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美好,才能获得新生

2022-03-18 21:34李伟杰李雪梅
高中生学习·阅读与写作 2022年2期
关键词:朵夫托尔斯泰复活

李伟杰 李雪梅

作 品 简 介

《复活》是列夫·托尔斯泰晚年的代表作,也是其艺术探索和思想探索的总结,在其文学生涯中具有特殊地位和价值。翻译家力冈评价:“《复活》是托尔斯泰世界观发生剧变后,呕心沥血写出的最后一部长篇巨著,公认为是托尔斯泰创作的顶峰,是他一生思想和艺术的总结。”

小说的构思基础来自托尔斯泰朋友柯尼所讲述的真实案例,但托尔斯泰在创作中却赋予这个故事以深刻的社会内容,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俄国专制制度和农奴制,深刻揭露了19世纪末俄国的一系列社会矛盾。在《复活》中,托尔斯泰展示了其理想中拯救俄国乃至人类社会所面临困境的最佳途径,如主张“不以暴力抗恶”,用“爱”和“宽恕”来消除社会矛盾,通过“道德的自我完善”使人远离罪恶等,从而构建人类未来的乌托邦。

方 法 引 导

一、设定基础目标,进行自主探究

1. 结合课下注释,了解《复活》情节梗概,理清人物关系。

2. 概括教材节选部分的主要情节。

3. 围绕“复活”主题,分析人物语言、动作、心理描写,概括人物的心理变化过程。

4. 关注环境描写,明确时代背景及影射对象。

二、设置进阶目标,进行深度解读

1.《复活》教材节选的内容情节核心为“旧爱重逢”,牵扯出男主人公始乱终弃的往事。在哪些作品中我们读到过类似情节?共性有哪些?(如高中语文必修下册《雷雨》)

2.纵观中外文学,我们会发现,“富家公子”与“女仆”、“千金小姐”与“落魄书生”的故事屡见不鲜。而《复活》则将这一情节的张力进一步增强。为何作家们钟情于描写这种有身份等差的恋情?为何又常常安排薄情男“始乱终弃”的悲剧结局?

3. “旧爱重逢”后,《雷雨》展现的是争端与决裂,而《复活》引出的却是男女主人公精神上的觉醒与“复活”。这反映了托尔斯泰怎样的人性观与世界观?你是否认可?

经 典 再 现

复活(节选)

列夫·托尔斯泰

接着是一阵沉默。

她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

“我想请求您……给些钱,要是您答应的话。不多……只要十个卢布就行。”她突然说。

“行,行。”聂赫留朵夫窘态毕露地说,伸手去掏皮夹子。

她急促地瞅了一眼正在屋里踱步的副典狱长。

“当着他的面别给,等他走开了再给,要不然会被他拿走的。”

等副典狱长一转过身去,聂赫留朵夫就掏出皮夹子,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十卢布钞票递给她,副典狱长又转过身来,脸对着他们。他把钞票团在手心里。

“这个女人已经丧失生命了。”他心里想,同时望着这张原来亲切可爱、如今饱经风霜的浮肿的脸,以及那双妖媚的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这双眼睛紧盯着副典狱长和聂赫留朵夫那只紧捏着钞票的手。他的内心刹那间发生了动摇。

昨晚迷惑过聂赫留朵夫的魔鬼,此刻又在他心里说话,又竭力阻止他思考该怎样行动,却让他去考虑他的行动会有什么后果,怎样才能对他有利。

“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了。”魔鬼说,“你只会把石头吊在自己脖子上,活活淹死,再也不能做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了。给她一些钱,把你身边所有的钱全给她,同她分手,从此一刀两断,岂不更好?”他心里这样想。

不过,他同时又感到,他的心灵里此刻正要完成一种极其重大的变化,他的精神世界这会儿仿佛搁在不稳定的天平上,只要稍稍加一点儿力气,就會向这边或者那边倾斜。他决定此刻把所有的话全向她说出来。

“卡秋莎!我来是要请求你的饶恕,可是你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饶恕我,或者,什么时候能饶恕我。”他说,忽然对玛丝洛娃改称“你”了。

她没有听他说话,却一会儿瞧瞧他那只手,一会儿瞧瞧副典狱长。等副典狱长一转身,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抓住钞票,把它塞在腰带里。

“您的话真怪。”她鄙夷不屑地——他有这样的感觉——微笑着说。

聂赫留朵夫觉得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同他水火不相容,使她永远保持现在这种样子,并且不让他闯进她的内心世界。

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他疏远她,反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使他去同她接近。聂赫留朵夫觉得他应该在精神上唤醒她,这虽然极其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格外吸引他。他现在对她的这种感情,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其中不带丝毫私心。他对她毫无所求,只希望她不要像现在这样,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性。

(节选自《复活》,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一部第四十三章)

片 断 赏 析

列夫·托尔斯泰的创作一向以精湛的心理分析著称于世,他擅长细腻地表现人物隐秘的心理活动和思想变化的复杂过程。他这一写法被车尔尼雪夫斯基评价为“心灵辩证法”。小说节选部分精细入微地展现了男主人公内心矛盾挣扎的过程。

《复活》中的男女主人公都经历了“单纯——堕落——觉醒——复活”的历程。本节选部分前面的情节是,玛丝洛娃无辜卷入一起谋财害命官司,蒙冤受屈即将去服苦役。担任陪审员的贵族聂赫留朵夫在法庭上发现,玛丝洛娃正是自己年轻时抛弃的姑娘。此时的她早已不复单纯善良,她的堕落与粗鄙成为聂赫留朵夫良心受到谴责的触发点。经过激烈的内心挣扎,他来到监狱探望玛丝洛娃,真诚悔罪并提起往事。聂赫留朵夫本以为女主人公会被他的忏悔感动,却万万没想到她只将他当作一个“衣冠楚楚、脸色红润、胡子上洒过香水的老爷”,“而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总是要尽量从他们身上多弄到些好处”。她媚笑着向他讨钱,曾经纯洁的“卡秋莎”已经“丧失生命了”。面对这样的玛丝洛娃,聂赫留朵夫心中的“魔鬼”出现了,“兽性的我”与“人性的我”展开激烈的对话。最终,觉醒了的聂赫留朵夫战胜心中的“魔鬼”,不仅向玛丝洛娃忏悔罪行、请求饶恕,并且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希望能帮助对方从精神上觉醒,恢复“卡秋莎”的本性。

在小说第一部,托尔斯泰写道:“有一种极其常见、极其普遍的宿命论点,认为每个人都有一成不变的本性,有善良的,有凶恶的,有聪明的,有愚蠢的,有热情的,有冷漠的,等等。其实,人往往不是这样的。我们说一个人,可以说他善良的时候多于凶恶的时候,聪明的时候多于愚蠢的时候,热情的时候多于冷漠的时候,或者正好相反。如果我们说一个人是善良的或者聪明的,说另一个人是凶恶的或者是愚蠢的,那就不对了。然而我们总是这样把人分类,这是不合实情的。人好比河流,所有河里的水都一样,到处的水都一样,可是每一条河里的水都是有的地方狭窄,有的地方宽阔,有的地方湍急,有的地方平坦,有的地方清澈,有的地方浑浊,有的地方清凉,有的地方温暖。人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具有各种各样的本性的胚胎,有的时候表现出这样一种本性,有时候表现出那一种本性,有时变得面目全非,其实还是原来那个人。”聂赫留朵夫就是这样一个变化着的贵族,虽曾经放纵堕落,但他在悔罪、觉醒进而救赎玛丝洛娃的过程中不断发扬其人性中的“爱”与“善”,最终实现了“道德的自我完善”,这就是聂赫留朵夫的“复活”之路。

小说的最后,面对聂赫留朵夫真诚的赎罪,玛丝洛娃突然发现人生真的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心灵深处的萌动使她重拾曾经蒙尘的信念与爱,决定做一个与过往决裂的“新”人。“她纯洁无瑕的爱不仅是对他……而且是对世界上一切和一切东西的,不仅是爱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且也爱她刚才吻过的那个乞丐。”

作者的构思巧妙之处在于,他并未将这种精神上的复活归因于两人旧爱重燃或破镜重圆。在流放西伯利亚的途中,玛丝洛娃意识到自己向往一种完全平等的感情,于是她选择与一位革命者结为夫妇。她的内心渐渐有了对新生活的渴望和为正义事业献出一切的勇气和决心。至此,女主人公方才真正获得新生,灵魂彻底“复活”。

学生读后感

品读经典细节  透视人物内心

王辅轩

在读完《复活(节选)》后,我深深被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所打动,只遗憾过去对名家作品读之甚少。

作家对细节的刻画堪称一绝。例如文中聂赫留朵夫到监狱探望玛丝洛娃时,对她的称呼变换了几次。先是称对方为“您”,因为乍然相逢,他惊愕有之、羞愧有之,但更多的却是遥远感与陌生感,作家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以“您”来体现两人间的疏离感。当玛丝洛娃认出男主人公,而男主人公已坚定了“认罪”的想法后,作家巧妙地将称呼换成了“你”,这细微的差异却将二人相认后、男主人公坚定“认罪”信念后的微妙心理展现出来。而当男主人公发现玛丝洛娃已经变了,并且向他媚笑着要钱的时候,他对玛丝洛娃的称呼则变成“这个女人”。朦胧的嫌恶感让他产生了动摇,但在与内心的“魔鬼”天人交战之后,他终于还是战胜自我,喊出“卡秋莎!我来是要请求你的饶恕”。这里的“卡秋莎”是女主人公的小名,是曾经彼此爱恋时亲昵的称呼。可见,此时的他不仅希望悔罪,更是“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性”,帮助她回归曾经的纯善。

而在对女主人公的刻画中,作家重点描写了玛丝洛娃的“笑”。第一处是“她从衣衫上看出他是个有钱人,就嫣然一笑”,从这里可以推想此时女主人公的生存处境与职业特征,从她对男性金钱与地位的敏感角度,我们可以看出她被践踏的岁月痕迹。第二处是他们共忆往事,提起孩子,玛丝洛娃拒绝了聂赫留朵夫的赎罪宣言,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全完了”,接着便“又嫌恶又妖媚又可怜地微微一笑”。她竭力想用堕落生活的迷雾遮掩过往的痛苦,认为像聂赫留朵夫这种“老爷”是以玩弄女人为乐的,而“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总是要尽量从他们身上多弄到些好处”,于是“她向他妖媚地笑了笑”。当她提出要请律师后,“她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接着提出要钱。这几处笑中,女主人公总是想施展其女性魅力,职业特征与目的性都很鲜明,作家以此展现出其精神上的“死亡”,亟待拯救与“复活”。

托尔斯泰以其深厚的语言功底,塑造了聂赫留朵夫与玛丝洛娃两个鲜明、立体的人物形象,又以其细腻的笔触,向我们展示了主人公丰富的、不断变化的内心世界。可以说,细节描写是作品最吸引我的地方。

教师读后感

创设有效情境  共促深化解读

李雪梅

按照传统的教学方式,学习小说无非是围绕几大要素进行分析,如人物、情节、环境、主题等。然而,从学生初读《复读(节选)》生成的读后感来看,学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敏锐,那些教师想要在课堂上呈现的内容,他们早已了然于心。传统的小说课堂成了他们配合老师的敷衍“演出”。当课堂成为学生对已知内容的“展示台”时,乏味感也就由此而生。既然如此,教师要如何在常规课堂中寻求“突围”、引导学生品读经典呢?

当我看到《复活(节选)》文本时,乍然生出似曾相识之感:“旧爱重逢”揭开始乱终弃的往事,这不是与学生学过的《雷雨(节选)》情节相似吗?那么,能否围绕“重逢”来创设情境,做点深入探究文本背后意蕴的大文章呢?

于是,在这一堂课上,我与学生拋开了分析“语言、动作、神态、环境”等传统环节。围绕学生普遍感兴趣的“旧爱重逢”的情境,先现场演绎,后文本探究。

围绕情节核心,我们发现,“富家公子”与“女仆”、“千金小姐”与“落魄书生”的故事屡见不鲜。而《复活》《雷雨》则将这一情节的张力进一步增强。那么作家们为何钟情于描写这种有身份等差的恋情?又为何常常安排薄情男“始乱终弃”的悲剧结局?学生各抒己见,谈自己的看法:有的认为从小说人物塑造的角度来看,“身份”的等差更利于塑造典型形象,比如聂赫留朵夫与玛丝洛娃、周朴园与鲁侍萍、陈世美与秦香莲等形象就非常经典;有的学生认为这种身份等差反映了底层劳动人民“打破阶级壁垒、实现阶层跨越”的美好愿望,且这样设计更容易形成一波三折的矛盾冲突,也就更易产生博人眼球的“狗血”剧情;还有学生认为,小说情节聚焦于“重逢”,那么“重逢前”男女主人公的经历就留下空白,这对于作家和读者来说都有很多想象的空间……而之所以多以男性始乱终弃作为结局,学生认为是封建时代男尊女卑观念带来的必然结局,在女性被“物化”的时代,被轻视、被抛弃是女性无法改变的命运。讨论问题时,学生们异常活跃,他们思想碰撞出来的火花简直让我惊讶。

学生通过讨论发现,无论是19世纪末的俄国还是20世纪初的中国,《复活》与《雷雨》共同反映的时代主题就是“变革”。在社会面临剧变的时代背景下,传统婚姻关系、传统思想观念受到冲击是一种必然趋势,而最敏锐的作家常常能将时代的剧变定格于作品。

“旧爱重逢”本是旧小说中司空见惯的题材,然而托尔斯泰却无意将《复活》写成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牧歌或是悲欢离合的情变闹剧,而是借助二人的经历来展现深广的社会内容。如果说曹禺依托《雷雨》想要表达的是呼唤“雷雨般”的变革,以求毁灭旧世界、建立新秩序,那么托尔斯泰的抉择是什么?我提炼展示了四个字“相信美好”,我们要相信人性的美好、世界的美好。

那么,托尔斯泰在作品中揭露、批判的复杂社会问题与尖锐阶级矛盾要怎样解决?通过查阅资料,学生了解到托尔斯泰晚年曾放弃贵族特权,生活上竭力平民化,并在自己的土地上试图进行改革,但这些举动都无法改变社会现状。当时社会背景下阶级斗争十分尖锐,托尔斯泰却否定用革命手段推翻专制制度,而是提出了“不以暴力抗恶”“道德的自我完善”“宽恕”“博爱”等解决社会问题的理想途径,并将这些思想倾注于《复活》的创作中。他认为社会如此腐败,“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人们丧失了做人的主要品质”。若人人都能保持善良“人性”,就可以消除社会弊病,“天国就会在人间建立起来”。于是,我们看到聂赫留朵夫这位“忏悔”贵族的人性由丧失到复归,他深切同情底层农民甚至将自己的土地分给他们且不求任何回报。

学生对托尔斯泰的这种人性观、世界观的认可度怎样呢?有学生提出这与孟子“性善论”、墨子“兼爱”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处,相信美好才能获得新生,精神才能复活。在和平年代,这些思想还是很有现实价值的。也有学生认为,托尔斯泰的理念在当时过于理想化,是不可能实现的,并由此联想到“道德”与“温饱”的关系之辩……通过辩与证的碰撞,学生认识到了作者的思想局限性,但也充分认识到了作者对人性真善美的救赎与礼赞。最后,学生进行总结。 托尔斯泰曾说过,多么伟大的作家也不过是在书写他个人的片面而已。无论我们是将小说解读为博大包容还是片面狭隘,这位倔强的独语者,即使是孤光一点萤,“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仍愿为美好发声,仍相信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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