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充的“性命说”

2021-11-26 08:36
南都学坛 2021年4期
关键词:王充性命形体

任 鹏 程

(山东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山东 济南 250001)

“性命说”是儒家哲学的重要话题。关于性命问题的讨论,王充指出:“性命在本。”[1]27“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犹陶者用土为簋廉。冶者用铜为柈杅矣。器形已成,不可小大;人体已定,不可减增。用气为性,性成命定。”[1]30在王充看来,性命与气有关,性命含气。那么,在王充的哲学理论中,由气所构成的性命有哪些具体内涵?人性是否可以教化?教化的原理又是什么?

一、“用气为性”

汉代哲学家普遍关心宇宙万物的起源问题。对此,王充指出:“夫天覆于上,地偃于下,下气烝上,上气降下,万物自生其中间矣。”[1]369“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夫妇合气,非当时欲得生子,情欲动而合,合而生子矣。且夫妇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1]70在王充看来,天气下降,地气上升,二气相交合,物便从中产生,这个过程是很自然的。天以气生物,人亦是天的产品。王充说:“人生于天,何嫌天无气?”[1]220“生于天,含天之气。”[1]303气是构成人的物质材料。气或作精气。“人之所以生者,精气也,死而精气灭。”[1]414王充认为人身上含有气。

从天“以气生物”的角度看,王充以为,“天者,普施气万物之中”[1]364,“用气为性”[1]30,性是自然所给予的,人性和物性都是气的产物。但相比之下,人性是万物之中最为高贵的。他说:“天地之性,唯人为贵,则物贱矣。”[1]75人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人有知。王充说:“贵其识知。”[1]275“人之所以聪明智惠者,以含五常之气也。”[1]416同时人与物所禀的气略有不同。王充指出:“天禀元气,人受元精。”[1]283“人受正气,故体不变。”[1]32人禀的气是正气、精气。禀气之异是人与物的决定者。

另外,王充还以为,人性具有普遍性。首先,古人和今人的人性是相同的。他说:“上世之人,所怀五常也;下世之人,亦所怀五常也。俱怀五常之道,共禀一气而生……性行不异。”[1]382古人和今人身上都含有禀五常之气,所以,人性没有本质差别。其次,小人和君子身上皆含五常之气。他说:“人禀天地之性,怀五常之气。”[1]69“夫不肖者皆怀五常。”[1]175就这点来说,小人之性与君子之性并无差别。与以往儒者所不同的是,王充论“性”至少有以下三层含义。

其一,性与善恶有关。王充指出:“小人君子,禀性异类乎?譬诸五谷皆为用,实不异而效殊者,禀气有厚泊,故性有善恶也。残则受不仁之气泊,而怒则禀勇渥也。仁泊则戾而少慈;勇渥则猛而无义……犹或厚或泊也;非厚与泊殊其酿也,曲糵多少使之然也。”[1]39-40在王充看来,禀气多寡厚薄决定人的善恶贤愚,这类似在酿酒的过程中,曲糵的数量决定酒味品质好坏。残忍的人禀仁气就比较薄,愤怒的人禀勇气就比较厚,仁气薄的人容易暴戾而缺少慈爱,勇气厚的人容易勇猛而缺少道义。可见,王充把禀气数量视为性之善恶的决定性依据。至于人受气成性的差异,王充以为,这并不是天故意创造的。他说:“天之行也,施气自然也。”[1]229禀气成性是自然的,这便是“性本自然”[1]66。但是“王充每以厚薄多寡来量化气,故其气为物质之气。他又以含气之厚薄来衡量性之善恶,却没有说明是多少才算厚,或是多少才算薄,此则有落于抽象之意义”[2]。

其二,性与人的形体、面色、容貌有关。王充指出:“人禀天地之性,怀五常之气,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或重或轻,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死,不可变易,天性然也。”[1]69人身上含有五常之气,有的人表现为仁义,有的人表现为怪异,有的人肢体动作比较快,有的人肢体动作比较慢,有的人形体比较重,有的人形体比较轻,有的人面色发黑,有的人面色发白,有的人身体长,有的人身体短等,在王充看来,这些特点都是人与生俱来的,它们是人初生的原始状态,可以统称为“天性”。显然,这里的“性”已经突破善恶层面上的意义。

其三,性与才能有关。王充指出:“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1]1才就是才能,并且人的才能是有差异的。比如:“人才高下,不能钧同”[1]7,“以才高当为将相,能下者宜为农商”[1]13。才即才能,有的人才能比较高,能够做类似宰相的大官,有的人才能略低,适宜从事农商行业。王充以为,这是才能的问题。他还指出:“夫不肖者皆怀五常,才劣不逮,不成纯贤,非狂妄顽嚚,身中无一知也。”[1]175不肖之人皆禀五常之性,但是无法表现出类似贤人一样的行为,是因才能没有得以展现,与之相反,有才者则能行仁义而知礼。可见,才是成就贤愚的关键。

气禀形成人性。王充以为,禀气而成的性有正性、随性、遭性三种,这便是“气性三说”。正性即五常之性,它是人禀五常之气而成的。王充说:“正者,禀五常之性也。”[1]27“五常之气所以在人者,以五藏在形中也。五藏不伤,则人智惠;五藏有病,则人荒忽,荒忽则愚痴矣。人死,五藏腐朽,腐朽则五常无所托矣,所用藏智者已败矣,所用为智者已去矣。形须气而成,气须形而知。”[1]416五常之气存在于人身上,蕴含在人的五脏之中,五脏如果没有受到损伤,人就会聪明发达。反之,如果五脏生了疾病,则人容易变得精神恍惚。王充认为,人死亡之后五脏就会腐朽,人的形体会毁灭。这样的话,五常之气便没有了寄身处,人的五常之性也就随之丧失。换言之,王充是从“人体的质料构成讨论人性问题”[3]。随性即从父母那里遗传所获得的性。王充说:“随者,随父母之性。”[1]27“夫妇合气,子自生矣。”[1]364所以王充提倡:“子在身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1]27言下之意是,孕妇的言行举止会直接影响到幼儿之性的形成。反之,“母不谨慎,必妄虑邪,则子长大,狂悖不善,形体丑恶。”[1]27王充认为,父母之性善则儿女性善,父母之性恶则儿女性恶。遭性即遭受到外部不良状况导致禀气之异而形成的人性。王充说:“遭者,遭得恶物象之故也。”[1]27遭性有四种。第一,王充指出:“妊妇食兔,子生缺唇。”[1]27王充认为,怀孕的女子吃兔子生出的孩子有可能会豁嘴。第二,王充引用《月令》之言曰:“是月也,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者,生子不备,必有大凶。”[1]27在打雷的时候,男女交合生育儿女,必然会使儿女遭受恶性。第三,身体有缺陷的人都是在胎儿时期受到了损伤,比如:“喑聋跛盲、气遭胎伤,故受性狂悖。”[1]27哑巴、聋子、瘸子、瞎子等,都是在胎儿的时候碰到恶物所致。第四,王充说:“羊舌似(食)我初生之时,声似豺狼,长大性恶,被祸而死。在母身时,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类是也。”[1]27这表明父母能够影响儿女之性。

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正性,还是随性,抑或遭性,王充以为,它们都与“气禀”有关。

二、“命由气禀”

在儒家哲学史上,与“性”关联的概念是“命”。王充有时将“性”视为一种“命”,并将其合称为“性命”。比如他说:“性命在本。”[1]27“人生性命。”[1]61性也是一种命,而“命”,在王充哲学中,至少有以下三层含义。

其一,“命”与吉凶福祸有关。王充以为,人的遭遇皆属于命。他说:“命,吉凶之主也。”[1]49“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1]12并且吉凶福祸之命在人出生时就已经注定。王充指出:“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之时,已得吉凶矣。”[1]26

其二,“命”与富贵贫贱有关。王充说:“人生性命当富贵者,初禀自然之气,养育长大,富贵之命效矣。”[1]61“天施气而众星布精。天所施气,众星之气在其中矣。人禀气而生,舍气而长,得贵则贵,得贱则贱。”[1]25王充认为,贫富贵贱取决于气,气即星气。星气“包含于天气之中。”[4]154王充的哲学理论认为,人禀星气造成富贵贫贱,禀较好星气的人,他们的身份就高贵,禀恶劣星气的人,他们的身份就卑贱。或者说,气禀不同造成命之差异。

其三,“命”与生命、寿命有关。王充说:“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1]30“人以气为寿,气犹粟米,形犹囊也。”[1]33“人之禀气,或充实而坚强,或虚劣而软弱。充实坚强,其年寿;虚劣软弱,失弃其身。”[1]17寿命含气,寿命长短是由禀气厚薄强弱所决定的,禀气厚者身体强健寿命就长,反之,禀气薄者身体衰弱寿命就短。

然而,无论是吉凶福祸,还是富贵贫贱,抑或生死夭寿,都与气密切相关。王充说:“受命于天,禀气于元。”[1]487“人受气命于天。”[1]18可见,在王充那里,“‘命’这个范畴不像儒家所说的那样,是什么超自然的东西,而是物质的气”[5]。所以,王充的“命说”可以称为“气命”[6]。至于禀气成命的过程,王充以为,“自然之道,适偶之数”[1]49。命并非天有意为之,而是偶然而成的。

命含气。王充以为,一旦禀气成命,命就不可更改。他说:“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人体已定,不可减增……形不可变化,命不可减加。”[1]30“从生至死,未尝变更者,天性然也。”[1]32命从初生之时就已经注定。事实上,这种观点是对当时神学命定论的有力驳斥。据《论衡》记载,当时人们普遍以为,人的寿命是可以通过人为方式增加的。比如:“宋景公出三善言”[1]32,“延年二十一载”[1]32。又如:“秦缪公有明德,上帝赐之十九年”[1]32。再如:“好道为仙,度世不死”[1]33。王充认为,这些都是“妄言”[1]70。“人禀元气于天”[1]30,“命有衰盛”[1]25,“命不可减加”[1]30。命出生之后就已经确定,或者说,面对命,人甚至是无能无力的。王充虽然以命不可变批判当时流行的神学命定论思潮,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人出生之后,命不可变更,这种观点本身却又陷入了宿命论的境地。

三、“命则性也”与“性与命异”

王充以为,性和命都是自然生成的,它们都是天生的。但是,在王充的思想体系中,又存在“命则性也”与“性与命异”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

一方面,王充认为,“命”与“性”是一致的,有些时候“命”就是“性”。比如他说:“禀得坚强之性,则气渥厚而体坚强,坚强则寿命长,寿命长则不夭死。禀气软弱者,气少泊而性羸窳,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故言‘有命’,命则性也。”[1]25这段话至少有两层内涵。其一,从性命的来源来看,性命是禀气而成的,或者说性命皆含气。所以,命与性的本质是一致的,这便是“命则性也”。其二,王充言:“人生受性则受命矣。性命俱禀,同时并得,非先禀性后乃受命也。”[1]61“命”的确定并非晚于“性”,两者的形成并没有时间上的先后顺序。换言之,性命都是人初生的原始状态。所以,命也是一种性。

另一方面,王充说:“性与命异,或性善而命凶,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吉凶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祸,是性善而命凶;或行恶而得福,是性恶而命吉也。”[1]26在王充看来,“命”与“性”两者有时候是互不干涉的,性善的人或禀有凶命,性恶的人或禀有吉命。王充以为,人的操行善恶是“性”,祸福吉凶则是“命”。有些人做了许多好事,却是引来很多祸患,这是“性善而命凶”。有些人虽然做了一些坏事,然而却照样有福,这是“性恶而命吉”。换句话说,“性的气有另一种成效,乃是人的寿命,寿命长短由于所禀气的厚薄,好比人的善恶来自所禀气的多少。若是这样,则性善的人,寿命必长,性恶的人,寿命必短。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王充乃说:‘性与命异’”[7]。

那么,如何解读王充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性命观点呢?周桂钿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研究思路,他指出:“王充在讲性命关系时,把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作了明确的区分。对于人的自然属性,强调性命是统一的,对于人的社会属性,则强调性命的不统一性。”[8]周桂钿以为,王充将性、命划分了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两层意思来谈。从自然属性来说,性和命都是天所赋予人的,它们的本质是气,或者说,性、命都兼具材质义,从这个角度看,性命是相互统一的,性也就是命,命也就是性。但从社会生活的实际状况来看,性、命的形成还要受到“遭”“遇”“幸”“偶”等各种因素的影响,王充说:“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1]28,“遭、遇、幸、偶,或与命禄并,或与命离。”[1]28性善之人未必命吉,性恶之人未必命凶,人生处处充满了变数和偶然,可见,性命二者往往又是矛盾的。

为了让读者更为清晰地了解“性”“命”互不干涉的真实内涵,王充不辞劳苦地收集整理材料,并列举了大量鲜活生动的例子。比如他说:“性善而命凶,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吉凶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祸,是性善而命凶;或行恶而得福,是性恶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恶,命自有吉凶。使命吉之人,虽不行善,未必无福;凶命之人,虽勉操行,未必无祸……盗跖、庄蹻横行天下,聚党数千,攻夺人物,断斩人身,无道甚矣,宜遇其祸,乃以寿终……颜渊、伯牛,行善者也……福佑随至,何故遭凶?”[1]26王充以为,颜回、伯牛二人德性都很高,按道理说,他们的寿命应该较长,然而,颜回、伯牛都英年早逝。与之相反,盗跖之徒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聚众谋乱,他们的道德品格存有缺陷,却能够活得很长久。可见,性善的人寿命未必长,性恶的人寿命未必短。或者说,性、命两者未必一致。这显然是对当时性命关系认知的一种颠覆。

四、“性命皆见骨相”

关于性命问题的讨论,王充提出:“人曰命难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体。人命禀于天,则有表候于体。察表候以知命,犹察斗斛以知容矣。表候者,骨法之谓也。”[1]55王充认为,人的性命会表现在形体、面貌、骨骼上等,这些东西都是有形之物,都是可以感知和触摸的,通过观察它们便可以知晓性命,此即骨相说。

王充的骨相术看起来荒诞离奇,实际上与其气论思想密切有关。从气化宇宙论的视角看,天地万物皆源自同种气。气既是构成性命的材料,也是铸成人形体的材料。气在人身便是骨相。或者说,骨相含气,“骨相之命的终极来源则是元气”[9]。因此,通过观察骨相便能够知晓人之性命。正如牟宗三指出的:“气之凝聚结构,呈现而为种种征象与形态,此即所谓骨体法相也。简称曰‘骨法’。骨体亦曰‘性体’,气性定之也。”[10]骨相即气的形状。

而王充的“骨相说”,至少包含三层内涵。其一,骨相与贫富贵贱有关。王充说:“故知命之工,察骨体之证,睹富贵贫贱,犹人见盘盂之器,知所设用也。善器必用贵人,恶器必施贱者;尊鼎不在陪厕之侧,匏瓜不在堂殿之上,明矣。”[1]59比如:“富家之翁,资累千金。生有富骨,治生积货,至于年老,成为富翁矣。”[1]62又如:“高祖隆准、龙颜、美须,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相贵不可言也。”[1]56王充甚至以为,“富贵之男,娶得富贵之妻,女亦得富贵之男”[1]56,“二相不钧而相遇,则有立死;若未相适,有豫亡之祸”[1]26。在王充的理论范畴内,认为人的婚姻状况也是注定的。其二,骨相与性之善恶有关。王充说:“非徒命有骨法,性亦有骨法。”[1]59比如:“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1]59“秦王为人,隆准长目鸷膺,豺声,少恩,虎视狼心。居约易以下人,得志亦轻视人。”[1]60王充认为,观察人的外貌可以知晓性之善恶。其三,骨相术还要验之以祯祥、光气、声气等。王充指出:“凡人禀贵命于天……验见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祯祥,或以光气。”[1]42比如:“羊舌食我初生之时,叔姬视之,及堂,闻其啼声而还,曰:‘其声,豺狼之声也,野心无亲。非是莫灭羊舌氏。随(遂)不肯见。”[1]66这就是说,声音可以辨别人之善恶。王充得出的最终结论是:“案骨节之法……审人之性命……相或在内,或在外,或在形体,或在声气。察外者遗其内,在形体者亡其声气。”[1]60王充认为,气乃解读骨相的密匙。

就骨相说的意义来说,它既有消极一面也有积极一面。从消极一面来说,“元气、星象、骨相这些都是物质的东西,可是用这些直接来说明社会现象,就陷入了机械的宿命论”[11]。从积极的一面看,按照王充的思维逻辑,天以气生出人,人的形体(骨相)含气,同时人的性命含气。因此说,形体乃是性命。而观察形体(有形之物)试图知晓性命、贫贱、福祸、夭寿等秘密,进而寻找和掌握人类自身命运钥匙的行为,此种做法实乃关注人对自身命运的认知和把控,这既是王充对儒家人文主义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也是骨相说的进步意义所在。

五、“感应与胎教”

关于人性的善恶问题,王充说:“论人之性,定有善有恶。”[1]35“人之性善可变为恶,恶可变为善。”[1]35那么,人性如何接受教化呢?教化的哲学机制是什么?

王充以为,天以气生物,万物同源于气。他说:“天之行也,施气自然也。施气则物自生。”[1]229“万物之生,俱得一气。”[1]380而气,是可以流动的。王充说:“气不通者,强壮之人死,荣华之物枯。”[1]272“气结阏(淤)积,聚为痈。”[1]21气不通畅就危及万物的生存。同时王充强调:“同类通气,性相感动。”[1]51“气至而类动,天地之性也。”[1]329而气的感通只能是同种类别的气。王充举例说:“天气变于上,人物应于下矣。”[1]301比如:“天且雨,蝼蚁徙,丘(蚯)蚓出,琴弦缓,固疾发。”[1]302换言之,王充“用‘物气相感’来揭示事物的联系”[12]。他还说:“阴阳之气,天地之气也,遭善而为和,遇恶而为变。”[1]343善气能够感应善气,恶气能够感应恶气。换言之,气之感应是万物沟通的基本原理。

从物理性角度来说,王充以为,父母是人性之气的来源。王充说:“十月而产,共一元气。”[1]469“疏而气渥,子坚强;数而气薄,子软弱也。怀子而前已产子死,则谓所怀不活,名之曰怀。其意以为已产之子死,故感伤之子失其性矣。所产子死,所怀子凶者,字乳亟数,气薄不能成也。虽成人形体,则易感伤,独先疾病,病独不治。”[1]17-18王充认为,人在母体之中的时候开始禀气,而禀气也直接关系到人健康以及寿命。详细地说,禀气厚实的人身体强健,寿命也相对较长,而禀气薄弱者身体衰弱,寿命就相对较短。特别是那些夭折的婴儿,更是禀气最为薄弱者。而随性和遭性的形成都直接与父母有关。他说:“随者,随父母之性;遭者,遭得恶物象之故也。”[1]27随性是儿女遗传父母之性,遭性是人在母体中受气时遭受外物影响所形成的性。换言之,人性与母体有关。

源于父母与人性形成的这种特殊关系,王充侧重从父母角度关注对人性的教化,这便是胎教。王充以为:“性命在本……胎教之法。子在身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受气时,母不谨慎,必妄虑邪,则子长大,狂悖不善,形体丑恶。”[1]27言下之意是,幼儿在母体之中的时候,母亲就必须严格要求自己言行,时刻以儒家礼仪之道严格规范自己,座位不正就不能坐,食物不合礼就不能吃,不符合礼的内容就不能看,不符合礼的声音就不能听。反之,如果怀孕的母亲没有恪守礼义之道,行为举止不谨慎,心里存有邪恶的念头。那么,孩子长大之后性格就会狂悖不善,外部的形体也会丑恶。换句话说,孕妇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活动直接影响子女性情的形成和体质的好坏。因此,王充提倡,对于孕妇来说,必须做到:第一,要注意饮食的习惯。如他说:“妊妇食兔,子生缺唇。”[1]27第二,要注意交合的场所、时间和地点。王充引用《月令》之言曰:“‘是月也,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者,生子不备,必有大凶。”[1]27第三,要避免恶物接近人身。比如:“喑聋跛盲、气遭胎伤,故受性狂悖。”[1]27“羊舌似(食)我初生之时,声似豺狼,长大性恶,被祸而死。在母身时,遭受此性。”[1]27身体有缺陷或是品性恶劣的人都是在胎儿阶段禀气遭遇恶物所致。

而从胎教本身存在的意义来看,它包含消极和积极两重内容。从消极的视角说,“(王充)否定了后天的锻炼及社会制度的作用,因而使他的胎教理论有其宿命论的一面”[13]。与此同时王充从感应的角度阐发胎教,提倡“人性却是可以改变的,这种人性自主且自我变化发展的观点正是王充性命论中的一道曙光,为人的存在的价值创造提供了基础”[14]46。这是王充“胎教”理论积极的一面。

六、结语

“任何一个时代的经典文艺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社会生活和精神的精神写照,都具有那个时代的烙印和特征。”[15]350站在历史长河中来看,王充“性命说”的产生有其历史局限性,或者说是受制于当时历史条件的产物。正如周桂钿所说:“我们把王充的哲学思想放在东汉那个特殊的具体的历史背景下进行研究,就会发现东汉前期的社会如何产生了王充的哲学思想。”[4]139就王充性命说思想内容来看,王充利用天地人相统一的思维模式,建构了以气为核心的宇宙论体系,将性命问题的讨论放置在气化宇宙论视角之下,通过人性教化加强对民众的管治,显然具有汉代哲学的时代烙印。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传统文化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受到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时代条件、社会制度的局限性的制约和影响,因而也不可避免会存在在陈旧过时或已成为糟粕性的东西。”[15]313“先进的思想文化一旦被群众掌握,就会转化为强大的物质力量;反之,落后的、错误的观念如果不破除,就会成为社会发展进步的桎梏。”[16]既然王充“性命说”的产生与汉代的历史环境是分不开的,那么立足于当前社会来看,其中自然既有符合时代的内容,也有不符合时代的内容。这就要求我们学习、研究王充性命学说的时候,应该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原则,立足新的实践和时代要求进行正确取舍,而不能机械地继承和照搬套用,避免让中华传统文化中的消极内容成为阔步前进的绊脚石。

对于王充的“性命说”来讲,我们要辩证地去看待,特别是要认清王充骨相说的消极因素和迷信色彩,摒弃王充思想中的宿命论思想倾向,同时对王充胎教思想中的合理内容,比如注重对幼儿的教育、对孕妇情绪的关怀等内容,要结合当下的时代特征和现实需求,加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而使王充的性命思想更加符合时代发展的需要,绽放出中华传统文化绚丽的时代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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