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炯《成山庐稿》版本考述

2022-02-26 03:27
贵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成山唐氏题跋

吕 婷

(贵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8)

唐炯(1829—1908年),字鄂生,号成山老人,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举人。祖父唐源准,父唐树义皆为清代名宦,唐炯一生大半时间都在西南一带为官,官至云南巡抚。据唐氏家谱记载,唐氏家族先世本居江西抚州,后迁居至四川涪州,明嘉庆末年因避流寇徙居贵州遵义。清道光二年(1822年),唐树义将其父葬于贵阳成山并营建成山草堂,家族遂定居于贵阳,是为成山唐氏[1]298。成山在贵阳东北隅红边里[1]301,即今贵阳市乌当区水田镇竹林村一带,2014年有唐树义墓碑残片出土于此[2]14。其后唐树义又在贵阳营建待归草堂,待归草堂旧址在今贵阳市堰塘街一带,即贵阳人所称之“唐家大院”,唐炯晚年即居于此。

唐炯入仕时间约在太平天国运动后至甲午战争时期,此时正值世事动荡、时代巨变之际,他直接参与了清末西南一带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人生经历与时代变迁密切交织,是晚清时期颇具影响和争议的重要历史人物。《清史稿》卷四五八本传中比较客观地记录了唐炯褒贬不一的人生经历,其中既记载了唐炯治理有道、治军有方的一系列政绩,如在李允和蓝朝鼎起义中守四川南溪时被李蓝营中人称为“唐青天”;李允和围困绵州,唐炯率兵坚守三个月;治理四川绥定,“境内称治”;赴陕西佐治营田,大败捻军;苗民起义时率兵入黔连破数寨,获清廷赐“法克精阿巴图鲁”勇号;办理四川盐务时“凡百余年引目浑淆、款项轇轕诸弊,至是尽革”等。同时,也记录了他在中法战争中赴开化驻防途中因除云南巡抚后“误闻将议和,亟还省履任”而下刑部狱,其后督办云南矿务时又因“仅岁解京铜百万斤,为时所讥”的事实[3]9695-9697。加之唐炯个性刚直,政坛上树敌颇多,时人对他的评价大相径庭。清代凌惕安《清代贵州名贤像传》称其“富经世伟略”[4],并认为中法战争失利唐炯乃“以牵连被逮”。而近代费行简的《近代名人小传》却说他“实不知兵”,且指其“晚岁日纵博治馔,左右皆卜相之流”[5]311。

唐炯一生著述颇丰,撰有《成山庐稿》十二卷、《援黔录》十二卷、《成山老人自订年谱》六卷、《丁文诚公年谱》一卷、《兰亭居士日记》不分卷,编纂《四川官运盐案类编》八十卷、《续云南通志稿》一百九十四卷等。其诗文皆收录于《成山庐稿》中。唐炯跌宕起伏、错综复杂的人生经历,独特的个性,加之丰厚的家学渊源,使他的诗歌文章内容丰富,个人艺术特点鲜明,是晚清诗坛上值得注意和研究的一位诗人。自晚清至民国初,《成山庐稿》虽经几度整理、传抄和刊刻发行,但又几乎湮没于乱世之中。目前尚未见对其诗文集版本刊行流传情况的专门研究,现就笔者所见略述于下。

一、《成山庐稿》的版本

唐炯诗文集《成山庐稿》目前笔者所见有六种版本,其中有抄本三种:《成山草堂稿》四卷本(一册)、《成山庐稿》七卷本(二册)、三卷本(二册);刻本三种:《成山庐稿》十二卷本(六册)、八卷本(二册)、十卷本(四册)。另见抄本《成山杂感诗》不分卷(一册)一种,卷首题“杂感三十首”,钤“唐子”“鄂老近作”两印。该抄本仅收唐炯《杂感》三十首,并有文《记平黑窝盗》一篇,所收诗与文皆已收入《成山庐稿》各版本中,现藏于贵州省博物馆,此不赘述。

(一)《成山草堂稿》四卷本及《成山庐稿》七卷本

四卷本及七卷本现藏于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均为清代蓝格纸精抄稿本,字体工整、抄写精美,仅收诗歌,未收文。书中有夹页浮笺对内容加以校订笺注,封面加盖“北平燕京大学图书馆”紫印,书内正文前加盖“燕京大学图书馆”及“哈佛燕京图书馆珍藏”朱印。四卷本无封面、无序、无目录,题名为“成山草堂稿”。七卷本封面未题书名,正文前有目录,题名为“成山庐稿”,作者题为“遵义唐炯鄂老”。七卷本卷首列序文三篇,按照写作时间先后顺序,首为彭崧毓序,作于同治六年(1867年)夏;次为王柏心序,作于同治八年(1869年)十二月;再次为薛福宝序,作于光绪五年(1879年)闰三月。四卷本及七卷本已于2016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影印出版,分别收入《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稿钞本汇刊》第105册及106册中。

哈佛大学图书馆将此两种手抄本的编订时间定于公元1862年至公元1911年之间。但四卷本第四卷中注明了所收录诗歌的时期为“甲子讫乙丑”,可知四卷本所收诗歌的年代止于乙丑年,即清同治四年(1865年)。七卷本卷七中注明所收录诗歌的时期为“起甲申讫丙戌”,可知其所收诗歌年代止于丙戌年,即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因此《成山草堂稿》四卷本及《成山庐稿》七卷本的编订时间应在公元1865年及公元1886年后,具体时间或在清光绪五年(1879年)前后及光绪十三年(1887年)前后(详见下文)。

据收藏家韦力的《芷兰斋书跋初集》记,其家藏有稿本《成山庐稿》七卷,一函两册,“前后有谭宗浚、王闿运、史念祖三人题跋,封面签条为愚侄齐之彪敬署”,“是书上下两册,上册蓝格,下册墨格,均系棉纸”[6]88。韦力自云其后在《哈佛燕京中文善本书志》中见到《成山庐稿》七卷的著录信息,发现与自己所藏者册数、行款完全相同,但因他未能亲见哈佛所藏七卷本,只能推测自己所藏者为该书草稿本,而哈佛所藏者为誊清本。笔者以所见的哈佛藏本与芷兰斋藏本图片相对照,发现两者笔迹相同,且后者修订了前者原有错误,韦力先生的上述判断应为无误。哈佛藏本中无谭宗浚、王闿运、史念祖三人题跋。

另,北京保利2012年秋季拍卖会拍品中出现过唐炯《成山庐稿》抄本一种,拍品介绍为近代写本,二册。该本由许宝蘅题签,内有许宝蘅序文一段。许宝蘅,晚清举人,曾与唐炯第五子唐我圭(公柔)为同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央文史馆馆员,现将其序文录于下:

此册得于北海小肆中,疑自南皮文襄公家中流出,仅存四卷,非全稿也,念昔与中丞幼子公柔同官内部,公柔之没又已七年矣,丁卯三月夬庐。

文后钤“夬庐”朱印一方。从许宝蘅跋语及部分原书图片中可以看到,该本为蓝色方格纸手抄四卷本,作者题为“成山唐炯鄂老”。该本第四卷注明“起癸亥讫丙寅”,与哈佛所藏七卷本相同,而哈佛藏四卷本第四卷注明“以下甲子讫乙丑”,并非同一版本。同时,该本将作者题为“鄂老”,也更接近七卷本。但因笔者未见原书全本,暂且存疑。

(二)《成山庐稿》三卷本

三卷本为清光绪抄本,十行二十一字白口四周双边,单黑鱼尾,行款与他本皆不同。卷首有彭崧毓、王柏心、薛福宝三人序文,与七卷本相同。仅收诗歌三卷,未收文,所收诗歌年代截止到清同治元年(1862年)。书中钤“贵阳赵氏寿华轩藏”朱印。此三卷本现藏于河北省图书馆。

(三)《成山庐稿》十二卷本

该本牌记“光绪三十四年夏印于贵阳”,可知此本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付梓于贵阳,为《成山庐稿》的初印本。十二卷本卷首列彭、王、薛序文三篇,序及目录与七卷本相同。此本今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0年影印出版,收入《清代诗文集汇编》第710册中。 2021年6月商务印书馆出版《梦砚斋遗稿 成山庐稿》,其中《成山庐稿》即以十二卷本为底本[7]。

现藏于贵州省图书馆古籍善本馆的《成山庐稿》十二卷本总目页钤“则赵之珍”朱印一方,目录后空白处有题名为唐则赵的手书题跋二则。唐则赵为唐炯之曾孙,名普善,字则赵,可知此书原系唐炯之曾孙唐普善所收藏。唐则赵的两则题跋,其一详述《成山庐稿》历来的刊行情况和自己经多方寻访最终购得该书的情形,文后钤“唐则赵”朱印;其二叙述自己重刻“成山唐氏”印章的过程和用意,文后钤“成山唐氏”朱印。

(四)《成山庐稿》八卷本

该本由贵阳文通书局刻印于民国七年(1918年),为铅印本,牌记“戊午秋九月刊于贵阳”,牌记页刻印有“我圻”及“成山唐氏”两印,可知刊刻者应为唐炯次子唐我圻。卷首列彭、王、薛三人序文,与七卷本及十二卷本相同,卷末有“成山庐稿勘误”。八卷本贵州省图书馆及河南大学图书馆有藏。

(五)《成山庐稿》十卷本

据前述唐普善在十二卷本中手书的题跋云,十卷本由其“三伯父”在民国初年刻印于北平。根据唐氏后人审定的“贵阳成山唐氏世系表”[2]140,唐普善跋中所称的“三伯父”应为“成山唐氏”五世孙中排行第三的唐尔铜(又名唐瑞铜)。唐尔铜为唐我圻长子,民国时期曾任中国银行总行长、民国北京政府财政司司长[2]99,该十卷本应是其在北平任职期间所刊印的。该本与八卷本刻印时间接近,但通过校对修正了八卷本中的错误,据此推测其刻印时间在八卷本之后。该本为朱印备校本,由于该本与十二卷本中的卷八目录部分在诗歌数量上出现了同样的计数错误,推测朱印本应是以十二卷本为底本刻印而成的。十卷本纸张精良、刻印精美,但作为备校本尚有部分文字错漏未及校正,文字错漏较十二卷本稍多。该本卷尾有“姚华校字”字样。姚华(1876—1930年),贵州贵阳人,为民国著名篆刻家、画家、诗人,民国时期先后任贵州省参议院议员、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校长,为唐尔铜之旧交[2]854。

据前述唐普善题跋记载,十卷本当时仅印了十部作为校对用,带回贵阳的共有四部,可惜其中三部到了唐普善时早已散失难寻。且因时代丧乱,该十卷本最终未能刊行于世,七七事变爆发后,存留在北京琉璃厂的刻板也已遗失。今藏于贵州省图书馆的十卷本应为当时唐尔铜带回贵阳,藏于唐家的仅存的一部,后为唐普善所珍藏,书页内钤“成山唐氏”及“唐则赵祕笈印”两方朱印。书中有多处对内容进行校订修改的墨迹。十卷本国家图书馆、贵州省图书馆、遵义市图书馆及河南大学图书馆有藏,但时间均著录为清光绪年间或清光绪五年(1879年),实误。一则朱印本所收诗歌的年代截止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晚于光绪五年(1879年);二则唐普善小记中也明确记载十卷本刊刻于民国初年。刻印时间判定上的错误产生的原因大概是由于薛福宝《成山庐稿序》的写作时间引起的。如前所述,《成山庐稿》有序三篇,其中薛福宝序作于光绪五年(1879年)闰三月,写作时间最晚,因此被误判为是此十卷本的编定刊刻时间。十卷本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于2019年据遵义市图书馆藏本影印出版,收入《遵义丛书》158册及159册中。

二、各版本内容的差异

以上六种版本中,抄本《成山草堂稿》四卷本、《成山庐稿》七卷本、三卷本均仅收诗歌未收文,其中以七卷本所收诗歌最多最全。刻本中十二卷本、十卷本诗文皆收,八卷本只收诗歌未收文。其中十二卷本刻印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为初刻本,所收诗文最为全面,该本在七卷抄本的基础上增加了唐炯的晚年诗作近40首,辑为卷八,并辑其生平所做的书、序、论、记、墓志等散文共32篇为卷九、卷十,又增加其所撰“成山唐氏家谱”及“丁文诚公年谱”为卷十一、卷十二。十卷本及八卷本都以十二卷本为底本整理校订刻印,十卷本删去了“成山唐氏家谱”及“丁文诚公年谱”两卷,八卷本只保留了诗歌部分。

就具体所收诗歌而言,三种抄本与刻本的差异相对较大,主要差别为抄本未收录唐炯部分后期诗歌。另外,《成山草堂稿》四卷本收录了一些他本中未见的诗歌,所收录的唐炯前期诗歌数量最多。如四卷本卷一收录诗歌70首,其他各本皆为56首;四卷本卷二收录诗歌138首,其他各本皆为121首。四卷本中的《出都》、《祀竈日大雪泊铜顶》(二首)、《癸丑辰州除夕书怀》(三首)、《庭有隙地买菊二百本乘雨种之率赋》、《月夜独行梅下》、《成山独坐有怀子尹》、《晓度雪山云气满衣袂俯视层峦叠嶂如出没波涛中奇观也,乃不知与之所至而作是诗》、《泸州怀古》、《山中夜话步眉君韵》、《旅夜漫兴》、《暮宿赵州桥时腰缠窘急,醉赋此篇》等诗都是其他各本中所未曾收录的。七卷本除未收唐炯晚年诗歌外,其目录中所标注的诗歌数量与诗集正文中所标注的诗歌数量并不相符,如卷二,目录标为121首,正文中标为128首;卷五,目录标为109首,正文中标为118首;卷六,目录标为32首,正文中标为35首;卷七目录标为47首,正文中标为48首。但这个目录所标注的诗歌数量却与十二卷本、八卷本及十卷本相同,疑该目录应为后期依他本目录誊录后,未经校对就附于该书正文之前。

三种刻本差异不大,各本所收诗歌均约600余首,均按时间先后编次,所收诗歌年代均起自清咸丰二年(1852年),止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唯八卷本较十二卷本与十卷本缺少了《庚寅九月朔马姬生子状貌甚伟,余年六十二矣,因名以六十二,喜而有诗》与《招高十四元裕、于二仲芳两太守饮》两首诗歌。

三、贵州省图书馆藏《成山庐稿》十二卷本中新发现的文献资料

《成山庐稿》虽几经刻印刊行,但到了民国时期,唐氏家族命运随清朝国运而衰落,至唐炯曾孙辈唐普善时,已几乎无法集齐三种已刊行版本。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唐普善经多方探寻,终于在坊间觅得光绪三十四年本(十二卷本),欣喜之下作题跋一则,手书于该书目录后空白处,一则为获书而欣喜,一则为家道中落而悲叹。该书现藏于贵州省图书馆古籍善本室,现将该题跋全文录于下:

成山庐稿印本凡三,一为此光绪三十四年刊本,一为文通书局铅印本(有诗无文),一为三伯父民国初年北平刻本(此本诗文均有,计共十卷,无家谱以下二卷,与光绪本略异,刻最精。但当时仅红印十部备校,带回贵阳者四,除余现留存其一外,余三部均散失。此后即未印行,板寄存琉璃厂,自七七事变以来恐亦散失)。光绪三十四年本家中竟无一存者,每恨余生也晚,未及获之珍藏,反而求于书市中,有年矣,皆未之见。顷忽得此,不觉狂喜,于是三本幸俱完,因记数语,使后之来者知此本及北平刻红印本之仅存,其宝藏诸。然时正家中有将先人所藏书籍字画卖尽,进而提倡分家者,保守之难古今同慨。余亦惟盼长为吾家保存而不敢必矣。时民国三十二年七月三日,成山唐则赵记。

文后钤“唐则赵”朱印一方。跋中未叙及抄本的情况。

紧接着这段文字之后,唐普善又手书一段小记叙述了自己重刻“成山唐氏”印章的过程及初衷,亦将全文录于下:

余偶获五外祖陈衡老旧藏一叶报秋石印章,因改刊成山唐氏四字,以示吾家中落之象征已现,为子孙者当如何奋发以重振家声、复光门楣,用是时寓警惕焉。因言及分家事,故并记之。

文后钤“成山唐氏”朱印一方。以上题跋及小记仅见于贵州省图书馆藏十二卷本。

该藏本中还夹有浮笺一页,上有唐普善全文抄录的其曾祖父唐炯为所藏曹弗兴山水手卷所作的跋文,并唐普善小记一则,此浮笺亦仅见于贵州省图书馆藏十二卷本。曹弗兴,亦名不兴,为三国时期的著名画家。唐炯曾收藏一幅题名为曹弗兴的山水卷,据唐普善记,此山水卷后来藏于其四伯父处。唐普善称“四伯父”者,按照贵阳成山唐氏世系表,应为唐炯之长孙唐尔铭。唐尔铭辞世后,该山水卷不知所踪,惟留下唐炯手书跋文一篇。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唐尔铭后人拟出售这篇跋文的原稿,因索价过高,唐普善无力购买,因此他将该跋全文录于纸上,夹藏于《成山庐稿》十二卷本中。现亦将唐炯跋文及唐则赵小记全文录于下:

唐普善所抄录的唐炯跋曹弗兴山水卷:

先少保公跋曹弗兴手卷

右曹不兴山水卷,绢理滑泽紧厚,如今内造缎。长今裁尺一丈八尺,高一尺,尾署“东吴曹弗兴绘”六小篆。卷身前有政和小长方印,后有御府宝绘大方玺,米元章、商琦、儒林世家印各一,大痴、叔明、仲圭、硌南印各二,别纸僧繇、少文、宋徽庙、大痴、石田跋各一,温太真、展子虔、王叔明、吴仲圭、刘完庵题名最后,国朝王奉常烟客跋。盖奉家旧物。吾友同里郑君子尹曩从程春海侍郎湖南使院时,奉常裔孙蓬心太守流寓长沙,年且八十矣。其家窃出以售,为子尹取得,子尹易箦前一夕以书赠余云。乙卯冬,子尹偕莫君郘亭遇余草堂留月余,讨论经史间及书画,子尹出示展玩久之,余曰陈寿三国志裴松之注引吴历吴録?都不称东吴,决是后人伪书。僧繇、少文二跋不类六朝人语。子尹无以难也。然画笔特神妙,如佚史公书、太白诗,中有云气往来。大痴、石田、奉常既皆定为真迹,又传授有自,重以吾友付托,可宝也。十七年间,子尹亡已,郘亭老客江南不得归,余亦两遭弹射,病且衰矣。岁月蹉跎,学业未就,顾不若曹生此卷流传千载,为后世所珍重,甚愧甚惧。同治辛未暮春念有一日记,其年嘉平十又一日大雪后书,唐炯。

唐则赵小记:

此卷藏四伯处,四伯弃世后不知为何人所得,或已由得者出售矣。幸此跋四伯曩在北平欲出售,割下,故手卷虽不翼而飞,跋仍存。现交陈劭恒五舅出售,以索值太昂,议未定,恐力不能购归珍藏传之子孙,敬录一过,并誌数语。时民国三十一年三月廿四 成山唐则赵记。

唐炯的跋文作于同治辛未年,即同治十年(1871年),从跋文看,该山水卷原为郑珍从清代藏家王蓬心处购得,曾与唐炯、莫友芝共同欣赏品鉴,临终前将之赠与唐炯。该跋中除详述曹弗兴山水卷的收藏流传情况外,还回忆了十七年前,即咸丰五年(1855年)他与郑珍、莫友芝交往的一段嘉会,结尾处为人生之无常怅叹不已,情感颇深。费行简《近代名人小传》曾指唐炯晚年喜好收藏书画,但“不工鉴别,往往为人欺”,还不客气地记录了他曾被自己外甥欺骗高价购入赝品的一则轶事[5]311,有意思的是唐炯的跋文中详述了自己对该画卷的题名和前人跋文鉴定辨伪的过程,或许有为自己鉴赏功力正名的意思。

四、芷兰斋藏七卷本三种题跋与《成山庐稿》的编订过程

芷兰斋藏七卷稿本中留有的清代谭宗浚、王闿运、史念祖三人的手书题跋,为他本所无,可据以推知《成山庐稿》的编订、成书过程。《成山庐稿》流传过程中版本虽多,但除这三篇题跋外,各本中并未留下与成书、编订过程有关的题跋品评,因此三篇题跋显得颇为珍贵,以下略加考述。

谭宗浚卷首题识:

大著取径于韩、苏,刻苦坚苍,峭拔生硬。于近贤甜俗风气中得见此等体格,如啾啾白鸟群忽见孤凤凰矣。间有一二率意之作,辄以鄙见妄为删汰,此正犹丁敬礼之定定文,陈思文字,或当不罪其狂僭也。光绪五年己卯十一月既望,南海谭宗浚读。[6]91

王闿运卷尾题识:

刊落浮华,自然坚卓,运精力以回复,探杜韩之实际。于近代作者宜不屑较工拙矣。惟使笔间伤直,致或有词意俱尽之弊,标其瑜则瑕见,当许我为启予。乙丑日夕当西窗更题。闿运。[6]91

史念祖卷中眉批:

东坡入狱诗仅于哀迫,未敢畅言。明末诸忠间有传作,亦复不多。惟国初钱牧斋狱中三十律,称引赡富,惜才多掩意,情致转减,视此四十八首,激昂沉痛,悉出至诚,真伪判然矣。且钱诗多引不祥掌故,尝疑后来补做以示旷达,当时未必肯言,即此亦可见人品之不同矣。念祖。[6]91

谭宗浚,字叔裕,晚清官员、文学家,清光绪二年(1876年)八月在四川任督学[8]。王闿运,晚清经学家、文学家,清光绪四年(1878年)应丁宝桢之邀到四川成都担任尊经书院山长[9]。光绪三年(1877年)唐炯在为其继母刘氏守制三年后由贵州返回四川成都[10]229,直到光绪八年(1882年)才因张之洞推荐迁云南布政使离开四川[10]275。因此,以上题跋应是在唐炯与谭宗浚、王闿运同在四川成都时两人先后题于该稿本上的。

谭宗浚题跋作于光绪五年(1879年),考虑到七卷本之卷六所收诗歌年代截止至癸未年,即清光绪九年(1883年),卷七截止至丙戌年即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谭宗浚见到的《成山庐稿》应尚无卷六、卷七。

王闿运所做跋语并未记录时间,但推测也应在光绪五年(1879年)前后。光绪五年(1879年)正月王闿运初识唐炯,其日记曰:“唐鄂生(炯)坦直寡言。”[11]249中法战争中,唐炯在奉命赴开化驻防的途中误以为将要和谈,不战而返,王闿运因此对唐炯的态度发生巨大改变。光绪十年(1884年)正月王闿运日记曰:“闻唐拼命已逃回昆明矣。”[11]249其后甚至认为唐炯该杀,此后态度一直未变,直至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他还在日记中评论唐炯:“拼命弄钱,念唐鄂生真如一场大梦也。”[11]249因此,王闿运这篇对唐炯诗歌赞许有加的跋语不可能是在七卷本完成后所做,应作于清光绪十年(1884年)前。加之他对唐炯的评价与谭宗浚如出一辙,很可能是作于三人同在四川时,即光绪五年(1879年)前后。

史念祖,字绳之,江苏人,光绪十年(1884年)起任云南按察使,历贵州,调补云南布政使[3]9580,与唐炯曾同在云南为官。史念祖在眉批中对唐炯的四十八首狱中诗称赞有加,这四十八首诗收录于《成山庐稿》卷七,史念祖与唐炯相识应在唐炯出狱后,也即光绪十三年(1887年)受命以巡抚衔督办云南矿务后,三人中唯独他所见到的《成山庐稿》是完整的七卷本。

《芷兰斋书跋初集》中称七卷本“为唐炯于成都养病期间所辑”,未知所据,但考虑到七卷本所收诗歌年代截止至丙辰年,即光绪十二年(1886年),此年唐炯在刑部狱中,而据唐炯《成山老人自订年谱》,光绪十二年(1886年)后他并无在成都养病的记载。因此实际上,七卷本只是前半部分(前四卷或五卷)编定于光绪五年(1879年)前后,唐炯在成都时。后半部分编定时间约在光绪十三年(1887年)或稍后,唐炯赴云南办矿务后。

从以上三篇题跋及作者的情况可推知,光绪初年(1875年),唐炯回乡守制至赴四川期间开始编辑自己的诗集,这一阶段他基本处于赋闲养病的状态,编成了《成山庐稿》前四卷或前五卷,并将其誊抄成集,在四川成都与朋友切磋讨论。中法战争期间,唐炯赴云南任布政使,不久因抗法不力被捕入刑部狱。光绪十三年(1887年),唐炯出狱并奉命赴云南督办矿务,约在此时或稍后,他在诗集中加入了任云南布政使时期及狱中所做的诗歌,将诗集增至七卷,但仍未刻印刊行。综上,《成山庐稿》在较长一段时期内以四卷或七卷的手抄本的形式在一定范围内流行传抄,直至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唐炯辞世,其家人才又整理修订,增补其晚年所作诗歌为第八卷,并加上文章两卷及其所撰之“成山唐氏家谱”“丁文诚公年谱”,共十二卷刊行于世,是为十二卷本。民国初期,唐氏后人又以十二卷本为底本,经两次整理刊刻,形成了八卷本和十卷本。

五、结语

唐炯是晚清时期颇具影响和争议的重要政治人物。同时,他也是清末宋诗派的重要参与者,是贵州文学文化史上不可忽略的人物。《成山庐稿》是承载其一生思想情感经历的诗文集,也记录了晚清西南一带的社会现状。对其书稿进行整理和研究,对贵州历史文学文化的研究有所助益,有利于深入具体地了解晚清一代秉承“中学为体”的洋务派人物的思想与现实处境,同时能为清末西南一带的历史研究提供重要史料。自晚清至民国时期,《成山庐稿》经历了多次整理与刊刻,厘清其流传与编订情况能为相关研究提供前提和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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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以礼《华延年室题跋》校补
唐氏综合征是因为“拷贝”走样了
唐氏综合征患者发生白血病的风险升高的原因
幽你一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