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理论视角下再读《还乡》

2021-12-29 03:08王元慧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0期
关键词:克林哈代荒原

王元慧

(信阳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经典文学作品因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研究者们争相解读的素材。 英国19世纪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为表达对现代机器文明的抗议和抵制,创作出了一系列的“性格和环境”小说,如《还乡》(1878)、《德伯家的苔丝》(1891)和《无名的裘德》(1894)等,这些作品都是世界文学史上经久不衰的经典名著。

长期以来,研究者们对哈代小说的解读已经非常全面、透彻,很难找到新的切入点,但经典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必有其多重内涵。 因此,有必要打破对经典文学作品解读的模式化枷锁,创新思维,有理有据地对经典文学文本换个角度进行多元化解读,可以带来不一样的阅读感受和批评体验,由此发现经典文学作品的多重魅力。 在《还乡》中反复出现的几个地志空间意象,为《还乡》的空间理论解读提供了很好的切入点。

一、《还乡》的研究现状与文学空间理论

(一)研究现状

读过哈代的文学作品后不难发现,“荒原”这一场景在哈代的多部作品中都出现过。 在《还乡》中,哈代用大量的篇幅描写荒原,小说中基本所有的事件都发生在荒原上。 但是,在《还乡》中,还出现了别的地域空间,如蓓蕾嘴、英国和巴黎。 仔细品味,这些空间意象不仅是故事发生的地点,也是作者为了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思想意识而特意设置的。 从空间理论的视角对《还乡》进行解读是一次很好的尝试,可以更全面深入地理解哈代的创作意图和《还乡》所要表达的深层内涵,助力经典文本的多元解读。 从地志空间角度解读《还乡》中的空间意象以及这些空间意象对表现人物命运和揭示作品主题的意义是一次新的批评实践。

(二)文学空间理论

空间叙事理论关注作品中故事发生的空间场景。 这些空间场景不仅是故事发生的场所,还用来传达作者的创作意图。 20世纪之前,文学批评领域的传统是重时间而轻空间,空间一直附属于时间,处于被忽视和遮蔽的地位。 20世纪后期,美国学者弗兰克·约瑟夫发表《现代文学的空间形式》,第一次正式把空间理论引入文学批评中,认为现在作家倾向于采用庞德意象派的空间“并置”来打破时间顺序,增强作品的艺术效果,给了批评家们一个全新的文学研究视角。 空间理论迅速发展起来,涌现出一批空间批评理论家,如戴维·米切尔森、加布里尔·佐伦和亨利·列斐伏尔等。 其中佐伦的《走向叙事空间理论》把空间划分为三个层次(地志学层次、时空体层次和文本层次),提出了到目前为止最具理论高度和最实用的空间理论体系。 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把空间划分为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

二、《还乡》中对比鲜明的地志空间

所谓地志空间,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中,佐伦如是说: “这是处于重构的最高层次的空间,被视为是独立存在的,独立于世界的时间结构和文本的顺序安排。”[8]通俗点儿说,地志空间就是人们生活或存在的地方,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空间。 在文学作品中,作者常常会出于某种创作意图而在文本中呈现出跟原型不太一致的地理景观和生活画面,由此构成了地志空间。 在《还乡》中,哈代用大量笔墨构建的埃格墩荒原就是一个跟原型威塞克斯有出入的地志空间。 除了荒原这一地志空间,哈代在《还乡》中还并置了几个跟荒原对比鲜明的地志空间意象: 蓓蕾嘴、英国和巴黎。 这几个对立的地志空间意象构成了一幅多维投射的空间画面,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作者的创作意图。

(一)埃格墩荒原

空间叙事研究者詹姆斯认为,作为话语手段,展示比讲述更具客观性和艺术效果。 作为哈代早期的代表作品,《还乡》一开始展现的就是他所热爱的荒原的景象。 埃格墩荒原是昏暗、单调的。 “荒原的地面仅仅凭其昏暗的颜色,就可以给夜晚增添半个小时,也可以推迟黎明的到来,可以使中午显得悲凉,可以预示尚在酝酿的风暴,而在没有月亮的深夜,则可以强化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引发不寒而栗的感觉。”[9]3“文明是它的死敌; 从有植被那天起,它的土壤就披上了这件古老的褐色衣服; 这本是那种地层上的自然服饰,亘古不变。 它那资深的衣裳只此一件,这对于人类在服饰方面的虚荣心有某种讽刺意味。”[9]5尽管外面工业革命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埃格墩荒原上的人们却依旧延续着古老落后的乡村生活生产方式,埃格墩荒原无疑是荒凉而落后的。 故事的女主人公游苔莎和她的外公住在埃格墩荒原的正中间——迷雾岗上,远离荒原上的其他人,可以说是荒原上的荒原。

(二)蓓蕾嘴、英国和巴黎

与埃格墩荒原的单调景观和闲散无趣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游苔莎的出生地蓓蕾嘴和她的成长地英国,以及男主人公克林事业有成的巴黎,这些地方都是乡下人眼中的好地方。 虽然哈代在小说中对这几个地方的先进和繁华只字未提,但时髦的海滨胜地蓓蕾嘴、英国和时尚之都巴黎的发达和多姿多彩读者是可以想象出的,在此作者无需多着笔墨,也不屑提及。

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和发展,资本主义文明蓬勃兴起,像蓓蕾嘴、英国和巴黎这样的地方已经相当热闹与繁华,而埃格墩荒原却还在延续着它的原貌不变,原始、落后。 作者将这样几个地志空间意象并置到一起,构成了一幅反差极大、极不协调的,给人很强视觉冲击的画面,似乎也预示着悲剧的发生。

三、地志空间对人物形象塑造的作用

在各种空间元素中,地志空间和人物形象联系最密切,常被作家拿来表征人物形象。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居住空间对一个人性格塑造的强大作用力。

埃格墩荒原是男主人公克林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荒原像父母一样养育了克林,同时也塑造了克林,在他身上打上了深深的荒原烙印。 克林内心深爱荒原,在性格上,他也像荒原一样不喜热闹,内心恬淡。 克林曾遵母命去外面发展,辗转过几个发达都市,最后做到了珠宝店经理的位置,成了乡亲们眼中的有志青年。 但真正在城市生活了几年之后,他才发现荒原上的乡村生活才是他最热爱的,依恋荒原的他放弃了大好前途以及大城市的热闹与繁华,又回到了荒原。 相反,游苔莎在热闹都市长大,因此她的性格跟克林反差极大,她热爱都市的繁华,内心躁动。 游苔莎是因家里发生了变故而被迫来到荒原的,对此她非常排斥,但又无能为力。 在克林回到荒原之前,游苔莎尽管对“荒原浪子”韦狄并不是十分满意,但为了打发时间,游苔莎还是和他维持着情人关系。 从巴黎回来的成功人士克林让游苔莎眼前一亮,她马上就把韦狄抛在了一边,对克林芳心暗许,并积极采取行动。 克林也对年轻、美丽、大胆的游苔莎心生爱慕。 游苔莎幻想以爱情和婚姻为跳板,实现她梦寐以求的巴黎都市生活。 而克林却已决意留在荒原开办学校,教化乡民,并认为游苔莎会是他的贤内助。 以下是克林和游苔莎在结婚前关于荒原和巴黎,也是他们各自的生活理想的一段对话,从中可以看出两人内心深处、性格上的巨大反差:

联轴器整体装配完成后,要求按ISO 1940标准,在2 000 r/min转速下进行动平衡试验,要求平衡等级为G6.3。

“你在这里很孤独啊。”

“我无法忍受荒原的寂寞,除了姹紫嫣红的季节。 对我来说,荒原就是残暴的督工。”

克林问道: “你能这样认为吗?在我看来,只有荒原才能催人振奋,让人坚毅,给人宽慰了。 我愿住在这片群山中,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肯去。”

“这儿对画家来说确实很美好,可是我并不想学习绘画啊。”

“那边有一块稀奇的德鲁伊特石。 你经常去看吗?”克林一边说,一边朝那个方向扔了一块石子。

“我压根儿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德鲁伊特石,只知道巴黎的林荫道。”

约布莱特望着地面,若有所思,接着他说道: “你的话意味深长啊。”

“千真万确。”游苔莎回答。

“从前,我对城市的喧嚣也很向往,这我还记得。 不过,在大都市生活五六年,是医治这种向往的灵丹妙药。”

“但愿天上掉下这种灵丹妙药给我啊!好了约布莱特先生,我进屋去给伤手抹药了。”[9]171

从这段对话中不难发现,游苔莎对荒原的寂寥已经感到痛不欲生,对热闹、繁华的都市生活十分向往; 克林表现出的却是阅尽繁华后的心如止水,以及对荒原深深的爱恋。 从理性的角度看,两人心灵契合度极低,性格不合,人生理想不一致,根本不适合结婚。 可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两个人不顾克林母亲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结了婚。 游苔莎一直坚信自己能使克林改变长留荒原的想法,带她去巴黎生活,因为她觉得巴黎实在是太好了,况且克林曾在那里事业有成。 克林却以为游苔莎会打消离开荒原去巴黎的念头,还一厢情愿地为她安排了在自己开办的学校里当女学监的工作。 因为走过这么多地方,他认为荒原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游苔莎在自己的影响下会改变初衷的,结果是两个人谁也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他们的命运。 克林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寡母、爱情和婚姻,游苔莎在逃离荒原的时候惨死在了荒原上。

性格对一个人命运的影响是巨大的,可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游苔莎和克林虽然曾经深深相爱并结婚,但也无法克服居住空间环境铸就的根深蒂固的性格差异,彰显了地志空间强大的力量,可以打败繁华的诱惑和爱情的魔力……最终导致悲剧的宿命。

四、结语

哈代曾经从事过建筑行业,这样的从业经历深深影响着哈代后来的文学创作,他小说中的空间意识尤为突出。 空间不仅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哈代还赋予了它力量,用它传达思想意识。 在《还乡》中,哈代除了并置了荒原和几个发达城市外,还故意把代表资本主义文明的游苔莎安排在荒原的正中间住着,她来到埃格墩荒原,向自然美发起挑战,但一来就被包围了起来,想突围必定困难重重。 游苔莎自始至终的逃离代表着城市文明和古老乡村的对抗,最终和跟她一样迷恋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韦狄逃离失败并惨死。 而代表着古老乡村生活方式的克林最后活了下来,更加忠于荒原的另一位女性托马沁也收获了幸福。 埃格墩荒原虽然落后,但力量仍很强大,抵得住任何现代文明的冲击。 同时,在《还乡》中,这几个对比鲜明的空间意象增强了故事的悲剧色彩,展现了人物的悲剧命运,使小说的社会意义和作者的创作意图更加突出,作品的艺术张力和感染力得到了有效的提升。

从地志空间对《还乡》进行空间理论解读,进一步丰富了《还乡》的空间理论解读体系和经典文本的多重解读实践。 文学研究者应提高专业理论素养,创新思维,重读经典,打破经典文学作品解读的模式化格局,实现经典文学文本的多元化解读,让文学大师们留给我们的经典文学作品永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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