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之战背后的气象故事：那一年冬天，为何那么冷？

● 何俊美 编

电影《长津湖》中志愿军战士们身着单衣趴在零下40多度的雪地上6天6夜伏击敌人，最后整个连129名志愿军被冻成冰雕的场景，一定让大家深受震撼。长津湖之战，发生于1950年11月27日至12月24日，在这场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创造了全歼美军一个整团的纪录，并迫使美军王牌部队经历了有史以来“路程最长的退却”，一举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东部广大地区，成为朝鲜战争的拐点，为最终到来的停战谈判奠定了胜利基础。但由于天气极寒、伤亡惨重，这也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战役。那一年冬天到底有多冷？为什么那么冷？让我们去看看长津湖之战背后的气象故事吧。

那一年冬天到底有多冷？

那是长津湖自1888年有温度记录以来最冷的一年。根据志愿军和联合国军双方的记录，长津湖地区的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40摄氏度。零下40摄氏度是什么概念？战场接近北极圈的苏芬战争，其战场平均温度也不过是零下43摄氏度。在长津湖战役中，美国陆战一师第11炮兵营每天都要记录温度和风速，这是他们确定射击参数的重要依据。1950年11月初，下碣隅里凌晨最低气温达到-35℃。到了11月下旬，气温更低了。一天清晨，美军陆战队队员波奇看到指挥所里的温度计显示-54℃。波奇退伍后上了大学，他才知道1950年是长津湖自1888年有温度记录以来最冷的一年，美军也感慨“像是在北极”。

根据气象专业制定的“寒冷程度等级表”，气温从-40℃以下至9.9℃，由低到高共分为八级。其中一级为“极寒”，代表-40℃以下的天气。长津湖战役就是在-40℃以下的极寒天气进行。寒冷不止于此。从11月25日到12月7日，由于北极涡旋持续不退，寒潮和暴雪一波接着一波，长津湖地区几乎没有像样的气温回升过程，不仅最低气温持续偏低，最高气温也持续偏低且可能全部低于零度；由于连续“冰日”，山脊上厚达30-50厘米的积雪持续不化。

在-40℃以下天气中是什么感受

原志愿军九兵团副司令陶勇秘书苏荣说：“当时的气温只有零下三四十度，一口唾沫吐出去，飞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结冰，掉在地上就是一个冰块了。枪拿在手里，手就被黏住了，要是撕得快一些，连皮都撕掉。甚至出现了耳朵一碰就掉了，有时连鼻子一碰也掉了，最后大家就用毛巾把耳朵鼻子捂住，只留眼睛在外面。”

周全弟是原中国人民志愿军26军77师231团战士，也是长津湖战役“冰雕连”的幸存者之一。他回忆说：“在黄草岭我是趴了三天三夜，一动都不能动。直到第四天上级下命令，才开始攻击，到那个时候我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只看到战友们冲，心里面毛焦火辣……”周全弟眼含热泪地说着：“我为啥不能冲啊，所以说我就站不起了，翻身就不能翻了。”16岁的周全弟在雪地里趴了三天三夜，最终四肢被截肢。他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完成任务，这使我一生难忘，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忘掉。”

血战长津湖

现在家用冰箱一般冷冻温度为-18℃，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的志愿军是在-40℃的大冰箱里，吃的也是-40℃的“冻土豆配雪球”。长津湖之战不仅是与敌人的较量，更是人类承受极限应对严寒的挑战，在这种不利条件下，志愿军抓住战机，打响了气壮山河又极其惨烈的长津湖之战，成功将敌人击退。在这场战役中，志愿军冻伤28954人、冻死4000余人！美军陆战1师的官兵虽然从棉衣到鸭绒睡袋一样不缺，但在-40℃的极端严寒天气里，仍然被冻死冻伤近8000人，接近陆战1师总兵力的3成，超过了战斗减员的4418人。

志愿军工兵部队积极抢修公路、桥梁，保证了汽车运输的持续进行。

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

那一年冬天为何那么冷？

第一个原因是拉尼娜事件和特殊地形地貌带来极寒天气。

气象资料显示，1949年冬季起，秘鲁寒流不断增强，赤道中东太平洋海温不断下降，二战后的首场拉尼娜开始迅猛发展，并一直持续到1951年。各国再分析数据显示，这次横跨3年的拉尼娜，强度达到了中等或偏强级别。众所周知，拉尼娜发生后，西伯利亚寒潮更易南下，海洋暖湿气流更易北上，冷暖空气容易在中低纬度“强强交手”，引发极端寒冷或冰冻天气。1950年冬季一开始，拉尼娜就开始释放威力。这一次它选择的，是有着“朝鲜屋脊”之称的盖马高原，因此造成长津湖遭遇了一场极度深寒天气，暴风雪肆虐。

另一个原因是大风。1951年初，不仅朝鲜半岛普降大雪，从蒙古而来的寒潮还带来了极强大风，盖马高原上凛冽寒风的风速达17.9米/秒左右。大风加剧了极端低温的出现，由于风寒效应，人的体感温度会更低。据美国老兵维德汉回忆，清晨，空气中会有冰晶，在阳光下像钻石一样发光，但这样的“钻石”是致命的，它不但让人体感温度大幅下降，也让装备大量损坏。美军基本都在河谷之中，海拔相对较低，风力相对较小，-35℃的气温、-55℃的风寒指数。而志愿军长期埋伏在山脊的冰雪之中，海拔较河谷更高、风力更大，以对流层气温分布规律来看，志愿军经历的最低气温达到了-40℃，身体上的感受，可能犹如零下六七十度。在0℃有大风的野外，就可能失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2021年5月甘肃省白银市马拉松越野赛，就是突然遭遇大风降温导致人体失温，造成21名参赛人员遇难的惨剧。

另外还与长津湖的地形、地貌和海陆位置密切相关。即使当年没有受到拉尼娜影响，长津湖本身也是容易出现极寒天气的地区。当地一般在10月下旬便会入冬，11月下旬的气温可达-27℃。

从地貌上来看，长津湖战场位于朝鲜北部的盖马高原高寒山区，海拔在1000米到2000米之间，由于这里海拔高，降雪多，因此气候特别寒冷。首先，气温随着海拔升高而降低，每升高1000米气温要下降6℃左右。其次，高原蓄热能力差，白天接受太阳辐射后，热量容易随风散失掉；夜晚地面辐射降温，使得气温进一步下降。根据长津湖气象站有限的数据，其平均气温远低于同纬度的北京，甚至比沈阳、长春更为寒冷，和牡丹江类似。

从地形条件来看，盖马高原孤零零地矗立在朝鲜半岛东北部，四周没有高大的山脉阻挡，北面恰恰是黑龙江冲积形成的平原，南部是我国的三江平原，地势低洼，呈南北向分布，北部是敞开的鄂霍次克海，这样的地形有利于寒潮南下，直冲盖马高原。一般来说，河流谷地往往隔断山脉连续，成为水汽或风的通道。而黑龙江谷地也成为寒潮南下的通道。盖马高原虽然纬度位置不高，但处于风口之上，导致其冬季非常寒冷。同时，寒潮爆发南下时，有西、中、东三条路径，而东北平原及朝鲜半岛正处于东部南下的通道上。盖马高原受蒙古冷高压反气旋系统影响，风向偏转为东北风，风从鄂霍次克海和日本海吹来，携带着大量水汽登陆，受到盖马高原抬升，容易形成降雪。

电影《长津湖》海报

从海陆位置来看，冬季日本海相对于陆地而言，水汽活跃。当寒潮爆发南下时，冷暖气团相遇也会形成降雪，所以盖马高原冬季常常出现较大的暴风雪。

一般年份的长津湖，11月平均低温-9℃，最冷时会降到-15～-20℃。因为冬季寒冷，至今，长津湖地区依旧人烟稀少，是经济发展较落后的一片荒凉之地。然而，拉尼娜加持的1950年初冬，让长津湖乃至盖马高原在连续寒潮和暴雪中创造了冷的极限，白天气温最高也只有-20℃，夜间温度在-40℃以下，让长津湖战役超过苏德战争中的莫斯科保卫战（莫斯科附近实测最低-27.7℃），成为全球战争史上最冷的战役。很难想象，是怎样的一群英雄，能在类似珠峰峰顶的极寒风雪中，用怎样的信念和毅力等待时机，打击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而且还成功将敌人击退。冰雕连战士宋阿毛身上发现的绝命诗给了我们答案：“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正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服从命令、视死如归、冻成冰雕也不退缩的革命精神赢得了艰苦卓绝的战斗，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安宁、温暖和幸福。

什么是风寒效应？

风寒效应是一种因风所引起的使体感温度较实际气温低的现象。人的体温一般为36℃—37℃，在多数情况下会高于周围环境气温，在无风或微风情况下，人体周围的空气分子交换很弱，这就在人体和大自然空气之间，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过渡层。由于空气是热的不良导体，这个过渡层就在贴近人体的表面起到了保暖的作用。可是，当空气流动很快的时候，人体周围的空气保温层便不断地被新来的冷空气所代替，并把热量带走。风速越大，人体散失的热量越快、越多，人也就越来越感到寒冷。这就是在气温相同的条件下，刮风天比无风或微风时使人感到更寒冷的原因。基于实验，大致可以计算出这样的数据：当气温在0℃以上时，风力每增加2级，人的寒冷感觉会下降到3～5℃；气温在0℃以下时，风力每增加2级，人的寒冷感觉会下降6～8℃。

什么是拉尼娜现象？

拉尼娜事件是热带海洋和大气相互作用的产物。信风增强时，赤道东太平洋表层的暖海水被推向太平洋西部，海洋深处的冷海水补充至海洋表明，因此赤道中东太平洋海温比常年同期明显偏低。

拉尼娜是西班牙语的音译，是小女孩和圣女的意思。说拉尼娜，不得不先说厄尔尼诺。厄尔尼诺现象发生在太平洋赤道带海洋地带，从南向北有个著名的秘鲁寒流，一般年份，太平洋西岸盛行上升气流，气候湿润；东岸下沉气流，气候干旱，这样太平洋上空就形成一个正常的大气环流，叫做“沃克环流”。但是如果东南信风减弱，东岸的上升流就会减弱，赤道的逆流就会增强，把本来属于冷水域的海水变成暖水域，结果就是不怎么下雨的地方就出现暴雨和海啸，雨水比较多的地方又变得异常干旱，这种混乱的状态持续三个月以上就是厄尔尼诺事件，平均四年来一次，对我国主要的影响就是“北旱南涝”。拉尼娜与厄尔尼诺正好相反，是“沃克环流”增强的现象，原来的暖水域明显变冷，伴随着全球性的气候混乱，两种现象简直就跟两口子似的，性格虽然截然相反，但是人家夫唱妇随，厄尔尼诺现象之后，拉尼娜通常也会紧跟着出现，可以说拉尼娜是全球气候想要平衡但是又矫枉过正的结果。我国人民对厄尔尼诺现象印象最深的事件——1998年发生在长江流域的特大洪涝灾害，就是由“厄尔尼诺-拉尼娜现象”的联动造成，具有洪水来势猛，影响范围广，持续时间长，洪涝灾害严重的特点。在这场长达两个月的抗洪战斗中，战士们手拉着手站在洪水中的影像成为一代人深刻的记忆。拉尼娜就是太平洋中东部海水异常变冷的情况，当拉尼娜现象来临时，会造成大范围的气候异常，对我国及朝鲜半岛来说，经常会带来冬季极端低温和频繁的寒潮大风。2008年的那场席卷了中国南方的暴雪，正是拉尼娜事件威力的体现。特大雪灾使半个中国南部瘫痪了，各个大中小城市的电力系统严重受损，交通崩溃，造成近2000亿经济损失，损坏倒塌房屋有200万间，农作物大面积死亡，受灾人口超过一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