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多元
——跨世纪学术研究的主体思维

2021-12-03 15:13祝克懿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互文性模态语篇

祝克懿

(复旦大学 中文系)

在全球跨学科、跨领域的研究热潮中,跨越20世纪和21世纪的互动·多元学科理念正以越来越强大的态势向我们走来,逐渐形成学术研究的一种主体思维,并在多个学科领域显示出越来越强大的科学阐释力。

互动·多元作为反映自然、社会、思维现象的一个理论范畴,包含了“互动”和“多元”两个核心概念。在言语交际中,两个术语相辅相成,互动共生为一种关系结构体、意义结构体。交际的动态作为必备条件催生多样化的语言形态,多元形态则为顺应动态交际生成的必然结果。这种概念意义一旦完成从相应理论范畴中静态、单一形态向互动、多元形态的认知转化,即内化、积淀为具有高度概括性的思维特征,升华为具有学科普适性和哲学意义的方法论。

互动·多元这个一体两翼的理念在多个学科的理论建构中具有超强的认知力和影响力,之所以如此,我们认为是语言研究自身发展需求和时代进步的趋势赋予其发展的机遇。20世纪中期欧美理论界打破了结构主义一统天下的局面,新的理论流派迭出,新的学科不断创立,提供了新的理论形态滋生的土壤,推动了互动·多元这个跨学科、跨领域理念的形成。充分反映互动·多元理念的语言生态理论与互文性理论的兴盛即是顺应了学科历史发展的必然,遵循了语言自身发展最为本质、客观的规律。在互动·多元理念创立之初采用跨学科交融的策略以丰富理论内涵。学科成熟之后又通过种种实践走入超越语言学的多个领域,发展成为具有哲学方法论意义的理论意识和符号分析的先导成分,实质是走上了一条用多体支持辅助单体,单体发展成熟后又反哺多体的生物生长良性循环之路,所以获得了茁壮成长的理论生命力(祝克懿,2013)。

概言之,互动·多元理念主要源于语言生态理论与互文性理论在范畴层面和研究范式方面共具的认知形态与思维模式:90年前美国学者萨丕尔关于语言生态的基本认知是相互作用与多样性,50年前法国学者罗兰·巴特、克里斯蒂娃对文本生成与理解的基本认知是互动与多元,40年前由美国学者豪根开启、20年前由澳大利亚学者韩礼德深化,当下世界范围内各族学者接受并发扬光大的语言研究理念仍然以互动·多元为理论核心,这充分证明了人类基本思维结构具有同一性的心理认知特征(祝克懿,2013)。

互动·多元思维特征的理论源头至少可以追溯到 20世纪初索绪尔关于语言和言语类型的区分。其后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推动了欧洲50到70年代以巴特、德里达、拉康、克里斯蒂娃等学者建构的以互动·多元为核心的互文性理论(祝克懿,2018);70到90年代美国学者萨丕尔、豪根与澳大利亚学者韩礼德等关注多种语言之间、多种语言与自然社会环境之间相互作用推动形成的语言生态理论、系统功能语言学;70年代以来,美国的话语功能语言学注重语言形式和话语功能的关系,阐释言语互动驱动交际、行使话语功能的原理;美国学者汤普森、谢格罗夫、甘伯兹等更是肯定会话就是一个互动过程。国内学者沈家煊、方梅推动的中国语境下的互动语言学更是旗帜鲜明地以自然口语交际为研究对象展开对话分析,认为“语言是社会生活和人类行为广阔系统中的一部分。语言的研究必须置于交际互动的背景下,必须关注会话行为以及语言的在线(on-line)形成过程。语言结构的塑造与交际互动的运作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互育(cross-fertilization)关系。”(乐耀、方梅,2016)

互动理念反映了语言研究从静态到动态发展的重大历史进步。因为从静态角度展开的语言研究通常视语言为一种符号系统,忽略语言运用的具体情景,崇尚逻辑推导过程,并用模式化的方法推动符号体系化,希冀揭示出语言现象所呈现的共同性和普适性规律。而从动态角度展开研究的语言理论,如语言生态理论和互文性理论,视语言为具有可生长性、不断与广阔的语言环境互动,在绿色的生态位生产出丰富多样功能形态与结构表征的集合体,因此获得了较静态研究更大的理论发展空间与原动力。互文性理论互动·多元核心思想被引入语篇层面,其动态理念就很好地解释了文本与文本间的相互接触、感应、渗透、转移的语篇功能和人际功能。用互文、主体间性、文本间性、不稳定性、异质性等能指标记的概念语义在深层映射出互动特征,又从文本互涉的对象、路径、方式、格局以及互文本的多重主体、多个层级、多种关系等维度,动态考察语篇系统篇内与篇际的结构、层级、关系。主要的考察维度为:(1)认识论维度,互动是人们以互涉方式把握知识与经验的认知方式,是理解多元生态和多模态媒介的认知基础;(2)方法论维度,互动关系反映事物整体与其构成要素间、事物与事物间、世界各组成部分间的相互作用、相互关联;(3)语篇生成维度,互动形成文本形式互涉、文本意义互释共生的条件或语境;(4)语篇理解维度,互动关系反映话语主体间的对话关系,通过交际双方的协商、讨论,从而达到交际的理解与接受。

为了科学地阐释互动的本质、运行机理,根据互动中的语境因素参量,我们把随交际动因变化而变化的互动关系描写为一种函数关系,并用符号式 y=f(x)来表示所反映的对应关系、映射关系。符号式中,x集合为函数y的自变量,f为反映交际需求的对应法则,y集合(因变量)则随x(自变量)的变化而变化,为x自变量的函数。交际动因不同,当下文本建构的需求意向不同,决定进入到当下文本中的源文本成分及方式策略不同,文本整合呈现的随变面貌也不同。由于作为交际需求的f不可穷尽、不能尽数,决定了函数互动共生的多元关系(祝克懿,2010)。

这种多元关系体现在语篇层面,与单一文本形态相对应的多元形态相互参照,彼此牵涉,形成一个潜力无限的开放文本网络,进而分层级构成历时、共时文本交错的庞大体系,其多元关系主要表现为(祝克懿,2013):(1)互涉对象的多元性;(2)借鉴理论的多源性,形成理论生长点的多学科基础;(3)跨领域、跨学科研究的多种统领空间和多元认知范围;(4)系统中结构框架的多层级,突破语篇系统传统认知的线性递归生成;(5)主体间性蕴含的对话中的多主体及呈现的多种声音/复调/众声喧哗;(6)文本间性(跨文本性)体现的多重文本、超文本;(7)过去、现在、将来的多维时空中流动的源文本、当下文本、后续文本;(8)超文本、超链接实现的开放网络中复杂的交错时空、生成路径;(9)文本与环境互动的多途径和多种功能特征;(10)读者参与文本阅读发掘的丰富的时空思维特征。

相对而言,互动维度的研究力度大,成果丰硕。多元维度的研究是藉20世纪语言生态理论和互文性理论的兴盛得到了极大的推进。语言生态理论主要研究任何特定语言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以及与生物多样性相辅相成的文化多元化、语言多样性问题(姜谨,2009)。互文性理论以形式分析为切入点,将学科视域从文本形式扩展到整个文学传统和文化影响的视域之内,遵从文本互文性到主体互文性再到文化互文性的逻辑模式。进入语篇层面的多重对话主要在文本对话、主体对话和文化对话三个层面进行。21世纪以来,互动·多元的理念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学者们依据不同学科背景和理论认知范式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内耕耘,跨领域、跨学科的丰硕成果使多元的核心思想得到了广泛认同与精细描写,加速了与相辅相成的动态理念形成合流,逐渐衍化为学术研究的重要理论路径。其表征为国内近年发表的成果中有相当大比重的多元论题,如李战子(2001)讨论多重人际意义,肖忠华和曹雁(2014)研究多维度语步的对比,江进林和许家金(2015)关注语域特征的多维分析,美国道格拉斯·拜伯(2016)和姜峰(2020)关注语体范式的多维度分析等。特别是由于新媒体的出现,非语言的多模态研究成为多样性研究的重要表征。顾曰国(2013,2019)讨论多模态语料库研究的语言学方法和多模态感官系统,冯德正等(2016)讨论多模态在语篇分析中的运用,张德禄(2017,2019)探索多模态论辩修辞的框架结构和多模态话语建构中的系统、选择与供用特征,澳大利亚詹姆斯·马丁和米歇尔·扎帕维尼娅(2018)关注副语言的多模态意义,赵雪(2019)分析适应融媒体时代的新闻语体表征等。

综而观之,语言生态理论和互文性理论着力发展互动·多元理论意识,注重探索广阔语境空间中语言符号形态的认知框架作用与推进功能,以探索语篇生成与理解的结构规律作为一种理论目标与研究范式,切切实实共同呈现了语言研究的互动·多元思维特征。也正是这些从语言描写范式到实践分析的创新探索,视语言符号形态为动态与静态、单一与多元辩证统一的系统存在,以语言符号的互动作用和多元形态为理论表征,通过语言研究质与量的扩容,集中反映语言符号间的本质特性和普遍联系,跨世纪发展成为世界范围内具有普适性意义的语言学科方法论。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互动·多元蕴含的理论共性与从多学科范畴抽象出来的方法论,已经升华为跨世纪学术研究的主体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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