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回归与生命“晚熟”
——从《檀香刑》到《晚熟的人》

2022-03-24 11:41隋岩娜陈佳冀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檀香刑檀香晚熟

隋岩娜,陈佳冀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于莫言而言,故乡是心灵之原乡,民间与乡土生命是心底永恒的热土。《檀香刑》以人物最原始的声音诉说着残忍冷酷又饱含温情的爱恨刑罚,以敏锐的洞察力直面动荡社会中的腐朽堕落与文化传承中的闭塞灰暗,展示了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动人影剧。相比之下,新作《晚熟的人》则少了几分热闹与喧嚣,笔锋更加冷静睿智,然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叛逆”模式的运用更是展现了人物在时代风潮之下的性情百态,彰显着作家的生命态度与乡土观照。文体形式、艺术样貌抑或叙事策略,无论从何种角度,作家均执着地站在民间文化浸润的土地之上,吟咏着原始率性、强韧悲壮的生命情感。

一、“活着”:民间立场的当代性

莫言的小说是矛盾多变的,作家亦是。他大踏步地后退着寻找最纯粹的民间话语,却追随思维的跳动创造着诡谲多变的神话;他在宏大的家国信念中慷慨悲歌,但也时常戏谑地审视夹缝中的爱恨情仇;他以冰冷的词汇将是非恩怨演绎得逼真恐怖,却又不失时机地为这些惨绝人寰的事件披上诗性的情感外衣;他毫不掩饰对麻木看客的讽刺,但他又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对人民的崇敬和对人民力量的歌颂。这便是莫言独有的民间立场,荒诞却又真实,在内外之间的分裂对立、矛盾激发中,小说的生命意识与文学当代性的精神内核也奔涌出来。“当代性含有生命由出生并延续到终点这一时间段内‘活着’的意义,换言之,即与消亡的相对应”[1],当代性意味着“活着”,意味着超越“当下”的时间概念而指引向一个更深层次的美学范畴。那么,民间立场的“当代性”,同样是“活着”。莫言手中的笔跟随着他的思考穿行于历史、当下与未来,探索着生命的“活着”与精神的“活着”,他们的身躯沉重又自由,他们从民间的乡土大地上走来,又以坚定的步伐回归。

莫言曾自语:“我想我首先要用一种跟自己过去的语言、跟流行的翻译腔调不一样的语言。所谓‘撤退’,其实就是向民间回归。[2]”《檀香刑》“打着历史小说的幌子,却颠覆了历史小说,从本土文化历史资源中获取了创造性灵感和源泉”[3]。它是一个开拓者、创造者,“活跃在叙事表层的,是一场场历史酷刑的盛大表演,一场场民间游戏的狂欢场景,有着锣鼓般的热烈与喧闹。而在喜剧化的话语深处,我们又明确地感受到一幕又一幕强悍生命的悲壮史,尊严道义的溃败史,人伦情感的毁灭史,拓示出莫言尖啸而疼痛的内心,折射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中某些痼疾与沉疴的深刻洞悉,以及毫不留情的鞭笞”[4]。“展示”本身就具有沉迷和批判的双重特性,小说刻画了判刑者的自大冷漠、行刑者的残忍暴虐、受刑者的大义凛然、围观者的麻木不仁,内蕴着复杂的人性与强悍的生命观,表达出野性又绝望的乡土生命。

“在创作样式、手法日趋成熟的时候,当代乡土小说却面临缺乏创新和无力突破自我的窘迫”[5],当新兴产业之风吹动了故乡的湖面,我们不得不思考,乡土文学究竟要面对一个怎样的未来,民间立场依旧站得住、立得稳吗?

莫言以《晚熟的人》作出了回答。这部小说同样来自乡土民间,作家在写作内容与书写方法上进行了又一次革新,他从以往创作中间接的、隐性的“存在”跳转到台前,成为直接的、显性的“在场”,由此真正突入到创作之中,完成了个人与民间群体的重合。作家在小说中频繁使用“情境转换”的方法,“不停地将读者从作品的语境拉回到现实境遇中,阻碍了读者流畅连贯的阅读”[6]。如在小说《红耳朵》的最后章节,作家以自语的形式表达对更多更跌宕起伏情节的联想与并未达到极致的“缺憾”,这样的评论式书写消解了小说的真实性。在回应读者关于“阅读体验与评论家的解读和作者的叙事意图构成冲突”的问题时,莫言答道:“书中的‘莫言’不纯粹是一个作家,他的出现是作为小说的叙述者存在”[7]。一个人,既是现实世界的直接经历者,又是文学世界的创造者,既是模糊理想与现实、可感物质世界与无垠想象空间的设计师,又是怀揣历史与未来、道德与良知的敲钟人;他一面在现实主义之中创造着真实,一面又在艺术技巧之中解构着真实。他离开故乡,又回到故乡,获奖之后,作家身处的环境与自身心态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较大的改变,这时他再一次将自己投入小说之中,他想坚持传达给世界的,依然是那份永远活跃在血液中的生命感召与乡土情怀。

“民间的传统意味着人类原始的生命力紧紧拥抱生活本身的过程,由此迸发出对生活的爱和憎,对人生欲望的追求,这是任何道德说教都无法规范,任何政治条例都无法约束,甚至连文明、进步、美这样一些抽象概念也无法涵盖的自由自在。”[8]生活中永远热腾腾的是生命。自然环境、历史回忆、人文风物、道德伦理等等,生命让乡土抒情更浓厚、让生活追忆更立体、让文化表达更自由。莫言将身子俯得很低,他带着深厚的民间情感和非凡的审美创造力,用丰富的想象力、形象的表现力与深刻的洞察力,描绘了时代动荡中的人性冷暖与生命律动,审视着时代文明冲击下的社会发展体系与伦理道德关系。“从《檀香刑》到《晚熟的人》,作家写出的是我们的历史,也在形成文化和文学的未来历史”[9],莫言没有回避传统文化中的复杂性与矛盾性,《檀香刑》中,作家既突出了刑罚之暴虐、生活之艰难,也在人物形象上挖掘出生命反抗的坚忍与民间文化的鼓舞、疗伤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檀香刑》意在高扬一种积极的民族精神,意在发现一种富有血性和生命力的民族传统”[10]。《晚熟的人》亦是,尽管记忆中的乡土似乎无法永远按照理想的蓝图行走,但民间始终是最能留住民间文化积极内涵的地方,也是连接着莫言心中乡土民族情结的生命场。毫不吝啬赞美,毫不抵制批判,他不是冷眼的旁观者,而是以作家使命之责、深入在场的姿态,径直切入现实境遇,达成社会批判与文化批判,这是莫言作为一位有时代良知作家的操守,也是对民间叙事立场的又一次先锋指引。

二、“叛逆”:生命内涵的重构与深化

长达几十年的生命追寻,莫言或辛辣讽刺、或冷眼审视,生命的野性得以立体的展现,在获得诺奖后,莫言在继承着生命叙事的同时,又开启了崭新的“叛逆”模式,增添了新的时代生命内涵与人性探索。新作《晚熟的人》不再局限于对生命的尊重与生命力的张扬,它既有以往时常出现的乡间民众角度,又适时加入了不同于本我的“作家莫言”角度,于是便重新审视了这个既顺从于时代新变,又时时处处与之抵抗的生命群体,以更开阔的视野完成了对生命本真的挖掘、对生命内涵的重构与深化。

生命的野性与活力在《檀香刑》中获得了很好的释放,仔细看来,“檀香刑”大戏的中心人物孙丙,在狂野真实之外,又有“叛逆”的意识。在人物性格上,孙丙首先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结婚生子开茶馆的日子正是他心中软弱求稳意识的体现;同时,他的心中又有着朴素的英雄主义意识,他带领百姓破坏德国人修建的铁路、斗争中他得当的军事策略与超强的领导组织能力显示了他非凡的勇气和智慧。在人物心理上,农耕文明影响下的农民百姓对生命意识的追求与家庭团圆的向往浓烈而深厚,孙丙因妻子儿女的无辜死去走上起义反抗之路,但同时他也有着不畏牺牲的担当和大义赴死的倔强。若说《檀香刑》有几分“人生如戏”之意的话,那么孙丙的人生定是一场精彩的大戏,唱惯了王侯将相的他骨子里有一股英雄之气,他的身上体现着民间英雄传统的侠义精神,满怀着国仇家恨的血性阳刚与舍生取义的坚强意志,但这样的胆气偏偏又是嫁接在他守旧被动的封建农民思想之上。于是,平民与英雄、生存与死亡,成为他作为一个农民、一位猫腔戏的改革者和继承者无法回避的命运与选择。

相比之下,莫言新作中的“叛逆”模式变得更加汹涌而直接。《火把与口哨》中的三婶是“叛逆”的典型人物,她美丽勇敢,追求心灵相通的爱情;她冷静睿智,跟随三叔选择合适的政治道路;她坚强隐忍,在得知父母亲去世后,她没有因痛苦而忽略纪念双亲的细节;她宽容知恩,新婚之日不计前嫌地给曾经欺辱她的三个青年喜糖;她又狠心而绝情,在得知儿子被狼吃掉后,她冷静准备、周密计划,以最坚定的信念和勇气杀了一窝狼。对家的忠诚和对爱的守护,让看似柔弱的她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这也是口哨作为小说重要线索的原因之一。作为一种精神载体与经典表达方式,它与猫腔相似,演绎着遗憾又悲壮的生命形态。当然,莫言想要的“叛逆”远不仅于此。在《诗人金希普》和《表弟宁赛叶》中,作家化用了两位大作家的名字,让人物的出场便带有一种滑稽与“自取其辱”的讽刺。金希普自诩“普希金之后最伟大的诗人”,炫耀自己编造出来的光辉成绩,却当众创作出“大馒头大馒头,洁白的大馒头”的诗歌。与之相承接,表弟的叛逆与抵抗心理更加强烈。他为自己取笔名宁赛叶,并针对“莫言”开始了正面的“文学讨伐”,他一方面使用着“著名作家莫言的表弟”的名号,一方面又根本不屑与“莫言”为伍,认为自己的《黑白驴》才是那个应该出版的作品。由此,“莫言”正式走入了小说之中,在小说情节模式的指引之下进行着生命内涵的更新与深化。

赵毅衡认为:“一部作品可以有一个到几个叙述层次,如果我们在这一系列的叙述层次中确定一个主叙述层次,那么,向这个主叙述层次提供叙述者的,可以称为超叙述层次,由主叙述提供叙述者的就是次叙述层次。”[11]《檀香刑》与莫言从前小说一主一次的层次模式稍显不同,在主叙述层中包含多个并列叙述者,同时,在主叙述层次之上,还有一个为叙述者限定叙述范围和情绪背景的超叙述层,超叙述层的叙述者为隐含作者。而新作《晚熟的人》,在主叙述层之上,巧妙地设置了一个独特的超叙述层——“自身叙述”。莫言将一位同叫“莫言”的知名作家放入了小说之中,故事中的人和事,有时是“我”亲身参与的、看到的或是回忆的,有时是听说的和了解的。莫言不是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笔下,而是他永远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当平静下来时,才能看到当下的自己,他把“莫言”逼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乡环境,既重新审视了周围人、事、物,又在别人对自己或嘲或贬的看法中找到了曾经的自己,在新的状态中重新品味历经曲折过后的生命道路,这才看明白生命的原始内核与深层意蕴——悲悯。“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可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悯。”[12]作家从不回避人性的局限,但也从未被恶意遮住眼睛,他紧紧抓住思想撕裂中透出的精神光亮,呼唤民众心中被恐惧和保守包裹着的正义与良知,表露出民间强有力的文化凝聚作用与充满善意的生命力量。

这样的“叛逆”不禁让人想到曾经在《红高粱》中的那句“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从“野性”到“叛逆”的过程,也是从躁动到冷静的过程,当作为旁观者看到小说中的自己,作家逐渐平静,客观地审视和反思社会起伏中的善恶真假。莫言笔下几乎从来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或恶人,他们冷酷疯狂却也时而犹豫恻隐,他们自私跋扈却也有着坚定的集体主义,于是他们软弱顺从,却又违抗叛逆。这样的人物形象设置提升了情节的过渡性与渐变性,也引导着他的民间叙事朝着生命内涵的维度纵深探索,增添了叙事内涵的多元化。

三、“晚熟”:生命从“在场”到“跃动”的文学观照

新作《晚熟的人》的核心便是引入了“晚熟”的概念。“晚熟”意味着对事物的理解能力往往总是后知后觉、心智成熟得相对比较晚。“当别人聪明伶俐时,我们又傻又呆;当别人心机用尽渐入颓境时,我们恰好灵魂开窍。”[13]对于个体的生命来说,“晚熟”是一种生命的成长状态,晚熟的人在幼年时往往会为周围世界所不容,他们或许会为落伍而焦虑、孤独,陷入危机沮丧之中;而对于生命的整体来说,“晚熟”则是一种社会的行进状态,或许过往的生活并非是那么先进又和谐,但“我”愿意紧紧观望着这片热爱的土地,见证它终会走向理想化的那一天。莫言让人们觉得,晚熟未必不好,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与人际关系中,能够单纯地活着,在动乱的时代黑夜里,坚守着黎明,是多么艰难又多么幸运。于是,晚熟的生命与事物永远在比过去进步,它代表着更积极的心理状态和更多的思维创造潜力,也完成了从“在场”到“跃动”的存在体现。

“莫言写作一直追求将人放在首位的境界,他讲究‘盯着人写’,善于进入到人性的里面,将人的灵魂的细微颤动和庞大力量呈现在笔端。”[14]文学文本中对于“人”的描写,既是对人的主体意识、情感状态的描写,也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完成对生动的“跃动”狂欢和社会表达。《檀香刑》中极为典型的便是一条勾连小说始终的隐藏线索——“示众”,这是一种人与人关系的展现,它以一种近乎“精神解剖”的方式,令人的尊严荡然无存,进而完全摧毁一个人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和心理世界。《檀香刑》中,从街头巷尾到皇室阵仗,“看”与“被看”的局面永远无法避免,这无不体现出特定时代下病态的示众文化和已经扭曲了的人的看客心理与生活状态。在残酷的刑罚面前,存在着大量麻木的看客与畏缩的受刑人,看客们强势地“观之”“评之”甚至“求之”“推之”,他们“懂得什么样的刑罚该用什么样的技艺去匹配”,为了让场面更“精彩”,他们还会怂恿受刑者“说几句硬话吧”;如果刽子手失了手或行刑方式普通,他们则表示不满,觉得“看砍头看腻了,换个样子就觉得新鲜”。“大部分在资源争夺中无力取得优势的人,在英雄崇拜和命运感的抚慰下,只能沦为临渊慕鱼的观众,在想象中分享演员的荣光权力与热情”[15],人们想要用自己刻意展现出的临危不惧来博得一份“在场”的证明与其他看客的崇拜,但这面对死亡时的毫不怜悯却更加暴露出普通人对受刑者的冷漠。鲁迅曾说:“暴君统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小说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观者的愚昧麻木,揭示了封建文化在群体中孕育出的扭曲心理。

在“晚熟”的思想意义之上,短篇小说《晚熟的人》更多了几分荒诞与奇幻色彩。如青年常林只因不被允许看电影便与知青单雄飞大打出手,起初落得败仗,仅吃了几把苘叶和苘饽饽后,便神奇地使出了滚地龙拳鸳鸯脚。再如当“我”以知名作家的身份回到故乡,看到的是“陋室变金屋”的巨大转变,以蒋二为代表的邻居也做起了作家“生意”。《红唇绿嘴》中,覃桂英在时代浮沉之中也伴随着命运的起落,无论是童年回忆、政治婚姻还是后来从网络中获得快感,她始终在进行着自我意识的颠覆。“我在写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容貌,脸上的一颗痣,什么样的胡须,形象很明确”[16],莫言如是说。莫言的家乡没有变,可是时代在变、人物在变,故事与景观永远在更新着,正是因为植根于民间的立场坚守,莫言的文字才拥有了更强烈的真实感与生命活力,传递给读者真真切切的文学、文化体验。而在生命与生活的“晚熟”过程中,在爱恨矛盾之间,人物也逐渐立体、丰满,喷薄出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量,体现着丰盈醇厚的生命质感。

莫言说:“现在我写作的重要动力是我确实感到有许多话想说……我想用小说这种方式,把自己对生活对当前社会各种现象的复杂感受表达出来。”[17]从浓墨重彩、宏大辉煌到轻描淡写,《檀香刑》与《晚熟的人》比较典型地代表了莫言创作的两个时期、两种状态,与其说莫言“回归乡土”,倒不如说他从未离开过,那不息的生命意识带着历史之痛与生命之坚,早已融进小说的血脉。乡土大地之上,善恶交织、爱恨纠缠,一部作品或许能够表达作家对某些制度或精神的批判和讽刺,或是那些对民间生命气息的追寻以及对人性和当下生活的思考,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对作家精神内涵的凝聚与领会,从饱含在他们语言之中的文化态度进行社会价值反观。“乡村是他的小说创作的基础,但他写作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乡村经验的范围,具有了普遍的意义。”[18]获奖之后,他将另一个自己放入小说之中,同高密东北乡的百姓、同万千读者一起审视自己,由此完成了小说叙事民间立场的回归,传达了生命与生活的“晚熟”真谛,为文学的现代性增添了丰厚的生命内涵,也点亮了文学之路上一盏新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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