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哲学视域下网络语言变异现象研究

唐建福

在当今社会，网络空间已日益成为人们彼此之间分享信息、交换意见，以及进行情感交流的重要领域。由于网络空间具有虚拟性、自主性、开放性、包容性的特点以及各种新媒体技术具有极高表现力，人们的语言创造力得到了极大的激发，网络语言随之也蓬勃发展起来。于根元（2001）指出，网络语言是一种网络空间常用的“独特的自然语言”[1]。

一般认为，虚拟空间所使用的语言具有临时、短暂性的特点。也正因其具有此特点，所以人们可以在短时间内观察到某些词语出现、消亡的整个过程。网络语言绝大部分在表达上具有比一般语言更为随意、更简洁、更多样的特点。在虚拟空间所进行的言语交际活动自然具有与现实空间所进行的言语交际活动不一样的特点。正是由于虚拟空间所具有的多媒体的基本特性才会导致在此环境所发生的对话产生语言上的变异。陈松岑认为，变异是指某个语言项目在实际使用着的话语中的状况[2]。

长期以来，许多专家学者主要从社会语言学的语言变异理论对网络语言变异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等方面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并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从语法角度对网络语言变异进行考察的有：王洁[3]、何琼等人[4]，他们认为网络语言的标志性特征之一是其语法不符合传统语法常规。对网络语言中的修辞现象进行过研究的有殷燕[5]、吴慧颖[6]等。因为语言往往伴随人们沟通交流方式不同而产生变异。多媒体的日新月异使人们的沟通交流方式变得日益丰富，语言也随之变得更加丰富多样。网络空间交际的特性决定了网络语言在形态或意义上具有与一般语言不同的面貌。但是，虚拟空间中使用的语言与一般语言或其他媒体语言相比，在形态或意义上有更大的差异，这一点值得注意。特别是作为创造一般语言中不存在的新单词的语言空间，虚拟空间更应引起人们的关注。该研究将通过观察虚拟空间中形成的变异词的构词特征和类型，旨在揭示在此类词语的形成过程中认知主体的心智活动过程。为了更好地把握虚拟空间中变异词的形成过程，我们将致力于词汇概念在虚拟空间变异词的演变过程中的认知主体的心智活动规律。

一、网络语言变异的范围

现实空间中的一般语言是网络虚拟空间中可以使用的潜在的语言，网络虚拟空间所使用的新词是与一般语言不同的单词，如：飘过、菜鸟、大虾等。另外，基于一般语言基础之上所创造的新词，其所具有的概念有别于一般语言，如：偶像（呕吐的对象）—偶像（崇拜的对象）。从实际调查的结果来看，大部分新词的出现是建立在现有的语言基础之上，或是启用外来词，或是将现有的语言运用于新的语境，添加了新的意义而创造的词，属于广义的新词范畴。一是在一般语言环境中定义的新词；二是以现有单词的灵活性为基础创造的新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脱离现有语言的基础就无法造出新词。正因如此，新词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利用现有的语言材料制作而成，或添加新的词义而出现的词”，如：3013（想你一生）、25184（爱我一辈子）、2406（爱死你啦）等。像网络虚拟空间的新词一样，以现有的语言材料为基础，可以形成网络虚拟空间的一句话。如：我在忘八里（网吧里）。

不过，确定哪些属于网络虚拟空间新词的范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所有一般语言的词汇在虚拟的空间里能够直接使用的可能性总是潜在的，所以很难明确地判断出哪些词汇是在现实空间中产生的，还是进入网络虚拟空间后重新生成的。从新词生成的空间来看，虽然是网络虚拟空间使用的词，但是在从现实空间形成后流入网络虚拟空间的情况下，很难认定为网络虚拟空间的新词。网络虚拟空间的新词之所以有新的意义，是因为网络虚拟空间中新词在形成的过程中融合了网络媒体因素或言语行为主体心理等多种因素，这与一般语言的新词形成有明显的差异。因此，当一个词已经在日常空间中完成后，虚拟空间中使用的就要排除在新词的范围之外。

那么，如何设定区分一般语言和网络虚拟空间新词的标准呢？我们通过形态和意义的差异来区分一般语言和网络虚拟空间的新词。

网络虚拟空间中使用的单词：筒子（同志）、稀饭（喜欢）、杯具（悲剧）、米国（美国）、童鞋（同学）、洗具（喜剧）、河蟹（和谐）等。此类词语在形态上异于一般语言，而意义上却没有任何差异。另一类虽然与一般语言具有相同的形态，但其含有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如：天才（天生的蠢材）、可爱（可怜没人爱）、蛋白质（笨蛋白痴神经质）、讨厌（讨人喜欢百看不厌）等等。

与一般语言的词汇在形态上不同，但其所具有的意义并没有区别。如：D 版（盗版）、P 服（佩服）、L公（老公）等等。

在形态和意义方面与一般语言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如：酱紫（这样子）、酿紫（那样子）、表（不要）、包（不好）、考（可好）、哞（没有）等等。

二、意向性：网络语言变异的触机

随着现代通信和新媒体技术的飞速发展，互联网、物联网和无线通信网络已经融入到无所不在的“泛在网络”中，其呈现出的显著特征是网络语言的表达形式日益多样化，其中包括图标、音频、视频、文本、形状、颜色以及亮度等。根据索绪尔的符号学理论，中国学者将网络语言分为可读符号和不可读符号两大类，并研究了它们的符号系统、表意特征和形成规则（陈文婷2010[7]，何洪峰2003[8]，卢艳凤2013[9]）。我们认为，网络语言是泛在环境下人们交际中一致认同的符号系统。网络语言通过可读和不可读符号的简单组合，或通过文本、图标、音频或视频符号及其复合体，表达非常丰富的情感。其构成要素、性状、颜色、布局或呈现顺序的任何变化都会传递不同的情感信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网络语言给国际语言交流带来了新的活力和强大的情感表达能力。

意向性指的是言语行为主体的内在心智指向外部世界的物体或事件的状态，是其意识的内在本质和根本特质，意向性是言语行为主体在积极思维过程中呈现出来的意图取向。意向性的关指能力（Aboutness）是人类心智活动的出发点，通过言语实践活动与现实生活取得联系。因此，意向性在理解网络语言变异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任何网络语言变异都是基于心智的意向性。

网络语言变异归根结底是在于表达言语行为主体对外部世界的感知、感受与认知，为了满足特定语言交际环境的需要，言语使用者在使用网络语言变异时受其表达意图（幽默、调侃等）的支配，呈现出一定的意向性。作为一种交际符号系统，网络语言是本无意向性的物理实体，其意向性是人赋予的。也就是说，该意向性是人的意向性。意向内容与意向态度是意向性的两个重要构件。意向内容指的是言语行为主体大脑中想要表达的对象，而意向态度反映的是言语行为主体的心智状态，是针对表达对象所怀有的态度。作为一种异于传统语言的变异现象，网络语言变体运用的出发点是言语行为主体依据具体语言环境确立表达意图，并以此构建特定的意向态度。换句话说，言语行为主体借用网络语言变体意欲陈述对象即本体（直言）是意向内容，而言语行为主体所怀有的态度是意向态度，决定着喻体（变体）的选用。例如用缩略字母“BT”代替意向内容“变态”，言语行为主体旨在表达的意向内容即概念“变态”，而被人骂作“变态”是让人异常忌讳的，“避讳”则是言语行为主体意欲表达的意向态度。属于此类“字母缩略”型的还有：BC（白痴）、BD（笨蛋）、JS（奸商）、WS（猥琐）、SL（色狼）、PMP（拍马屁）、NND（奶奶的）、RY（人妖）、LM（流氓）、RZ（弱智/人渣）、TK（偷窥）、SJB（神经病）等等。接下来再让我们看看网络语言变异中的“隐喻替代型”，如：用“恐龙”代替意向内容“相貌丑陋的女网民”，意向态度则是“讽刺/挖苦”，因此隐喻替代是言语行为主体在意向内容与意向态度的共同作用下指向讽刺对象的言语表达方式。属于此类“隐喻替代”型还有：食肉性恐龙（长相丑陋的泼妇）、食草性恐龙（长相丑陋但稍温和的女网名）、侏罗纪公园（形容某圈子里丑女特别多）、青蛙（相貌丑陋的男网民）、四眼田鸡（戴眼镜的书呆子）、青蛙想吃天鹅肉（讽刺丑男想追美女）、油条（很花的男生）、烧饼（很轻浮的女生）、包子（某人长得难看或者笨）等。

三、属性二元论：网络语言变异的显性与隐性

网络语言变异的表达形式（显性）决定于意向内容（隐性）与意向态度，但网络语言变体的选择过程也受制于网络语言变异本身属性的影响。Davidson认为，物理属性与心理属性是物质所具有的二元属性[10]。物理属性源自事物本身天然赋有的可为人们验证的生化物理特性，而心理属性源自事物的物理属性作用于认知主体之后所产生的对该事物的心理感受，具体表现为认知主体的感受、情感、信念与愿望等。根据发现学习理论，学习过程是通过学习者的认知表征来实现的，它指的是将对外部客观事物的物理属性感知转化为内部心理事实的心智活动过程。就网络语言变体而言，其物理属性是指其自身固化的词义以及语言事件的内在逻辑结构，而心理属性是指在语言实践的过程中，由于言语行为主体受制于语言环境，并非全然依照事物的本来面貌来呈现，而是会变换表达方式。

请看以下网络语言变异现象类型：a. 数字汉字型：哈9（显性），其物理属性由直陈式言语“喝酒（隐性）”所拥有的酒具、酒水、餐桌以及喝酒地点等元素构成，这一物理事件往往会激发兴奋、激情、血压升高等感受，这些都是对事件“喝酒”的心理感受，但却无法还原为后者。b.符号字母型：+U（显性），其物理属性由直陈表达式“加油（隐性）”所拥有的原料、加油枪、油嘴等元素构成，这一物理事件往往会激发亢奋、激情、热血膨胀等感受，这些都是对事件“加油”的心理感受，但却无法还原为后者。c.符号字母汉字型：↓b倒挖d（吓不倒我的），其物理属性由直陈式言语“吓不倒我的（隐性）”所具有的恐怖情景、行为、言语以及行为对象的反映等元素构成，这一物理事件中的行为主体与行为对象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但却无法还原为后者。

网络语言变异的物理属性是直陈表达式自身所拥有的生化物理特性，而其心理属性则是言语行为主体对物理事件所产生的感知与认知。认知心理表征的方式将经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行为动作表征，第二阶段是图像表征，第三阶段是符号表征，它显示了人类对不同信息类型的认知顺序，即，行为动作信息首先出现，然后是图像信息，最后是文本信息。

四、心理随附性：网络语言变异的自主性

心理属性虽依赖于事物的物理属性，并受其制约，但也具有一定的自主性，Davidson 将心理对于物理的这种既依赖又独立的关系称作“心理随附性”[11]。换句话说，事物的物理属性虽决定认知主体的心理属性，但认知主体的心理因事物的物理属性而产生的感受与感知可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选择与发挥。比如，网络示意符号，就建构情况来看，它是用键盘上现有的各种符号拼合在一起组成的各种表情或表意的简化形式，是网络语言经济性变异的一个重要体现。它的建构方式比较自主灵活，具有较强的临摹性与创造自主性。其基本构成要素是阿拉伯数字、标点符号、数学符号、单位符号、汉语拼音、注音码、英文字母和其他一些特殊符号，具有明显的键盘化特征。它并不依托现成的语言文字作为载体，而是用键盘上的字母、数字或符号作为组构素材来传递所要表达的信息。对面部表情的临摹和写意是其重要的建构方式，也是其重要特征。通常是抓住最能反映面部表情特征的眼、鼻、口三个器官进行建构，分别用“：”、“-”和“）”三个符号来表示。当然，也有一些其他非表情类的示意符号。总体来看，示意符号具有一定的象形性，即符号形式与所表达对象形似、形近或形同，用来弥补网络交际中体态表情和情境等副语言信息的匮乏。比如，“：-（”表示表示扁脸，不高兴了，“：—（ ★）”表示恶心，想吐，“（^@^）”表示幸运小猪猪，“*C*”表示眼睛哭红了，“（—.—）=3”表示松了一口气，“#^-^#”表示脸红了，“^_～”表示俏皮地向对方眨眼睛，“→_→”表示怀疑的眼神，“●_●”表示熬夜变熊猫眼，“：—*”表示生气地嘟着嘴巴，“›-‹”表示眉毛竖起来了要发狂，“X_X”表示很痛苦的感觉，“^_^”表示男士温和有礼的笑，“^.^”表示女士含蓄优雅的笑，“：—D”表示开口大笑，“—p”表示吐了一下舌头，“@ >> - >--：”表示玫瑰花，符号本身并无意义，其意义的产生完全是认知主体所赋予的，是认知主体的自主选择。

网络语言中可以用来表达情感的符号非常丰富且不断创新，包括可读和不可读符号的简单组合或文本、图标、音频或视频符号及其混合组成的复合体。网络语言中情感符号的分析涉及信息发送者的意图和表达以及信息接收者的感知和认知。发送者和可能的接收者的情绪是不同的，所以我们应该确定我们的目标是从发送者呈现的符号中识别发送者的情绪，或者通过测试来判断接受者被激活的情绪这些符号的信息，并将根据这些信息对其统计意义进行评价。人类对外部事物的感知源于外部信号，这些信号经由通往大脑纤细的神经系统网络的外围感觉器官和内部感觉器官得以传递，感知产生之后，在较高的认知边缘系统和大脑皮层的相互作用中形成认知符号系统。这一过程受到大脑认知回路的控制，并将在相应的大脑区域产生激活反应。

人们对不同类型符号的认知反应各不相同。动作符号、结构符号、色彩符号和图形符号通常在较短的时间内会使人们迅速产生情绪上的反映，我们称之为主要情绪信息。人们的大脑高级皮层对语义文本符号的感知需要较长的时间。图形符号既包含表征信息，也包含语义信息，因此能激发更为丰富的情感。

结语

随着网络技术的迅猛发展与人类交际手段的日新月异，网络语言处于经常变动之中。其主要原因是使用语言的这个社会是在变动着。可以说，没有变异就没有网络语言的发展，也就没有社会语言学。从网络语言的变化可以窥见人类社会的变化，这是显而易见的。网络语言是信息时代的产物，是现代语言的社会变体。随着高科技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通过网络进行交流，人类生活受到了互联网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冲击。网络语言的广泛使用已经使它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类对外部事物的感知源于外部信号，这些信号经由通往大脑纤细的神经系统网络的外围感觉器官和内部感觉器官得以传递，感知产生之后，在较高的认知边缘系统和大脑皮层的相互作用中形成认知符号系统。这一过程受到大脑认知回路的控制，并将在相应的大脑区域产生激活反应。网络语言变异的产生对传统语言既是挑战与冲击，同时也是发展与补充，因此，对网络语言变异进行研究的必要性与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语言变异与语言规范之间的关系是既矛盾又统一。不存在语言变异就不会存在语言规范，没有语言规范就无法看出语言变异。正是为了语言规范化的需要，我们才对网络语言变异现象进行探究。网络语言变异研究是媒体研究的有益补充，可以加深我们对现实语言生活的理解，同时对语言的规范运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对网络语言中情感符号的认知与人类的神经活动密切相关，并受民族、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影响，需要对此作进一步的跨学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