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璋外语教育思想管窥

2022-03-17 21:59余凝冰
滁州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外语教学外语英语教学

余凝冰

许国璋先生是中国著名的语言学家、翻译家和外语教育家。许国璋早年求学于清华大学和西南联大,后任教于上海交大和复旦大学,1949年自英国留学回国,在北京外国语学院任教直到逝世。许国璋生前担任多种学术职务,培养了众多中国外语的拔尖人才,其教学思想和实践对中国外语教育做出了重大贡献。

本文以许国璋发表的外语教学类的论文和论述为基础,勾勒其外语教育思想的主线,揭示其外语教育思想内在的逻辑框架,援引当代外语教育研究新的视角,展现出许国璋外语教育思想在新中国,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对中国外语教育史的巨大意义,反思当代外语教育及其研究应该解决的若干问题。

一、以国家战略为引导的外语教育规划

外语教育规划是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为了“推进外语教育符合国家发展战略,按照科学规律发展的全局性蓝图,是对外语教育全局的、长远的、重大的问题,进行全面的谋划。”[1]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中国外语战略研究学者,许国璋的外语教育规划思想是在系统性地观察中国语言现实和语言政策的现状中产生,通过强调外语在国家发展中的作用,谋求外语教育服务于国家战略的根本意图。

(一)外语教育战略的前瞻性

许国璋对我国外语教育战略规划的系统性思考,恰逢中国处于改革开放的前夜,从一个侧面预示着国家总体战略布局在上世纪70年代末发生重大转折。许国璋在1978年指出:外语教学方针“对一个国家来说,不是一件小事,是有关国家利益的大事”。他总结了建国后我国外语教学的主要任务是:“第一,宣传新中国的伟大成就”;“第二,通过外语与各国人民进行联系”;“第三,把外语作为工具,对帝国主义进行斗争,为此,也必须对帝国主义进行了解”。但他也提出,在新的发展期,我国外语教学主要任务是帮助学生“学习现代科学文化知识为我所用”。[2]6许国璋的这个新定位,把外语教育从过去仅仅发挥较为单一的外宣功能和政治功能,转换为发挥以外语为媒介促进中国科技发展,进而服务国家总体战略部署的功能。

许国璋指出,承认中国与世界先进科技水平的差距,就要调整外语教学的重点。要“快速建成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就必须“从过去以培养翻译干部为主的教学目标,转变成为培养各行各业掌握外语的人才”,即“从培养专职的、其实并无专业训练的外语干部、翻译人才,变成为各行各业既通外语又通本行业务,能够用外语直接汲取我们所需要的科学文化知识的人才”。[2]7这一前瞻性视野,预示着中国将要大力改变外语在中高等教育中较弱的地位,推进到今天以小学为起点,延续至博士生教育的强大的英语教育体系。中国各个学科的学者之所以在改革开放后登上国际舞台,特别是新世纪以来,中国高校成批次进入世界一流行列,要直接归功于绝大多数理工科专业学者摆脱了以翻译为主要载体的英语学习途径,并要归结到按照许国璋的外语教育战略构想为发轫的国家外语教育面貌的根本性转折。

(二)外语教育国家战略的比较论

许国璋在进行语言教育战略的论述时,借鉴相关国家语言教育政策史的经验。他先后考察了具有典型的参考价值的三个国家:美国是世界头号资本主义国家,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前殖民地国家,日本是亚洲邻国和世界上最成功的经济体之一。在论述美国时,许国璋主要讨论外语政策如何服务其政府的影响力和行动力。他强调布龙菲尔德的《实际掌握外国语的指导提纲》(1942)改革了美国教育体系和美军的外语训练形态,影响了二战进程。美国依据《国防教育法案》(1958)建立的47所语言和地区中心(Language and Area Centers),以应对苏联的威胁。[2]7-8在谈及印度时,许国璋主要指出英语对该国政治经济和对外交往的基础性作用。[2]8在评估日本英语教育时,许国璋指出,其特点是“实实在在,不做表面文章,训练学生将英语作为汲取现代科学文化的工具”。[2]8-9

许国璋对三个国家的论述,主要是从侧面论证中国外语教育改革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在讨论中国时,他指出,“方法应该服务于培养目标,培养目标应该服从国家利益”;“从国家利益去考虑外语教学方针,考虑外语教学培养目标和方法,正是我们过去做的不够的地方”。[2]10这一论述是中国外语教育规划中最为凝练深刻且充满战略智慧的表述之一。

(三)外语战略规划的功能本体论

许国璋从语言本体来谈外语的战略规划,强调语言是知识和文化载体的功能属性。他指出,英语是“一种世界性的媒介”,不仅英语国家的学者,而且还有很多非英语国家的学者,都在用英语发挥文化、信息和知识的生产和储藏功能。[3]146-147中国需要知道“贮存于英语中的文化,知道如何利用它来丰富我们自己的文化。利用它,也对世界文化有所贡献”。[3]147

当代语言规划学说多次重复许国璋的这一判断。语言规划研究中,首先要探讨语言的功能和原理,研究“怎样利用和调节这些功能和原理来使语言的正功能得到充分发挥,使语言的负功能得到遏制”,并以此作为政府决策的依据。李宇明认为,语言功能中的宏观社会功能是指“语言对人类群体和人类个体所发生的各种影响,比如对人类的迁徙和社会进步的影响,对人类各种共同体、各种社会制度和文化构建的影响,对人类的思维、意识和精神世界的影响,对人类经济活动的影响,对人类个体一生的学习、生活、工作的影响等”。[4]许国璋的上述阐述主要集中在语言战略的宏观社会功能上,以民族为本位,客观看待英语语言的属性。这种认识,超越了传统的对外语功能的狭隘判断,对中国的科技进步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实验方法方面,本研究同时采用了称重法和目视法计算按蚊的吸血率。尽管二者的统计结果变化趋势相同,但目视法仅能定性按蚊是否吸血,不能反映吸血量的多少;而称重法以按蚊吸血前后体重的变化为标准,能同时反映出按蚊的吸血数量和吸血饱满度。因此,在实验室条件下,称重法能全面和准确的反映按蚊的吸血率。

二、分层分类的外语教育设计

分层分类设计,主要是指以教育对象为基本参考点,将教育内容作分化设计,以完成国家既定的教育战略。许国璋是中国外语教育分层分类设计的主要倡导者,提出若干种极具代表性的模式,并进行了基础性的论证工作。

(一)分类教育的外语设计理念

根据许国璋的归纳,中国大学存在四大英语学习类别:理工科大学的英语教学、综合性大学的英语教学、综合性大学里的英语系和外国语大学里的英语系。其当时呈现的差异是:理工科大学,以上交大为代表,从英语技能调查测评入手,推出《大学英语》教材,着手进行非英语专业改革;综合性大学与理工大学类似,但教材多人文题材内容;综合性大学里的英语系主要将英语文学和语言学纳入课程体系,兼顾科技英语、文学批评和批评历史等;外国语大学里的英语系的课程体系中纳入了西方历史、政治、社会等等。[5]

许国璋在很多论文中,对上述四者中的前两者关注较多。他多次提及上海交大的科技英语从一个点推广到三十多个点的事实,指出这是中国大学英语教学的巨大进步。[6]但他坚定地反对割裂理工和人文。1987年,许国璋充分肯定了中国大学英语教育冲破了“一个时期里接受了一个封闭社会里分隔型的教育模式”,冲破了文理,理工,工农,理工等科和一切社会学科和人文学科的分隔。[7]甚至早在80年代初,他就提倡大学英语教学中要重视科技英语和人文英语的融合。这一论述极具前瞻性。上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高校兴起通识教育,事实上是对80年代专科和专业教育更深层次的反拨,其理念强调人文和科技素养的互相激发,促进学生创造力的提升。

此外,从许国璋对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描述可以得出,2021年被教育部列为国家一级学科的国别区域研究,其学科培养的基本属性,发轫于上世纪80年代的外文系。

(二)分层教学的设计理念

1986年,许国璋提出了“三级英语教学”的分层设计,其中第一级,中学英语,要求学好普通英语。第二级为大学英语,要求学好分科英语。第三级,为硕士研究生英语,要求学好专业英语。许国璋希望,以十二年为期,让学习者真正把英语学到手。他结合国情定出一个测试标准,即,学好普通英语的要求是用十几分钟读完并理解一版英文报纸的大概内容;分科英语标准是,不借助词典,读一本专业著作,并说出特点;专业英语的标准是,看一本英文专业原作,用英语做半小时发言评述该书,最后用英语回答问题。[8]

许国璋的这个设计具有如下特点:

1.吸收南美地区的外语教育思路。许国璋曾经描述过这些国家的英语教学方案:中学六年学习一般英语(English for General Purposes),大学头两年学习分科英语(English for Special Purposes),大学后两年加研究生两年学习专业英语(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9]可见许的方案是对南美方案的某种平移式拓展。

2.创造性地提出了一种简单易行的测评体系。

3.评价标准表现为对听说读写并不是全面要求和平衡发展。展现出极度的实用主义特质,这与其所编写英语专业教材的要求有所不同。

4.设计将中学大学和研究生英语作为一个总体来关照。预示着今天大中小学英语教学一条龙的问题,成为当今中国英语教育政策规划的核心问题,并牵涉到教育部颁发的《初中课标》《高中课标》《大学外语教学指南》等评价体系如何衔接等问题。

许国璋的分层分类思想在其晚年日趋精密化和实证化,最典型的代表是他在1990年发表的《谈〈中国高校英语本科教育抽样调查报告〉》[10]。这次调查代表着中国外语教学界对分类分层教学运行的评估和设计真正进入科学化的阶段。

(三)分层分类教学的现实意义

分层分类教学是中国外语教育规划的核心议题,当前主要细化为教育部外语专业委员会各分委员会所颁布的各级《课标》和《教学指南》中。现有的规划充分说明许的总体思路是正确的,甚至在日益精密和规范的新时代,适宜大规模地指导教学的全过程。但从另外一面来看,现行的《课标》和《教学指南》的问题之一是,编写者单纯从外语学科本身的需求出发,很少考虑到各个阶段的学生的其它学科的学习需求,导致大纲条目细化过多,所要求的教学内容过多,而实际教学时间过少。是故许国璋先生在设计分层分类教学时,最看重的是英语教学的实用化、效率化,反倒更符合实际。

三、课程教学设计和教材编写思想

许国璋在课程教学和教材建设思想上有多方探索,其思考体现于发表的各种文献中。他主编的《英语》系列教材(1962,1979,1993)曾系统地论述了英语教学方法论,其课程设计和教材编写思想具有鲜明特征。

(一)语言基本功训练为主线

在《英语》系列教材中,许国璋设计了零起点的英语专业基础阶段的教学体系。他指出,应该分年级巩固英语水平,打好基本功,如在一年级,应该注重“音素、语调、拼法、书法和句子的基本结构”,“特别注重口语技能的培养”。[11]212为此,许国璋《英语》的课文除了设立正、副课文外,还设短诗作为背诵材料,设故事作为阅读材料。另有各种练习,如课文问答、仿照例句编写对话、短语翻译、单句翻译、成段翻译、看图说话、根据题目谈话等,旨在“掌握句子结构和连词成句的技能”。[11]212

许国璋在教材中对语言基本功训练的设计,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和中国特色。将许国璋《英语》和《新概念英语》的基础阶段相比较,会发现两者有诸多的共性:它们都是建国后中国发行量最大的英语教材,代表着建构主义教学法的学习理念,都设计了丰富实用的语言任务,并仍被许多后起教材所模仿和吸收。两者都诞生于多媒体技术来临之前,虽然没有今天的多模态和网络学习的辅助资源,但都超越了以语法翻译法和听说法为主要编纂模式的老一代教材体系,实现了语言能力全方位培养的编写目标。

但两者的差别也特别明显:虽然两者都是针对英语非本族语的学习者设计,但毕竟L.G.亚历山大的母语是英语,而许国璋的母语是中文。前者在任务的构建上,罕有照顾到学习者的母语背景,而后者设计了大量的翻译训练,有利于构筑中文学习者的翻译能力。《新概念》在第一册中应用大量的图画来建立单词的认知,许国璋英语则照顾到教材学习者已经达到一定年龄,可以采用翻译法来构建单词学习的认知基础的特点。两部教材对语法的处理也别具特色,L.G.亚历山大尽量采用观察法,较少使用语法概念,把语法训练融入到结构训练去;许国璋英语的语法概念则是清晰和系统的,充分重视学习者对语法的理性思维,强调语法的高阶框架对语言学习的正面作用。事实上,《新概念英语》今天之所以依然在中国流行,部分的原因是其后来的中文改编本和配套练习册充分地吸收许国璋英语训练的思想、套路和方法。

(二)语言与文化并行

许国璋英语教学思想重视语言能力和文化认知的结合。许国璋指出,他在三版教材的选材设置中,第一册重在涵盖各大洋的开发和名城景色;第二册叙述太平洋上的经济争雄;第三册的课文主要围绕小说人生和广角镜下的近代世界;第四册则为古今纵览,重在人物和文物的描述。[12]这些选材囊括地理、文学、历史和政治等题材内容,不仅旨在培养英语系学生文化知识结构,而且注重学生文化理解和文化调控等能力的培养。他编写理念是基于语言处于文化的内在结构的这一假设之上,旨在学生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培养,重在提高学生的文化阐释和文化实践水平,甚至要求学生深入文化经典之中,培养学贯中西,通晓古今的跨语种人才,服务于当代中西文化交流的伟大事业。

语言能力和文化认知的结合,充分展现了许国璋英语教材编写中的文化意识,这也反映了当时外语研究热点问题。回顾历史,虽然Lado(1957)等人很早就强调文化背景对于外语学习理解能力培养的作用,罗常培认为语言构成了社会组织和文化的基本方面,并受文化变迁的影响;但是直到许国璋在80年代初专门做了《词语的文化内涵与英语的演讲》,才真正标志着中国外语界开始重视语言和文化关系的研究。[13]许国璋的这篇论文和相关的教材编写开启了中国外语学界近20年的跨文化研究浪潮,至今余绪不断。

(三)与时俱进与守正创新

许国璋英语课程思想在其晚年为李筱菊编写的《交际英语教程》序中也有进一步拓展。该文中,他论述了传统的以教师为中心的教学理念,指出交际英语教学法的创新性主要在于其真正实现了以学生为中心,以社会语言学的交际观为基础进行编写,并呈现为循序渐进的教材设计思想,全面关注学生的学习活动。[14]4-6笔者认为,交际英语教学法,特别是《交际英语教程》[15]的教材,是中国外语教育的巨大创新,是许国璋先生乐观其成的中国风格的外语教学实践的新探索,其影响与后来在中国诞生的“写长法”和“产出导向法”一脉相承,既体现了世界英语教学的潮流,又具有中国本土英语教学实践的积淀。许国璋从外语教学的发展史出发,论述这种教学法和教材编纂思想的重大意义,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许国璋先生多方奖掖后辈的创新,丝毫不念新教材和新思想对自己教材的冲击,胸襟宽广。

但在该篇序言的最后,许国璋认为,语言学习的首要功能是认知,而非交际,这是他区别于李筱菊的主要面向。[14]6透过这点,我们能够窥见,李筱菊的教材的特点是对交流和输出更为重视,对社会层面的语言任务的设计较为精心,但在教材内容的深度上设计常显不足,特别是在反映最新的科技和社会发展题材上还有一定欠缺——这与许国璋这一辈外语人首先利用语言来学习国外先进技术的基本理念,有一定程度上的而非全然的紧张关系。

四、结语

许国璋外语教育思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以国家战略为指导的宏观的外语政策研究,以分段分层为基础的中观规划研究和以教材教法为基础的微观设计实践。许国璋先生的外语教育思想以调查研究为基础,以国家发展为终极目标,兼顾教材、教法、教师、学生,形成了新中国至今,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外语教育研究的范本,在中国外语教育发展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枢纽意义。许国璋先生在其外语教学研究中,始终以问题为牵引,兼收并蓄,视野宽广,但又注重具体落实,其外语教育的实干精神和科学态度,对今天相关方面的探索依然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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