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转型期作品新探

2021-11-30 00:40黄晓璐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11期
关键词:自然主义贾平凹

摘 要: 《商州三录》的发表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可决定着贾平凹的成功转型,这一转型使其前后文本的书写风格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美学特质,这样的美学特质从何而来,就需要对其转型期作品进行重新探究。通过研究发现其中因对人的自然属性,商州地理文化风貌,以及不同时代发展里商州民情的描写而构成文本自然主义真实客观性、科学性、实验性等美学特质。这些特点在贾平凹以后的作品中同样存在,其在感动读者的基础上造成了文本价值主导性的缺失,而这两者間的平衡问题关乎着作家是否存在一个清晰坚定而生动的世界观,如何去看待这种写作转向的得与失,这需要我们有一个“整体性”思维视角。

关键词:自然主义 《商州三录》 贾平凹

贾平凹的“再次出发”以书写商州而闻名,商州也因贾平凹的书写而为人所熟知,陕西历代作家都秉承着一股对故土的忠实精神,不乏对家乡的描写。《商州三录》是贾平凹“商州系列小说”的一部分,也是其转型时期的重要作品,具有文学史意义,包括《商州初录》《商州又录》与《商州再录》,其文本的诗意宁静、淳朴自然与人生哲思,展现了才子型作家贾平凹的创作才能、审美特色与艺术品格。作家采用第三人称叙事方式,每一篇文章如同对商州自然风俗人情做照相机式的有意思的记录,将所见所闻以其本来的面目呈现出来,作家视野所处读者皆历历在目。贾平凹通过如同导游般轻车熟路的书写,带领读者们去商州的土地上跋山涉水领悟当地的人情水暖,文章的真实感,人物的独特自然属性,商州的地理文化风貌,以及特定时代发展里的商州民情正构成文本中自然主义真实客观性、科学性、实验性等美学特质。

而关于自然主义,作为一种创作,它一方面排斥浪漫主义的想象、夸张、抒情等主观因素,另一方面轻视现实主义对现实生活的典型概括,而追求绝对的客观性,崇尚单纯的描摹自然,着重对现实生活的表面现象做记录式的写照,并企图以自然规律特别是生物学规律解释人和人类社会。随着时代环境的更迭,文艺思潮也在随之翻转变化,自然主义在“五四”时期由陈独秀传入中国至20世纪80年代至今以“新写实小说”的面目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下,经历了一个曲折沉浮的旅程,正如这一个世纪间对它的争议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其局限的地方,重要的是作家在运用过程中内心的道德伦理与价值引领。而贾平凹《商州三录》中最引人入胜的便是对商州原始风貌的描写,以真动人,其淳朴的风土人情是对人感性需求的肯定,但其一味对真实感客观描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读者阅读过程中的无所适从,这其中有一个“度”的问题需要作家去把握。

一、《商州三录》对人自然属性的摹写

人本身的自然属性是一种客观性的存在,《商州三录》中对自然“人”性自然需求的真实质朴书写呈现出了自然主义美学特质。随着19世纪工业时代的到来,生物学、心理学、病理学等科学领域的成熟与普及,人们开始对“人”与其所处环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于是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股自然主义潮流,倡导返回生活,返回人性本身,肯定人感性的一面,肯定人自然而然的需求。而在中国,陈独秀是最早提出自然主义口号的,其《现代欧洲文艺史谈》中谈到“十九世纪之始,科学大兴,宇宙人生之真相,日益暴露,所谓赤裸裸时代,所谓揭开假面时代,喧传欧土,自古相传之旧道德、旧思想、旧制度、一切破坏。文学艺术,亦顺此潮流,由理想主义,再变而为写实主义,更进而为自然主义”。我们知道,五四先驱者是想用自然主义的思想内质为手段解开禁锢“人性”千年的枷锁。随着自然主义在中国的不断传播与改良,在20世纪80年代进入了成熟期,贾平凹的《商州三录》便是这一时期的产物,其中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对人本身自然属性描写的篇章。

关于人的自然属性,“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部早期的重要著作中,马克思从始基上强调了感性在人的生存上占有的重要地位,并指出人的感性存在就是人的本质,它是对象性的类存在、现实存在和自然存在。因此人作为一个感性的存在物,要在客观自然中延续生命结构,必须使人基本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这是种自然生命力的占有,并且人的感性需求是人类文明演进过程中的深层动力,推进着为满足感性需求的理性力量不断超越人自身的有限格局,从而增强了自身改造对象世界的能力而获得自由”。贾平凹《商州三录》中《摸鱼捉鳖的人》是对人自然属性描写的篇目之一,故事发生在商州一个叫冯家湾的地方,“我”因为公路塌方,班车一直没来,于是在这个地方待了五天并且认识了这位“摸鱼捉鳖的人”,他是靠在这河里捉鱼摸鳖卖给过河的干部或者城里路过的司机乘客而赚钱谋生的。他相貌丑陋,“鼻根低洼下去,鼻头却是绝对的蒜头样。嘴唇上留着胡须,本来是最两边的酒窝,他却长在一对小眼睛下”,“我”甚至认为“这也算是人吗?”很明显“我”在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位“摸鱼捉鳖的人”,因此对于本就不做鱼,最闻不惯鱼腥味的“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并没有买他的鱼。但第二天他摸鱼的时候竟摸出了一条菜花蛇,“我”看到他被吓得哇哇大叫不停,明白了这个行当的危险,出于同情用一元钱买了他五条鱼,“他很感激,好像这一元钱不是他以鱼卖得的价钱,而是我施惠他的”,他对“我”说的话开始多了起来,“我”被他话里的天真所打动,渐渐对他有了兴趣,他给“我”分享捉鱼摸鳖的技巧,“我”问了他的年龄知道他今年三十四还没有媳妇的事。在山地,三十几的人没有结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但他却说:“其实,媳妇是在丈人家长着呢。”“我”追问他你哪位对象在哪呢,他说:“我不知道,我想她很快就给我来信了。”而开始“我”只把他看作一个在商州,因为彩礼重,只靠捉鱼摸鳖长的又长得难看从而无法娶到媳妇,精力充沛,性欲求而不得而将他变得越发丑陋古怪的人,直到“我”发现了他空酒瓶里的秘密时才改变了这一看法。又是两天,“我”总能看到他在往河里丢空酒瓶子,终于没忍住打开了酒瓶,里面原来是一封信:

我叫任一民,家住丹凤县士门公社冯家湾,现在三十三岁(实足年龄),上无父母,下无兄妹,房子三间,厦屋间半,粮食装了两个八斗瓮,还有一窖芋头,钱也积存了许多,我还有手艺,会摸鱼捉鳖,只是没有成家。这瓶子如果是一个男人拾到,请封好瓶口还放在河里,若是一个女的拾了,是成过家的,也请封好放在河里,是没成家的姑娘得了,这就是咱们有姻缘,盼能来信。以后的日子,我能养活你的,我不会打你,你来我们村落户也成,我也可以招过门去,生下孩子姓你的姓也行。我等着你的信。

在这个“捉鱼摸鳖的人”身上,贾平凹将自然的人代替抽象的人,形而上学的人。很明显我们会被他的真诚所感化,他毫不掩饰的求爱,最原始的谋生手段,以及简单淳朴的性格,彰显了人的感性美,自然美,这种美着眼于一个字,即自然主义所追求的“真”。从他身上会给我们很多启示,人的本质决定了我们有所需求,吃、穿、住、行、性等自然属性,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原始化简单化的不加干涉性的对人自然属性的追求。这种简单之所以会触动我们的心,是否是因为我们过多的欲望追求,让我们渐渐迷失了自我呢?自然主义的魅力在于结合了心理学、生物学、药理学、人类学等肯定与关注人的合理需求。但“当代社会是一个对人本性压抑的社会,理性自身的批判性和否定性意义被遮蔽,转化为统治和奴役人的工具理性,漠视人的情感和精神价值,直接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意义”。我们被现世社会的“物欲横流”所刺激鞭挞着前行,一路上逐渐沦为一种观念与特定时代的工具,《商州三录》中除了这篇《摸鱼捉鳖的人》外,还有《一对情人》《石头沟里一位复退军人》《刘家兄弟》《小白菜》《一对恩爱夫妻》《屠夫刘川海》《一个死了才走运的老头》等等篇章,文本中都以这种简单、原始、真诚、淳朴、善良、未开化的人的自然品质动人,但我们不妨问一下自己,为什么在一个贫穷的山地里才会显现出人的这种自然属性?我们各自心中的那份触动又因为着什么?关于自然主义当然不仅仅将人的追求只局限于最本质的简化的需求中,只是在个人价值实现过程中不要被过分膨胀的欲望所驱使,更不是在个人价值的实现后沉浸于享乐主义里。

二、商州自然地理决定其特有的文化内质风俗

《商州三录》中的自然主义美学特质的呈现还取决于其自然地理环境所自然形成的其特有的文化内质风俗。根据实证主义把一切归之于自然法则的基本思想,左拉得出了“人类世界同自然界的其余部分一样,都服从于同一种决定论”的结论。而贾平凹《商州三录》中的文化内质风俗特色是因为商州独特的地理环境造成长期在这里生活的人们自然而然所形成的规约,这种规约通过长久的继承变成了一种风俗特色,这也体现着自然主义所谓的“决定论”。而关于文化,它同民俗一样“就其本质而言,文化是一整套渗透在人们生活的外在形式以及思想深处的规范和价值体系”,“这些规范和价值态度在概念化之前就已经存在,它深藏在人们的生活环境中,内化在人们的潜意识里,是人们记忆与习惯中的传统、日常交往和生活准则以及自发的倾向性”。《商州初录》中贾平凹在引言部分说:“我曾经查过商州十八本地方志,本本都有记载:商州者,商鞅封地也。这便是足见商州历史悠久,并非洪荒蛮夷之地的证据吧!如果和商州人聊起来,他们津津乐道的还是这点,说丹江边上便有这么一山,并不高峻,山峁纵横,正呈现一个“商”字,以此山脚下有一个镇落从远古至今一直叫“商镇”不改。”因此不难看出商州有着浓厚的民俗文化气息,这悠久的历史与自然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森林、河流与山地承载着商州的历史文化,也规约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与发展方向,同时无形中也造就了人们的淳厚、善良、灵秀的品格习性(环境造就人),从而构成了独特的商州自然文化特质。

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商州三录”中对自然环境的描写占了相当大的比重。《黑龙口》是一个“怪”的地方,有陡峭蜿蜒的山峪,“阴森森,冷得入骨”,“不时就撞了山壁垂下来的冰锥,豁啷啷响”。这个地方作为与进入商州的窗口,最突出的特色是商品与叫卖,不仅有琳琅满目的山地特产:栗子、核桃、柿子、麻花、削面、扯面、大条子肉与鸡蛋,还有与之对应的五行八作的商州小贩,他们热情好客,身怀绝技,勤劳敦厚当然也有人们所唾弃的好吃懒做,贪图小利的个别,以及山地里人们对知识学习的敬畏一起形成了商州山地特有的市井风情。与《黑龙口》中的山峪相比,《桃冲》里的桃花与青竹使之呈现出灵秀的风情,石门河与洛河清浊交汇,“整日整夜,扑上来又退下去”,“将硬的石崖咬的坑坑洼洼”,给人们带来惊喜的同时,也给人带来悲苦,然而最恒久不变的是如山水般的人情味道,摆渡老汉与老汉儿子精神气质与事业能力的传承,在石灰窑的袅袅烟雾中令人神往,怀念。除此之外《商州三录》中《莽岭一条沟》《金洞》《周武寨》《龙驹沟》等以地方命名的篇目,分别讲述了在商州不同区域环境里的特定人物风情。而文本中这样的人与自然风物的生命交融的描写,同样也对应着中国老庄哲学中的自然生命观。

贾平凹的《商州三录》凸显了作为商州特定自然文化环境里的“人”,人物性格总的来说呈现“类”质,即在《初录》《又录》《再录》中人物呈现相同的品行内质特点,其原因自然不言而喻,在这些篇目中充分体现出“环境”对人影响。《初录》引言部分贾平凹亲自写下:“日今世界,人们想尽一切办法以人的需要进行电气化,自动化,机械化,但这种人工化发展往往使人又失去了单纯,清净,而这块地方便显出它的难得处了。”可见环境对于人们心境的影响。当然“真实性、科学性、客观性是自然主义文学创作的三个原则”,我们并不是要求在现实与理想中做两元对立的选择,重要的在于用一种自然主义的方法重新观照人的心灵,通过贾平凹《商州三录》中对自然环境的描摹我们得以明白商州人性格背后的自然世界,使我们的心在喧嚣中得以回归宁静,而这种宁静又与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生命意境不谋而合,给现世浮躁的尘土增添了一种自然原始生发出的生命美,而我们也只有将我们的心灵根植于自然的沃土才能感知到更深广的宇宙,从而挥发出人的更大的生命力。

三、对不同时代发展下商州风情的描摹

《商州三录》分为《初录》《又录》和《再录》,贾平凹用中国不同的社会时代发展去观照描摹商州人物风情,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了自然主义实验性的构作方式。左拉认为:“假如实验的方法可以引导人们去认识物质生活,那么,实验方法也可以引导人们去认识感情和精神的生活。”(《实验小说》)所谓使用实验的方法,就是作家通过对现实生活的观察搜集到大量关于人的资料后,把人物放到各种环境中去,以便试验出他的情感在自然法则决定下的活动规律。《商州三录》便是贾平凹看到不同历史时期的商州所作的记录性文本,意在通过对不同时代语境下商州自然环境的描写,给现世困境中的心灵寻一处归隐的方向,其着重点在于人的生存现状以及内心的何去何从,与左拉单纯的自然主义写作相比带有着自己的思考。《初录》序言里写道:“正是久久被疏忽了,遗忘了,外面的世界愈是城市兴起,交通发达,工业跃进,市面繁华,旅游一日兴似一日,商州便愈是显得古老,落后,撵不上时代的步伐。但亦正如此,这块地方因此保持了自己特有的神秘。”我们知道贾平凹创作《商州初录》的时候是1983年,中国正处于一个变革的时期,举国人民都在为经济发展而奋勇前进。“商州固然是贫困,但随着时代的前进……进行着它的变革。难能可贵的是,它的变革又不同于别的地方,而浓厚的带有它本身的特点和色彩”,因此我们现在用不同于中国当时城镇化时代变革步伐的眼光去审视这种商州独有的特色时,便越能领悟其价值所在,不然一味地用城乡一体化目光去发展每一个现代村镇,造成的结果便是这种自然民俗风情的解体,人类也终会陷入自己所制造的现代化世界的悖论中。

《商州三录》是贾平凹20世纪80年代前期处于作品风格转型期的一部重要作品,我们知道《商州再录》是贾平凹于《商州初录》。《商州又录》受到广大读者肯定后,再次返回商州而写的作品,但是在这一部分我们明显感受不到此前“一山未了一山平迎,百里没有一里平。犹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的原始风貌。在《商州又录》的题记中贾平凹写道:“令我吃惊的有另一些发现和感受,是这次商州之行,亦有不同儿时在商州,甚至不同前年去年去商州,觉得有一种味儿,使商州的城镇与省城西安缩短了距离,也使山垴沟岔与平川道的城镇缩短了距离。这味儿指什么,是思想意识?是社会风气?是人和人的关系?我又不能说准,只感到商州已经不是往昔的商州。”这是一种原始风气的退化,人们大都羡慕都市的繁华,物质的充盈,但随着时代的进步,不只是中国,这种现象是一个全球化的问题,人类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回头反倒羡慕原来的日子,但这种想法很多人都只是一刹那就过去了,所追求的仍旧是一个无底洞的金碧辉煌,我们对此缺少一个严肃的态度。自然主义传入中国经历了一个起浮的历程,之前人们认为“自然主义描写个人受环境压迫而无反抗之余地,迷信物质的机械的命运论等等,都是使人消失奋斗的勇气,使人悲观失望的,给中国现代青年看了,恐有流弊”,直到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才被人们重新拾起,这里已经不是纯粹的对左拉自然主义观念的重复,而是人们面对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问题的更深刻的看法,而不是一味地追求经济物质的发展。因此很多敏锐的人都已经意识到当下的时代发展已经到了下一个转向期,而贾平凹《棣花》里的商州风情在后现代发展中也会以另外的形式存在。

四、贾平凹自然主义写作的得与失

在贾平凹《商州三录》的书写中淋漓尽致地把自然主义所讲求的客观性、真实性、科学性与实验性等审美内涵凸显出来,这种自然主义的写作方式给人类心灵带来追问的同时,也让读者感到了一种伦理道德的无所适从,主要体现在读者做文本细读时作品中所缺乏的作家的价值引领。“新写实小说”作为新时期崛起的写作模式(贾平凹作为同时代作家其文本中书写无法逃脱这一时代的文学主潮,而这样的文学主潮也正反映着这一时代,贾平凹无法逃脱出这一时代,也就无法逃脱出这一时代的共同写作心理模式),因此其背后便包含着这样的问题,我们不难发现其与自然主义的关系,丁帆在《现实主义在中国的百年历程》一文中写道:“中国的‘新写实主义既有左拉式的自然主义和老巴尔扎克式的批判现实主义的形态,又有乔伊斯式的意识流和马尔克斯式的魔幻色彩和形态。”

而我们该怎样去看待这样包括贾平凹在内的一个问题与现状。虽然我们知道“予人以真实之感(细节刻画的翔实牢靠)是一部小说至高无上的品质”,但如果按照左拉所说的:“我看见什么,我说出来,我一句一句地记下来,仅限于此;道德教训,我留给道德家去做。”(《书简》)这样一来读者在面对作家所展示的照相机似的生活图像时就需要自己做出判断,但我们长时间以来都习惯了通过作家的引领来加深自己判断的正确性,这是出于读者从打开一本书开始就进入了作者所创造的世界中,唯一能够信任与指望的就只有作者的原因有关,因此现在一方面需要让读者自己去揣摩故事情节辨别伦理道德人性价值,另一方面又得不到作者的声音与指向时,就会陷入一种心灵的无所适从。《黑龙口》中对那个懒惰吃小利的原先的队长大人的描写,《桃冲》中对那个睿智精明且能干的老头的迫害,《小白菜》中小白菜的死终于不了了之,《金洞》中狼孩的死,等等,我们在一中无可奈何的矛盾心理中观看一个个悲剧,渴望从作者那里听到一种道德指引的声音,或者对待事件的一种更深刻的看法角度,然而故事只在模糊中结尾,文本作为作家与读者交流的桥梁,但在这里却失去了这种作用。

当然,“过度的介入和缺乏对描写的真实效果的追求”,就会使文本陷入一种“没有活生生的人物,没有脚踏实地的人物”的状态。贾平凹的《商州三录》显然由于其自然主义的写作特点并没有使文章陷入这一困境中,其问题主要集中于文本中作家主导性价值引领性缺失这一问题,“例如,一种道德姿态,一种情感态度,一种政治立场,一种宗教气质,一种人生启示”。那么如何使这两者达到平衡、和谐的境界?首先,我们没有必要把它作两个极端,两者都是共同为作家的意图来服务的,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作家要有一个清晰看看待事物的看法,即“作家必须有一个坚定而生动的世界观,也必须按其动荡的矛盾性来观察世界,以便能够选择一个可以在其命运中交错种种矛盾的人来做主人公”,而“伟大作家的世界观是多种多样的。因为,一个世界观越是深刻,越是与众不同,越是为生动的经验所营养,它在作品中的表现便越是千差万别,变化多端”。我們知道贾平凹作品一贯的特点是其掺杂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混沌庞大感、带有商州独特气质的民俗神秘感,以及繁复的生活流意象作为其文本的独特风格,可这也从侧面体现出其世界观的混浊与不明确,导致其作品中不能出现更为清晰坚定的作家声音。而“卢卡契认为福楼拜、左拉、龚古尔和乔伊斯都是因为‘世界观危机而陷入写作上的‘虚伪的客观主义和‘虚伪的主观主义”,贾平凹一直是当代文坛中备受争议的作家,其中不乏肯定的学者,而这种肯定的背后是被作家的真诚以及作品中真实的情感所打动,因此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看到贾平凹文本中的自然主义真实性书写不同于左拉的“虚伪的客观主义”理念。而之所以在写贾平凹自然主义得与失时,没有选择简单地把得和失分门罗列,这里面包含了一个“整体性”的因素,得和失我们同样不能做对立看待,很多时候都是相互包含,相互影响,无论作为研究学者还是作为作家我们都要从“整体性”视角评价与跨越。不该对作家做出两边倒的批评趋势,在问题出现的时候一同解决问题,从而使中国文学向着一个更好的人文信仰方向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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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一般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名称:陕西“笔耕文学研究小组”批评群体本土批评经验研究 (批准文号16BZW029)

作 者: 黄晓璐,宝鸡文理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陕西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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