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国主义的形成、特征与积累模式*

2021-12-02 05:25鲁保林
教学与研究 2021年3期
关键词:帝国主义资本主义金融

鲁保林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66页。“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也包括列宁所说的帝国主义这一更小的历史时代。(2)李慎明:《科学判定当今世界所处的时代方位》,《红旗文稿》2019年第1期。20世纪初,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即帝国主义时代。毫无疑问,当代资本主义仍然是垄断资本主义,仍然处于帝国主义时代,但是,当代帝国主义赖以生存的社会经济基础与对外扩张掠夺所面临的国际环境,与列宁时代的帝国主义有较大差别,表现出许多新的历史特征,因而它是帝国主义发展的新形态即新帝国主义。

一、新帝国主义与旧帝国主义的历史分野

新帝国主义起源于何时,涉及如何对垄断资本主义时代进行历史分期。关于新帝国主义的起始时间,代表性的观点大体分为四种:(3)戴卫华:《西方左翼新帝国主义理论研究》,经济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17-18页。一是认为始于二战结束。国内较早提出“新帝国主义”这一学术范畴的宋太庆和王路平认为,“20世纪上半叶为旧帝国主义时代,20世纪下半叶为新帝国主义时代。”(4)宋太庆、王路平:《新帝国主义论:关于当代资本主义的总体特征》,《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1期。王金存称,当代帝国主义是战后以来的新条件下形成的新型帝国主义。(5)王金存:《帝国主义历史的终结:当代帝国主义的形成和发展趋势》,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100页。多斯桑托斯的《帝国主义与依附》把“当代帝国主义”定义为二战以后开始的资本主义的一个新阶段。(6)[巴西]特奥托尼奥·多斯桑托斯:《帝国主义与依附》,毛金里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第1页。瓦西利斯·福斯卡斯与比伦特·格卡伊合著的《新美帝国主义:布什的反恐战争和以血换石油》的导言写道:“1945年以后美国对全球的文化、经济和政治影响经常被当作‘新帝国主义’来议论,意指美国通过一种不那么公开,但同样无处不在和具有破坏性的形式,控制以前的殖民空间。”(7)[英]瓦西利斯·福斯卡斯、比伦特·格卡伊:《新美帝国主义:布什的反恐战争和以血换石油》,薛颖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邢文增认为,新帝国主义是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战后新的经济、政治和国际环境条件下,运用新的国际机制和体系对全球劳动人民进行控制和剥削的发展阶段。(8)邢文增:《新帝国主义:理论、现实与发展趋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48页。二是认为始于20世纪70年代。哈维指出,新帝国主义是在1970年后发展起来的,致力于摧毁所有吸收剩余资本的障碍。(9)[美]大卫·哈维:《新帝国主义“新”在何处?——兼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覃诗雅译,《国外理论动态》2017年第7期。蒯正明提出,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构建了一种新型的全球资本积累和剥夺体系。(10)蒯正明:《论新帝国主义的资本积累与剥夺方式》,《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12期。王昌英认为,泛指的“新帝国主义”是指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的帝国主义。(11)王昌英:《列宁时代观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251页。余斌指出,20世纪70年代,新帝国主义初步成型,其最具典型的经济特征是以美元霸权为标志的白条输出。(12)余斌:《新帝国主义的白条输出》,2013年10月9日,http://www.cssn.cn/mkszy/rd/201310/t20131023_454882.shtml?COLLCC=4213091246&.三是认为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福斯特认为,海湾战争标志着美帝国主义的新时代。(13)[美]约翰·贝·福斯特:《帝国主义的新时代》,王宏伟译,《国外理论动态》2003年第12期。垄断资本主义已经演化成为一个更加普遍化、全球化的垄断金融资本体系,并构成新帝国主义的基础。(14)[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罗伯特·麦克切斯尼、贾米尔·约恩纳:《21世纪资本主义的垄断和竞争》(上),金建译,《国外理论动态》2011年第9期。在吴茜看来,美国新帝国主义是冷战后美国推行的新经济殖民主义、新干涉主义和新炮舰政策的综合体。(15)吴茜:《“新帝国主义论”与美国的世界霸权战略》,《理论月刊》2006年第4期。四是认为始于“9.11”恐怖袭击事件。“9.11”事件为美国对外公开使用武力、展开军事霸权提供了口实。一些知识分子和政治精英,重拾帝国主义概念,呼吁美国政府履行新帝国主义使命,为美国的军事干预和政治统治张目。(16)G.约翰·伊伦伯里在《外交事务》撰文,描绘了一幅美国以世界主宰者自居的新帝国主义图景。(17)[美]约翰·B·福斯特:《重新发现帝国主义》,王淑梅译,《国外理论动态》2004年第1期。罗伯特·库珀提出,我们需要一种为当今世界所能接受的新型的帝国主义,它以自愿原则为基础,其目标是带来秩序和组织。(18)周穗明:《“新帝国主义论”及其批判述评》,《国外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塞巴斯蒂安·马拉比甚至毫不掩饰地鼓吹,美国新帝国主义是无法拒绝的。(19)[美]约翰·B·福斯特:《重新发现帝国主义》,王淑梅译,《国外理论动态》2004年第1期。

上述四个时间节点,哪一种可以视为新帝国主义的起始时间?在阐述我们的观点之前,不妨回顾一下列宁关于资本主义时代历史分期的重要论述。列宁把法国大革命以来资本主义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1789—1871”“1871—1914”“1914—”,分别表示资产阶级崛起的时代、资产阶级取得完全统治而走向衰落的时代和刚刚开始的帝国主义时代。(20)《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2-93、92页。列宁还指出“19世纪的最后30多年,是向帝国主义新时代过渡的时期”。(21)《列宁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0页。针对各个阶段的分界线,列宁强调它“是有条件的、可变的、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我们只是大致地以那些特别突出和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作为重大的历史运动的里程碑。”(22)《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2-93、92页。列宁的论述至少给我们三点启发:一是不同历史时代的转换有一个较长的过渡期;二是历史分期的界线不是绝对的;三是特别突出的重大历史事件是识别时代发展的路标。我们认为,资本主义从20世纪70年代起跨入了一个质上全新的阶段——新帝国主义时代。新帝国主义是新质态下的资本主义,具有质的特殊性。新帝国主义是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特殊历史阶段,全球化金融化时代的到来是新帝国主义形成的历史背景。从时间跨度看,新帝国主义孕育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90年代初初步成型,世纪之交达到巅峰,2008年遭遇金融危机的重创,开始走向衰落。之所以没有把战后30年视为向新帝国主义转变的过渡期,主要是因为:首先,二战结束后,美苏争霸,客观上存在两个平行的世界市场,一定程度上遏止了帝国主义体系全球扩张的步伐。其次,这一时期的民族独立和国家解放运动此起彼伏,蓬勃发展,旧的殖民体系土崩瓦解,发达国家的资本霸权遇到了最严重的挑战。与20世纪初相比,资本主义强国对不发达国家的控制力已经大为减弱。最后,二战之后,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运行方式进入新的发展阶段。这一时期,国家干预受到重视,金融自由化受到严格管制,劳资关系走向妥协,社会福利制度较为健全。不过,到了20世纪70年代,世界经济出现了巨大波动。正是在这10年,资本主义体系开启了深刻的结构重组。(23)[美]威廉·罗宾逊:《全球资本主义论》,高明秀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7页。此后,新帝国主义体系逐步形成。

二 、新帝国主义形成的标志性事件

任何历史进程的新阶段必然有某些“特别突出和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作为其“界碑”。垄断资本主义发展到新帝国主义阶段,有哪些重大历史事件可以视为历史的里程碑呢?

(一)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

布雷顿森林体系要求实行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各国必须保持国际收支平衡,外汇投机亦受到限制。不过,随着1971年美国单方面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也开始摇摇欲坠。1973年,资本主义各国取消了对国际资本流动和管理的限制,浮动汇率制度诞生。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使得对冲外汇风险的金融期货交易自由化以及随后的金融自由化成为必然。(24)[日]鹤田满彦:《〈资本论〉与现代资本主义论》,高晨曦、范大祺译,《国外理论动态》2016年第1期。随着国际资本流动加快,一些为锁定价格、分散风险的衍生金融工具被创造出来,与实体经济无关的“投机性金融交易”越来越频繁。大型对冲基金和投资银行操作各国的汇率、利息和证券,不仅获得了因汇率变动产生的投机收益,而且通过“操作”本身获取了更大收益。(25)[日]井村喜代子:《现代资本主义的特征分析》,包秀琴译,《海派经济学》2019年第1期。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并未削弱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其副作用是刺激了美国经济形态和运行方式的转变。此时,金融自由化、经济运作虚拟化就更加符合美国以及华尔街金融资本的利益,因为美元特权使得美国通过调整货币政策就可以影响美元资本的流动以及世界财富的再分配。于是,美国就软硬兼施,逼迫发展中国家开放金融市场,将它们统一于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金融体系中。(26)邱海平、赵敏:《资本积累逻辑下的美元与新帝国主义》,《马克思主义研究》2017年第6期。要言之,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取而代之的是汇率形成机制“市场化”、资本流动及资本运作“自由化”,以及美元霸权为主要内容的国际货币金融体系。(27)何秉孟:《美国金融危机与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中国社会科学》2010年第2期。此种体系下,美元发行失去了约束,美元超发又带动全球货币超发,货币资本的国际流动规模日益增大,为全球金融自由化和经济虚拟化注入了动力,为新自由主义勃兴提供了土壤。

(二)20世纪70年代的世界经济危机

世界性经济大危机是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将要转换的信号。例如,1873年的经济大衰退和欧洲经济的长期萧条是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向垄断阶段转变的标志。1929年爆发的经济大萧条是垄断资本主义向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转变的标志。(28)李琮:《当代资本主义阶段性发展与世界巨变》,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5-16页。同样,20世纪70年代初,一连串的事件相互叠加,如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崩溃、两次石油危机、价格—收入政策失败,让资本主义世界陷入长达十年之久的“滞胀”漩涡,资本主义体系因而进行了历史性的大调整。第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去工业化进程加快。石油危机冲击引发能源资源价格上涨,迫使发达国家把一部分高能耗高污染的重化工业向新兴工业国家转移。(29)靳辉明、罗文东:《当代资本主义新论》,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05页。产业向外转移导致中心国家的制造业萎缩,经济增长越来越依赖服务业特别是金融服务业的发展,危机成了垄断资本国际化、产业资本金融化的催化剂。第二,劳资力量失去平衡。发达国家为应对危机采取的财政紧缩政策和私有化、金融自由化改革沉重打击了劳工阶级。战后形成的劳资妥协土崩瓦解,维护公共利益和劳工利益的政策大部分被修改甚至废除。第三,凯恩斯主义褪色。当凯恩斯主义面对持续上升的通货膨胀而“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时,需求管理就成了货币主义和供给学派大肆攻击的对象。新自由主义学派把“滞胀”归因于国家干预主义和福利国家政策。企业界的保守派代言人认为,“正是政府的过度管制导致价格和工资的扭曲,并使个人自由、创新精神以及它们可能带来的财富和增长消失在庞大的政府管制之中。”(30)杨春学:《自由主义与主流经济学:基于经济思想史的考察》,《社会科学战线》2018年第12期。一时间,哈耶克和弗里德曼的著作给决策者打开了新的想象空间,新自由主义方案被认为是能够恢复经济活力的不二选择。美国总统里根自称是哈耶克的“遗产受益人”。(31)[美]丹尼尔·斯特德曼·琼斯:《宇宙的主宰》,贾拥民译,华夏出版社,2017年,第200页。综合来看,20世纪70年代的这场经济大衰退,构成了80年代新自由主义“供给革命”诞生的历史背景。

(三)“撒切尔—里根主义”的“供给革命”

20世纪80年代,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和美国总统里根推动的“供给革命”改变了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轨迹。里根总统上台后提交的“经济复兴计划”,一开始就声明以供给学派的理论为依据。(32)黄剑辉:《美国供给学派的兴起及政策主张》,载贾康:《新供给:经济学理论的中国创新》,中国经济出版社,2013年,第369页。撒切尔夫人则明确提出“政府应该建立正确的、健全的货币框架,实行低税收并减少管制,还要建立灵活的市场(包括劳动力市场)以促进繁荣和增加就业”。(33)[英]玛格丽特·撒切尔:《通往权力之路:撒切尔夫人自传》,李宏强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9年,第480页。“供给革命”的核心要旨是逆转国家干预主义,其具体策略包括减税、控制公共开支、打击工会、鼓励私有化、放松金融管制等。(1)鼓励私有化。发达国家中,英国的私有化被称为“西方私有化的最大试验场”。撒切尔夫人在第二个首相任期内提出建立“大众资本主义”口号,向社会大规模出售国有资产。1988年,撒切尔夫人明确宣布“私有化无禁区”,决心将私有化进一步推向电力、供水等自然垄断行业。事实上,英国的私有化运动还波及教育、卫生、住房、健康保健、医疗保险、公共服务以及政府机构等。到1991年初,英国有接近80%的国有部门被转移到私人手中,有65万工人转移到私营部门。(34)毛锐:《撒切尔政府经济与社会政策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3-79页。(2)削弱工会的力量。在新自由主义看来,通货膨胀和失业率高企是因为工会势力太强大。(35)[美]丹尼尔·斯特德曼·琼斯:《宇宙的主宰》,贾拥民译,华夏出版社,2017年,第291-296页。在英国,撒切尔夫人执政期间制定了一系列削弱工会力量的法律。(36)在美国,政府和资本家联手打击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的工会。由于工会也是私有化改革的阻力,工会力量的削弱为私有化改革的顺利推进扫除了障碍。(37)王振华、申义怀:《撒切尔主义——80年代英国内外政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61、135页。(3)减税。在英国,1979年预算把所得税基本税率从33%降到30%,所得税最高税率从83%降到60%。1984年预算对公司税做了重大改革,同时削减了资本补贴和公司税率。1988年预算将所得税率削减到40%,基本税率降到了25%。(38)[英]玛格丽特·撒切尔:《通往权力之路:撒切尔夫人自传》,李宏强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9年,第482页。在美国,里根执政时期颁布的《1981年经济复苏税收法案》和《1986年税收改革法案》从总体上大幅降低了税率。(4)放松金融管制。里根政府于1980年和1982年颁布了两项放松金融监管的新法规,自此金融自由化一发不可收拾。在英国,撒切尔夫人于1986年发动了一场规模宏大的、以金融服务业自由化为核心的金融改革,被称为“金融大爆炸”。

(四)苏联解体

二战结束后的近半个世纪里,苏联这个超级大国及其领导的社会主义阵营,是阻止国际垄断资本全球扩张和美国构建新帝国秩序的最主要障碍。20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东欧剧变,脆弱的均势格局迅速走向失衡。美国趁机填补了苏联留下的“权力真空”。依靠从欧洲到东亚再到中东的联盟体系的支撑,以及足以全面压制竞争对手的海外军事力量部署,美国迎来了渴望已久的“单极时刻”,美国霸权的影响力“第一次真正延伸到世界上几乎每一个角落”。(39)李晓、李俊久:《美国的霸权地位评估与新兴大国的应对》,《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1期。布热津斯基指出,“苏联的失败和崩溃是一个西半球大国美国迅速上升为唯一的而且的确也是第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大国的进程中的最后一步。”(40)[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页。冷战结束后,美国完成了全球霸权秩序的初步构建,帝国野心开始恶性膨胀。在国际事务中奉行单边主义和“新干涉主义”,打着“人权、民主和法治”的旗号干涉他国内政,甚至披着人道主义的外衣,对外发动军事战争,妄图构建永久的单极霸权。

三、新帝国主义的“新”特征

新帝国主义是全球化金融化条件下垄断资本主义的特殊发展形态。这种特殊性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全球性垄断的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社会占优势的是产品的交换价值,生产本身的性质决定了对剩余劳动的无限制需求。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西欧一经形成,就逐渐向世界扩展,为此,它甚至会动用政治、军事和文化机器来加快这一进程。这就是资本主义势力的全球扩张,没有哪一种力量能够遏止这种趋势,因为资本主义如果不经常扩大其统治范围,不把统治范围扩展到新的领土,不把非资本主义国家卷入世界经济的漩涡,它就不能存在与发展。(41)参见《列宁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47页。列宁的帝国主义论抓住了资本帝国主义两个最突出的特点:一是金融资本和垄断组织的统治。二是少数拥有巨量财富和强大军事实力的民族对其余民族的侵略和压迫。(42)参见《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4、172、178、278页。由此不难判断,从经济和领土上瓜分世界是金融资本和垄断组织妄图把自身力量扩张到全世界的必然结果。尽管资本国际化趋势蕴含于资本主义本身,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是在过去40年形成的。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新一轮全球化在量和质上都不同于以往的全球化。其一,新一轮全球化是由跨国公司驱动和控制的。跨国公司是新一轮经济全球化的细胞。跨国公司的全球经营,推动社会分工日趋国际化,生产环节日趋分散化。据有关学者统计,跨国公司相关贸易在国际贸易中的比重在1980年只有1/3,到了2010年则高达3/4。(43)参见江小涓:《中美贸易协定的达成对我们到底有多大程度的影响?》,2020年1月21日,http://news.hexun.com/2020-01-21/200052801.html.当今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就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深化分工协作和优化资源配置的结果。金融一体化也是跨国公司全球扩散的构件。日趋膨胀的金融垄断资本,不遗余力地侵蚀政府的监管能力,一步步消融各国金融市场的边界。其二,形成了统一的世界经济体系和世界大市场。二战之后,资本主义体系的统治能力因为两大阵营的对峙而遭到削弱。到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美英等发达国家和国际经济组织的推动下,阻碍商品和资本在国际间自由流动的规则和壁垒都被尽可能地拆除或削减,世界市场、国际分工与国际交换的边界不断延伸拓展。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推动下,一些发展中国家加速推进经济自由主义改革,与此同时,一部分社会主义国家也主动向外资开放本国市场,以融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上述经济自由化改革为垄断资本的跨国扩张提供了便利。到了20世纪90年代,随着经互会和华约解散,苏联东欧国家纷纷改弦更张,走上资本主义道路。至此,自由市场经济成为世界性的普遍制度,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形成。

全球化的全方位推进,拓展了垄断资本的价值增殖和积累空间,资本关系已经发展成为像毛细血管一样的渗透和控制机制,几乎没有一块区域不被资本编织的密网笼罩。跨国公司通过对外直接投资、离岸生产、合约制造、建立战略联盟等形式把边缘地区的资源和劳动整合到其主导的全球生产网络,然后凭借资本、知识和市场渠道的垄断优势,榨取全世界创造的财富。金融资本的全球运作,把以实体经济为主型国家创造出来的物质财富不断聚集到中心国家的垄断集团手中。随着垄断资本经由全球化成长为全球性垄断资本,垄断资本主义也发展为全球性垄断的资本主义。

(二)高度金融化虚拟化的资本主义

20世纪初,资本主义垄断组织蓬勃发展,“银行已经由普通的中介企业变成了金融资本的垄断者,”(44)列宁把金融资本定义为“和工业家垄断同盟的资本融合起来的少数垄断性的最大银行的银行资本”。(45)《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9、175页。他不仅揭示了金融资本产生的经济基础和历史条件,而且细致刻画了金融资本的特性:机动灵活、构造复杂、脱离生产、高度集中、“主宰”世界。(46)列宁指出,“典型的世界‘主宰’已经是金融资本。金融资本特别机动灵活,在国内和国际上都特别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它特别没有个性而且脱离直接生产,特别容易集中而且已经特别高度地集中,因此整个世界的命运简直就掌握在几百个亿万富翁和百万富翁的手中。”参见《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7页。20世纪80年代以来,金融资本的规模和统治势力有了更大的增长。旧帝国主义时期,当金融资本转化为生产资本之后,金融资本的一个不断增长的部分固定在产业之中。新帝国主义时代,金融资本脱离直接生产的特性被发展到极致,在金融创新的名义下,金融业的纯交易与炒作功能被空前放大,像金融衍生品投资,已经脱离了任何生产活动,是最纯粹最巨大的“赌博欺诈”。实际上,绝大部分金融交易和金融创新,不仅不生产任何产品和价值,而且“反噬”实体经济,因为虚拟经济要繁盛,就必须吸食实体经济的“营养”。垄断资本在国内实行金融垄断统治的同时,也把触角伸向全球,谋求全球性的垄断权力,成千上万的经济细胞通过金融管道连接成一体化的资本主义经济。金融资本相对于职能资本的优势地位,意味着那些拥有金融资产的食利者和金融寡头能够依靠股息红利为生,而少数金融“实力”雄厚的国家也可以通过构筑等级化的金融体系掠食其他国家。其中,美国享有货币霸权,位于“金融食物链”的最顶端,美元霸权给除美国之外的一切国家都“罩上了一层依附关系的密网”,(47)《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9页。这是一个垄断层次更高、控制范围更广、剥削方式更为隐秘的霸权体系。因此,新帝国主义也是以美国金融资本和金融寡头利益为主导,依靠货币特权和金融锁链控制外围国家和地区的金融帝国主义。

(三)新自由主义主导的资本主义

新帝国主义也是新自由主义治理下的全球秩序。20世纪7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以及金融自由化的政策主张顺应了资本全球化和金融全球化的发展需求。然而,新自由主义的传播绝非一个平缓的过程,其内部涌动着资本权力扩张的暗流,具有相当程度的强制性和渗透性。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单极霸权格局的形成,新自由主义也步入鼎盛发展期。美国精英透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把以新自由主义为理论依据的“华盛顿共识”兜售给转轨国家,试图构建一个以美国为中心的世界体系。这一时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俨然成了新自由主义在全球泛滥的强大推手。正如哈维所说,“1970年代中期以来新自由主义国家在世界上的迅速增加,背后都藏着美帝国主义的利爪。”(48)[美]大卫·哈维:《新自由主义简史》,王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第9页。新自由主义的扩张把旧帝国主义时代直接的殖民主义统治转变为霸权意识形态驱使下的资本化进程,其目标是把所有的后发国家和地区都拖入国际垄断金融资本的循环增殖系统,实现资本剥削的全球化。为“接入”金融垄断资本的积累系统,后发国家和边缘地区原有的生产方式不得不根据新自由主义的理念进行改造。新自由主义重组催生的大量产业后备军,构成了跨国资本攫取超额剩余价值的稳固基础。一方面,劳工的跨国自由流动受到政治、经济、文化、移民、语言、地理等种种因素的限制,另一方面,全球劳动力的供给却不断释放,二者相互作用,造成工人在国际层面的竞争日趋激烈,以致陷入“逐底竞争”。(49)[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罗伯特·麦克切斯尼、贾米尔·乔娜:《垄断资本的国际化》,张雪琴译,《政治经济学报》2016年第2期。而且,高生产率与外围国家普遍的低工资相结合,导致了世界范围内剥削率的提高。(50)许建康:《生产资本的输出和国际剩余价值的生产——试析跨国公司的实质》,《世界经济》1984年第9期。跨国公司进而在外围国家可以实现高于全球平均值的剥削率,即全球劳工套利。(51)Smith, John,“Imperia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Monthly Review, 2015, 67(3):82-97.20世纪八九十年代,拉美国家、转轨国家以及东南亚国家的自由化改革付出了惨痛代价,由此不难判断,新自由主义所主张的市场化、私有化、金融自由化和全球一体化,本质上是一套“驯化”发展中国家的意识形态工具,以新自由主义的那套理论为参照系,民族国家对经济的任何积极干预或主动调节,都因为不符合它们预设的标准而被认为是落后保守的。

(四)“一超独霸、多强拱卫”的美国帝国主义

冷战结束后,美国在全球经济、政治、军事、文化领域相对于其他国家取得了压倒性优势,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全面的全球性超级大国。”(52)在布热津斯基看来,历史上的帝国都是地区性大国,从未获得全球性权力,只有美国是第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大国。(53)[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1、8-21页。正因如此,新帝国与旧帝国追求的目标也是有差异的。旧帝国的统治是一种地区性行为,而新帝国则力图依靠构建全球性经济关系网络去统治和剥削全世界。(54)参见王金存:《帝国主义历史的终结:当代帝国主义的形成和发展趋势》,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102、105、302页。显然,美国不是一个“孤独的超级大国”,美国新帝国主义是“一超独霸、多强拱卫”的帝国主义,其原因就在于二战之后,原来的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如英法德日等均元气大伤,纷纷成了美国控制、占领、扶持或保护的对象,一定时期和一定范围内也就成了美国推行新帝国主义的胁从者和参与者。(55)王金存:《帝国主义历史的终结:当代帝国主义的形成和发展趋势》,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106页。这类似于盟主和小伙伴的关系,因而与20世纪初的帝国主义有着显著不同,当时主宰世界的是“群雄混战”的帝国主义列强,少数帝国主义大国为分占垄断权而斗争。(56)参见《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4页。新帝国主义的典型特征是一个强盛的帝国——美国“独占垄断权”。苏联垮台之后,美国独霸天下,拥有世界上占绝对支配性地位的军事力量,其他任何大国或国家集团,无论是中国、日本、俄罗斯或者欧盟都无意或无力全面挑战美国主导的霸权秩序,更遑论与其争夺霸主地位。凭借经济军事政治寡头垄断同盟及文化霸权,美国构建了一种新型的制度化程度最高的霸权体系,一张以美国利益为中心的全球垄断和霸权网络,不仅主导了国际规则制定中的话语权,而且大肆推行新自由主义、新帝国主义战略。

总之,在新帝国主义阶段,全球化、金融化、单极霸权与新自由主义相互作用、相互支撑,共同塑造了帝国主义新时代的世界秩序。全球化促进了思想的流动和新自由主义的传播,而单极格局则为金融资本的自由流动和新自由主义的全球扩张开辟了道路。这是“一个以美国霸权帝国主义为领导的、全球垄断资本主导的世界”。(57)[美]约翰·B·福斯特:《垄断资本和新的全球化》,陈喜贵译,《国外理论动态》2003年第6期。然而,不同于旧殖民帝国主义时代的是,新帝国主义时代中心国家统治和扩展的手段是综合性多样化的,包括货币特权、知识产权垄断、金融围猎和思想文化渗透等等,更加强调硬实力、巧实力和软实力的配合运用。暴力征服作为一种针对(潜在)竞争者或挑战者的威慑手段,仍在局部地区间或使用。但是,不管采取什么样的统治形式,帝国主义垄断、扩张和压迫的本质没有改变。

四、新帝国主义的积累模式

(一)新帝国主义的积累模式

从初步成型到走向衰落,新帝国主义经历了近20年的黄金发展期。新帝国主义体系的积累模式可以从四个维度进行描述。

第一,从生产维度看,新帝国主义的资本积累主要通过生产全球化和金融全球化两条通道进行。其中,生产全球化是垄断资本依托知识产权优势实现不平等交换和构建全球帝国主义等级秩序的基础,而金融全球化是垄断资本通过控制世界金融市场和货币流动进而控制全球经济资源的关键。不过,生产全球化过度发展引发的“去工业化”浪潮,割裂了生产和研发环节,导致帝国中心的创新缺乏完整产业链的支撑,加速了其实体经济的萎缩,使其陷入“停滞—金融化”的恶性循环。首先,有效需求不足以及缺乏有利可图的投机渠道使得愈来愈多的“剩余价值不再被用来投资于扩张及深化生产系统”,(58)[埃及]萨米尔·阿明:《当代资本主义体系的内爆》,黄钰书译,《政治经济学评论》2013年第3期。而是用于金融投资,甚至用于分红或股票回购等。其次,金融资本,当然也包括一部分产业资本,利用自身不断增长的利润从事借贷和投机活动。资本越来越青睐短期金融操作和寻租行为,相应地,真正用于提高企业竞争力的长期性生产投资严重不足。质言之,隐藏于全球价值链之中的各种套利、租金和来自金融渠道的掠夺性投机性积累,已经成为维持当代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营养物质”。

第二,从交换维度看,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前,全球形成了一个由“欧美借贷消费,东亚提供高储蓄、廉价劳动力和产品,俄罗斯、中东、拉美等提供能源资源”(59)《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100页。的三角形经济大循环格局。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的消费市场同时也是“世界最大的金融服务出口国”。(60)谢富胜、李英东:《当代帝国主义发生质变了吗——国外马克思主义学者的最新争论及局限》,《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019年第3期。中国作为跨国公司全球产业链布局中的制造中心,联结着东亚、中东、拉美地区和欧美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合作。“大三角”经济循环的运作模式表现为:欧美发达经济体为东亚地区的庞大产能提供市场,同时拉动着那些能源资源供给国的经济增长。美国作为世界消费市场不仅向全球输出商品和劳务需求,而且通过贸易逆差和直接投资输出美元纸币,然后又依托其发达开放的金融市场吸引大量跨国资本流入,以保证其借贷型经济增长模式得以持续。东亚和资源供给国板块的巨额贸易盈余,很大一部分又回流到美国的资本市场。前者是被动的储蓄者和廉价资金的提供者,后者是积极的借贷者。(61)项卫星、王冠楠:《“金融恐怖平衡”视角下的中美金融相互依赖关系分析》,《国际金融研究》2014年第1期。

第三,从分配维度看,新自由主义资本积累方式推动财富集中度快速攀升,一小撮垄断资本家对全世界人民的压迫“更加百倍地沉重、显著和令人难以忍受了”。(62)《列宁专题文集 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16页。一方面,生产全球化使得垄断资本获得了劳动、资源、市场、税收和管制等全球套利优势,(63)崔学东:《当代资本主义危机是明斯基式危机,还是马克思式危机》,《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年第9期。(64)崔学东:《公共职能的私有化与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危机》,《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8年第1期。资本全球套利把财富从外围国家转移到中心国家并且主要集中在少数金融寡头及其代理人手中,进一步扩大了资本与劳动、中心与外围、贸易部门与非贸易部门的收入差距;另一方面,金融创新异化导致金融衍生品泛滥,再加上金融监管滞后,使得具有金融操控特征的投机与泡沫越做越大,一小撮处于金字塔顶端的金融精英和投机者,掌握着比普罗大众多得多的金融资产,他们受益于金融资产价格膨胀并从中攫取了与其数量不成比例的收益。《世界不平均报告2018》显示: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高收入国家,大规模的私有化运动导致私人财富占国民财富的份额持续增长,而公共财富普遍萎缩。(65)《世界不平均报告2018(执行摘要)》,2020-03-06,https://wir2018.wid.world/files/download/wir2018-summary-chinese.Pdf.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一次演讲中指出,全世界超过70%的人生活在收入和财富不平等日益加剧的环境中,最富有的前26人拥有全球一半财富。1980至2016年间,全球最富有的1%的人获得了总收入累计增长的27%。(66)António Guterres,Tackling the Inequality Pandemic: A New Social Contract for a New Era,2020-07-18,https://www.un.org/sg/en/content/sg/statement/2020-07-18/secretary-generals-nelson-mandela-lecture-%E2%80%9Ctackling-the-inequality-pandemic-new-social-contract-for-new-era%E2%80%9D-delivered.

第四,从消费维度看,新帝国主义时期,由于就业不稳、工资停滞以及贫富分化加剧,全球经济一直难以摆脱有效需求不足的困扰,对未来消费的透支似乎成了最为有效的应对之策。其中,欧美庞大的由信用支撑的消费需求刺激了东亚地区的生产性投资,二者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关系。东亚国家和能源资源供给国板块的稳步增长,很大程度上依赖欧美发达经济体的进口需求。这一链条能否维系又取决于高债务驱动的透支消费模式是否可持续,而透支消费的可持续性最终依赖货币和金融市场的状况,即货币供给是否宽松、资产泡沫能否持续膨胀以及债务规模能否持续扩张。

(二)新帝国主义的积累悖论

美国新帝国主义的资本积累和经济循环建立在高负债、虚拟经济和透支消费的基础上,而这些又高度依赖跨国公司控制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和以美元为中心的货币金融体系。这里存在一个悖论:美国要维持高负债、虚拟经济和透支消费驱动的增长模式,就必须维持强大的货币金融霸权体系,只有这样才能大规模增发债务和扩大货币供应量,并能吸收境外美元的持续流入,而货币金融霸权体系是否可持续,最终取决于美国能否保持强大的经济竞争力。但是,货币金融霸权带来的多重“红利”让美国走上了一条以输出信用货币和金融产品为主导的“食利性”发展轨道。自美元与黄金脱钩以来,拉美、中东欧和亚洲新兴国家都相继被纳入美元债务的循环体系,“贸易美元”和“石油美元”的持续回流(67)“贸易美元”是“贸易国家”通过扩大对美出口而获得的美元,如同石油输出国离不了美元一样,“贸易国家”更离不了美元。参见项卫星、王冠楠:《“金融恐怖平衡”视角下的中美金融相互依赖关系分析》,《国际金融研究》2014年第1期;项卫星、王冠楠:《中美经济相互依赖关系中的“债务人逻辑”》,《世界经济研究》2014年第9期。维系着美国的“寄生性”积累模式,为其发展虚拟经济“输血”,就其本质而言,虚拟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制造业产品和资源的“供养”。但是,这种虚拟经济主导,不事生产、不劳而获的经济模式长期来看必然会扭曲美国的资源配置、经济结构和发展价值观,最终削弱其整体的经济竞争力。因而,维系帝国资本循环的纽带,必然会随着美国综合实力的衰退及其国家信用的过度透支而变得异常脆弱。一旦其国家经济竞争力严重衰落,国家信用严重滑坡甚至丧失殆尽,那么,美元循环必然受阻甚至断流,而当虚拟经济失去外部资金的持续注入以及实际产品和资源的“给养”时,由货币霸权支撑的金融帝国也必然会坍塌。

五、结 语

新帝国主义时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经由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全球扩张,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渗透到世界每一个角落,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平等问题愈演愈烈,成为世界性顽疾。正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充分暴露了市场原教旨主义的本质缺陷,标志着新帝国主义的由盛转衰。虽然危机已经过去10多年,但是主要大国的利益和诉求严重分化,新帝国主义集团的统治已力不从心。相比之下,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表现强劲,持续引领全球增长。并且,中国坚定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积极向国际社会提供地区性和全球性的公共产品,在全球的地位和影响力不断上升。展望未来,新兴经济体的综合实力和参与国际事务的意愿都会进一步提升,这必然会推动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和权力格局进一步调整。然而,现有霸权体系下的主导者和主要利益获得者,必然会极力维护西方大国制定的旧规则旧秩序,或者希望按自己的意图重塑和主导国际秩序的演变方向。因此,霸权主义和新帝国主义的退潮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可能要持续几十年。我们不难想象,在此进程中,有关国际规则制定的主导权之争将会愈演愈烈,而科技竞争、经济竞争与制度竞争的加剧甚至还有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地缘政治动荡和大分裂。从历史经验来看,在新的国际规则或秩序确立以前,世界将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陷入持续的分化、混乱和无序状态。

2020年新冠肺炎的全球蔓延,再次暴露了资本主义治理体系的系统性缺陷。全球疫情大爆发引发的经济、社会和治理危机,让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深陷“长期停滞”困局的全球经济雪上加霜。疫情过后人们必定会对新自由主义和现行全球治理秩序进行更加全面深刻的反思。经过2008年金融危机以及后来的欧债危机,再加上本次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的重创,以新自由主义霸权为基础的国际秩序正摇摇欲坠,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正遭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挑战。随着美国霸权秩序的加速衰落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进一步壮大,百年大变局的历史进程将会加快,那么,社会主义运动也极有可能在21世纪中叶掀起新的高潮。以此为起点,人类也就极有可能实现对资本主义体系的历史性超越。当然,社会主义要从整体上取代资本主义仍然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辛的过程,其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制度、多种模式的渗透和竞赛不会间断,建设命运共同体与维护霸权等级秩序的较量不会间断。尽管新帝国主义的衰亡还会有许多起伏、有各种曲折,但是社会主义的兴起是一种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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