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感知对研究者科学数据共享意愿的影响*
——基于心理账户理论

2022-01-20 10:10沈婷婷
情报杂志 2021年12期
关键词:研究者陌生人意愿

沈婷婷

(上海大学图书馆 上海 200444)

0 引 言

随着各学科相互渗透、交叉,科学数据共享日益显示出其必要性和重要性。2018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科学数据管理办法》,促进科学数据共享已成为政府政策的重要导向。但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研究者对科学数据共享仍然存在担忧和疑虑,显现“叫好不叫座”的现象。这使得学界开始考虑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

在实际上,研究者并非不愿意与其他人共享数据,而是倾向于在项目组、同事或者同学等熟人之间进行共享,他们只是不愿意将数据上传到公共数据仓储平台[1]。那么,为什么研究者只是愿意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而不愿意在公共平台上共享?在面对不同的数据共享对象时,研究者是如何评估数据共享这件事的呢?他们权衡利弊的依据又是什么?为了回答这些问题,心理账户理论可能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心理账户理论认为,人们总以不同的态度对待他人,形成各自的心理账户,而每个账户都是独立的,并且有自己独特的运算规则,这必定会影响人们的得失感知,进而影响最终的决策和行为。当研究者在共享数据前,他们必然要对这件事进行评估,在权衡利弊后作出最终决策。在面对不同的共享对象时,研究者对共享收益和共享风险都有不同的感知,从而使得研究者对共享科学数据产生不同的利弊权衡方式,进而影响科学数据共享意愿,最终影响数据共享的实施。

心理账户的提出,将科学数据共享过程中被人忽视的心理认知因素摆在了聚光灯下。心理账户是主观存在的,与研究者内心感知紧密相关,对研究者心理账户的研究可以避免研究者由于对科学数据主观感知差异而引发的心理抵触。因此,基于心理账户理论的研究者科学数据共享实证分析就显得尤为重要。本文从心理账户的角度入手,分析研究者对在熟人之间与陌生人之间共享科学数据时共享收益(学术收益和情感收益)、共享风险以及控制感的主观感知差异是如何影响研究者的数据共享意愿,以解释研究者在科学数据共享时的主观阻力,从而为数据共享实践提供建议。

1 相关研究

1.1数据共享的主观感知在现有研究中,已有很多学者指出研究者的主观感知(如收益感、风险感和控制感)会对科学数据共享产生影响。如Enke等指出,53%的研究者担心在数据共享中会失去对数据的控制权,31%的研究者担心自己的数据被错误使用和解读[2]。Kim等发现感知利益和风险、主观规范等因素影响研究者数据共享意愿[3]。国内的学者也得到相似的结论,如张晋朝认为主观规范是数据共享意愿的直接影响因素,信念是数据共享意愿的间接影响因素[4]。最近的研究更直接指出,数据贡献者利益难以保护导致数据共享难度较大[5]。

1.2心理账户理论心理账户的概念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Richard H. Thaler在1980年首次提出的,是行为决策学中的一个研究分支。1981年,Tversky和Kahneman对心理账户作出定义,即心理账户是指人们在心理上对结果的分类记账、编码、估价和预算等过程[6]。其本质就是在人们决策的时候,对收益和损失进行评估和衡量的过程。

心理账户理论自提出后广泛应用于行为经济学、消费行为学和行为决策学等多个领域,并取得众多成果,涉及心理账户的概念、特征和运算规则等[7]。除了在经济学、金融学、市场营销学领域的应用外[8-9],心理账户理论在人力资源管理[10]、政策研究[11]等领域上也有相关研究。

心理账户的特征之一是其独特的运算规则。为了研究心理账户的运算规则,Thaler运用了前景理论中的“值函数”的概念,并总结出四条编码规则:分离收益;整合损失;整合大收益和小损失;将小收益从大损失中分离出来。Thaler指出,个体的心理账户估价过程就是对收益和损失的评价过程,也就是“得与失的构架”,心理账户的估价目的是获得心理感受上的最大满足感,而不是努力求得经济学原理中的效益最大化[12]。因而,得失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而情感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不同的账户中,人们对收益和损失的敏感度也是不同的。

1.3科学数据共享中的心理账户有学者指出,人们的心理账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13]。在实际情况中,人们面对不同的情景会表现出心理账户不同的运算规则。

对于某些研究者来说,科学数据是进行科学研究的重要资源载体,是科学研究的必需品,科学数据的重要程度是其他研究资料无法替代的。因此,当研究者在被要求共享数据之前,他们会对所要共享数据的对象进行评估,然后决定是否把数据共享出去。而研究者对不同的数据共享对象会形成不同的心理账户,其运算规则也自然会有差异。在这种情况下,运算规则更多地取决于与数据共享对象的关系强度,从而研究者会区别对待“圈内人”和“圈外人”,直接影响其数据共享意愿。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研究者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和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的意愿是有差异的,他们更愿意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

研究者在共享科学数据时总会面临风险与收益之间的矛盾[14],不同的心理账户则会对研究者共享数据的共享收益和共享风险感知产生影响。当与熟悉的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可能是碍于面子而做出的选择,主要看重的是情感收益,而学术收益则是其次,加之研究者较易掌控数据以及共享风险的感知也较小,因此他们愿意拿出自己的科学数据与他人共享。而与自己关系远的甚至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可能只能获得学术收益,而没有情感收益,在这种情况下,研究者会将数据共享的机会成本和损失厌恶感等都算入共享回报中,因而要求得到更高的学术收益。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研究者会有更强烈的共享风险感知,加之对数据的控制较弱,因此他们不愿意与他人共享自己的科学数据。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在熟人之间共享科学数据时,研究者对数据的情感收益和控制感会对共享意愿影响较高,学术收益和共享风险会对共享意愿影响较低;在陌生人之间共享科学数据时,研究者对数据的学术收益和共享风险会对共享意愿影响较高,情感收益和控制感会对共享意愿影响较低。

因此,当研究者在共享科学数据时,他们会根据不同的共享对象形成不同的心理账户。结合心理账户理论的运算规则来解释,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形成了以情感为导向的心理账户,他们在获得学术收益的同时也获得了情感收益,以及较低的共享风险感知,所以即使他们降低了学术收益的期望,也会感到“得大于失”,加之控制感的影响,从而促进了数据共享意愿;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形成了以利益为导向的心理账户,在失去情感收益和控制感的影响后,研究者会追求更高的学术收益,加之较高的共享风险感知,所以当学术收益无法满足预期时,便产生“失大于得”的感觉,从而降低了数据共享意愿(见图1)。

图1 科学数据共享的心理账户模型

2 研究设计

2.1样本和数据本文的目的是调查研究者在共享收益(学术收益和情感收益)、共享风险和控制感的主观感知下面对熟人(项目组成员)和陌生人(开放数据平台上的研究者)共享科学数据的不同意愿。因此,本文在对被调查者的选择上做了一定限制,要求被调查者的科研工作必须是与科学数据密切相关的。为此,作者通过文献调研的方法,选择近一年里已发表的论文中涉及数据的研究者作为调查对象,收集他们电子邮箱的信息,最终共收集1026位研究者的相关信息。作者通过电子邮件方式陆续向这些研究者发送了调查邀请,调查数据在问卷星上进行收集。

整个调查从2021年4月7日开始,至2021年4月25日结束。经过整理,最终获得有效问卷146份。其中,被调查者的职称分布为正高职称占25.3%,副高职称占34.9%,中级及以下职称占39.8%;年龄分布为30岁以下占10.3%,30~39岁占51.3%,40~49岁占28.8%,50岁以上占6.8%;学科分布为理科占41.8%,工科占27.4%,经管社科占30.8%。

2.2变量测量本文的待测量变量指标包括研究者对科学数据共享的共享收益、共享风险、控制感和共享意愿。量表都采用5级李克特量表打分,1表示非常不同意,5表示非常同意。因变量以“是否愿意共享数据”作为研究者对数据共享意愿的题项。自变量中以“获得更多的学术成果”“对数据的贡献能得到体现”和“加快研究进程”作为学术收益的题项,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851;以“维持相互关系”“得到相互关照”和“期待未来获得回馈”作为情感收益的题项,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861;以“害怕有无法控制的事发生”“担心由共享而引起一些不利因素”和“担心数据抢用而造成损失”作为共享风险的题项,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754;以“有能力防止误用数据”“有能力防止篡改数据”和“能掌握数据使用情况”作为控制感的题项,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859。

3 实证研究

3.1相关性检验运用软件SPSS 25.0,对数据进行了皮尔逊相关性检验。结果表明,共享意愿与学术收益(r=0.423,p<0.01)、情感收益(r=0.327,p<0.01)和控制感(r=0.339,p<0.01)之间呈显著正相关,共享意愿与共享风险(r=-0.358,p<0.01)之间呈显著负相关。

3.2假设检验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因变量共享意愿进行分析后发现,研究者对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和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的意愿是不同的。研究者对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的意愿(M=3.90)明显高于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的意愿(M=3.23),且存在显著差异(t=5.290,p<0.01)。由此证明假设1成立。

本文考察学术收益、情感收益、共享风险和控制感等变量对共享意愿的影响,因而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进行分析。为了反映研究者数据共享的心理账户中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程度,本文采用标准回归系数来比较各变量的影响效应。表1显示了多元线性回归得到的结果,添加职称、年龄和学科为控制变量。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的学术收益、情感收益和控制感都对共享意愿有显著促进作用的,但是共享风险对共享意愿没有显著作用。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的学术收益对共享意愿有显著促进作用,共享风险对共享意愿有显著抑制作用,但是情感收益和控制感对共享意愿没有显著作用。此结果与假设2基本一致。

其次,根据标准回归系数看,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的情感收益与学术收益对共享意愿都有影响,且情感收益的影响更大,而共享风险对共享意愿没有影响,控制感对共享意愿影响较高。因而,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是以情感导向的心理账户为主,且所得账户(学术收益和情感收益)比所失账户(共享风险)对共享意愿的影响更大,并在控制感的影响下从而促进共享意愿。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的学术收益对共享意愿影响较高,但情感收益对共享意愿却没有影响,同时控制感对共享意愿也没有影响,而共享风险对共享意愿影响却更高。因而,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研究者是以利益导向的心理账户为主,且所失账户(共享风险)比所得账户(学术收益)对共享意愿的影响更大,从而抑制共享意愿。由此证明科学数据共享的心理账户模型。

3.3结果讨论结果表明,当在熟人之间共享科学数据时,研究者往往可能为满足“圈内人”的人情请求,出于“情面”而共享出自己的数据。当然,如果研究者能获得学术收益,他们也更愿意共享出数据,但学术收益对研究者数据共享意愿的影响不是很大,他们愿意共享数据以积累各自的“人情账”,获得学术收益以外的情感收益。其次,研究者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不需要过分担心风险因素,这必然能够降低共享风险,使得共享风险对共享意愿没有直接影响。再者,研究者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会有更强的控制感,从而促进研究者数据共享意愿。因此,研究者在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形成了以情感为导向的心理账户,虽然学术收益感会促进共享意愿,但其影响并不大,情感收益更占主导地位,而在控制感的作用下,能更好地权衡收益和风险,从而促进共享科学数据的意愿。

当研究者需要在陌生人之间共享科学数据时,他们面对的是没有情感关系的人,也不存在任何“人情账”,不用为“人情”买单,因此,研究者更重视学术收益。同时,在当前科学数据共享机制不完善的环境下,研究者认为把数据共享给陌生人会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这会使研究者产生更强的风险感知而增加损失心理,抑制了研究者数据共享的意愿。与此同时,研究者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会对数据失去控制权,影响控制感知,失去对研究者数据共享意愿的影响。因此,研究者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时,形成了以利益为导向的心理账户,情感收益不再影响共享意愿,所以研究者会期待较高的学术收益诉求,以减轻由共享数据带来的损失厌恶感,而在陌生人之间共享数据加剧了研究者的风险感知,从而抑制共享科学数据的意愿。

4 研究启示

当研究者面对熟人与陌生人这样不同的科学数据共享对象时,就会产生以情感为导向的心理账户和以利益为导向的心理账户。在熟人之间,研究者会根据与对方情感交往的频率、感受来判断是否与其共享数据,追求的是情感回报。在陌生人之间,研究者会根据学术收益来判断是否共享数据,追求的是利益回报。

由此可知,在与陌生人之间共享科学数据,研究者面对的都是他们关系圈子以外的人,而且共享对象也不是特定的,双方缺少情感联结,这无疑增加了研究者的风险感知,产生强烈的损失厌恶感。根据心理账户理论,研究者只有获得较高的学术收益才能弥补他们放弃数据共享的机会成本,减轻研究者损失规避的行为。因此,管理部门在制定科学数据共享制度时,一定要尊重研究者“利益优先”的心理,制定规范、完整的规则来保障研究者的切身利益。只有让研究者所得到的回报能够弥补他们的心理损失,那么在他们利益导向的心理账户中才会算出获利大于损失,从而愿意共享出数据。

完善科学数据共享制度是推动科学数据共享公认而有效的方法,但是这并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那么,在现阶段数据共享的利益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来推动科学数据共享呢?值得庆幸的是,研究者的心理账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本文从引导研究者以利益导向的心理账户转向以情感导向的心理账户的角度对科学数据共享提出一些建议。

在熟人之间,研究者面对的都是他们关系圈子内的人,数据共享对象也有明显的特定性,所以数据共享也遵循“情感为先”的原则,即双方关系越亲密,就越容易共享数据。研究者把数据共享给自己熟悉的人,能够实现情感效用,以此抵消由低学术收益所产生的损失感,减轻研究者数据共享的心理阻力,促进科学数据共享行为发生。

所以,如何促进开放平台上数据共享率,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平台上的陌生人变成熟人。现在开放数据平台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就是“只见数据不见人”,也就是数据在平台上放着了,但是研究者并不知道谁会用自己的数据,用到哪里去,而数据使用者即使遇到问题也无法联系到共享者来交流。因此,开放数据平台应该为研究者营造数据交流空间,增加研究者之间的接触机会,提高相互间的交往频率和了解程度。首先要让陌生人变成认识的人,通过不断接触使双方彼此相互评价,通过心理账户编码进行初步分类记录,以便以后决策。

当然,偶尔的交流不会给双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和记忆,即使有也是短暂的,双方只是认识,但不一定是熟人,未来再次合作的机会也不大。所以,开放数据平台可以以某一类数据为主题召开年会,邀请这个领域已经共享出数据的研究者或已经使用过数据的研究者以及对此感兴趣的研究者前来参加,增加研究者之间的见面与交流的机会,增强情感培养,加深研究者对人和数据的了解,使原本是陌生人的圈外人变成彼此了解的圈内人,“陌生人社会”向“熟人社会”演化,减少数据共享对象的不确定性,形成更广泛的心理账户记录。这样可以降低数据共享者对学术收益的期待,使他们更愿意拿出自己的数据与其他研究者共享,实现更广泛的数据共享。

5 结 语

本文运用心理账户理论来阐述研究者在熟人之间和陌生人之间不同的科学数据共享意愿。研究者对不同的共享对象有着不同的心理账户进行决策,而不同的心理账户又有不同的运算规则。面对熟人,研究者以情感为导向的心理账户为主,熟人之间的情感联结不仅使研究者得到学术收益,更重要的是得到情感收益,相比影响不大的共享风险,研究者容易形成“得大于失”的判断,加之控制感的影响,从而促进了科学数据共享意愿;面对陌生人,研究者以利益为导向的心理账户为主,缺乏情感联结提高了研究者对数据共享的学术收益期待,而陌生人之间的关系不确定性增加了研究者对数据共享的风险感知,使研究者形成“失大于得”的判断,从而降低了科学数据共享意愿。

研究者面对不同的数据共享对象会形成不同的心理账户,从而使他们对利益的追求也不同。因此,本文以改变研究者的心理账户为出发点,建议开放数据平台不仅能找得到数据,还要找得到人,通过运用线上线下不同的沟通方式,为研究者搭建联系的桥梁,让研究者从以利益为导向的心理账户转变为以情感为导向的心理账户,提高研究者数据共享意愿,推动科学数据共享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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