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异质空间研究

2022-03-17 21:59刘婷婷贲培云
滁州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麦田里的守望者塞林格霍尔

刘婷婷,贲培云

《麦田里的守望者》(已下简称《麦田》)是J.D.塞林格的成名作。这位自小不擅交际的作家在名声正响的时候选择隐居家中。塞林格对于《麦田》的主人公霍尔顿与主流社会背道而驰的价值观念正映射出塞林格的遁世心理。已有的《麦田》研究较多地关注霍尔顿的叛逆和问题少年的形象,将《麦田》归为霍尔顿的个人成长小说,接受了文本结尾霍尔顿以接受精神治疗为结局的“事实”。而本文则以霍尔顿的叙述和内心世界为出发点,分析主流社会的常规空间对霍尔顿实施了“不合理”规训是造成他强烈精神痛苦的重要因素。塞林格以“麦田”作为想像空间,为离经叛道的青少年霍尔顿赋予精神寄托的“异托邦”。

“异托邦”思想是福柯在《词与物》中首次提出的,其意义在于与主流文化场域产生具有互动性的异质空间表达。对于异托邦的理解要运用想象力,“‘异托邦’是实际存在的。”[1]20人类以差异化的精神活动进行文化和思想建构是异质空间的典型表现。在《麦田》中,塞林格以“异质空间”叙事展开社会背景、集体空间和个人思想的铺陈,并赋予其结构性以及意义性的表征。对《麦田》中既有的“潘西学校”空间进行重新思考和批判,对当今的学校教育而言具有积极而深刻的借鉴意义。本文通过分析异质空间的建构过程和空间表征,以审视和批判性的眼光看待主流价值观念,打破模式化的思维认知,实现对主流价值观念的重新认识,为文学文本的解读提供独特的分析视角。

一、潘西学校:隐喻的异质空间

世界上的文化具有多样性 ,“多元文化的情形就是‘异托邦’”。[1]22在不同民族的同一时代或是同一民族的不同时代,都会出现一个相对不变的社会阶段或文化形态,都属于异质空间的范畴。并且,这种既存的异质空间以完全不同于常态的方式运转,公墓就是这样一种异质空间。真实有效的异质空间与虚幻的乌托邦不同,异质空间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被观看的,被想象的和被直接体验的”。[2]《麦田》中,学校既是一个为学生提供生活和学习条件的物理空间,又是引导学生价值取向的异质空间。

《说文解字》将“校”字作如下解释:由“木”和“囚”构成,意为木头做的囚车。[3]学校将学生限制在固定的活动空间当中,对其实施教化和约束。霍尔顿这样评价潘西学校的学生辅导员,“可他对我的辅导仅仅是聊性。”[4]143霍尔顿珍视纯洁的爱情,他对卢斯说,“如果跟一个我不是很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我从来没法变得很冲动,我是说很冲动。”[4]148卢斯认为他有此想法是精神有问题,多次建议他去看精神分析专家。潘西学校是人们眼中的名牌中学,但是作为学生辅导员卢斯不仅拒绝正面回答霍尔顿在两性关系上的困惑,而且以病态的评价对霍尔顿进行了性观念的错误引导。

霍尔顿在潘西学校的室友斯特拉雷德是花花公子,对待感情的态度如同游戏一般,与异性交往只考虑性而不考虑感情。他与斯特拉雷德的冲突爆发点在于简,一个家庭很不幸的女孩,她是霍尔顿童年时期的好朋友。霍尔顿得知斯特拉雷德与简约会后,两人大打出手。霍尔顿这样描述与简玩跳棋的场景,“只是把王棋放在后排,一溜摆开,然后从来不用。她只是喜欢把它们全放在后排时的样子。”[4]33简的天真纯洁深深打动着霍尔顿,这样的形象与霍尔顿所在潘西学校的室友形成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和反差。“她的童年过得很糟糕,我不是开玩笑。”[4]34霍尔顿怜悯简的生活,深深喜欢简的单纯认真和郑重其事。这一情节象征着潘西学校的学生斯特拉雷德所代表的享乐主义价值观与霍尔顿保护弱者守护纯真的观念背道而驰。霍尔顿没能打赢斯特拉雷德,霍尔顿执着坚守的道德准则代表了相对于以享乐主义为主流的异质空间。潘西学校墙上出现的不雅文字未被校方及时发现并清理,霍尔顿以“麦田守望者”的姿态痛恨学校不良风气对孩子们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学校的“囚禁”隐喻映射出霍尔顿个体私人空间与学校公共空间的对立。除此之外,他厌恶学校的教育将学生们塑造成为一个个伪君子,虚荣心强,功利心重,没有人情味儿。文中提到一名潘西学校的毕业生从事了殡葬行业,“我完全能想象出这个虚伪到家的杂种开着车一边换到一档,一边请耶稣再送他几具尸体”。[4]19学校生活浪费了霍尔顿的时间,他一无所获。霍尔顿被迫接受由权威化的意识形态所统治的学校教育——伪善的理智主义者们坚持奉行的功利主义思想。

“现代学校空间是社会空间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现代性的产物。学校空间不是一个空洞的容器,而是精神与物质、抽象与具体的集合体。学校空间同时也是一种社会建构,各种社会关系在其中得到延伸,封闭性、排他性、规范性、等级性、训诫性使学校变成了一个无孔不入的权力空间。”[5]社会空间的权力操作正是《麦田》主人公所极力反对和批判的。最终霍尔顿以触犯校规的方式离开学校异质空间的控制和束缚。学校作为隐喻的囚禁“空间”将霍尔顿赶出校门。青少年霍尔顿违反常规空间权力的想法和行为可以被视为反社会意识形态的反应,与具有囚禁意义的学校相互作用产生了异质空间主体间性。

二、异质空间权力场域的“霍尔顿式”反抗

在传统的美学观念中,作者通常以符合多数读者审美需要的语言形式呈现艺术作品。而后现代叙事的语言风格发生了彻底的转变,高雅与通俗之间的界限愈发模糊。主人公霍尔顿通俗的语言影射出他丰富而敏感的内心世界,不少心理活动都是用口语化的表达来描述的。这是一部充斥着宗教语,如hell和goddam,甚至包括了性言语禁忌,如bastard和sounvabitch等脏话的小说,由于其可能给青少年造成的不良影响,曾经一度成为禁书。作为后现代小说的奠基之作,塞林格的《麦田》为后续很多文学家提供了创作的灵感和思路。随着后现代主义的兴起,《麦田》却转变成为广受美国青少年欢迎的作品,塞林格也因此书跻身于美国经典作家行列。这本小说由禁书渐渐成为了备受欢迎的文学作品,也体现了权力场域斗争的演变过程。

异托邦还有一层涵义,即“在一个单独的真实位置或场所同时并立安排几个似乎并不相容的空间或场所”。[1]22塞林格以尖酸、挖苦的语言塑造了霍尔顿对追逐权势地位深刻反感的叛逆形象。霍尔顿的“麦田”空间与他在学校和行程中的社会空间正是并列而不兼容的空间,同时,也体现了文学中“主体性”膨胀所带来的空间冲突。塞林格笔下主人公所使用的语言风格与他参加战争的创伤经历有关,“作为人与人之间的大规模血腥冲突,战争表现了人极度膨胀的“主体性”之间的互不相容与正面对抗,因此,战争在塞林格身上造成的精神焦虑是显而易见的。”[6]塞林格1946年开始研究禅宗思想,后与在美国推广禅宗思想的铃木大拙交往密切。塞林格本人拒绝在商业味浓厚的刊物上发表作品,文本中霍尔顿也对好莱坞这类商业气息浓厚的场所没有好感。他的哥哥D.B.选择在好莱坞工作,霍尔顿如此评价,“他现在去了好莱坞,这个D.B.,当了婊子。”[4]3主人公反对追名逐利,他又对校长的女儿如此评价,“我喜欢她,因为她没多说她爹如何了不起之类的屁话,大概她也知道她爹是个卑鄙虚伪的货色”。[4]5由于他的失误搞砸了一次比赛,霍尔顿却幸灾乐祸,“整队人都不理我,这件事说起来挺滑稽的”。[4]5反叛的霍尔顿以讽刺性甚至挑衅性的语言为利器。如果说美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少年形象哈克贝利·费恩在大河漂流中实现精神成长,霍尔顿则在现代的纽约城市文明空间中不知所措。塞林格笔下的霍尔顿以与众不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极端愤世嫉俗表现了一股愤慨和不满于现状的心理。如此个性化的语言塑造了霍尔顿鲜明而典型的性格特征,以一个青少年的精神世界流浪折射人性中的伪善和冷漠。

艺术创作的目的在于陶冶情操,使人欣赏美、追求美,感受文学艺术作品中和谐、整体、统一的艺术之美。而《麦田》的创作使用异质空间的语言符号进行人物塑造和叙事表达,过于口语化甚至满是脏话的语言使霍尔顿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为表达他孤寂、反叛的个体空间提供有力支撑。霍尔顿咒骂他所厌恶的“假模假式”的东西,“刹那间,我打定了主意怎么办,我要他妈的马上离开潘西——就在当天晚上。”[4]65“所有这些名牌大学里的杂种外表都一模一样”[4]109,以及“他妈的金钱,到头来它总会让你难过得要命”[4]144。霍尔顿的这些只言片语处处都在讽刺当时社会价值观念的功利化。

霍尔顿对于性问题的困惑在文中占有较大篇幅,他对于男女之间不出于爱情而维持的肉体关系持反对和排斥态度,这与他在潘西学校的室友斯特拉雷德的言行形成鲜明对比。以潘西学校“囚笼”为象征的传统观念对霍尔顿实行规训,要求他遵守纪律和校规,但霍尔顿在这所学校里见到了太多的虚情假意,真善美渐行渐远,假恶丑当道。宗教语hell和goddam以及性言语禁忌bastard和sounvabitch等语言表达构建了霍尔顿个体意识的异质空间,这种异质性既体现在以学校为代表的社会空间对霍尔顿的作用力,也体现在他作为一个弱势青少年无力改变现实的悲剧意义。

三、麦田空间:作为他者空间的异质呈现

《麦田》以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展开,霍尔顿对社会空间的描写体现人性虚伪、道德沦丧、私生活放纵的美国社会缩影。文中以霍尔顿为代表的异质空间和与之相对的读者所认识到的社会空间形成典型张力,排他性的异质空间结构十分典型。福柯在《不同的空间》一文中曾提到,伽利略发现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一研究构成了无限开放的空间。中世纪的固有知识体系遭到质疑,原有的理论面临人类认知升级的新挑战,空间的界限被打破,为我们重新认识和思考当代空间问题提供了新路径。“文学异质空间与社会意识形态间存在着互相生产、互为表征且密不可分的有机关联,文学空间总会生产出人们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始终充斥于空间的社会文化关系、权力运作乃至思想观念等形而上的意识形态内容。”[7]社会空间赋予潘西学校远近闻名的好学校名声,潘西学校对霍尔顿实施教育具有囚禁隐喻。霍尔顿的精神世界流浪与学校的体制互相冲突,两者互动后形成互为他者的空间交流。

霍尔顿从纽约买回来的猎帽具有杀人帽的象征意味,其功能直指那些虚伪至极、性生活不检点、坑蒙拐骗之人。霍尔顿对于人人都带虚假面具、冷漠无情、势力又功利的现实成人社会感到非常抵触。霍尔顿自相矛盾的性观念体现他所面临的身份危机。相同物理空间之下,霍尔顿对美国社会充满了失望、抱怨。他痛恨那些名校学生的装模作样,他对父亲寄予他上名校的期许嗤之以鼻。一个青少年反叛的内心世界被塞林格淋漓尽致地勾画出来,以此促使对价值观念的重新思考。

霍尔顿的精神世界流浪所表现的异质空间呈现,还体现在对亲情、友情和爱情的真诚情感以及对内心感受的切实关注。尽管霍尔顿在评价学校和社会风气之时脏话连篇,但霍尔顿不止一次提起过鸭子、菲比、艾里和简等天真纯洁的代名词。他的内心世界非常纯洁,简单而纯洁地爱着菲比。他珍惜美好的情感,追求真和美。“《麦田里的守望者》里霍尔顿的妹妹菲芘同样代表着浊世中难得的纯净与温暖,给霍尔顿灰暗的生活增加了一抹亮色,给予他寻回本真的热望”。[8]霍尔顿的手足情深不仅在于爱护菲比,给她买唱片,还体现在他无法接受弟弟艾里死亡的事实。霍尔顿对艾里深深的亲情之爱使霍尔顿徘徊在疯狂的边缘,他拒绝接受艾里的死亡,疯狂地用拳头把玻璃砸碎,导致手伤难愈。

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的霍尔顿在位于大都市的私立学校潘西中学接受良好的教育。然而,他向往的是“异托邦”:孩子们在田野间嬉戏的“麦田”空间。这与美国城市生活构建起来的社会空间截然不同却又相互依存、互相作用。霍尔顿从“麦田”的视角才认识到自己所处常规空间的伪善模样,他成为一个拒绝常规空间的普遍规则、游离在常规空间之外的边缘人物。

四、结语

文本以青少年身份第一人称叙事展开创作,映射出美国战后秩序亟待重建的社会现状。社会道德、教育风气以及城市文明给青少年带来的怀疑和迷茫值得反思。以此思考关照当下的青少年教育,需摒弃功利主义思想和社会空间下模式化的思维方式,鼓励青少年学生的个性培养和创造性发挥,在立足于国家建设需求的背景之下,尊重青少年和孩童的兴趣和天真之心,关爱他们的心理状况,帮助他们寻找真正的热爱。本文通过对异质空间的研究,一方面可以展开对普遍接受规约的社会空间中所体现的不良社会风气和道德现象进行批判;另一方面,发挥异质空间的隐喻功能,为异质空间中所体现的多样性和独特性提供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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