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养老院失败记

2021-12-20 11:54锴文
当代工人 2021年24期
关键词:姨父二姨大姨

锴文

养老有创意

当初我辞职做全职主妇,是为照顾孩子学业。去年孩子考上大学,我就立刻开始了自己的创业计划。这计划已酝酿两年,经过多方沟通和反复推演,有时半夜想起来,恨不得自己拍自己的肩膀称赞——老梁你真有创意!

简单说,我娘家是大家族,我妈妈有4个姐姐、两个弟弟。单说这4个姐姐,都是那种勤苦半生、侍奉老人、相夫教子的传统女性。如今,我大姨的儿子在上海、二姨的女儿嫁到深圳,三姨的儿子在本地过安稳日子,四姨的儿子在美国工作。大姨父和三姨父都已去世,二姨父和四姨父也都身患多种老年病。至于4个姨,年龄最小的也已68岁,身体都不好,隔三岔五要去医院,日常生活有数不清的难处,有一次二姨重感冒,孤身一人在医院打点滴,厕所都上不了,只好给我打电话。我赶过去帮忙,突然萌生一个想法:把4个姨和我爸妈聚在一起,大家AA制出钱支付我薪水,我来照顾,办一个“家族养老院”。

起初我随口说给几个姨,没想到她们大喜过望。说来也可怜,前几年我大姨做完心脏支架手术,为了不拖累儿女,自己跑去养老院,只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跑出来,发誓再不去。回头和几个妹妹讲述养老院里的见闻,吓得其他几个姨彻底断了念头。随着年纪增长,养老已经成了几个姨的心头病,而我,成了解药。

说干就干,按照我的思路,我们5家共同出资,在城郊的一个楼盘内,买了同单元同楼层的两套房,然后将两个房子打通装修,成一个能够容纳4个姨两个姨父的生活空间。之所以没买4套房,是因为他们没那么多钱。这两套房的不动产权证都是5家按份共有的,我和丈夫则卖掉自己原有住房,在他们楼下买了一套房。

在此之前,和4个姨的孩子沟通还算顺利,他们顾不上父母,抱团养老用的是父母自己的养老金,自然乐得同意。只是三姨的儿子态度有些含混,他们一家一直住在三姨的房子里,三姨搬走虽然腾了地方,但这房子太老,他和媳妇原本盼着三姨出钱给他们买套新房,结果三姨投资了养老房产,暂时没钱了。

实现“穷欢乐”

漫长装修之后,我们这个大家族欢天喜地搬进来。日常生活是这样:我主要负责每天早中晚三顿饭,以及饭后刷碗收拾厨房等一切杂务,同时负责洗衣收拾屋子。每家的起居室自己收拾,我丈夫本身有工作,日常只负责帮我买菜。二姨父因为患病严重已经卧床,雇了专门的白班护工,由我或其他的姨轮流“看着”。四姨父腿脚不太灵便,平时只爱在自己屋里练毛笔字。

4个姨的生活却丰富多彩,打麻将打扑克,一起追剧,一起研究出游。大家都不富裕,尽可能挑些当日往返的短途旅游,我开上自家车,我丈夫租一辆7座车,带上4个姨一个姨父、我爸我妈,9个人浩浩荡荡去公园、河边、寺庙之类景点,自称“穷欢乐”。

平日最忙的其实是轮番开车送几个姨或者姨父去医院,帮着网上挂号、排队,缴费、陪着检查、隔日复查、开药……几乎三四天就要折腾一次。总之,等我真正干上这个才发现,这一代老人平时自立自强,唯独面对病痛时非常无助,身边若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会变得很可怜。但只要有亲人在旁边,负责他们的接送、理清医院繁杂的手续、帮他们分析各种治疗的利弊,他们就变得非常有底气,因为人生里其他的苦他们都吃过,有经验,也不怕。

试运行了半年,我的4个姨和姨父几乎每天都笑逐颜开,即便偶尔互相拌嘴,这么多姐妹在旁边也能很快化解。我爸妈60多岁,身体尚可,看“家族养老院”办得成功,也说过两年要搬来。我两个舅舅过来考察几次,也动了心思……

无言的结局

事情的转折很突然,三姨的儿子突然不同意了——还是那个原因,他要换一套更大的新房,三姨的孙子已大学毕业,马上也面临买房付首付问题,总之就是逼三姨出钱。三姨没那么多钱,他就来闹,说三姨父去世时给他留了一笔钱,却被三姨拿来买养老的房子,而且还私藏了一部分。

事情忽然就闹起来了,让我们措手不及。五姐妹在一起商量,要集资一笔钱借给三姨的儿子,但他却说,这钱只能算是借给三姨的,言外之意他不会还。

大家一气之下不理他,没想到,他开始给其他几个姨的孩子打电话,说我开这个家族养老院别有用心,哄得老人高兴,不停地从老人手里套钱中饱私囊。又说我手里甚至掌握着几位老人的银行卡,可随意支取,只等老人糊涂了就据为己有。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另外三个姨的孩子都在外地,听了竟然有些半信半疑,纷纷请假回来“探望父母”。无论我怎么努力证明自己清白,这些表亲都只是言语上敷衍,和父母则变成另一个态度。其中大姨的孩子提出:让父母把房产和存款转到自己名下,大姨很伤心,拒绝后又引起波澜,变成大姨和三姨的孩子一起鼓动二姨和四姨的孩子,有的闹着要财产转移,有的嘴上说着要接老人回去同住,实际却憋着劲要让养老院散伙,四姨的孩子甚至提出要装摄像头,以便随时观察父母的生活状况。

仅半年时间,这个家族养老院就从欢声笑语变成了唉声叹气。别看平时大家在一起说的都是亲戚之间的体己话,一旦遇到这个问题,4个姨又变成了4家人,各家的孩子都各自挂怀,各家的短处都拼命维护。

偏这时,一直重病卧床的二姨父突然病危,很快撒手人寰,二姨在他离世的当晚就病倒了。二姨的女儿在深圳的生活状况较差,回来奔丧,直接提出要分走所有财产,理由是母亲的养老金足够在“家族养老院”生活,将来如有大病她再掏钱。大家都愤愤不平,但为了避嫌,谁都不敢多说话。

二姨住院期间,如何治疗、如何用药,她女儿拥有绝對的话语权,而我成了边缘人。那一刻,我预感到这个养老院维持不下去了。果然,二姨出院那天,4个姨的儿女突然集体回到了家乡,组团找我聊,摊牌,大意是:知道你好心,也付出很多,但感谢归感谢,事情要理清——要么大家共同劝父母转移财产到他们名下,要么父母必须离开这个养老院。

我很愤怒:你们父母的钱他们自己做主,岂是我这个外甥女能劝的?你们平日只顾自己,如今却关心上了父母的钱,把财产转给你们,别说你们父母不放心,我都不放心。

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到第二天晚上,我的4个姨坐在客厅里,说:“樱子啊,咱们聊聊吧。”

我知道,是散的时候了。

2021年10月,4个姨集资买的两套房子卖出去了。由于房价上涨,几个姨还多得了不少钱。她们知道对不起我的付出,要把多出来的钱给我,我没要,只和她们说,回去单过了,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毕竟我是你们的外甥女,没有钱,也一样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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