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走钢钎,留下一条钢铁动脉

2022-02-09 00:32周士英李长生
党的生活(黑龙江) 2022年1期
关键词:铺轨铁道兵大兴安岭

周士英 李长生

近年来,国家铁路高速发展的重磅消息不断:新疆和田—若羌铁路段完成铺轨,环塔里木铁路实现闭合;国内首条跨海高铁——福厦线的湄洲湾跨海大桥合龙;举世瞩目的川藏铁路雅安—林芝段全面开工;中国—老挝铁路正式通车……

看着国家铁路高速发展,我不禁想起那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奋斗岁月。

挺进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的春天一向来得很晚,1964年的四五月份,和以往一样,依然没有多少暖意。满山的残雪迎来了一支大队伍,苍山雪野里扎下了一望无际的帐篷。这就是开发大兴安岭的八万铁道兵大军。

当年,我是刚入伍的铁九师四十五团二营七连战士。生长在东北大平原辽宁北票的我,哪见过这崇山峻岭、松涛茫茫、瘦石嶙峋的景象,更别说星罗棋布的营盘、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了!那时,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奇特。

然而,这个高寒世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要在人迹稀少的深山老林和永久性冻土带遇水架桥、逢山开路,该是何等的艰难!可是,我们怕困难吗?我们什么都不怕!

我因有些文化,先被安排当统计员,后来当宣传员。那个时候,人人都是战斗员,营连首长无一例外。因为大家都知道,将要修建的这条钢铁大动脉承载的是大兴安岭的未来,是祖国富饶的明天。

一天清晨,天蒙蒙亮,七连对西罗奇山隧道的攻坚开始了。战友王山东领着我打炮眼。一开始,我双手握着钢钎,王山东抡大锤。人蹲在半山腰,两手震得发麻。后来,我们轮换着干,浑身是汗,擦了一把又一把。干了两个多小时就歇一歇,一天下来,人就像散了架似的,连“抢饭”都没了精神头。时间长了,我们也都习惯了这种劳动。

炮眼打完了,就开始装填火药和雷管,几十个炮眼装好火药后,开始清点人数,然后放炮。当第一声炮响起,大地颤抖,森林震荡,烟雾腾空,真是天翻地覆的感觉!

朋友,你知道当时我们是怎样战斗的吗?

冬天打炮眼炸山,数九隆冬的酷寒里,冻伤手脚的情况几乎人人都经历过,握钢钎的手冻得麻木了,很少挪动的脚也冻得像猫咬一样。但工程是一天都不能停的,这个意义谁都知道。七八月份修路基,烈日炎炎,衣服被汗水沤得一抓就成了一条一条的布丝儿,哪还能穿呢?几乎人人都脱光了衣服,甚至有人连裤头也不穿,浑身一丝不挂地搬运石头、挑土方,谁也不觉得难堪。身上褪下几层皮,谁也说不清;脚上磨出多少血泡,又结成多少老茧,谁也记不清。再说那个热呀,如同置身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路上的火焰山。加上无处不在的蚊虫,有人编出几句顺口溜:“兴安岭三件宝,蚊子、牛虻加小咬,夏天也是三班倒。”

可即便是这样困难,也没有一个人抱怨、叫苦喊累,更没有一个人装熊、打退堂鼓,这就是我们铁道兵的脊梁!

与死神相伴

除了苦,还有无时不在的死亡威胁。

大约是1968年七八月份的一天,营长带领我们到西罗奇山二号隧道检查工作,突然遇到隧道顶板塌方,把营长和我共六个人堵在了隧道里。当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就觉得喘气越来越费劲了。全营的人都来抢险,里外一起扒土石方。

当时我心里想,要是憋死就完了,此前的人生经历像泛滥的河水在脑中翻腾——父母的脸庞、老家的房舍小院、儿时要好的伙伴,还有老家已经和自己恋爱的姑娘,全想了个遍。这样想着,两手扒着土和石头,没觉手怎么疼。在营长的带动下,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干了两天一宿,终于扒通了,大家激动得欢呼拥抱,哪管手指都成了血葫芦啊!随后,我们都瘫倒了,被送到塔河部队医院休养了一周。

还有一次危险是在翠岗开山的时候,当时我去量石方,山崖很陡峭,上边的人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上边。我攀上半山腰时已是汗流浃背,正聚精会神地丈量着那堆石方,突然上面飞下一块半米大的山石,“嗖”地一声从我耳旁掠过坠下山去!

这惊险的一幕,谁能不惊出一身冷汗哪!

这时,恰巧有一只狍子惊恐地跑过,我心想:“我要像狍子那么自由就好了,可以不再受这个洋罪了!”旋即脸一发烧,扪心自责道:“怎么能这么想呢?我是革命战士啊!真可耻!”

最令人难忘的是战友郝和尚的牺牲。1967年修翠岗段铁路,当时放炮劈山,炮响过后,炸起一块小石头,击中了郝和尚的后脑勺,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当时就没声儿了。

郝和尚是四川人,眼睛不大,个子不高,身体消瘦,长了一副娃娃脸,爱开玩笑,也是个不知疲倦的人。大家都喜欢他。事发突然,久经沙场的朱连长和战士们满眼都是悲痛的泪水。班长李朝鲜抱着郝和尚喊:“活儿还没完呢,你小子不能走哇!”顿时哭成了泪人……

钢钎打穿万重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所有的牺牲和付出都有回报。

1967年6月28日,嫩江至加格达奇段铺轨通车;塔河至樟岭段于1966年开工,1968年12月铺轨通车;樟岭至古莲段于1970年开工,1972年8月15日铺轨通车。嫩林线与牙林铁路、伊加铁路一起构成大兴安岭林区铁路网,对开发大兴安岭森林资源起到了重要作用。

大开发不仅仅是开发大兴安岭的自然资源,也锻冶着参与大开发的人们。我于1970年复员,因为有在铁道兵部队宣传队工作的基础,因此被分到塔河文艺宣传队。由于成绩突出,工作出色,转年我即被调到大兴安岭地区文工团。

……

1978年,叶剑英同志对铁道兵的卓越功勋做出了这样的评价:“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铁道兵前无险阻;风餐露宿,沐雨栉风,铁道兵前无困难。”

1984年,按照中央领导的指示,铁道兵撤销建制,全体“兵改工”。铁道兵各师就是现在中国铁建的中铁十一局至二十局。

弹指一挥间,五十多年过去,大興安岭并没有成为一本读薄了的史书,在中国梦的大潮里反而越发厚重,如同一部鸿篇巨制浇筑在祖国的北陲。多年的征程,我们带走了钢钎,留下了嫩林线,全长680.5公里,也留下了那首曾经响彻雄川峻岭、高原戈壁和雪山林海的《铁道兵志在四方》:“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雄壮的队伍浩浩荡荡。同志呀,你要问我到哪里去,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周士英系大兴安岭地区文体广电新闻出版旅游局退休干部,李长生系大兴安岭地区十八站林业局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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