发表后,由施存统编成小册子,以《政治主义谈》为名,由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出版并广为发行。

1920年10月,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应邀来华讲学。罗素是国际名人,持基尔特社会主义立场,到苏俄做过实地考察。基尔特社会主义源于英国,基尔特是英文Guild的译音,意为“行会”。罗素建议中国当下首先发展资本主义,反对搞劳农专政。他的这种说法给基尔特社会主义在中国的流行以极大的鼓励。进步党人张东荪自诩对基尔特社会主义“信之甚笃”,他陪同罗素在内地讲演,返沪后即在《时事新报》和《改造》上发表文章,积极呼应罗素的观点。他确信中国目前的唯一病症就是贫乏,救国之路唯在开发实业,应在发展资本主义上下功夫。梁启超发表了《复张东荪书论社会主义》一文,认为中国连劳动阶级都没有,哪有什么社会主义运动的资格。当务之急是对资本家采“矫正”态度,在现行经济制度之下,徐图健实地发展资本主义。罗素的讲演也好,张东荪、梁启超的文章也好,核心观点只有一个,就是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不合中国国情,中国应当走资本主义道路。这自然是不容回避的挑战。于是,一场关于社会主义的大讨论应声而起,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纷纷发表文章,积极参与辩论,批驳基尔特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讨论集》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和社会主义大讨论的产物。讨论集选编了陈独秀的《谈政治》《讨论国家、政治、法律的信》《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社会主义批评》、李达的《马克思派社会主义》《讨论社会主义并质梁任公》、周佛海的《实行社会主义与发展实业》、李季的《社会主义与中国》、李汉俊的《中国底乱源及其归宿》《我们如何使中国底混乱赶快终止》、施存统的《马克思底共产主义》《读新凯先生<共产主义与基尔特社会主义>》、许新凯的《今日中国社会究竟怎样的改造?》《共产主义与基尔特社会主义》《再论共产主义与基尔特社会主义》等文,回顾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历史,区别了科学社会主义与空想社会主义;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创立后,各派社会主义的分野,指明伯恩斯坦考茨基修正派社会主义、法国工团主义、英国基尔特社会主义,都不主张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的统治,实质上是维护资本主义;指明了俄国布尔什维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实践和发展,中国革命必须走俄国革命的道路。

如何才能使中国摆脱贫困?陈独秀、李达等强调,应该从根本改变社会制度上找出路,要搞马克思的社会主义。陈独秀指出,中国贫穷,固待开发实业,但不能说就是非走资本主义道路不可。中国的贫穷和人民得不到“人的生活”,都是资本主义生产制度所造成的,中外资本家都不能使多数人过上“人的生活”。拔除这个病根,“非废除资本主义生产制采用社会主义生产制不可”。(4)陈独秀:《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社会主义讨论集》,新青年社1922年版,第66页。李达指出:“资本主义是社会的病,社会主义是社会健康的标准,社会主义运动是治病而复于健康的药。”“一定要把中国现在的病症移做资本主义的病症而后照西洋的原方用药,这种医生是不是庸医?”他谴责:“庸医杀人!”(5)李达:《讨论社会主义并质梁任公》,《社会主义讨论集》,第211页。

中国是否具备开展社会主义运动的资格?陈独秀、李汉俊等作了肯定的回答——中国能搞马克思的社会主义。陈独秀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阐明了资本主义生产追逐剩余价值而导致经济危机,帝国主义战争造成资本主义体系崩溃,社会主义制度因而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过程,指出现代人类经济关系已经国际化,中国不能自立于世界之外,故“此时我们中国不但有讲社会主义底可能,而且有急于讲社会主义底必要”(6)陈独秀:《社会主义批评》,《社会主义讨论集》,第87页。。李汉俊从国际和国内、历史和现实出发,分析了中国社会混乱的根源,指出这种混乱只有进化到社会主义才能终止,“现在中国要进化到社会主义,没有要经过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阶段的必要,可以直接向社会主义的路上走去,并且资本主义在现在的中国没有充分发展的可能,以中国现在的环境又有直接向社会主义路上走去的必要”(7)李汉俊:《我们如何使中国底混乱赶快终止》,《社会主义讨论集》,第348页。。

针对所谓中国现在没有劳动阶级,不能开展社会主义运动的说法,李达指出:中国境内的资本家是国际的,全国四万万人在某种意义上说,都可算是劳动者,游民也是无业的劳动者。“中国是劳动过剩,不能说没有劳动阶级,只不过没有组织罢了。”(8)李达:《讨论社会主义并质梁任公》,《社会主义讨论集》,第207页。他进而指出,社会革命固然是资本制度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有其历史的过程,但阶级斗争的力量显然能够促进这个进程。俄国革命早于英、美发达国家而取得胜利,就是俄国革命党的力量比英、美两国要大的缘故。“所以我国在中国运动社会革命的人,不必专受理论上的拘束,要努力在实行上去做。”(9)江春(李达):《社会革命底商榷》,《共产党》第2号(1920年12月7日),第9页。李汉俊正视了中国实行社会主义物质条件不完备的问题,指出目前中国虽然生产力落后,但可以通过政治的变革,创造条件把生产力水平提上去,“这物质的条件不必一定要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下才能完备,在这新制度(指社会主义制度——引者注)之下一样也能完备,并且还要比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下完备得快”(10)李汉俊:《我们如何使中国底混乱赶快终止》,《社会主义讨论集》,第351页。。

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反对在社会主义问题上“浑朴的趋向”,反对搞兼容并包,认为那样只能“趋”到资本主义方向上去。陈独秀揭露了基尔特社会主义的本质,指出它主张经济组织由行会管理,政治组织由国家管理,既失了工团主义阶级战争的精神,又失了国家社会主义由国家干涉生产事业的作用,自以为“在各派社会主义中算是最圆满最稳定的了”,而其本质则是实行劳资调和,“免得剧烈的革命”。(11)陈独秀:《社会主义批评》,《社会主义讨论集》,第88页。李达揭露了温情主义的弊害,指出所谓“矫正”资本家,不过空话一句而已:“谁可以矫正资本家?国家是受资本家维持的,绅士式的智识阶级是受资本家豢养的,社会改造论者的空言是无补的,有实力者唯有劳动家,而劳动家却被温情主义缓和了。”(12)李达:《讨论社会主义并质梁任公》,《社会主义讨论集》,第212页。

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又同国家社会主义亦即社会民主主义划清了界限。国家社会主义是第二国际的纲领,德国社会民主党力行最为突出,主张在现行社会制度下进行改良,开展合法的、和平的议会竞争,反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他们的格言是:“从革命去到普通选举!从劳动专政去到议会政治。”这种主张在中国也有市场。陈独秀揭示了国家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即科学社会主义的根本区别,指出前者主张劳资携手、议会政策、民主政治、国家主义;后者的主张是阶级战争、直接行动、无产阶级专政、国际运动。主张国家社会主义的社会民主党,“其实并不要求社会的民主主义,也不要求产业的民主化,只主张把生产工具集中在现存的国家——现存的资产阶级底军阀官僚盘踞为恶的国家——手里”,这种主义,正如威廉·李卜克内西所言,实在只好叫国家资本主义。(13)陈独秀:《谈政治》,《社会主义讨论集》,第13页。

无政府主义亦称无政府共产主义,因其激进左倾的面貌,使一些进步青年群体受其影响,并积极试验作为无政府主义变体的俄国克鲁泡特金的互助主义、日本武者小路实笃的新村主义。起初,因为宣传共产主义之故,早期党组织的建立者不排斥无政府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也一度是马克思主义传播者的同盟军。江亢虎曾建议李大钊:“孙(中山)有三民主义,我们也可把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联合起来。”(14)[俄]K·B·舍维廖夫提供:《张国焘关于中共成立前后情况的讲稿》,《百年潮》2002年第2期,第54页。事实上,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中曾经浸染“安那其”者的确也不乏其人。但是,中共早期组织的领导者终究发现,与无政府主义者之间,已然不是同志的关系,“继续同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共事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开始以共产主义组织的名义发表关于他们的目标和原则的宣言,而他们的目标和原则同我们对共产主义的基本概念是背道而驰的”(15)张太雷:《致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的书面报告》(1921年6月10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编:《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2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版,第175页。,有必要从组织上清理门户,在理论上分清是非。

这种理论上的论辩,从1920年9月《新青年》转变为上海党的早期组织机关刊物时就开始了。11月,《共产党》创刊伊始,就向无政府主义者发出改弦更张的呼吁,并把同无政府主义者论战作为发稿重点之一。《社会主义讨论集》汇集了陈独秀的《讨论国家·政治·法律的信》《讨论无政府主义》、李达的《无政府主义之解剖》、周佛海的《进化与革命》《我们为甚么主张共产主义》《夺取政权》、施存统的《我们要怎么样干社会革命》《第四阶级独裁政治底研究》等文,指出共产主义者与无政府主义者的根本分歧,不在于消灭阶级、国家、实现共产主义等终极目标的不同,而在于如何推翻现存资产阶级的国家,以及推翻资产阶级国家后应否建立无产阶级国家问题。无政府主义主张无条件废除一切国家、法律、阶级,是不能实现、也不利于无产阶级的虚幻主张。无产阶级应该运用革命手段,掌握国家机器,用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生产力,建设社会主义,进而最终达到共产主义。正如施存统所指出的:“我们共产主义者,主张推翻有产阶级的国家之后,一定要建设无产阶级的国家;否则,革命就不能完成,共产主义就不能实现。”(16)施存统:《我们要怎么样干社会革命》,《社会主义讨论集》,第388页。

在广州,陈独秀还同无政府主义代表人物区声白三度往还,公开辩论无政府主义,指出无政府主义者虽有不同派别,而主张极端自由、绝对自由则是共同的。然而,除非逃出当今社会去,这种目标决不能实现。指望通过教育唤醒人们心灵深处的良善,以达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使国家、法律等强权机器失去其存在之根基,同样只是乌托邦的幻想。

讨论社会主义、批判基尔特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离不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这个锐利的思想武器。《社会主义讨论集》汇集了陈独秀的《马克思学说》、施存统的《唯物史观在中国的应用》等文,集中篇幅传播了唯物史观、剩余价值、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等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而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正是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立场、观点和方法进行社会主义的论战,批驳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传播马克思主义,坚定科学社会主义的信仰。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形成了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态度,认识到“决不应当‘囫囵吞枣’‘食古不化’,应当把那种主义那种学说底精髓取出”,“马克思主义底本身,并不是一个死板板的模型”,“我们只要遵守马克思主义底根本原则就是了,至于枝叶政策,是不必拘泥的”。(17)施存统:《马克思底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讨论集》,第382页。

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是非常必要、十分及时的。它涉及在中国到底要不要科学社会主义、进而要不要共产党的根本问题。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运用拿来不久的理论武器分析中国的实境,决心走科学社会主义的道路。当然,这是他们的身手初试,少不了书生意气,也不免基本理论简单套用的情形。一般说来,他们虽然认识到在中国因缺乏物质条件,实行社会主义难乎其难,但都认为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的落后国家便于实现社会主义。然而,“要想把我们的同胞从奴隶境遇中完全救出,非由生产劳动者全体结合起来,用革命的手段打倒本国外国一切资本阶级,跟着俄国的共产党一同试验新的生产方法不可。什么民主政治,什么代议政治,都是些资本家为自己阶级设立的,与劳动阶级无关。……我们只有用阶级战争的手段,打倒一切资本阶级,从他们手中抢夺来政权,并且用劳动专政的制度,拥护劳动者底政权,建设劳动者的国家以至于无国家,使资本阶级永远不致发生”(18)《短言》,《共产党》第1号(1920年11月7日),第1页。。以科学社会主义为前进方向,这是关乎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前途和命运的最根本的抉择。

社会主义讨论的场面是宏大的,以不同形式参加讨论的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人非常之多。《社会主义讨论集》集中呈现了他们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一部分成果。论者树立共产主义者“为主义牺牲一切”的信条,坚信中国有走科学社会主义道路的可能和必要,认同改造中国社会不可任意为之,而必须从实际出发的理念。这个讨论,当时主要限于宏观理论层面,其最大价值在于确认只有科学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才能发展中国。中国共产党创建伊始,就从各派社会主义中坚定地选择了科学社会主义,具有举红旗、走正路的重大意义。

《社会主义讨论集》在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1923年6月15日,《新青年》季刊第1期刊登广告称:“此书是陈独秀先生年来和国内的学者,讨论关于社会主义的;内中:各派社会主义之精髓,及其组织方法;叙论綦详。各派社会主义之争点,及其排挤;例证繁多。他如马克斯(思)社会主义,安那其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等——及其附带问题——无不讨论备至;足为研究社会主义者之参考。”1924年4月23日,《中国青年》第23期发表文章,介绍此书“是独秀先生和他底朋友们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共计二十五篇。内中除去讨论马克思派社会主义以外,又根据马克思学说与基尔特派安那其派互相讨论。这是一本研究马克思学说的最好的入门书。读了此书,关于马克思底学说,可以得到一个概要的观念”。上海书店、国光书店和长江书店多次翻印、再版此书。

《社会主义讨论集》正式出版的时候,中共二大已经召开。以共产国际二大关于民族和殖民地问题的决议为指导,把党的最高纲领和当前纲领统一起来,这次大会制定了党的当前纲领,实行中国革命“两步走”方略,以开展反帝反封建的民主主义革命为当前任务。中国共产党初登舞台之时,一场社会主义的大讨论当然不可能一次性地完全解决中国道路的所有问题。然而,科学社会主义的灯塔已然点亮,中国革命将要趋赴的远方已经明确。建党初期进行的这场社会主义大讨论,以中国革命胜利后终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初始选择而载入史册。

猜你喜欢
无政府主义基尔陈独秀
基尔科努米Fyyri图书馆
陈独秀之妻:我生君已老
网络空间无政府主义思潮审视
《家》中的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
青年周恩来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嬗变
论我国无政府主义者的表现及加以肯定的行为
HOW TO REANIMATE A SAGE
陈独秀的收与不收
陈独秀三拒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