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变

2022-02-11 08:37余烈
山花 2022年2期
关键词:小贩下山女朋友

余烈

A

我们在山路上行走,一前一后。

秋天的景象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们。这条上山的路,看起来历经了踩踏,平坦,宽敞,哪怕我只身来爬山也不会觉得有迷路的危险。

我们之前并没有来过这里。有一对朋友夫妇打电话,问我们去不去庙山转一转。我们大感惊奇,在这座城市住了这么久,居然没听说过这样名字的山。这引起了我们的兴趣。

庙山上面有庙吗?是个什么样的庙?我们在地图上没有找到明确的地点,这可能只是个口口相传的诨名。倒是朋友已经打听到了清晰的路线,我们很快就站在了庙山的山脚下。

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朝山顶打量,只看到一片翠绿。山脚下的路口处照例有很多推着小车的小贩。我们跟其中一个人攀谈起来。

这山上有什么庙?

山上没有庙。

那为什么叫庙山?

这里不叫庙山。年轻的小贩微微掀起眼皮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了头。

约我们来爬山的朋友听了有点着急,不可能!去过庙山的朋友给的我这个地址和路线,不可能走错。

你也没走错。这山上应该是有一座庙的,不过,也说不好。小贩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为什么说不好?

这时我女朋友上前凑近他们。推车卖水果的小贩抬头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只苹果,送给你,山上路远着呢!

我们笑了,小哥,你这是看人下菜呀,还有苹果吗?

小贩羞赧起来,低头,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小车子——电子秤、水桶、板凳一应堆起来放在车上,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推走了。我们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周围其他几个小贩见状也纷纷推着简陋的三轮车尾随第一个人离开了这个路口,仿佛从礁石上迅速撤退的层层海浪,留下我们几个站在光禿秃的路口有点进退失据。一丝不安的空气笼罩下来,但我的女朋友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这时候她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她的鼓动下我们决定不去深究小贩们的举动,而是继续爬山。

不得不说,这座山十分平淡,毫无可以猎奇的色彩。山路蜿蜒,但并不崎岖,路边稀薄的草面和低矮的小野雏菊透露出这里日常的人流量不小。一路上我们都在讨论着山脚下骤然散去的小贩们,我们一致认为他们应该是家住附近的村民。

上午的阳光清透,我们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轻轻松松走到了半山腰。这里是一个转折,看得出来——大路往前陡然变成了林中小路,呈现出一个更大的坡度。山腰处依然有摆摊贩卖纪念品和简单食物的人。我们想起山脚下的小贩说的那句“路还远”,就走向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的小推车,想问个清楚。她看起来比较憨厚。

大姐,从这里去山顶,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这条路往上走走就到了。

山顶上有休息的地方吗?

有的。

这个小推车里摆卖的一些货物突然让我们来了兴趣——香烛,印刷拙劣的经书,毛笔,仿铜币等等,都是寺庙附近常见兜售的物件。

于是,我的朋友向这个摊主提出了相同的问题,这座山上有庙吗?

有是有,不过不好找。

我跟朋友又对视一眼。

庙在山顶上吗?我们一路过来都没看见啊。

应该是吧。——答案虽然模棱两可,但那妇女的笑容却露出诚恳。

我的女朋友这时在她的小推车上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些像玩具一样尺寸小巧的木制鲤鱼,刷了红漆,远远看去颜色鲜艳,活灵活现。

她指着那一堆鱼,高兴地问,大姐,这木鱼怎么卖?

我的这个女朋友确实有一种特异功能,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总能让人联想起稚气未脱的孩子。每回出门买水果买菜,我总是派她出马,因为那些卖菜的老大爷、卖煎饼的小伙子、卖水果的大姐,总能给她多一些实惠。他们高兴的样子可能跟她差不多。

那妇女果然立即眉眼俱开,递给她一只红色小鱼,笑眯眯地说,这可不就是木鱼吗?这只送给你了,你买一本经书吧,我算你便宜点!

我女朋友接过那只小鱼,为难,也是在笑,说,大姐,我要经书也没用呀。不如,我买瓶水吧?

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她们二人交接钱货完毕,那妇女突然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车子扭头下山了。周围另外几个小贩见状也陆续收拾家伙,迅速跟着她的脚步开始往山下撤退。

我的朋友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他有点慌张地冲着大姐的背影叫喊着,哎,怎么又走了?山上的庙到底怎么走啊?

大姐中气十足的声音飘过来,听说是在山顶上,找找就能看到了。

朋友夫妇宣布放弃寻找山中之庙。他们有点心慌,大概感觉到了这里并不适合休闲远足。他们问我们的意见,要不要一起下山,毕竟是他们提议的这次出游。

我看了看远去的小贩们的背影,又看了看阴凉的林荫路,再看看天上纹丝不动的白云,有点踌躇。

那个大姐不是说山顶不远了吗?我的女朋友兴致高昂地提了一个办法,我们俩上去看看就下来吧。

就这样,我们约定分开行动,他们先回山脚休息,我们迟一点下去跟他们会合。

揣着一只苹果和一条玩具鲤鱼,我的女朋友几乎像孩子一样步履轻盈地钻进了林荫小路,我试图追赶她。

越往上走,树林越密。在我们的头顶,各种树木冠盖相交,绿风沙沙,我们像在绿海中游泳的两条鱼,衔尾而行,四处瞻顾,交谈不多,我偶尔听见她啃苹果的清脆声音。

果然这条上山的路并不长。倏忽间,我们穿透了绿色水面,山顶到了。林海被我们刺破,远处群山绵延,没有界限,没有区隔。原来这山顶上是一片空地,周围也有树丛,掩映其中的是破壁残垣。

左顾右盼之下,我们渐渐注意到这是一座破败的亭子,近旁歪着一个指示木牌,颜色枯朽,字迹暗沉,但是很清晰地可以看得见写着四个字:禁止上山。

真是好玩,这个牌子摆在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是呀,有点意思。

我们都已经爬到山顶了,为什么还要禁止我们上山?

咦?——我的女朋友大为惊奇,你是不是看反了?我看到的明明是禁—止—下—山!

我再次凑近一看,这就是一个“上”字呀!又不是活板,我怎么可能看反?

她对我的视力表示很大的怀疑,坚持说这是一个“下”字。我们围着木牌前后转悠,为到底是“上山”还是“下山”争辩了好一阵。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很突兀地响了起来。她走到一边去接听电话。

不知过了几分钟,纹丝不动的白云聚集成了厚厚的乌云,浑厚的风穿透松林,绿色海面卷起了波涛,原本栖息在树上的鸟群被惊起,拍着翅膀四处乱撞。

她挂了电话,神色有点茫然,好像刚才跟我争论“上”“下”的那股精神头被吸进了话筒。

我环顾四周,终于意兴阑珊,甚至开始害怕起来。我对她说,我们下山吧!

我那向来不会悖逆我的女朋友这时却说,你自己下山吧!我不走了。

我愣住了,为什么?

敲钟了,你没听见?说完她转头走向了亭子的背面。

我陡然四处张望,竖起耳朵希望能捕捉到一点声音,却只有一阵风从身边穿过。

“孩子,你要去哪?”

我大声喊着,追了过去,却被大风吹迷了眼睛,她的背影模糊起来。亭子的位置也在这大风中渐渐变得难以捉摸,甚至我感觉到那一小块废弃的建筑物也在旋转。我不停地打着趔趄,脚底下似乎有数不清的小兽在慌不择路地乱窜,一簇一簇的麻雀从头顶掠过,这座不大的山头毫无疑问陷入了一股巨大的风的漩涡。呼喊她的名字变得徒劳无功,风中裹卷着细砂石、残叶、枯树枝,我的声音没有办法穿透这些东西。我没能追上她。傍晚的光景,风停了,天边挂着惨淡的余光。栖栖遑遑,左顾右盼,我绕到亭子的后面,仔细查看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条下山的路。此刻的破烂亭台、石桌石凳纹丝不动,仿佛没有风来过,但脚下的草堆里分明有什么东西,我踢开那些乱草,露出几只小木鱼,跟她买的木鱼一般大小,只是已经褪去了鲜艳,暗褐色的表面布满了裂纹。

那一天我终究还是没弄清楚这座山上的庙到底在哪里,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她必定是留在了那里。因为后来她来过我的梦里,总是高高兴兴的,并告诉过我很多次,那里有一口很特别的鱼形铜钟,悬挂在正殿大门的屋檐下面,人们被允许在初一和十五的日子里用手抚摸鱼形钟以祈愿。这口钟的钟声里总有大水的回音,尤其是下雨天——雨越小,钟声里的水声越澎湃回转;大雨滂沱的时节,钟声沉稳就像大鱼潜底,似乎能感觉到鲜亮的鱼尾在摆动。

在梦里我去过无数个寺庙里寻找她,那些庙位于天南地北,有各种各样的名字——古老的、现代的、简单的、拗口的、繁复的、清丽的、朴素的、玄妙的、雅正的、肃穆的……但都没有她,里面也没有发出水声的鱼形钟。

在那些梦里,我多次呼喊着她的名字追赶她的背影,最后只是徒劳地睁开了眼睛。

B

立秋的那天早上我正把热豆浆倒进杯子。“嘣!”沉闷的断裂声突然从手底下传来,豆浆从杯身的裂缝处往外汩汩流淌,滴到了地板上。

我的男朋友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这可不是那种容易被高温破坏的玻璃器皿,这个带耳朵的粉色瓷杯的杯身厚度足足像一块厚披萨,一直给我们敦实、值得信赖的好印象,所以我才放心地用来喝滚烫的牛奶、豆浆,但现在它毫无征兆地从底部开裂了。

这个杯子我同时买了一对。那是我搬进男朋友住所的第二天,也就是大概半年以前的事情。当时我错误地估计了自己行李的分量,特意雇了一辆搬家拉货的卡车。当伙计把我所有的物件搬进厢式卡车里的时候,我们双方都尴尬地发现居然只勉强占用了一个小角落。司机和伙计交换了一个眼色,这哪是搬家?分明是流浪。不用说,我的那点行李在男朋友的住处内部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衣服收拾到衣柜里挂好,仅有的一套被子枕头在床上摊开,我往沙发上一坐,仿佛只是来做客。他好奇地转转眼珠子,两手一摊:“孩子,你的行李呢?”

眼看我没有给这个空间增添任何一点作为女主人的压力,我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些许不安。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这个能力。第二天我就在新住处的小区门口注意到一辆卖货的手推车——长条形的大木筐子里面堆着小山一样的粗制碗盘、瓷杯,一张黄色纸板子扔在小山堆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厂家直销”。有两个提着塑料袋的中年妇女弓着腰在边上一件一件地往外淘选。我在车子的另外一边随手扒拉,就看到了这只厚厚的粉色杯子。这其实是个标准的咖啡杯,粉色十分纯正,尽管跟一堆杯子盘子胡乱堆叠在车子里四处颠簸,却周身光滑没有一丝裂缝或者豁口,我很满意。看到我仔细端详这只杯子,推车的小伙子远远地伸出手指头,“十块。”他的声音极尽平淡,没有推销的急切,也没有卖货的热情。我看了他一眼,精瘦的上身裹一件白色紧身T恤,配一条紧绷绷的黑色小脚牛仔裤,裤子显然太长了,在裤脚处堆积起来,人字拖踩在地上,边缘已经磨得看不出来颜色——这样的装扮随处可见,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全都是十块吗?”我问。他左顾右盼,回答得懒洋洋的,“小一点的八块。”这时候我把杯子翻转过来,想看看底部有没有磨损,却发现这个普通的咖啡杯暗地里藏着一个不那么普通的设计:底部凹槽是一颗完美的粉色桃心,线条同样光滑无损。我的心被击中了,这非常适合我眼下的状况:我,二十多岁,刚刚辞去了一份乏味而紧张的工作,搬进了新住处,即将跟男朋友生活在一起,进入人生的新阶段。

我刚想掏钱,小贩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他说,“姐,您真想要,就两个一起拿了呗。”他从推车下面的一个小箱子里摸出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杯子,“姐您太识货了,这杯子是好东西,一般人都乐意多看一眼。但真有缘的人最后都是买一对走的……”我对这种套路已经很熟悉了:“你等一下是不是打算告诉我这是最后一对?”小贩歪嘴笑着,肩膀斜吊,靠在车把手边,说:“姐您怎么知道的?这确实是我最后一对。是真的!不信您来看看我这车底下,空了……两个一起拿走,十八,您别跟我还价了成吗?”我觉得其实如果再杀一下价,十五块应该也能拿走,但那一对无懈可击的粉红色桃心带给我的幸福预兆远远超过了十八块,所以我没有再还价,爽快地掏了钱。我提着袋子準备走的时候,小伙子不急不慢地说:“姐,我这杯子的质量没得说,但是我还是得提醒您,万一,如果杯子打烂了一个,另一个也别要了。”“为什么?这杯子有什么不吉利的地方?你怎么不早说?”他的嘴咧得更歪了:“姐,瞧您说的,就是因为太吉利了!我们村里结婚的,处朋友的,都爱买我这套杯子。是他们这么告诉我的。”

现在这个杯子毫无征兆地裂开了。那个年轻人的紧身圆领白T恤和绷得过紧的小脚牛仔裤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醒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具体哪一天不确定,但应该就是这段时间了。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明确的信号。什么信号?一种征兆吧,类似我奶奶手里的卦,两片硬邦邦的龟壳往地上一甩,吉凶听天由命。但凡要出远门、做大事,奶奶都要先打一卦,如果卦象很差,我们便会断然按兵不动,一定要卜到吉卦,利出行,我们才进行下一步。但我本人并没有传承这个技能。奶奶离我十万八千里,而我自己不会卜卦。所以我只能等。等一个明确的信号。

不久,中秋节到了,那一天我们决定去爬山,两个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兴之所至。我的男朋友向来对各种节庆和仪式感很强的事情十分淡漠,原本好几周之前我们马马虎虎地定下来,这个中秋节去置办一件家具,但这种事也不是非要中秋节去办;碰巧有朋友说起城郊有一座庙山,这名字让我们都兴致盎然,便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我们一行人刚到山脚下的时候,卖水果的小哥塞给我的那个苹果似乎带来了某种朦胧的预感。他的木制推车由粗糙的几块木板围成一圈,钉在一起,里面堆着不同的几种水果。他穿着圆领白色T恤,黑色牛仔裤紧紧裹在腿上。卖杯子的小伙子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眼前。他们也许是同一个人,也许不是——这个卖水果的小伙子会低头露出羞赧的笑容,另一个则不会。

这个苹果放在了我手里,我还来不及多问一句,小伙子已经手忙脚乱地推着车子走向了出山的路口。出人意料的是,旁边几个卖水果杂货的小车子也紧随其后离开了。同行的几个人稍微有一点慌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总而言之感觉有一点不太妙。我忽然有点莫名的兴奋,这里将要发生些什么。到底会是什么呢?也许只有上山才知道。上山!我怀着即将解开谜底、摸清悬念、获得某个答案的雀跃心情欢呼着,上山!其他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朋友夫妇很显然有点心猿意马,继续爬山也行,掉头下山另觅他处也不错;我的男朋友虽然向来很有主张,但他的内心深处却非常欢迎有另外一个人来作出斩钉截铁的决定,以此来免除一些责任……在我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鼓舞下,他们一齐把摇摆的心情压了下去,决定不理会这个小插曲,继续爬山。

而我们在半山腰遭遇的那个中年妇女给了同行的朋友决定性的一击。他们的神态焦躁不安,心慌意乱,看得出来已经无法消解接收到的信息了。其实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鲜红色的木制小鱼模型。我不喜吃鱼,但钟爱所有鱼型的物件,只要看到鱼,我的心里似乎就有一盏灯自动亮起。比如眼下这样的状况,当其他人都心绪不宁时,我摸着手里的小鱼,感到了极大的平静。从半山腰向上看去,一条石块铺就的蛇形小径在松树林中若隐若现,一眼望去,看不透上面是否有寺庙。但我很确定,我要去山顶。我的男朋友感受到了我的平静和决心,他也稳定了下来,无非就是爬一段山路,山顶如果没有寺庙就原路返回。朋友夫妇决定下山,跟我们分道扬镳。

半山腰往上的景致跟前半程截然不同。午后两点多,人迹稀少,树木高直笔挺,树冠在空中交叠,强烈的光线穿透叶缝,击中我们的头顶。用来踏脚的石块差不多都隐入了泥土和荆棘之中,因此我们专心走路,不怎么说话,时不时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直到我们突破绿色云盖,山顶倏忽之间就来到了我们脚下。这里是一片被废弃的空地,残旧的亭子,破败的一面砖墙,墙后有几只石凳东倒西歪。转了一圈,在亭子的侧面斜插着一块边缘已经破损的木牌子。上面红色的字迹已经斑驳,凑过去一看,赫然写着“禁止下山”。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很不自然地哑然一笑。

我的男朋友也笑了,他说,真是好玩,这个牌子摆在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我心不在焉地搭话,是呀,有点意思。

我们都已经爬到山顶了,为什么还要禁止我们上山?

我的心突突地蹦起来,耳边突然再次响起粉红色杯子裂开的遥远的一声闷响,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张嘴争辩已经有点有气无力:咦?你是不是看反了?我看到的明明是禁止下山……

话一出口,忽然间醍醐灌顶,那么,应该就是今天了。而这一切显得多么仓促呵,我随身只带着一条木制的小鱼。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此刻突然大作。我走到一边慌张地摁了通话键。是我妈,问我中秋节有没有打牙祭。简单说了两句之后,她就把话筒递给了奶奶,“你跟你奶奶说两句吧。”

将近八十岁的奶奶在电话那头有点害羞地轻轻笑了,是我熟悉的那种声音。她还用不惯手机,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要跟我说什么。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突然用方言流畅地问我:妹妹,你这两日没有打烂什么东西吧?

這一刻,深沉的钟声陡然在背后升起,巨大的松树摇曳起来,风从中间飒飒穿过。我抬头四顾,身后林高丛深,一座古老的庙宇屋栋,飞檐斗拱,高大庄严。奶奶细细的嗓音依然在手机话筒中环绕:妹妹,你这两日有没有打烂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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