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扁舟里摇出的欢情(外一篇)

2022-02-22 02:37魏平
参花(上) 2022年2期
关键词:扁舟木船全家

有远路而来的朋友登门,我除了请其品尝正宗湖鲜之外,有时间就会引领其到依山傍水而居的朋友船上一游。远方的客人不约而同地爱上主家这条住宅船,因为主家把这里面装潢得跟岸上的商品房别无两样,会客室、卫生间、空调、洗衣机一应俱全,主家好客,登船一坐,一杯绿茶,太湖边秀丽风情、烟波浩渺,尽览眼中。于是刚刚才谋面的你、我、他,恰似早已倾心密友般,聊天说地起来。主家有各式船只五条,住宅大船、汽艇、小木船,客喜大船,我独好小木船。

此情此景常常让我想起父亲曾经拥有的小木船,用小扁舟来定名似乎更为贴切,两头尖尖,中间如人的眼球般弧状突出,那是父亲用来放鸭的必需品。父亲,一名师范速成班毕业的老师,大队里需要知识分子来当大队长,所以总在中山装上口袋插支笔的父亲就大队长兼会计,帮社员抓生产了。上有寡母下有我们姐弟仨的父亲,后来就想到放鸭这条路。

我至今不晓得父亲的船究竟是买的二手,还是请别人在外面打造的,反正就看到在那船下水前一阵日子,父亲边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边用桐油把它擦过三遍。父亲的放鸭还是和别人不同,他不走远,没有像别人那样摇着小木船赶着鸭子,游过陌生的天空、陌生的水面、陌生的面孔。他就赶着鸭子在我们家独户小屋旁的小河里,约两公里的路程来回吃食。因为社员们几乎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来找他,我记得连着三天傍晚时分,有个女的鼻青脸肿的,坐在我们家大门口的羊隆沟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吼着“魏会计呀,他又打我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父亲的船上没有拱起的芦席棚。不去远处,自然也无须别人放鸭船上备用的小泥炉。船舱内一个热水瓶、一只搪瓷杯,倒是有一个物件,父亲必带无疑,如宝贝般用一根细铅丝绑在一张带靠背的小板凳上。那是一只宽三十厘米、高二十五厘米,外板壳上有波浪条纹、表面为蓝色塑料盒的收音机,父亲说:它可太重要了,听听一天不落的天气预报、时事新闻,并且歌曲一响,有它相伴就没有个“累”字,跟着哼,浑身是劲。

来找父亲有事的人,碰上父亲正在这两公里的水路上欢腾,他们就会很乐意地沿着岸路顺方向寻去。心中自是没有燥意,因为走一会儿,能听到喇叭声,那父亲就一定是在不远处了。如今回想起来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我全程坐过父亲的小扁舟总共只有一次,瘦小的父亲努力地撑着一支长竹篙,鸭子们乖巧地在前面排成一个倒置的扇形,小河两旁的岸地却原来都是别人家的自留地,一路过去,总有人向父亲打招呼:“魏会计,明天天气怎样,我的脚有点酸,天气预报是不是有雨呀?”“魏会计,你把那喇叭声音开响一点啊。”“魏会计,我刚割了几棵青菜,你要不要带点回家?”父亲一脸的灿烂朗声一一答应着。我想我那时就应该明白,为什么如今父亲去世好几年了,但凡村中认识他的人只要提起他,第一句话总是:“魏会计,随便嗲辰光都是笑嘻嘻。”

父亲的放鸭虽说与众不同,却也非常成功,父亲的鸭鸭生了那么多的蛋蛋,晚饭就可以有下饭最灵的菜丝:大蒜炒蛋。一时吃不掉那么多鸭蛋就腌腌,沿途送给人家还个人情。全家围在一起喝白粥就咸蛋时,我和妹妹还可以光吃黄去白,因为母亲肯定不会因为这个举止骂我们浪费,当然去掉的白最后必然是父母亲的腹中物。另有一件连那时尚年幼的弟弟都记着的成功之举:父亲用二十六个鸭蛋放在鸡窝里孵出了二十三只小鸭。全家一致断定,这绝对与父亲放鸭时用收音机放歌及他哼歌从这小扁舟中摇出的欢情有关。

真的想不起来给父亲、给我们家带来那么多怀念、那么多欢情的小扁舟最终去了哪里,但是我对小木船的情结却是永远也抹不去的。每当有我的一个朋友、我的知己能在太湖边木船上多一份欢笑、温情,自是作为营造者的我心中一大快事。

又陪母亲看春晚

今年春节最值得期盼的是又可以陪着母亲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了。

一九八三年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父亲领着全家在乡政府大院坐在条凳上全神贯注,如痴如醉,围着那台电视机,认识了能说相声还能和李谷一对唱《刘三姐》的姜昆,知道了那个演《吃鸡》小品的王景愚非常滑稽。我不知道当时父亲是如何知晓有关春晚这个消息,更没问父亲是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全家都能在政府大院看电视、看春晚。总之,父亲对于我们只有一个概念,父亲是全家的天,有父亲在,天就不会塌。跟着父亲就会有惊喜。而现在回想起来,父亲骨子里原本就有那种崇尚文艺的根苗,无论生活有多少磨难,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让日子增添色彩的机缘。而母亲做姑娘的时候演过小戏,我们庆幸,这方面,我们遗传了他俩很多。

从一九八三年春节开始,每年除夕等待春晚就成为我们必不可少的目标。我们只是真的很喜欢那一个个文艺节目,主持人掀起的服饰潮流,也是我们爱臭美的小女生热衷的缘由。当然条件还是有限,一九八四年年末,我们家还没有电视机,为了能再次看到春晚,父亲花一百五十元的“巨资”从常州知青朋友那儿组装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搬到了街上外婆家,全家又在外婆家围着春晚度过了除夕。

这以后的除夕,其实为了能看春晚还颇费周折,我家的祖先是从常熟搬过来的,祭祖习惯在除夕,每年在老家做完这些仪式之后,要看春晚的話,就必须再摸黑骑车三公里,赶到街上外婆家。于是,好多年除夕夜晚,父亲的自行车龙头前座带着弟弟,我坐后座,踩在羊肠小道前面,嘴里喊着:“当心,这边小石子多”,母亲带着妹妹在后边跟着“哦”。

后来我家有电视机了,接着又有彩色的了,看完春晚后我们还会对每个类型每个节目都说出我们个人的点评。爆笑处甚至全家抢毛巾,我觉得那是全家都在尽情释放的时刻。父母亲释放一年的辛劳,我们释放学习压力。

再后来,我和妹妹出嫁了,我们有了我们的家。弟弟在外创业成功,有几次除夕之夜居然是他出差法国、美国的日子。父亲在的时候是父母亲俩人一起看春晚,现在父亲过世,母亲看春晚的时候又和谁去“眉飞色舞”呢?

春晚有着母亲永不凋谢的记忆,作为老大“魏一”的我决定,号召“魏二”“魏三”,二〇二一年除夕,带上我们的家人、孩子陪我们的母亲一起再次感受这饱含温情的春节联欢晚会。

作者简介:魏平,女,系无锡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残疾人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宜兴日报》《无锡日报》《江南晚报》《西南作家文学》《中国作家》等报刊,数十篇文章入选《至味宜兴》《陶都走笔》《激荡与回望》等合集。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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