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前传:从拨浪鼓到阮

2022-01-19 12:31方锦龙
环球人物 2022年2期
关键词:王昭君昭君琵琶

方锦龙

琵琶有着非凡的表现力,既能弹出苏轼词中“关西大汉执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的气概,也可奏起柳永词中“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婉约柔情。所以,琵琶是当之无愧的弹拨乐器之首座。

我们今天看到的琵琶,是有着纯正华夏血脉的“混血儿”,其“鼻祖”是绝对的“国产名优”——阮,可是,阮和琵琶又有什么样的姻亲关系呢?

阮,直项乐器,秦代叫秦琵琶、汉代就是汉琵琶。它源自波斯(今伊朗等地)的“进口好货”——乌德琴。当年,乌德琴不远万里从两河流域经由丝绸之路,来到了西域(今新疆境内);在南北朝民族大融合时,马和骆驼又带着这件西域乐器继续向中原挺进,从此它嫁入中国、落地生根,完成了二者相遇、相知和联姻的过程。

溯本正源,咱们先来讲讲阮咸的故事。

说到乐器,我们不得不提到一个大诗人,讲与琵琶相关的故事,更加绕不开他,这个人就是白居易。除了名篇《琵琶行》《五弦弹》之外,白居易在另一首诗里写道:“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说的是什么乐器呢?就是阮咸,也就是现在统称的中阮——琵琶的祖宗之一。

中阮。

读过历史的朋友要问了:阮咸,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啊,他不是魏晋名士、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男子第一天团“竹林七贤”之一吗?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关联?怎么又成为乐器了呢?

故事得从唐朝说起。

据《新唐书·元行冲》记载,唐武则天时(684年—701年),蜀人蒯朗从古墓里挖出一件铜琴,很像琵琶,遗憾的是没人知道是什么,只觉得与《竹林七贤图》中阮咸所弹乐器相似。当时的大学者元澹研究一番后说:“此阮咸所作器也!”意思是,这件乐器就是阮咸做的。于是,武则天让人用木头照着铜琴仿制了一把,安上弦之后,琴音儒雅优美。为了纪念阮咸,这件乐器就直接被命名“阮咸”。这是目前所知唯一的以善弹者姓名命名的乐器。

阮咸被简称为阮,可能始于宋代。当时,宋太宗赵光义进行了一番“乐器改良”,把阮咸的琴弦由4根增至5根,命名“五弦阮”,阮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叫开的。

阮,也就是我们中国本土的琵琶,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冷落,直到20世纪50年代,阮经历一系列的改革,才统一了称谓和形制,面板开两音孔、张4根弦。

那么,阮咸的高祖又是谁呢?传说很有意思。

据记载,这件乐器早在公元前217年至公元前105年就有了,是纯粹的中国自创本土乐器,圆形、直项、4弦、12柱(品)。追溯到源头,居然是大家小时候都玩过的拨浪鼓。

一个摇响器为什么会变成张丝弦的弹拨乐器呢?一种说法是,当时戍守边关的将士们为解思乡之苦,就把弦鼗(音同陶,即拨浪鼓)绷上丝弦,用手指拨奏,想家时就叮叮当当地聊以自慰,想来这件乐器大概就是秦琵琶、汉琵琶的雏形,也就是弹拨乐器的鼻祖之一了吧?

大家都知道身披大氅、怀抱琵琶远嫁匈奴的王昭君,但是对汉代另一位远嫁的女子可能不是很了解,她就是汉武帝时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相传,她因汉武帝要与乌孙国联合抗击匈奴,而被嫁给乌孙王猎骄靡,为了缓解远在异邦的苦闷,刘细君就在她的嫁妆里面带去了一把秦琵琶的升级版——汉琵琶。这位汉代的皇家女子,虽身不由己、远嫁异乡,却在思乡的愁情别绪中改良了乐器,并流传至今、惠及国人。

再后来,到汉琵琶问世后300多年的魏晉时期,又因精通乐律的大才子阮咸善弹此琴,使之从此风靡了中原大地,成为或独奏、或和鸣、或琴阮二弄的主要乐器。《旧唐书·音乐志》有此记载:“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项长过于今制,列十有三柱。”

南宋竹林拨阮图。

左图:昭君出塞图。右图:蒙古琵琶“火不思”。

故事讲到这里,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要登台亮相了,但这位东汉公主出塞时,怀中所抱究竟是哪种琵琶呢?这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

我们所看到的昭君出塞图,向大家展示了昭君骆驼上抱琵琶的历史人物形象。然而,如前所述,我们现在的琵琶是魏晋南北朝时传入的西域乐器与中国秦琵琶、秦汉子(汉琵琶的别称)结合的产物,那么东汉时王昭君出塞时抱的琴,从乐器发展史上说,即“此琵琶非彼琵琶”。因此,我认为她带出去的应该是汉琵琶,也就是现在中阮的祖先。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很多以讹传讹的绘画作品就要重新构思了。

除了时空上的差异,我这个观点的另一依据是现在蒙古族的乐器“火不思”,也称浑不似,与中阮形制接近,据说是源自当时外族仿制秦琵琶,但是怎么仿制都不像,故名“四不像”,后译为“浑不似”“火不思”,这就是我们说的蒙古琵琶。

史海钩沉,琵琶这个大家族历经流变、载浮载沉,我只能凭借有限的阅历,尝试着从浩瀚的史料中梳理出其中脉络,这是我的一家之言,也是我的一大乐趣,希望抛砖引玉,能和有识之士一起切磋、探讨,尽可能合理地还原历史的本真。

(本文内容收录于作者即将出版的《国乐无双》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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