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对中美“对冲战略”的实施及其限度

2021-12-11 02:39朱陆民黄海滨
关键词:对冲对华南海

朱陆民,黄海滨

(湘潭大学 a.碧泉书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b.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在美国防范中国意图明显、中国在南海主张日趋坚定的背景下,越南为争取外交上更大的战略回旋空间,避免受制于大国,不得不谨慎处理与中美的关系。因此,在具体实践中,越南选择运用“对冲战略”,同时培养与中国和美国的双边友好关系,平衡中美两国的影响力。

一、问题的提出

均势理论认为,面对国际体系中的霸权威胁,主要大国出于维护自身安全和生存的考虑,倾向于采取以军备和结盟为主要手段的制衡行为,恢复体系中的权力失衡。[1]一直以来,由于国家实力相对弱小,中小国家难以对国际体系中主要大国实施有效制衡。如何在大国战略竞争愈演愈烈的环境下保全自身独立性、自主性,成为了中小国家最大的外交难题。此时,在大国间选择对冲,尽量维持地区均势状态,避免让任一大国成为地区唯一支配力量,已经成为中小国家扩展外交空间重要选择。

国际政治是追求权力的斗争,这里的权力本质上指的是一国影响、支配和控制其他国家的综合能力。中美在亚太地区展开的地缘战略竞争,以及美国对越南的拉拢,直接把越南推向了权力斗争的前沿阵地。越南作为一个中小国家,其国家规模较小,国家整体实力有限,这也决定了越南在应对中美战略竞争时不得不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1991年越共七大召开,宣布放弃僵化的意识形态方针,确立 “广交朋友少树敌”的多样化外交政策,随即率先和中国恢复了正常的外交关系,同时在1995年正式与美国建交。越南对外宣称坚持推动与各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向纵深发展…灵活地与各国,尤其是大国、战略伙伴、全面伙伴进一步扩大共识,实现利益平衡。[2]在国际关系领域,对冲特指国家的一系列旨在避免从制衡、搭便车或中立三者中做出直接战略选择的情形。[3]也即是说,对冲在本质上是国家为追求利益最大化和风险最小化而进行的战略选择,是区别于制衡与追随的一条“中间道路”,是较两者而言更为灵活的一种混合型策略。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状况加剧,中美关系未来走向的不确定性也随之增强。一般来说,为保持收益的最大化,选择对冲的国家不会急于“选边站队”,即对外宣布“不结盟”或“中立”立场。但是与置身之外的“不结盟”和“中立”相比,对冲还包含着积极地采取相互风险抵消的行为,因此,实施对冲并不意味着要保持绝对中立。

在敌我关系泾渭分明的冷战时期,一国所面临的外部威胁往往都是直截了当且迫在眉睫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国家的策略选择一般是制衡或者追随。美国国家亚洲研究局顾问艾伦·弗里德伯格(Aaron L. Friedberg)认为,冷战结束后亚洲进入了一个不稳定的多极化时代,在这个时代,强权政治占据主导地位,该地区国家倾向于使用制衡作为应对新兴安全威胁(包括与中国崛起有关的威胁)的主要手段。[4]抛弃僵化的意识形态束缚,模糊敌友的明确定位,转而采取更为灵活和务实的策略,成为了亚太国家应对地区形势发展的选择。华尔兹认为,制衡是指在冲突中选择加入较弱一方,而追随则是与强者结盟的选择。[5]显然,当今越南在中美之间的策略区别于制衡和追随。越南在处理对华关系上具有一定的矛盾性,一方面,越南领导人寻求与中国建立和谐的关系,以维护政权稳定,促进国内经济发展,但同时也寻求措施来防止一个正在崛起的中国可能带来的安全威胁。[6]而在对美关系上,越南期望获取美国更进一步军事支持,为其南海“维权”行为提供帮助,但同时又忌惮美国对其实行“和平演变”,危及越共政权稳定。越南寻求一种能够同时实现国家经济增长和安全保障的策略,而对冲的实施有利于越南从中国和美国获取最大利益,即经济利益与安全利益。

越南信奉现实主义、权力制衡,认为大国或强国是区域和国际政治中的支配性主体地位。[7]在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下,安全是国家的最高目标,只有在生存得到保证的前提下,国家才能开始追求诸如安宁、福利和权力这些目标。[8]越南虽然在革新开放后实现了经济的飞速发展,国防力量也得到了增强,但还不具备强大的安全自助条件。依靠强大的外部力量,仍然是越南增强自身实力、安全感获得的重要途径。与此同时,中国经济实力和影响力的上升与美国保持军事领域的优势地位,在东亚形成了经济、安全二元格局,二元格局的形成同时也促进了东亚国家对中国的战略对冲,以及在中美之间两面下注。[9]中美地区战略竞争的加剧也间接扩展了越南中美“对冲战略”空间,扩大“对冲战略”发挥的余地。在具体实践中,越南积极加强与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关系,通过多方外交积极改善越南在国际社会中的处境,借助大国互相牵制,谋求本国利益的最大化。在中美地区博弈持续演化的背景下,越南将继续寻求与美国加深军事和安全合作,同时通过不断增长的贸易和经济联系加深对华接触,并通过地区多边机构同时约束中国和美国的行为。为此,我们有必要针对越南的中美“对冲战略”逻辑进行深入探讨,从而为中越关系的良好发展、周边外交谋篇布局提供参考。

二、越南对中美“对冲战略”的实施

为权衡国家经济利益与安全利益的优先次序,降低战略风险,在中美“对冲战略”的具体实施上,越南主要选择与中国加深经济合作,在安全领域改善和强化与美军事关系,以及在政治层面上利用双边与多边制度平台在中美间维持等距离外交。

(一)对华:持续深化经贸合作促进经济进步

在经济领域,中国持续多年位居越南最大贸易伙伴国地位,双方贸易来往规模巨大,对华贸易攸关越南经济发展。1986年越共六大提出了革新开放(D’i mó’i)政策,开启了经济领域和思想领域的改革。直到20世纪90年代,改革才初显成效。从1990年起至2017年,越南保持着年均6.7%的GDP增长率;2009年,越南人均国民收入(GNI)达到了1030美元,成功跻身“中低收入”经济体;过去30年的经济增长也使大约2800万人摆脱了贫困,越南的贫困率从1993年的58.1% 持续下降到2012年的11.1% 。[10]越南在经济上取得的巨大飞跃,显然很难与中国经济引擎作用割裂开来。中国先于越南在1978年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在2010年成功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家,而中国从2004年以来都是越南最大的贸易伙伴,越南对中国具有很强的经济依赖。就投资而言,截至2011年底,中国在越南的外国直接投资项目有833个,注册资本总额为43亿美元。[11]越南在倚靠中国经济腾飞的引擎作用实现经济发展的同时,对华贸易逆差问题的存在也逐渐加重了越南的担忧,2018年越南对华贸易逆差约为200美元。越南对华贸易逆差现象的存在也显示出中越双边经济具有极大不对称性。

以经贸联系为主要媒介,中越关系在其他方面的互动也得到了升级,一定程度上有效缓解了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争端。2006年,中越成立了双边合作联合指导委员会;2008年两国升级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从2010年以来,中越双边领导层一直保持着高频率的双边政治互动,国家主席、总书记、政府总理等越南高层多次应邀来华进行国事访问或者参加大型活动,[12]两国保持着密切的高层交往。合作和稳定的双边关系,不仅有利于越南持续借助中国崛起实现经济发展,同时也牵制了中国使用经济制裁迫使越南在南海争端上让步的可能。2015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越南期间,中越两国签署联合声明,双方同意推动越南“两廊一圈”构想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同时加强两国地方省份经贸合作。[13]越南是中国在东南亚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是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倡议、链接中国与东南亚的关键节点国家。根据官方统计,2018年中越两国贸易突破1067.06亿美元,增长12.71%。[14]中越两国都把发展经济视为国家发展的重心,两国经贸往来是相互的。随着双边贸易规模和投资规模的增长,使用贸易中断等经济手段来制裁越南也会给中国带来巨大的经济代价。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中越双方经贸合作的深入发展,对两国都有积极影响。

与中国的经济合作可以给越南带来巨大的经济回报,但同时也加重了越南对华疑虑。越南认为对华过度经济依赖可能会削弱其在南海的议价能力,担忧中国会利用经济实力来影响地区争端。而越南为保障经济收益最大化,近年来也在有意识地分化对华经济依赖。比如,在2010年加入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2018年正式签署CP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正式成为CPTPP的一员;2019年6月30日又与欧盟签署自贸协定和投资保护协定,进一步促进了经济合作伙伴多元化和贸易途经多样化。

(二)对美:强化安全合作抵消安全威胁

一个拥有足够物质资源的国家可以将其经济实力转化为增加军事开支,获得防御或进攻能力,以增强其威慑力,从而阻止一个具有威胁性的国家实施错误、胁迫或冒险的行为。[15]从20世纪80年代实行革新开放以来,越南的经济发展不断取得突破,国家经济实力的增强也加快了国防事业的发展。2011年至2015年越南的武器进口较2006年至2010年增加699%,是同期世界第八大武器进口国。[16]尽管经济实力的进步带动了国防事业现代化的发展,但越南毕竟是一个国土面积较小、物质资源有限、经济基础还较为薄弱的发展中国家,其军事防御能力还不足以满足其维护南海岛屿“主权”的野心。

奥巴马上台之后,推出了“亚太再平衡”战略,重新把目光转向亚洲,并在其在位时期积极改善对越关系,亲自到访越南、解除对越致命武器禁运。美国主动拉近美越关系,对越南来说具有划时代意义,越南也积极回应美国的交好诉求。2013年7月,张晋创访问美国,越美两国通过《关于全面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美越升级为全面合作伙伴关系。特朗普政府上台以后,越南持续积极改善与美关系。2017年5月越南总理阮春福访美,两国发表《关于加强美越全面合作伙伴的联合声明》,声明强调两国在尊重《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基础上,尊重彼此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政治制度。[17]美越两国关系从奥巴马政府时期开始得到迅速地发展。进攻性现实主义的代表学者米尔斯海默认为,中国会尝试按照美国称霸西半球的办法称霸亚洲,其中原因之一是中国卷入许多领土争端(territorialdispute),自身实力越强,争端的解决就越有利于中国。[18]作为中国古代朝贡体系中的一个成员国,又与中国有着主权争端的现实问题,面对“国强必霸”、“中国威胁”等论调,不断增加着越南的威胁认知。为保持地区力量平衡,避免亚太地区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越南积极加强与美国的军事安全合作。奥巴马时期,美越安全合作实现了重大突破,2011年,美越两国签署《推进双边防务合作谅解备忘录》,2015年,签署了《防务关系联合愿景声明》,为两国安全合作奠定了重要基础。而2016年美国取消对越武器禁运,为美国对越武器装备转让、军备销售扫清了障碍。2020年3月5日,在中国国内忙于抗击新冠疫情期间,美国“罗斯福”号(Theodore Roosevelt CVN-71)航母和“邦克山”号(CG-52)导弹巡洋舰对越南岘港进行了访问,这是继2018年卡尔﹒文森号(CG-52)航母访问越南后美国海军第二次派出航母到访越南。由此可见,美越安全合作呈现稳中有进姿态。从美越间频繁往来的海军交流来看,两国安全合作具有明确的指向性,是有意识针对南海争端议题的合作。

然而事实上,越南与美国的军事安全合作远未达到结盟的程度,美越之间也没有结成联盟的可能。但根据奥巴马时期到特朗普政府时期不断深化的美越安全合作的表现,美越的军事交流区别于正常的军事外交行为,是典型的借助美国力量对冲中国地区安全威胁的行为。

(三)立足东盟:制度化引导和规范中美

作为一个由地区中小国家组成的整体,东盟从成立以来不断发展壮大,已经发展成东南亚地区最重要的力量。其中,东盟地区论坛、东亚峰会、东盟防长扩大会议等多边制度平台的设立,为东盟团结各东南亚国家提供了制度凝聚力,形成了“东盟中心地位”的制度基础。

东盟为越南表达其声音提供了宝贵的平台。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的身份为越南呼吁国际社会支持其南海立场提供了机遇。越南也想借此机会提高自身在国际外交中的地位,进一步捍卫了其在南海的利益。将中美吸纳进东盟平台 ,强调东盟在地区中的中心地位,发挥东盟在中美间的“中间人角色”,借助东盟整体的力量,一致对外,试图在总体上对中国和美国的南海行动形成制度性和规范性约束,以东盟整体的力量牵制住中美。作为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越南利用其主持召开东盟国防部长非正式会议(ADMM Retreat)、东盟军事情报领导人会议(AMIM-17)和东盟作战局长会议(AMOM)等地区会议的契机,设置相关地区议题,企图利用东盟整体的力量谋取本国利益。[19]尤其是在南海问题上,越南领导人充分利用轮值主席国的身份积极为本国发声。在第53届东盟外长会议(AMM 53)上,越南外交部长范平明就突出越南在南海上的立场,向东盟各国强调了维护“东海”和平、稳定、安全及航行与飞越安全和自由的重要性。[20]与此同时,越南期望美国在支持东盟建立东盟共同体,在维持和促进东海和平、稳定、安全、“东海”航行与飞越安全和自由中发挥核心作用。[21]

毫无疑问,南海争端议题已经成为影响中越关系发展主要问题。为维护其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海洋岛屿“主权”,越南坚持又联合又斗争的原则,同时促进与国际朋友的交流沟通,努力让外界了解和支持越南对南海的立场。[22]在东盟框架内,南海争端问题的解决取得了进展。2002年,东盟十国与中国达成了《南海各方行为宣言》,2017年11月,第20次中国-东盟领导人峰会上,“南海行为准则”正式启动。《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中囊括了南海航行及飞越自由、和平解决争端和不诉诸武力等内容。中美越三边关系是一个不对称三角,越南无法仅凭自身力量获得与大国谈判的地位。而东盟为越南提供了一个非排他性的大国对话平台,通过促进涵盖各大国的多边对话,越南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表达自身诉求。

三、越南的中美“对冲战略”实施限度

“对冲战略”的选择,一定程度上让越南摆脱了在中美间“选边站队”的政治困境。对华贸易合作给其带来丰厚经济利益的同时,与美国加深安全联系还提升了其在南海问题上的议价能力,增强了对华安全威慑。但是,在现实中,越南“对冲战略”实施面临着的一系列阻碍,极大削弱了“对冲战略”实施的效果。

(一)受限于自身实力,降低战略实施的有效性

尽管越南在东南亚国家中是一个发展速度较快的中等收入国家,其军事力量也不容小觑,但与此同时,越南无法摆脱其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缺乏战略纵深的事实。在中美之间保持相对中立,维持相对距离是越南这样的小国为保全自身安全,维护自身利益做出的选择。但是也因为越南是一个小国,所以在中美之间也难以占据关键地位,在中美权力斗争中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

首先,越南对外经济依赖程度高,受大国经济政策和国际市场波动影响大,经济安全问题化明显。而中越间存在岛屿主权归属争端问题,具有潜在的核心安全利益冲突。地区争端一旦升级会对经贸合作产生巨大影响,经济发展一旦受到影响,将会进一步影响其军事现代化进程,进而影响国防安全能力建设。总而言之,越南无法拒绝来自中国丰厚的经济利益,无法切割对华经贸联系。其次,越南军事现代化发展水平不高,与中国军事力量对比悬殊,具有较大安全脆弱性。这就决定了越南要想维护南海非法主权,就不得不依靠域外势力的支持。但是越南过度接近美国将直接导致南海局势恶化,破坏与中国的双边谈判,进而破环中越政治、经济友好关系,从对冲彻底走向制衡或者追随的道路。

(二)越南国内派别分歧影响战略推进

大国和小国都可以从相互依存中获取利益。但是在大国与小国的经贸合作中,小国对大国的经济依赖程度会更大。这也意味着经贸联系一旦被中断,小国的损失会比大国来的多。所以,与中国加深经贸联系虽然给越南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但日益增长的经济依赖,也间接加重了越南的经济脆弱性。于是,在对华战略选择方面,越南领导人在如何处理越中关系存在分歧。一部分领导人主张将社会主义思想视为处理中越关系的主要手段,其他人则强调经济、政治和国防安全的融合和淡化意识形态的重要性。[23]首先,作为同是社会主义国家的越南,得到中国对其政权的支持可以避免外部势力的侵害;其次,又不愿意在南海问题上对华做出妥协,害怕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泛滥危及政权稳定。

在内外环境的综合作用之下,越南国内衍生出了两个对立的派别。一方面,对华强硬派,即国内民族主义者要求政府在南海问题上对华态度强硬,同时争取美国的支持,以保护国家“主权”和利益;另一方面,由于与中国交好能够维持稳定的经济增长、获取政权支持,越南国内温和派倾向于维护与中国的友好关系。[24]中国与越南比邻而居,两国在历史上纷争不断,南海部分岛屿主权归属问题和国内存在的反华势力等因素,给越南决策层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三)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缩减对冲空间

在极端情况下,对冲能够迅速地向追随和制衡转化,在突变的形势下利用现有的关系应对迫在眉睫的威胁。虽然中美彼此在地区事务上总体上保持克制,但不可避免出现摩擦和冲突,尤其是在南海海域,特朗普政府通过增加军舰在南海“自由航行”的频率,通过武力炫耀加强对华威慑,加大了冲突爆发的可能性。中美关系的恶化将直接缩短越南对冲战略发挥的空间。

随着美国对中国遏制战略的深入实施和中美战略竞争加剧,越南若想依靠美国支持维护其南海既得利益,就有可能会被迫面临“选边站队”,偏离追随和制衡的中间路线,逐渐由对冲走向追随美国,制衡中国的道路。2020年7月3日,美国发布《美国在南海议题上的政策与立场声明》,首次立场鲜明地阐释了美国的南海政策。[25]在声明中,美国撕破了以往一贯的“中立”立场,否认中国南海“九段线”主张,指责中国的南海维权行动是在打造“海上帝国”;对2016年所谓中菲“南海仲裁”结果表示支持,为菲律宾、越南与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南海非法主张站台。一直以来,在各国维护南海“主权”主张的过程中,海上冲突和海上对峙的发生是常有之事。而各国间保持相对克制避免矛盾升级已经成为解决问题的共识,南海局势也因此在总体上保持稳定。但如今美国的南海立场从“中立”转为“介入”,无疑给南海的稳定带来了巨大冲击。美国这一声明,也加剧了越南“选边站”危机。

小国自身的脆弱性导致其具有外部依赖性,尤其是对周边政治环境的敏感性和依赖性决定了小国的政治选择。[26]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逐步展开对华打压策略,直言不讳地把中国比作战略竞争对手、安全挑战,从经济制裁到政治打压、军事威慑,严重恶化中美关系,引发了更深层次的战略竞争。保持中立是一个国家实施对冲的关键要素,中美激烈的战略竞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越南的中立立场,影响其对冲战略的实施。

(四)美国的印太安全承诺持久性存疑

国际形势的发展往往有其必然性和不可预见性。中国的崛起是必然的,但中国崛起目标对越南而言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和不可预见性;美国在印太地区对华展开全面战略竞争的同时给越美关系带来了机遇。但基于历史和现实等种种因素,越南对美意图也有着极大的不信任和警惕性。

第一,尽管中美战略竞争持续演化,从贸易领域到科技领域,再到美国加强南海“航行自由”活动,中美关系从2018年以来可以说是急剧恶化,但在总体上,除了在南海有一些小冲突、小意外,中美两国并未产生任何直接对峙的军事行动。第二,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鼓吹“美国优先”,并接连退出跨太平洋经济合作伙伴协议(TPP),《巴黎气候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多边合作机制,削弱了美国对地区盟友和合作伙伴做出的安全承诺可信度,“退群”行为也削弱了美国在国际上的声誉和形象。美国一系列行为引发外界对其战略一致性、持续性的怀疑。与此同时,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的背景下,美国政府在公共卫生安全问题上的糟糕表现,使其国内矛盾不停,美国政府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恐怕要放在修复国内公共安全卫生系统和解决经济发展问题上。除此之外,2020年正值美国总统换届选举年,美新任总统拜登是否足够重视越南的战略地位,美越合作关系能否延续奥巴马政府以来的良好发展势头,同样存在不确定性。

四、中国面临的挑战及应对策略

在中国崛起不确定性和美国对华全面遏制的背景下,实施对冲,有助于越南获取经济利益和安全保障,在中美间形成一种间接平衡,从而提高越南整体风险管控能力。与此同时,越南“对冲战略”的实施,也给中国带来了一些挑战,我们有必要予以重视。

(一)越南“对冲战略”实施给中国带来的挑战

越南的中美“对冲战略”是在权衡风险预期和收益预期之后,做出的区别于制衡与追随的一种策略选择,其主要目的是分散、抵消风险,避免被任一大国“牵着鼻子走”。而促使其走向对冲的原因之一,是基于对华防范和依赖的矛盾立场。一是越南在对华崛起目的认知的偏差和中国在南海问题上日益强硬的态度,给越南带来了安全威胁,且这样的威胁无法仅靠内部力量得到消解,只好寻求外部力量的帮助;二是对华经贸合作攸关越南经济发展,越方难以放弃与中国经贸联系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而越南的“对冲战略”选择,对于我国来说并不全然是坏事。首先,以经济增长为主线的对华关系,不仅有益于越南的经济进步,还推动了中越间政治互动和人文交流;其次,在美国加紧对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越南没有因为南海争端问题而选择完全倒向美国,有助于我国周边外交事业的发展。

与此同时,越南“对冲战略”的实施也给我国带来了不小的挑战。第一,加剧南海风险失控,增加中国南海维权难度。美国的介入是南海问题的最大变量,给南海争端问题的和平解决带来了极大不确定性。据统计,仅2020年9月份,美军出动了总计60架次的侦察机前往中国近海开展侦察行动,总数较7、8月基本持平。[27]近年来,越南以其扼守南海的战略位置,赢得了美国的战略关注。如若越南与美国“里应外合”,联合制造摩擦,激化矛盾,将会对南海局势、地区安全局势带来一系列震荡,对我国风险管控能力带来极大挑战。第二,加剧中美地缘政治竞争。从奥巴马政府到特朗普政府,美国先后提出了“亚太再平衡战略”和“印太战略”,对中国的态度也从积极接触到遏制,印太地区俨然已成为中美博弈的主战场。作为南海争端当事国之一,越南渴望美国能够在南海议题中平衡中国的影响力。而越南的地缘战略价值事关美国地缘战略利益与海上战略通道利益。越南在中美间摇摆,左右逢源,无疑将加剧中美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博弈。

(二)中国的应对策略

总体而言,越南的国家实力相对弱小,在经济上和安全上具有外部依赖性,对周边政治环境具备极大敏感性。越南的“对冲战略”的实施对我国地区政策选择提出了不小的挑战,我们要在维护国家核心利益的同时,立足稳定周边安全环境的大局,以多边安全、经济合作机制为平台,把握地区形势发展主动性,应对越南“对冲战略”实施带来的挑战。

首先,明确国家主权是一国的最核心利益,中国对南海诸岛及其附近海域具有“无可争辩的主权”。在关切主权问题上,要毫不退让,明确主权属我的原则底线,持续维持南海军事存在,警惕越美携手联合侵犯、掠夺我国国家主权。其次,以多边经济合作机制为平台,重视区域经济合作,提高越南对华收益预期。近几年来,美国奉行贸易保护主义,随意对他国出口商品加征关税,严重阻碍了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发展,与时代发展潮流格格不入。在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背景下,我们要顺应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潮流进程,主动加入地区经济合作机制,加强与其他国家的经济联系。为此,我国要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为主要平台,对接一带一路和“两廊一圈”,促进中越两国经济政策对接,给越南带去切实经济利益,保障越南对外经济发展,提高越南对华收益预期。最后,从宏观战略高度把握中国与东盟的关系,以东盟为平台,推动地区互信,推动南海行为准则磋商,力争早日在南海问题上与周边国家达成共识,进而降低越南等国家的对华威胁,防止其由对华对冲走向对华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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