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护持视角下美国“印太同盟体系”的建构动因与战略举措

2022-03-14 07:43张景全
印度洋经济体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霸权印太盟友

吴 昊 张景全

【内容提要】近年来,随着国家相对实力的下降以及全球霸权地位的持续衰落,美国霸权护持的现实性需要和战略性诉求愈发凸显。基于此,美国大力实施“印太战略”,竭力建构多点状、网络化的“印太同盟体系”,既重视拉动日印澳等印太盟友和伙伴聚合战略指向、协调集体行动,又着力牵引英法德等欧洲盟友追随美国“印太战略”、开展印太实践行动,以促进印太和跨大西洋体系融合与互持,企图推进“印太北约化”。美国建构“印太同盟体系”既是其进行霸权护持、重塑全球领导地位的重要依托,又是应对中国崛起、压缩中国发展空间的重要手段。“印太同盟体系”的建构会对印太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安全秩序造成深刻影响,更会冲击中国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安全和战略利益,不利于中国与印太国家关系的正常发展。所以,中国需要深入分析美国建构“印太同盟体系”的动因与举措,做好战略认知、资源储备与策略选择,维系印太地区战略格局的和谐与稳定。

美国基于霸权护持(Hegemonic Maintenance)的现实需要,为了实现“让美国再次伟大”“美国重新领导世界”的目标,正在全力建构“印太同盟体系”(Indo-Pacific Alliance System),希冀提升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影响力和威慑力,致力于维护美国霸权地位。美国国防部于2019年6月出台《印太战略报告》,明确提出“互利的同盟和伙伴关系对我们的‘印太战略’至关重要,提供了任何竞争对手都无法比拟的持久且不对称的战略优势”。(1)“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Preparedness,Partnerships,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 The Deparment of Defense,June 1,2019,p.21,https://assets.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6111634/DOD-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JUNE-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拜登(Joe Biden)上台后加大了“印太战略”的推行力度,拜登政府于2022年2月出台《美国的印太战略》,旨在维护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绝对领导地位,强调与其盟友和伙伴在印太愿景上的一致性、联通性,构建“有利的且相互强化的同盟网络”。(2)“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White House,February,2022,p.9,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拜登政府2022年10月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提出,“美国作为印太地区大国,实现一个开放、互联、繁荣、安全和有韧性的印太地区符合美国的重大利益”;“只有加强集体能力建设,才能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太”。该战略强调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QUAD)、“印太经济框架”(IPEF)、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以及由印度、以色列、美国和阿联酋组成的“四国组织”(I2U2)等在印太地区的重要地位和战略意义。重视地区关联性,促动印太国家和欧洲国家建立更紧密的联系,致力于形成集体合力。(3)“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The White House,October 12,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对于美国的真实意图,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的‘印太战略’正在成为集团政治的代名词。‘印太战略’的真正目的是企图搞印太版的‘北约’,维护的是以美国为主导的霸权体系。”(4)《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就中国外交政策和对外关系回答中外记者提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2022年3月7日,https://www.fmprc.gov.cn/wjbzhd/202203/t20220307_10649045.shtml,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实践表明,美国政府正在动员多方力量、运用综合手段、通过实际行动建构多主体、多层次且由美国主导的“印太同盟体系”。该体系的基本布局是:以日本为“印太同盟体系”的东线起点,试图遏制中国在东北亚的战略拓展;以澳大利亚和印度为同盟体系的中间支点,意图全面把控东南亚的地缘态势变迁;以英国、法国和德国为同盟体系的西线延展,旨在掌握欧洲传统盟友的战略偏好和实践趋向,为美国印太实践提供助力。鉴于此,本文基于霸权护持的视角,分析美国“印太同盟体系”的建构动因与战略举措,以对美国的外交实践与中国的应对有更为清晰的认识。

一、霸权护持与美国外交调适

传统霸权理论认为霸权必然经历兴衰,霸权护持是国际关系理论和实践的一大问题。(5)Charles P.Kindleberger,The World in Depression,1929-1939,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3,p.28.进入21世纪以来,在国家实力发展和国际局势演变等多重因素耦合影响下,美国霸权的影响力和合法性遭受多重冲击,霸权护持成为美国政界和学界的热门话题。为了更有效地完成霸权护持的目标,更有力地重塑领导世界的霸权身份,美国正进行新一轮的外交调适与实践转向。

(一)霸权与霸权护持

霸权(Hegemony)是国际关系的核心概念之一。霸权主要是指某个国家在体系中居于支配地位,拥有比其他国家更多的权力。(6)[美]约瑟夫·奈:《美国注定能领导世界吗》,刘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32页。理论家们之所以提出霸权的概念,其实是希望借此证明美国在二战之后的世界领导权的合理性,并希望霸权理论可以推进美国的领导权。霸权的概念,“取决于对权力及其在世界政治中异乎寻常的重要性的特定理解”。(7)[美]西蒙·赖克、理查德·内德·勒博:《告别霸权!全球体系中的权力与影响力》,陈锴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7页。现实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对于霸权的理解有所不同。多数现实主义者认为一国超强的军事权力可以迫使他国接受其主导和领导,将霸权描述成一国物质优势相对直接的结果。比如,查尔斯·代兰(Charles Doran)认为霸权意味着富于进攻性的军事实力。(8)Charles F.Doran,The Politics of Assimilation:Hegemony and Its Aftermath,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1,p.70.威廉·沃尔弗斯(William C.Wohlforth)认为霸权国需要海军、陆军、经济和技术方面的权力优势以维持军事霸权。(9)William C.Wohlforth,“Unipolarity,Status Competition,and Great Power War,” World Politics,Vol.61,2009,p.39.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的进攻性现实主义理论强调物质利益,认为权力是国家生存的关键,“一国的终极目标是成为体系中的霸主。”(10)[美]约翰·米尔斯海默:《大国政治的悲剧》,王义桅、唐小松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年,第16页。自由主义者则倾向于将霸权设想为权力和规范的混合体。比如,罗伯特·基欧汉(Robert O.Keohane)认为霸权是拥有经济和军事优势的国家,致力于建立基于自身利益和世界观的世界秩序。(11)Robert O.Keohane,After Hegemony:Cooperation and Discord in the World Political Econom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4,p.31.约翰·伊肯伯里(G.John Ikenberry)重视规则、规范的重要性,认为美国在二战后所主导建立的世界秩序便是“一种建立在美国实力支配地位和自由主义治理原则基础上的等级性秩序”。(12)[美]约翰·伊肯伯里:《自由主义利维坦:美利坚世界秩序的起源、危机和转型》,赵明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6页。实际上,国际关系实践已表明,霸权的权力来源有两类:一类是基于利诱或胁迫的硬权力;另一类是基于认同或跟随的软权力。(13)冯维江、余洁雅:《论霸权的权力根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12期,第4页。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英国、美国等霸权国,其权力来源既包括军队建设、殖民扩张、商业贸易、工业革命等硬的方面,又包括国家理念输出、海洋法律和大陆法典体系确立、机制体系建构等软的方面。(14)辛向阳:《霸权崛起与挑战国家范式分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4年第4期,第100页。

霸权按照性质可分为力量霸权、制度霸权、话语霸权、文化霸权和科技霸权等。这几种性质的霸权并不互相排斥,也有同时交织的情形。力量霸权是建立在超强国家实力特别是军事实力基础上的,能够强制他国去做事,建立强制性治理。制度霸权是指霸权体系主要靠制度来建构和维系。话语霸权更依托于话语力量和权势,追求话语策略的实施、话语优势的确立和话语体系的建构,以话语作为软依托为霸权提供巧保障。文化霸权是霸权国将本国文化理念和价值观确立为世界通用观念,以本国意念整合他国意愿、以文化导向确立世界发展方向。(15)秦亚青:《权势霸权、制度霸权与美国的地位》,《现代国际关系》2004年第3期,第6页。科技革命是推动国际秩序变迁的核心因素之一,掌握科技发展先导权或“垄断权”的国家,便可以拥有充足的战略资源来增长权力、拥有科技霸权。一般而言,霸权国所追求的是在力量、制度、话语、文化和科技等多个领域占据优势地位的复合式霸权。据此,霸权国可以确立世界政治通行的规则和安排即世界秩序,由霸权国所主导确立的世界秩序可称之为霸权秩序。伊肯伯里认为霸权秩序可分为帝国模式和自由主义霸权(Liberal Hegemony)。自由主义霸权指的是首强国创立的基于规则和制度的秩序,倡导一种由谈判而得的规则和制度构成的体系并在体系之中行事。这实际上是一种交易和合作框架,所有国家都可以利用这一框架建立关系并在秩序之中追求它们的利益。(16)[美]约翰·伊肯伯里:《自由主义利维坦:美利坚世界秩序的起源、危机和转型》,赵明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54-58页。

在某些历史阶段和基于当时的格局架构,存在一个由霸权国家主导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霸权体系。霸权国能够主导国际体系主要取决于两点:一是建立在霸权国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国家实力基础上,在国际事务中占绝对优势的国家权力;二是将自己的力量转化为主导国际事务的影响能力和塑造能力,能够对国际社会中的其他行为体进行干预和影响,能够按照本国意愿和发展需求而确立由其主导的国际进程。霸权发展进程呈现周期性特征。当霸权国处于实力衰落、地位下降的进程之中,霸权国的战略自信会降低、战略疑惑会增多,往往会采取诸多手段和举措来进行霸权护持。霸权护持主要是维持霸权国与挑战国之间的权力差距,即维持霸权国在国际权力结构中的地位。(17)秦亚青:《霸权体系与国际冲突:美国在国际武装冲突中的支持行为(1945-1988)》,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25页。国际进程演变表明,霸权国进行霸权护持的方式主要有强制性方式和合法性方式两种。协商、谈判以及不带恩赐外观的酬赏等属于合法性方式;通过使用武力、武力威慑或进行制裁,迫使他国服从,进而维护本国的霸权地位,属于强制性方式。(18)周丕启:《合法性与大战略:北约体系内美国的霸权护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65-268页。霸权护持的主要目标是:一方面尽可能地增强本国的权力优势;另一方面尽可能地延滞他国的权力增势。主要表现为:一则极力抢占新力量增长之关键场域和核心领域,与自身已有的力量优势相结合,保持本国权力优势的巩固和强化;二则极力排压其他国家在力量增长上的空间诉求和战略需求,让其保持已有的发展成果而存在,迫使他国特别是竞争对手放弃即将或意图采取的行动,消除发展威胁。据此,霸权国既可削弱全球的主要挑战国,也可遏制区域的潜在挑战国,(19)秦亚青:《霸权体系与国际冲突:美国在国际武装冲突中的支持行为(1945-1988)》,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87页。提升霸权的合法性程度,维持霸权国对国际进程的主导作用,巩固霸权体系的稳定。

(二)美国外交调适

20世纪末期,美国成为二战后唯一的全球性超级大国,而这是由一个的确覆盖全球的同盟体系作为支撑的。(20)[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1-23页。美国依托同盟体系的广泛建构,通过多边机制的有效运行、特殊关系的适当建立、武力威慑的灵活实施等,建立基于规则和制度的自由主义霸权秩序。同盟体系是美国建立区域和全球的势力范围、安全承诺、制衡模式和秩序架构等的重要支撑。美国建立北约和亚太同盟,通过提供“俱乐部公共物品”(Club Goods),加强西方国家间的共同规范和安全合作。通过建立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体系,美国得以影响世界经济。(21)G.John Ikenberry,“The End of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94,2018,p.15.美国战后军事同盟体系作为一种安全捆绑机制,与基地网络和前沿军事部署一道,为政治谘商和讨价还价提供制度性框架。美国与其同盟伙伴之间的安全和政治契约构成自由主义霸权秩序的支柱。(22)[美]约翰·伊肯伯里:《自由主义利维坦:美利坚世界秩序的起源、危机和转型》,赵明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80-181页。美国通过依仗其苦心孤诣建构的同盟体系以维持自由主义霸权秩序稳定,建立并深化“民主价值观同盟”以推广美式自由民主,增强美国霸权的合法性。美国有意识地强化和盟友在军事、政治等多领域的关系协调和紧密度,通过保持美国对其盟友的影响,灵活有效地管理同盟内部的分歧,使同盟继续服务于美国霸权护持的总体目标。(23)刘丰:《联盟与国际秩序》,《当代美国评论》2019年第3期,第3-19页。

特朗普政府具有强烈的霸权护持意识,施行“美国优先”政策,信奉零和博弈,国际“退群”行动频频,与中国和俄罗斯开展博弈激烈的大国竞争,经常对民主价值体系和北约等同盟关系提出质疑和批评。(24)Alexander Cooley,Daniel H.Nexon,“How Hegemony Ends,” Foreign Affairs,Vol.99,2020,pp.144-147.美国动辄以撤军来威胁逼迫盟友增加军费、要求盟友分摊更多的防务责任,使得盟友感到被抛弃、战略不安全感持续上升,美国与盟友之间的关系裂痕在逐步加大。拜登政府的执政目标是促使“美国重新领导世界”,努力修复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5)赵明昊:《重新找回“西方”: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构想初探》,《美国研究》2020年第6期,第45页。彰显美国民主价值观,弥合美国内部裂痕,强化世界上的“民主国家联合体”。(26)Joseph R.Biden,Jr.,“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Rescuing U.S.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 Foreign Affairs,Vol.99,2020,pp.64-65.拜登在2021年2月4日的外交政策讲话中谈到“我们需要迅速采取行动,恢复美国在国际事务上的参与并重新赢得我们的领导地位。盟友是美国最大的资产,需要以外交为先导,共同应对中俄等国带来的挑战。”(27)“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 The White House,February 4,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拜登政府重视统摄外交、经济和安全等多种手段来施展外交政策,注重联合盟友和伙伴,通过小多边、小集团的方式推进战略目标、诉求战略利益。美国在七国集团(G7)2021年峰会上推出“重建更美好世界”计划(Build Back Better World),拉动盟友和伙伴在基础设施领域加强合作,致力于形成“同盟合力”。拜登政府通过价值观和基础设施等软硬层面的互动和合作,强化美国与盟友和伙伴的关系,维护美国全球霸权地位。

基于霸权护持的需要,美国对任何可能对其现有全球霸权造成冲击的国家,均持有超强的战略警觉。美国在2017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将中国定位为“修正主义大国”,指责中国“谋求将美国逐出印太,推广其国家驱动型经济模式,重塑地区秩序以于己有利。”(28)“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The White House,December,2017,p.25,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拜登政府2021年《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将中国视为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中国会将其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相结合,是可能对稳定和开放的国际体系造成持续挑战的竞争对手。”(29)“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 The White House,March 3,2021,p.8,https://www. 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2022版《国家安全战略》将中国视为长期性且更重要的挑战,强调“中国是唯一既有重塑国际秩序的意图,而且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不断增强可支持其实现这一意图的竞争者。”(30)“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The White House,October 12,2022,p.23,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比较可见,《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用“可能”一词进行表述,《国家安全战略》则表述得更加直接,美国“剑指”中国的意图显露无遗。据此,美国从政治、经济、军事和科技等诸多方面与中国开展“全域竞争”,政治上黑化中国的国内政治发展,鼓吹“中国威胁”,污称中国是“修正主义大国”;经济上全面打压中国,开展针对中国的经济贸易战,建立脱离中国的“供应链联盟”;军事上不断向中国发难,在中国南海进行多次所谓“航行自由行动”;科技上全力开启中美数字竞争,大力推动五眼联盟国家在涉华问题上的政策协调,构建“技术联盟”以挤压中国高新科技的发展空间。由此观之,积极重塑美国同盟体系、竭力开展中美战略竞争是当前美国外交调适的主要表现。

二、美国“印太同盟体系”的建构动因

美国建构“印太同盟体系”是在其全球霸权相对持续式微、世界格局持续纵深演化的现实态势下开展的,既是美国进行霸权护持、建构印太网状安全架构的重要手段,又是美国整合同盟力量进行印太布局,遏制中国崛起、平衡中国影响力的地缘制衡框架之核心构成,具有极为复杂的战略考量和利益诉求。

(一)美国维护霸权的战略转向需要

百年变局时代,中国快速发展,美国相对衰落,亟需霸权护持,是美国进行全球战略调整的深层次结构性因素。近些年,经济全球化和世界多极化并行发展,世界政治加速变革,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群体性崛起,西方国家主导世界事务的局面正在发生根本改变。俄乌冲突给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带来巨大冲击,给美国霸权带来多重压力,其国家发展能力受到严峻考验。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认为,当前世界格局正处于重大“拐点”,“美国正处于一个民族主义兴起,民主持续衰退,中俄等威权国家威胁骤升、美国与之较量日深,技术革命重塑生活方方面面的世界。”(31)“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 The White House,March 3,2021,pp.7-8、p.23,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2022年3月发布《2022年度威胁评估报告》认为,“美国和盟友将面临一个日益复杂和相互关联的全球安全环境,其特征是大国竞争和冲突的范围越来越大,所有国家和行为体的注意力和有限资源将面临集体和跨国的安全威胁。”(32)“Annual Threat Assessment of The U.S.Intelligence Community,” Office of the 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February 7,2022,p.4,https://www.dni.gov/files/ODNI/documents/assessments/ATA-2022-Unclassified-Report.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2022版《国家安全战略》进一步强调“当今世界正处于一个拐点”,未来十年是美国推进重要利益的决定性十年,美国需要能够“智胜”(Outmaneuver)地缘政治竞争对手。该战略提出“以共同的价值观为引导,与美国的盟友和伙伴等志同道合者协同行动”,致力于“塑造全球战略环境”。(33)“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The White House,October 12,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可见,大国竞争、战略博弈、零和思维等充斥于美国政府的安全评估和对外政策之中,而种种举动正体现出美国霸权的焦虑感与危机感。

“霸权秩序是靠首强国的权力优势建立和维持的,”(34)[美]约翰·伊肯伯里:《自由主义利维坦:美利坚世界秩序的起源、危机和转型》,赵明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56页。权力优势的建立和维持需要首强国依据世界格局演变和国家实力发展的实际情况及时调适全球战略。奥巴马政府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力求建立基于规则的亚太安全秩序,扩展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影响和优势,力图对中国崛起构成战略压力。但是,随着该战略的不断演进,亚太再平衡内部和外部的战略成本在不断增加,该战略的弊端和不适日渐凸显。为了化消战略不适和稀释战略成本,特朗普政府外交理念发生转向,战略关注投向印太地区。2017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强调印太地区对于美国的重要性,提出“维持印太地区有利的力量平衡,美国需要加强与盟友和伙伴的战略承诺和密切合作。”(35)“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The White House,December,2017,p.46,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18日。美国国防部《2018年国防战略》提出“我们的盟友和伙伴是和平与互操作性的力量倍增器”,将欧洲、印太和中东列为关键的战略场域。(36)“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U.S.Department of Defense,January 19,2018,p.8,https://dod.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18日。2019年《印太战略报告》强调“盟友和伙伴关系对美国‘印太战略’是至关重要的。”(37)“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Preparedness,Partnerships,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June 1,2019,p.21,https://assets.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6111634/DOD-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JUNE-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基本延续特朗普时期“印太战略”的总体基调和战略部署,凸显“印太战略”对国际秩序的重要意义,追求建设“联通、繁荣、安全和韧性”的印太地区;追求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安全、外交等多重利益,注重综合手段的灵活并用,全力开展美国印太实践;赋予“印太战略”更强的意识形态色彩,注重强化同盟和伙伴关系网络,在印太地区战略博弈中更为明确地划分阵营,打造制衡中国的多点状和网络化的同盟体系。(38)李家胜:《美国“印太战略”与地区两极化》,《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2年第3期,第28页。

(二)管控中美战略竞争的现实需要

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 M.Walt)认为,国家结盟以制衡威胁,不仅仅是制衡实力,地缘毗邻性、进攻能力和被认知的意图等影响下的威胁水平也是重要因素。(39)[美]斯蒂芬·沃尔特:《联盟的起源》,周丕启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页。随着中美之间结构性矛盾愈显,美国意图通过重塑其同盟体系特别是建构印太同盟架构,全政府、全领域的战略围堵、打压中国,达到霸权护持的目标。在“印太战略”框架下,美国肆意鼓吹所谓“中国威胁”以吸引盟友和伙伴的战略追随,构筑针对中国的同盟阵营,希冀能够增强与中国的竞争力度。过去几年,美国积极将日本、澳大利亚、印度、韩国、越南等打造成“印太战略”支点国家,强化与“印太战略”支点国家的关系,从理念、制度、经济、战略等多层面夯实同盟基础,建构以限制中国影响力和迟滞中国崛起为主要目标的“印太同盟体系”。而且,美国正在全力促进印太和跨大西洋体系的融合与互持,企图推进“印太北约化”。美国以浓烈的意识形态色彩淡化其霸权护持的私利考量,以“民主价值观”聚合盟友和伙伴的发展关切和战略指向,促进印太和欧洲国家的意愿汇合与实践协作。总之,美国建构“印太同盟体系”,促动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在印太地区发挥更大作用,增强印太和欧洲盟友间的相互协作,将辐辏式的同盟体系打造为盟友和伙伴结成的网状安全架构,致力于更好地维护美国霸权地位。

美国“印太战略”旨在挤压中国的战略空间,提升美国的印太影响。(40)韦宗友:《美国印太安全布局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21年,第28页。2019年《印太战略报告》将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视为世界秩序观之间的较量,号召美国与印太盟友和伙伴一道维护自由主义世界秩序。(41)“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Preparedness,Partnerships,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June 1,2019,https://assets.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6111634/DOD-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JUNE-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美国国务院2019年11月发布《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印太:促进共同观念》报告,强调要加强和深化与澳、日、韩、菲、印等国的战略关系,推行一种全政府(Whole-of-Government)战略路径,试图打造一种强化美国印太伙伴关系网络、共同遏制中国的政治—安全秩序。(42)“A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Advancing a Shared Vision,” The U.S.Department of State,November 4,2019,p.7,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11/Free-and-Open-Indo-Pacific-4Nov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美国印太事务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随意捏造中国对澳大利亚进行“真正戏剧性的经济战”,并公开表示“中国在过去50年有着显著的发展,中国在人工智能、5G和量子计算等领域取得了显著成就,给美国带来了多重挑战。中国进行了广泛且非凡的军事现代化建设,中国建设实质性且更强大的核威慑力量的决心非常明显。中国在核方面所做的大多数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透明度极低,令人非常不安,而且会破坏地区秩序的稳定。”(43)Michael Fullilove,“In Conversation:Kurt Campbell,White House Indo-Pacific Coordinator,” June 15,2022,https://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conversation-kurt-campbell-white-house-indo-pacific-coordinator,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通过凸显所谓“中国威胁”,美国旨在逼迫其印太盟友和伙伴进一步倒向美国,形成更明确的对美依附关系,更有力地与中国争夺“印太战略”优势。

拜登政府以多种方式肆意渲染所谓“中国威胁”,驱动其盟友和伙伴共同构建同盟体系。拜登政府《美国的印太战略》诬称中国对相关国家实施“霸凌”和“经济胁迫”,认为中国欲在印太地区建立“势力范围”。美国需“塑造中国行事的战略环境,建立对美国及其盟友有利的影响力平衡(Balance of Influence)。”(44)“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White House,February,2022,p.5,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美国国防部《2022年国防战略》将中国视为“最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和日益紧迫的挑战”,需要“优先考虑中国在印太地区的挑战,然后才是俄罗斯在欧洲的挑战。”(45)“Fact Sheet:2022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U.S.Department of Defense,March 28,2022,pp.1-2,https://media.defense.gov/2022/Mar/28/2002964702/-1/-1/1/NDS-FACT-SHEET.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18日。《2022年度威胁评估报告》指出“中国正在日益成为美国近乎旗鼓相当的竞争者,在经济、军事和技术等多个领域挑战美国,力图改变全球规范。”(46)“Annual Threat Assessment of the U.S.Intelligence Community,” Office of the 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February 7,2022,p.4,https://www.dni.gov/files/ODNI/documents/assessments/ATA-2022-Unclassified-Report.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2022版《国家安全战略》进一步明确提出“我们将有效地与中国竞争,中国是唯一一个既有意图,也越来越有能力重塑国际秩序的竞争对手。”(47)“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The White House,October 12,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所以,美国在近几年不断强化美日、美韩、美澳等双边同盟,并积极布局一系列“小多边”安全机制,试图通过编织“反华”同盟伙伴网络,构建遏制中国的“印太统一战线”,(48)信强、余璟仪:《拜登政府“印太战略”视阙下的中美安全竞争》,《俄罗斯研究》2022年第4期,第61页。强化与中国的战略对抗、钳制中国,意图达到“影响力平衡”的目标。

(三)重振美国同盟体系的战略必要

“美国的结盟只是想多一种便利,即当美国需要时,可借助盟友,而不是去解决盟友的问题”。(49)陈效卫:《美国联盟战略研究》,国防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91页。美国政治和外交实践已表明,同盟体系是美国建构和维系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重要战略工具。特朗普时期,美国通过成本转嫁来更为合理地配置战略资源,提升本国在同盟体系中的安全获益。(50)田旭:《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联盟政策的调整》,《国际经济评论》2019年第6期,第109页。实际情况是,盟友与伙伴对美国的领导能力出现信心赤字,同盟体系内盟友间的相互依存度、利益契合度和政策匹配度持续降低,同盟体系的凝聚力、协调性和有效性均有不同程度的折损,导致同盟结构愈发松散,同盟体系维系的难度上升。(51)韩献栋、王二峰、赵少阳:《同盟结构、威胁认知与中美战略竞争下美国亚太盟友的双向对冲》,《当代亚太》2021年第4期,第28-66页。作为美国同盟体系的核心组成部分——跨大西洋关系在过去几年的离心倾向极为显著。特朗普时期,美国和北约盟友在防务责任和国防支出上的重重分歧导致美国和北约的关系龃龉不断。随着同盟体系内各成员的战略防御能力愈发强大,独立性和不协调性也愈发明显,同盟体系的离心力显著增加,美国为首的安全系统分崩离析的风险不断加大。(52)Charles Edel,Siddharth Mohandas,“Enhancing Forward Defense:The Role of Allies and Partners in the Indo-Pacific,”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October 15,2020,https://www.cnas.org/publications/commentary/enhancing-forward-defense-the-role-of-allies-and-partners-in-the-indo-pacific,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所以,美国需要对其全球同盟体系的架构、领导和管理方式、战略和利益指向等进行新的调适。

总览全球,“东升西降”成为当今时代世界政治格局的最大特征,美国依托原有的同盟体系似是不能有效维护其霸权地位,而随着印太国家的日渐强大,美国希望其印太盟友和伙伴在其全球战略布局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印太,美国既与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国建立了双边同盟,也和大多数印太国家保持友好关系和积极互动。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对盟友和伙伴进行了排序,其中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被视作“美国最大的战略资产”,印度、新西兰、新加坡、越南以及其他的东盟国家被视为“共同应对挑战、分担费用和扩大合作范围”来实现“力量倍增”的重要国家。(53)“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 The White House,March 3,2021,pp.10-1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更是将“推进自由与开放的印太”列为首要地区战略,并提出重申美国对盟友的承诺、促使同盟关系现代化、采取协同路径以聚合共同愿景等,与盟友和伙伴在安全、数字经济、科技创新、气候变化、基础设施、健康卫生等诸多领域开展合作。(54)“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The White House,October 12,2022,pp.37-38,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

近几年,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合作在印太地缘结构和战略格局多维变动的背景下正在不断深化发展,合作的议题领域不断拓展、合作的同盟属性愈发显著。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自2017年以来全面发展,已经初步搭建“准同盟联合体”框架。(55)屈彩云:《解析“日美澳印”战略合作的局限性》,《南洋问题研究》2018年第1期,第33页。四国搭建了司局级“高官会”和“外长会”双规对话机制,合作的机制化水平不断提高。2019年9月,四国举行首次外长会议,将四边安全对话机制升级为部长级。2020年10月,第二次外长会议召开,就共同推进“印太战略”以及推动会议机制定期化等达成基本共识,并就未来纳入韩国、新西兰和越南等伙伴展开了讨论。美日印澳四国领导人于2021年3月12日举行线上峰会,于2021年9月24日在美国华盛顿举行首次面对面峰会,于2022年5月24日在日本东京举行第二次面对面峰会,围绕和平与安全、气候变化、新冠肺炎疫情、新兴技术、经贸、海上合作等多领域事务展开了讨论。拜登政府《美国的印太战略》表明,美国将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打造为“首要区域集团”,注重加强与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欧盟和北约的互动与合作。(56)“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White House,February,2022,p.16,https://www. 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可见,美国政府正在纠集盟友和伙伴摆出“五眼联盟”“四边安全对话”机制、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双边同盟、“印太经济框架”的“五四三二一连环阵”。(57)《美国对华认知中的谬误和事实真相》,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2022年6月19日,https://www. fmprc.gov.cn/wjbxw_new/202206/t20220619_10706065.shtml,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美国建构“印太同盟体系”意图借助同盟体系来整合区域的战略资源,希冀“印太同盟体系”如亚太同盟体系一样可以营造一种“进可攻、退易守”的战略态势,利于提高美国在此地区的行动效率,增大其政策成功的可能性。(58)周方银:《美国的亚太同盟体系与中国的应对》,《世界经济与政治》2013年第11期,第15页。

三、美国“印太同盟体系”的战略举措

“印太同盟体系”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纷争和离心倾向是现实存在的,可能导致同盟结构松散的问题不少。一是美国能够给予其盟友和伙伴的安全保障承诺与安全实践兑现,同美国对其盟友和伙伴的安全需求和成本分担之间,有着客观存在且愈发明显的不平衡与不对称,导致“印太同盟体系”存在很大的体系坍缩的风险和可能。二是美国与其印太盟友和伙伴在防务安全合作、基础设施建设、应对气候变化等议题中的龃龉一直不断,而且美国意图通过价值观牵拉印太盟友的难度不小、效力不强。三是多数印太国家其实并不想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有其现实存在的战略选择困难。印太国家与中国的经贸联系极为紧密,他们可获得的发展红利显而易见,与中国“脱钩”会阻滞其国家的正常发展,印太国家对此有着清晰且深刻的认知。四是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合作机制的走向有赖于印度的战略选择和实践参与,而印度的立场始终并将继续受到复杂利益考量的影响,尤其是来自美印关系和中印关系的牵制。而且,当前美国的国家实力和战略资源难以有效保障“印太战略”的执行效果。(59)叶海林:《美国“印太战略”的逻辑缺陷与中国的应对》,《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2年第5期,第5页。所以,美国将拉动其盟友和伙伴不断夯实“印太同盟体系”,依托同盟合力以维护霸权地位。

(一)持续加大军费投入,强化军事威慑

霸权护持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增强自身力量以谋求力量优势,而军事实力作为最直接和最显化的力量存在,可以为霸权国护持霸权提供充足的战略底气。美国在2019年《印太战略报告》中已提出加强印太军事部署的任务目标,譬如投资新的哥伦比亚级弹道导弹,在2020-2024财年国防预算中计划购买10艘驱逐舰,增强反水面战、反潜战和弹道导弹防御的能力等。(60)“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Preparedness,Partnerships,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June 1,2019,p.19,https://assets.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6111634/DOD-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JUNE-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2020年3月,美国印太司令部司令菲利普·戴维森(Philip Davidson)向国会提交《重建优势》报告,建议在印太地区实施“太平洋威慑倡议”(Pacific Deterrence Initiative)。(61)“Regain the Advantage,” U.S.Indo-Pacific Command,March,2020,https://int.nyt.com/data/documenthelper/6864-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8851517f5e10106bc3b1/optimized/full.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2020年12月初,《2021财年国防授权法案》表决通过,其中Sec.1251条确定实施“太平洋威慑倡议”,提供22亿美元资金用于提升美军事现代化,致力于增强美国的威慑和防御能力,推动美国盟友与伙伴有足够的能力以对抗地区潜在对手。(62)“William M.(Mac) Thornberry 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21,” Public Law 116-283,January 1,2021,https://www.congress.gov/116/plaws/publ283/PLAW-116publ283.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2022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则把这一拨款增加至71亿美元,致力于进一步加强驻太平洋地区美军的导弹防御能力、部署陆基远程精准打击武器、增强美军的印太前沿部署。(63)“Final Text Summary of the 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22,”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December,2021,https://rules.house.gov/sites/democrats.rules.house.gov/files/17S1605-RCP117-21-summar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拜登政府《美国的印太战略》也提出,美国将通过发展新的军事能力、行动理念、军事活动、国防工业倡议和更具弹性的国防力量等,来捍卫美国与其盟友及伙伴的利益、防止可能的军事侵略;为“太平洋威慑倡议”提供资金,制定一项包括网络、人工智能、量子技术等先进能力的具体工作计划,致力于增强军事互操作性、整合和加强军事能力。(64)“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White House,February,2022,p.15,https://www. 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

为了更好地护持霸权、夯实“印太同盟体系”,美国将持续增加军费投入、强化军事威慑,加强与中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竞争。《2021年战略竞争法案》明确提出,美国要加大对印太地区盟友和伙伴的军事援助,美国将在2022-2026财年划拨专门性的印太军事资金,2022财年为1.1亿美元,2023财年为1.25亿美元,2024财年为1.3亿美元,2025财年为1.4亿美元,2026财年为1.5亿美元。美国将在2022-2026财年向印太地区投入4500万美元以作为军事教育和培训的支持资金。(65)Bob Menendez,Jim Risch,“Strategic Competition Act of 2021,”April 8,2021,pp.146-160,https://www. 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DAV21598%20-%20Strategic%20Competition%20Act%20of%202021.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而且,《2022财年国防授权法案》重点关注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科学、高超声速、5G等新兴技术领域,致力于促使国家安全机构和程序现代化;继续投资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军事能力建设,保持美国在印太盟友和伙伴中发挥核心作用,进一步增强美国与中国战略竞争的比较优势。

同盟体系内的其他国家也在增加军费开支以持续增强军事能力。日本连续多年上调军费开支,日本内阁于2021年11月26日通过金额高达70亿美元的2021财年国防预算补充案,用于添置新型军事装备,日本2021年军费开支达到541亿美元。日本防务省2022年8月31日公布的2023年度国防预算超过6万亿日元,将成为有史以来最高数字。(66)Takahashi Kosuke,“Japanese Defense Ministry Requests Largest Ever Budget for Fiscal Year 2023,” August 31,2022,https://thediplomat.com/2022/08/japanese-defense-ministry-requests-largest-ever-budget-for-fiscal-year-2023/,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印度2021年的军费开支为766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三位。韩国2021年军费开支达到502亿美元,位居世界第十位。澳大利亚2021年军事开支为318亿美元,位居世界第十二位。(67)“World Military Expenditure Passes $2 Trillion for First Time,” SIPRI,April 25,2022,https://sipri.org/media/press-release/2022/world-military-expenditure-passes-2-trillion-first-time,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可见,日印韩澳等国的军费开支均居于世界前列,在近几年都保持比较稳定的增长态势。而且,拜登政府《美国的印太战略》提出,美国与其盟友和伙伴将共同推进以“一体化威慑”(Integrated Deterrence)为中心的安全战略,整合优化“防务供应链”,强化防务科技合作,增强军事威慑。(68)“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White House,February,2022,pp.12-13,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美国国防部计划每年投资约1000万美元,以启动和支持东南亚新兴国防领袖网络,致力于加强美国与东南亚国家国防部门之间的相互理解和持久联系。(69)“FACT SHEET:President Biden and ASEAN Leaders Launch the U.S.-ASEAN Comprehensive Strategic Partnership,” The White House,November 12,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11/12/fact-sheet-president-biden-and-asean-leaders-launch-the-u-s-asean-comprehensive-strategic-partnership/,访问时间:2022年11月12日。未来,基于本国的战略考量以及在美国的战略裹挟下,日印澳韩等国将继续增加军费开支,出台协同性军事发展规划,开展多兵种军事演习,提升在印太地区的“一体化威慑”。

(二)深化网状安全架构,保持体系稳定

美国为了更有力地护持霸权、谋求印太主导权,美国将进一步抬升“印太同盟体系”在军事作战、基础设施、关键技术、经济发展、人文交流等多领域的互动与合作。通过军事演习、战略对话、技术协议和协调行动,美国积极推动印太盟友和伙伴培养合作的习惯、促进相互理解和增强战略信任,加强战略联系、提升协同作战能力。(70)刘阿明:《“四方安全对话”的新发展及前景探析》,《国际展望》2021年第1期,第96页。美国通过挹注资源、政策对冲、话语塑造、嵌入印太和提出“蓝点网络”(Blue Dot Network)等标志性举动,拉动印太盟友和伙伴组团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展开基建竞争。(71)毛维准:《美国的印太基建攻势:演变、逻辑与局限》,《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第85页。美日印澳四国领导人在2021年3月的线上峰会决定成立关键和新兴技术工作组,以促进在国际标准和未来创新技术方面的合作;成立气候工作组,多方合作推动《巴黎协定》的执行,加强全球气候行动;成立新冠疫苗工作组,全面加强病毒监测、建立疫苗伙伴关系、共享防疫信息和经验。2021年9月的领导人峰会新设基础设施、网络和太空小组,四国合作的领域拓展、机制化水平提高。“印太经济框架”在2022年5月正式开始推行,美国拉动盟友和伙伴在数字经济、供应链、清洁能源、经济反腐等多领域开展合作,推动印太地区“建设一个更强大、更公平、更有弹性的经济体系”。(72)“FACT SHEET:In Asia,President Biden and a Dozen Indo-Pacific Partners Launch the 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 for Prosperity,” The White House,May 23,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23/fact-sheet-in-asia-president-biden-and-a-dozen-indo-pacific-partners-launch-the-indo-pacific-economic-framework-for-prosperity/,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未来,依据战略环境的实际和发展需要,美国或会推动“印太同盟体系”建设正式架构、常设机构,开展更为实质性的联合行动,促进体系的机制化建设。

拜登政府侧重以多边主义的方式来处理印太同盟关系,凸显印太盟友的作用,联动欧洲传统盟友,建构具有扩容性和延展性的印太网状安全架构。2019年《东盟印太展望》出台,凸显东盟在印太地区的“中心地位”和战略作用,加强东亚峰会等东盟牵头的机制,追求印太的“互联互通”“对话合作”和“发展繁荣”。(73)“ASEAN Outlook on the Indo-Pacific,” ASEAN,June 23,2019,https://asean.org/asean2020/wp-content/uploads/2021/01/ASEAN-Outlook-on-the-Indo-Pacific_FINAL_2206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美日印澳四国领导人在2021年3月的峰会联合声明中表明“坚决支持东盟的‘中心地位’,支持《东盟印太展望》的任务目标和基本愿景”。(74)“Quad Leaders’ Joint Statement:‘The Spirit of the Quad’,” The White House,March 12,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3/12/quad-leaders-joint-statement-the-spirit-of-the-quad/,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四国领导人在2021年9月和2022年5月的两次峰会联合声明中再度重申这一态度。美日印澳四国通过高层访问的形式加强与东盟国家的政治联系,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以拉近同东盟国家的利益共识。2022年11月12日,东盟—美国峰会在柬埔寨金边举行,双方宣布建立“东盟—美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拜登表示,“东盟是美国印太战略的核心”,承诺美国将在2023年向东盟提供8.25亿美元的援助,以增强东南亚的连通性。双方将建立美国—东盟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平台、开展数字信任和网络安全标准项目等,加强互联互通、可持续发展、经贸和海事等多领域合作。(75)“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at the Annual U.S.-ASEAN Summit,” The White House,November 12,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2/11/12/remarks-by-president-biden-at-the-annual-u-s-asean-summit-2/;ASEAN-U.S.Leaders’ Statement on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ASEAN-U.S.Comprehensive Strategic Partnership,” The White House,November 12,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11/12/asean-u-s-leaders-statement-on-the-establishment-of-the-asean-u-s-comprehensive-strategic-partnership/,访问时间:2022年11月12日。

近几年,英法德等欧洲国家也纷纷勾画和出台“印太战略”。法国政府于2019年5月出台《法国印太防务战略报告》,提出“法国是与印太安全形势发展变化息息相关的印太大国。”(76)“France’s Defence Strategy in the Indo-Pacific,” French Ministry for Armed Forces,May,2019,https://apcss.org/wp-content/uploads/2020/02/France-Defence_Strategy_in_the_Indo-Pacific_Summary-201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2022年2月,法国政府发布最新的《法国印太战略》文件,详细阐明法国“印太战略”的内容、目标及实施路径。(77)“France’s Indo Pacific Strategy,” French 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ebruary,2022,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dcp_a4_indopacifique_022022_v1-4_web_cle878143.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德国政府于2020年9月发布《德国—欧洲—亚洲:共同塑造21世纪》文件,强调“印太地区是德国外交政策的优先议程。”(78)“‘Germany-Europe-Asia:Shaping the 21st Century Together’:The German Government Adopts Policy Guidelines on the Indo-Pacific Region,” German Federal Foreign Office,September 1,2020,https://www.auswaertiges-amt.de/en/aussenpolitik/regionaleschwerpunkte/asien/german-government-policy-guidelines-indo-pacific/2380510,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英国于2021年3月颁布《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安全、国防、发展与外交政策综合评估》提出“印太倾斜”(Indo-Pacific Tilt),描画英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构想。(79)“Global Britain in a Competitive Age:The Integrated Review of Security,Defence,Development and Foreign Policy,” HM Government,March,2021,p.66,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975077/Global_Britain_in_a_Competitive_Age-_the_Integrated_Review_of_Security__Defence__Development_and_Foreign_Policy.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欧盟外长理事会于2021年4月推出《欧盟印太合作战略结论》,评估印太地区的战略价值,明确欧盟未来的行动安排。(80)“Council Conclusions on an 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 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April 16,2021,https://data.consilium.europa.eu/doc/document/ST-7914-2021-INIT/en/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欧盟委员会于2021年9月出台《欧盟印太合作战略联合公报》,强调欧盟将在贸易、气候变化、海洋治理、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加大与印太国家的合作。(81)“The 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 European Commission,September 16,2021,https://eeas.europa.eu/sites/default/files/jointcommunication_2021_24_1_en.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欧盟与美国对中国快速发展有着共同的担忧,为了更好地谋求在印太地区的利益,欧盟选择紧跟美国,配合美日印澳在印太地区所采取的针对中国的行动。(82)汪金国、张立辉:《欧盟加速推动“印太战略”及其影响》,《国际论坛》2022年第1期,第35页。美国支持英法德等欧洲盟友加大参与印太地区事务,构建压制中国的美欧“跨大西洋阵线”;增强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合作机制与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互动,推动在安全和防务科技、产业基地、供应链等领域的深度合作。未来,美国印太和跨大西洋两大同盟体系的联结将愈发紧密。

(三)凸显海洋联盟性质,保持战略延展

印太概念与实践体现出美国作为传统海权国家重归制海权的转变。从“亚太”到“印太”的话语转换,表明美国更加重视从海权视角看待这一区域的安全局势变化以及战略与实践因应。(83)杨慧、刘昌明:《美国视域中的“印太”:从概念到战略——基于对美国主流智库观点的分析》,《外交评论》2019年第2期,第59-86页。美国一直大力发展现代一体化全域海军,加强与盟友的合作,竭力开展与中国的海上竞争。2020年12月17日,美海军、海军陆战队、海岸警卫队联合发布《海上优势:通过一体化全域海军力量取胜》战略文件,再度强调制海权,主张扩大与盟友和伙伴的军事协作和互操作性,加强海上力量的有利平衡,对抗中俄对美国造成的海上威胁。(84)“Advantage at Sea:Prevailing with Integrated All-Domain Naval Power,” U.S.Navy,Marine Corps,Coast Guard,December 17,2020,https://www.andrewerickson.com/2020/12/advantage-at-sea-prevailing-with-integrated-all-domain-naval-power/,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在美国没有足够力量独掌海洋的时代”,美国“印太战略”突出了海洋国家之间的联合。美国拉动日澳印越等国建立由其主导的印太海洋安全网络,意图通过“以海制海”的方式来限制中国海上力量的崛起。(85)刘雪莲、郭鸿炜:《“印太”概念下东亚地缘政治结构的转变及中国的战略选择》,《东北亚论坛》2021年第4期,第62页。美国认为中国海洋军事实力和话语影响的不断增强是造成东海和南海秩序不稳定的主要原因,美国需要推动日澳印等国加强海上安全合作。(86)James Mattis,Michael Auslin,Joseph Felter,“Getting the Quad Right Is Biden’s Most Important Job:The 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 Is the Best Hope for Standing up to China,” Foreign Policy,March 10,2021,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3/10/getting-the-quad-right-is-bidens-most-important-job/,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美国拉动盟友和伙伴在中国南海构建起针对中国的小多边安全机制,综合运用军事、法律和外交等多种手段,试图在南海问题上形成对中国的一体化威慑;(87)金永明、崔婷:《美国南海政策的演变特征与成效评估(2009-2022)》,《南洋问题研究》2022年第2期,第107页。利用南海争端疏离中国与部分东南亚国家的关系,通过加强对东南亚国家的各类援助和防务承诺,意图增强美国的影响力、寻求获利空间。

近几年,“印太同盟体系”内的双多边海上同盟关系在不断深化发展,彼此联动已形成体系发展之势。美国积极运用智库、媒体等社会性力量,塑造中国引发的所谓“海上威胁”,利用中国与相关国家之间的渔业争端等海事问题,加强与盟友和伙伴的印太海上联合行动。(88)赵明昊:《盟伴体系、复合阵营与美国“印太战略”》,《世界经济与政治》2022年第6期,第43页。美日通过海上联合军演、武器装备转让、海军人员交流、涉海经济产业合作等方式加强海权合作。(89)杨震、丁伊、蔡亮:《“印太战略”框架下的美日海权合作》,《国际关系研究》2020年第6期,第112-130页。美印于2020年10月签署《地理空间合作基本交流与合作协议》(BECA),双方共享大范围的地理、海洋和航空数据,加上此前已签署的《整体军事信息安全协议》(GSOMIA)、《后勤交换协议备忘录》(LEMOA)和《通讯兼容与安全协议》(COMCASA),美印“准海权同盟”(90)邢戎:《走近盟友:美印海上安全合作的未来走向探析》,《南亚研究》2020年第3期,第128页。愈发明显。日印政治协调在过去几年不断强化,致力于实现印度“东进政策”和日本“印太战略”对接,强化海洋事务合作,相互助力以扩大在印度洋的影响力。(91)宋海洋:《试论“印太”时代印日关系的发展》,《新疆社会科学》2018年第3期,第77-85页。美澳致力于提升两国海上武装力量的互操作性,在海洋安全上呈现高度相互依赖的现状。日澳于2022年10月22日签署《日澳安全保障联合宣言》,宣布强化“特殊战略伙伴关系”,加强两国的印太海洋防务合作。(92)“Japan-Australia Joint Declaration on Security Cooperation,” The Government of Japan and the Government of Australia,October 22,2022,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410299.pdf,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6日。同样,韩印的印太海洋安全合作伙伴关系也在不断深化发展。(93)单天雷、樊庆:《韩国对印政策新动向:战略考量、实践特征与趋势前瞻》,《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2年第5期,第64页。美日印澳通过打造双边多边合作机制、开展海上联合军演、强化军事技术和军备合作等,构建美日印澳+伙伴(QUAD+X)为主导的印太海洋体系。(94)王竞超:《“印太战略”与“东向行动政策”的相遇:美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刍议》,《太平洋学报》2021年第7期,第36页。美日印澳举行年度“马拉巴尔”海军军演,重视此举对四国军事安全协作的重大意义。(95)Salvatore Babones,“The Quad’s Malabar Exercises Point the Way to an Asian NATO,”Foreign Policy,November 25,2020,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11/25/india-japan-australia-u-s-quad-alliance-nato/,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此外,美日印澳与英法在印度莱西纳举行多次高级别对话会议,主要讨论印太的海上战略安全态势以及如何从海上编织起对中国的战略包围圈。可见,由美国所主导、盟友和伙伴为主要成员、以中国为竞争对象的印太海洋联盟正在逐步建立。

“印太同盟体系”内部双多边海洋安全合作、海洋事务网络化建设呈现出高质量、快速度、深层次的发展态势。英国历史学家安德鲁·兰伯特(Andrew Lambert)提出“海权的未来取决于西方自由国家联盟的凝聚力。”(96)[英]安德鲁·兰伯特:《海洋与权力:一部新文明史》,龚昊译,湖南文艺出版社,2021年,第324页。美日印澳等国通过构建印太海洋联盟以提振在印太安全架构中的地位和影响,旨在继续主导印太海洋安全秩序。美日印澳四国领导人在2021年9月的峰会联合声明中表示:“我们倡导遵守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为代表的国际法,加强合作以共同维护基于规则的印太海洋秩序”。(97)“Joint Statement from Quad Leaders,” The White House,September 24,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9/24/joint-statement-from-quad-leaders/,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0日。2022年5月的四国领导人峰会正式推出“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PMDA),致力于提升前端海域态势感知综合能力、帮助地区盟友和伙伴提升海域态势感知能力、在一些共同议题领域开展双多边合作,积极推动“海洋安全倡议。”(98)“Quad Joint Leaders’ Statement,” The White House,May 24,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24/quad-joint-leaders-statement/,访问时间:2022年10月22日。未来,美国将继续大力推进“太平洋威慑倡议”和“海洋安全倡议”,加深与东盟在海洋安全事务上的互信与合作,带动盟友和伙伴在海上安全、航行和飞越自由、海洋经济发展、海洋生态环保、海上健康卫生、海洋技术研发等领域开展全方位和深层次的合作。总之,“印太同盟体系”将调整安全意向,深化多边安全合作,注重跨地区互动,构建网状安全架构,强化同盟的安全属性。

结 语

西方国家相对实力持续衰落,新兴国家群体性稳步崛起,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来到新的转折关口,美国建构的全球性霸权体系来到新的调整节点。美国采取多种方式从诸多层面进行霸权护持,将战略视野聚焦于地缘战略价值不断抬升的印太,既发布2017年《国家安全战略》、2019年《印太战略报告》、2021年《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2022年《美国的印太战略》以及2022年《国家安全战略》,以加强顶层设计和引领,更好地聚合整体性战略资源和开展全球性战略实践;又加强与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等国在印太的双多边合作,凸显“四边安全对话”的重要作用,联动美英澳和美日韩三边关系,促进印太和跨大西洋体系融合与互持,搭设具有开放性、延展性、网络化及嵌套式的同盟伙伴阵型,竭力建构“印太同盟体系”。美国极力带动其盟友和伙伴在政治、经贸、安全、科技、海洋、价值体系等全域加强战略互动和实践互助,希冀构筑以遏制中国影响力和迟滞中国崛起为主要目标的印太阵营。美国“印太同盟体系”会增加中国周边外交的阻力、恶化中国周边战略环境,对“一带一路”倡议产生消极影响,损害中国在印太地区的外交、经济、安全和战略等利益。(99)韦宗友:《拜登政府“印太战略”及对中国的影响》,《国际问题研究》2022年第3期,第34页。

中国需要不断优化印度洋战略,(100)朱翠萍、吴俊:《中国印度洋战略的再思考》,《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年第4期,第17页。善处美国印太同盟与中国的战略竞争。首先,在印太地区,中美需要确立包容共享利益观、合作共存安全观、互利共赢发展观,提升战略信任度和实践协作度,增强中美在印太地区的经贸合作和关系协调,共同为印太事务发展注入正能量、提供更多公共物品。其次,拓展“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印太国家“印太战略”的对接空间,提高与沿线国家的战略互信、经济合作、人文交流以及健全机制平台,从而加强中国对印太事务发展及其治理的务实参与和自主贡献。再次,依托《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所建构的区域合作框架,中国夯实与印太国家的商业经济利益基础,以经贸合作对冲美国“印太同盟体系”对中国的战略遏制。此外,中国需要针对“印太同盟体系”内部存在的诸多差异和异化可能,灵活进行战略部署,施展务实有效的外交实践。中国可以通过深化中印关系、塑造中俄印战略架构,有效掣肘“印太同盟体系”的战略压力,塑造稳定平衡的地区环境。总之,中国积极推动印太国家凸显共同利益、加强战略信任,增强危机管控、开展多边合作,优化当前关系、稳定未来预期,推动印太地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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