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旧事

■ 沈建波

人 物方春芸 传统女性，嫁到夫家后便被丈夫冷落、遗弃

鲁英韬 方春芸丈夫，投身于革命的热血青年

刘静忆 鲁英韬的革命伴侣

方秋芸 方春芸堂妹

鲁 母 鲁英韬之母

鲁英康 鲁英韬堂兄

方越人 鲁英韬与刘静忆之子

方 妹 方春芸之远房堂妹

李嫂、陈妈、张婶、牛嫂等鲁镇乡亲若干

一

[1905年秋。

[浙江绍兴鲁镇。

[伴唱：江南水乡——鲁镇，

粉墙黛瓦画中韵。

今日里，

方氏一族两女嫁，

笙箫管笛一阵阵。

[鲁镇方氏家族一房间内，两个待嫁新娘方春芸、方秋芸已梳妆打扮完毕坐在房内，静候男方的花轿前来迎娶。

方秋芸 春芸姐，今日你我就要出嫁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却一直在“扑扑”狂跳！

方春芸 秋芸妹，我与你一样，我的心也是一直在“扑扑”狂跳，而且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不安！

方秋芸 春芸姐，你比我大八岁，想不到你却比我还要紧张！

方春芸 正因为我比你大了八岁，都已是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了，所以我的心才忐忑不安啊！

方秋芸 这……此话怎讲？

方春芸 （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秋芸妹，你看，这是当年鲁家定亲时给我的一块玉佩，可如今这块玉佩我都已藏了整整十年了！

（唱）我十六许配鲁氏家，

青春一逝十年华。

昔日容颜可称佳，

如今已怕照菱花。

好纳闷，

婚事几番被拖沓，

我是一抹朝霞成晚霞。

今日里，

十年苦等终娶嫁，

怕只怕，

眼前是梦事变卦。

方秋芸 春芸姐，我能理解你心中的这一份苦衷，只是今日，你应该也不用再担心了，哪有成亲这一天事情还会变卦的？再说，姐夫乃是日本留学的有志青年，与我所嫁的种田男人可不一样，他让你苦等了十年，是因为他要勤奋读书而不是他想与你毁弃婚约，我相信你嫁到鲁家一定会幸福的！

方春芸 但愿如此！只是今日是我与他的婚期，他……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到家呢？

方秋芸 这个你放心，你婆母是按姐夫踏上回程的那一天才定的婚期，所以今日姐夫一定能回来！

方春芸 （疑惑地）是吗？

方秋芸 春芸姐，你不要多想了！你的好日子可就在眼前了呢！

方春芸 哦！哦，秋芸妹，今日你我同日出嫁，但愿从今以后我俩都能一生平安，事事称心！

（唱）我姐妹俩，

今日一同上花轿，我面对苍天深祈祷。

但愿得，

嫁到夫家百事好，

夫妻恩爱暮朝朝。

不指望，

玉堂金马享富贵，

盼只盼，

是知音相逢同到老。

方秋芸 （唱）此一嫁，

人生之路辟新道，

我会梦里梦外忆年少。

来日姐妹再相见，

相夫教子共讨教。

方春芸 嗯！秋芸妹，我这一嫁嫁到的仍是鲁镇，但愿你以后回到娘家来看婶娘的时候，有空也顺便来看看我这堂姐！你可知道，如今在方家，你与婶娘便是我最亲的人了！

方秋芸 春芸姐放心，有空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两人拥抱。

[内声：“花轿来了！”“两家的花轿一同到了！”

方春芸 啊，花轿来了？两家的花轿一同到了？

[方妹兴匆匆地进入房内。

方 妹 春芸姐！春芸姐！

方春芸 （紧张地）方妹，什么事你这样慌慌张张的？

方 妹 春芸姐，我刚刚获悉，鲁家的新郎、你的新婚夫君鲁英韬他……他终于从日本赶回来了！

方春芸 （长长地舒一口气）哦！哦！

[切光。

二

[同天。

[鲁英韬家，张灯结彩，可室内气氛一片凝重。鲁母背转着身无奈地站在一边，鲁英韬手提一只木箱气愤地看着鲁母，而鲁英康则手足无措地紧跟在鲁英韬身后。

鲁英韬 （气愤地）母亲，你都是在骗我！原来你根本就没有病，你是骗我路远迢迢从日本回来，就这样回来来举行婚礼！就这样回来来成全你的好事！

鲁 母 （震惊地转过身来）英韬，为娘虽几次三番写信假称生病骗你回来，可是我也都是为你好啊！你可知道，春芸她可已经为你等了十年了啊！

鲁英韬 不，我不要成亲！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转身欲走）

[鲁英康忙从鲁英韬手中夺下木箱。

鲁英康 英韬，二婶这样做可都是为你好啊！你要明白二婶的一片苦心啊！

鲁英韬 大哥！

鲁英康 英韬！

（唱）英韬你且莫太任性，

你万不可，

辜负了寡母良苦心。

二婶她，

满头青丝白成银，

缕缕记载娘艰辛。

哪个娘，

不望儿女有前程？

哪个母，

不盼子女早秦晋？

更何况，

春芸已等你十年整，

这一纸婚约

你怎说明？

英韬啊，

你莫怪二婶那封信，

她乃是，

无可奈何才不得行。

[鲁英韬长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头。

鲁英康 英韬，一切事情都已安置妥当，你就顺从二婶的心意吧！

鲁 母 是呀，英韬，今日之事都已成这个局面，你若再与为娘反抗，你叫娘的脸面往哪里去搁？这件事就算为娘求你了！

鲁英韬 母亲！（扑向鲁母哭泣）

鲁 母 英韬，你不要再这样了！一切就听为娘的安排吧！

[切光。

三

[同日晚上。

[新房内。

[新娘方春芸头盖红盖头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候新郎鲁英韬的到来。

[伴唱：一纸婚约千金重，

一根红绳系鸾凤。

红烛高烧喜融融，

新婚滋味各不同。

[外面更鼓声响起，方春芸掀起红盖头不知所措地向房门口张望。

方春芸 呀，此刻已是二更了，英韬他为什么

还不进房啊？

（唱）耳边频传更鼓声，

素雅新房冷清清。

久等夫君未见影，

我忐忑不安心不宁。

啊秋芸妹，

你新婚之夜可温馨？

我是独对花烛孤伶仃。

为这佳期我十年等，

今夜怕犹难慰芳心。

我万千思绪心底凝，

未知如何待天明？

[鲁英康搀扶着一脸酒醉的鲁英韬进入新房。

鲁英康 英韬你醒醒！英韬你醒醒！

方春芸 （见状忙上前）哦，大哥，他……

鲁英康 春芸，英韬他有点喝醉了，今晚……就得你照顾照顾他了！（将鲁英韬扶至一边坐下）

方春芸 他喝醉了？

鲁英康 是呀，他是……不得已才多喝了几杯！哦，春芸，那我先走了！

方春芸 送大哥！

[鲁英康下。方春芸至鲁英韬身边，轻推鲁英韬几下。

方春芸 英……英韬醒醒！英韬你醒醒！

[鲁英韬抬起头来，见方春芸一惊，起身，与方春芸四目相对。

[伴唱：盈盈红烛照新人，

四目相对两无言。

一个是，微将秋波送夫君，

一个是，冷若冰霜心黯然。

方春芸 （唱）红缘有约十春秋，

今日里，

方含情脉脉把夫君瞅。

鲁英韬 （唱）红缘有约十春秋，

母命难违事依旧。

方春芸 （唱）我看他，

满脸苦恼双眉皱，

哪像是，

新婚燕尔良宵候。

鲁英韬 （唱）此生已为革命投，

我怎堪，

为家事束缚失自由。

方春芸 （唱）莫非他，

嫌我无才貌又丑，琴瑟不和难白首。

鲁英韬 （唱）为了莫让情丝纠，

我只得，

狠心将她一边丢。

方春芸 （唱）为了良宵共琴瑟，

唯有我，

忍气吞声来献温柔。

（白）你……你身有不适，那你还是早点上床休息吧！

鲁英韬 哦，不不不，我没有身体不适，还是你自己先上床休息吧！

方春芸 （不知所措地）这……

鲁英韬 （长长叹一口气）唉！今日虽是你我新婚佳期，可实话告诉你，除了今夜我不得已与你同宿一舍，明晚，我还是要到我自己的书房去安寝！

方春芸 （一惊）这是为何？

鲁英韬 这是因为我尚未做好婚事的准备，这次回来也全是家母骗我病危，我才匆匆赶回！

方春芸 （一惊）啊，原来你是被骗回来的？

鲁英韬 是的！我既然回来，便成全老母的心意与你行个礼仪，但我却难能与你成真夫妻！

方春芸 （失望地）啊？！这……

（唱）他几句话语似无情剑，

我面对花烛泪黯然。

我苦盼佳期等十年，

等来竟是这伤痛言！

啊苍天啊，

春芸与他既无缘，

又何苦红绳两相牵？

今日我，

新婚遭弃撇一边，

只怕是，

一生凄苦要清泪伴。鲁

英韬 （唱）我话语冷酷似刀剑，

怎不教她泪黯然？

我心不忍，泪自吞，

故弄玄虚心熬煎。

啊苍天啊，

莫道我，

是无血无肉无情男，

新婚之举太不善。

怎奈是，

我生不逢时民苦怨，

满清无能不忍看。

热血志士当挺前，

投身革命抛万念。

为避日后家事缠，

今日我，

唯有狠心斩情缘。

（白）时候不早，你先上床休息吧！今晚，我就坐在一边打个小盹！（在一边坐下打盹）

[方春芸看他坐下后瘫坐在床上。

[伴唱：人言新婚享温柔，

谁料今看烛泪流。

一宵伤痛尚可受，

只奈缘何共白首？

[切光。

四

[新婚第三天。

[鲁英韬家厅堂。

鲁 母 （唱）笙箫管笛音已消，

一派喜气犹缠绕。

家中未掀万丈涛，

我一桩心事也算了。

只乃是，

我用心良苦搭鹊桥，

英韬他，

冷若冰霜已三朝。

新婚不慕知音鸟，

夫妻无心筑爱巢。

独睡书房两清宵，

今日里，

又将辞行把家抛。

我百般相劝难阻挠，

束手无策如何好？

[鲁英康上。

鲁英康 二婶！

鲁 母 哦，英康，你来了！

鲁英康 嗯！哦，二婶，英韬他昨夜可还是在书房安睡？今日他是否真的要走？

鲁 母 （长长叹一口气）唉！我不知劝说他多少遍了，他还是不肯与春芸圆房！而今日，他是决意要离开鲁镇，他说他要到上海去谋生！

鲁英康 事情都木已成舟，想不到英韬还是这么倔强！

鲁 母 （摇头叹气）唉！

[鲁英韬手拎木箱上。

鲁英韬 母亲，大哥，我……我走了！

鲁 母 （心痛地）英韬，你——

鲁英康 英韬，你不觉得你这样一走，太伤二婶与春芸的心了吗？

鲁英韬 母亲，孩儿执意要走虽伤母亲之心，但孩儿也有孩儿的苦衷！再说，我此次离去并不再去日本，而是要到上海谋生，这样，日后回来也可方便许多，所以母亲你也不用再为此伤心了！

[方春芸默默上，然后站在一边伤心地看着鲁英韬即将离去。

鲁 母 （沉思少顷）既然你执意要走，为娘拦也拦不住你，不过，你也总得与春芸打个招呼，你可知你这样不辞而别，她心中会是什么滋味？

鲁英韬 哦！（抬起头来正好与方春芸四目相对，上前几步，向方春芸行礼）我走了！

方春芸 （失望地）那你……走好！

鲁英韬 （向鲁母、鲁英康）母亲，大哥，我走了！

鲁 母 （含泪）嗯！不要忘了常寄信回来！

鲁英韬 是！

鲁英康 让我送送你！

鲁 母 （稍沉思）还是让春芸送送他吧！

方春芸 （不知所措地）哦……

[切光。

五

[少顷。

[鲁镇郊外。

[伴唱：山阴道上送君行，

一路惆怅默无声。

新婚虽无鱼水情，

一丝难舍却在心。

[伴唱声中方春芸送鲁英韬渐至鲁镇郊外。

鲁英韬 （留步）时候不早，你还是回去吧！

方春芸 （木讷地）哦！（稍沉思）这次出门，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鲁英韬 （一愣）我……

（唱）我此去投身为革命，

风风雨雨难料定。

知她为我将苦苦等，

我一时无语怎回应？

方春芸 怎么，难道你这一去又将是三年五载归期难定？

鲁英韬 （不知所措地）我……（转身）难道我该把此去是为革命的事说与她听？（稍沉思）不，不！革命之事非同小可，我与她虽已结为夫妇，但夫妻之间两心未共，若是事情被她不慎泄漏，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因此这件事我可须得对她保密才是！只是，如今我该怎么来回答她的话才好呢？

方春芸 （心酸地）我明白了，你这一去又将归期茫茫，可是……可是不管三年五载还是一辈子，我都会等你回来！

鲁英韬 （震惊，强忍伤痛）这……委屈你了！

方春芸 不，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鲁英韬 （沉默少顷）哦，如今已是鲁镇郊外，你也不用再送我了，你还是回去吧！

方春芸 好！出门在外，望你多多保重！祝你此去一路平安！

鲁英韬 多谢你了！你也……多多保重！

[伴唱：未曾深深寄情愫，

别离也渐泪眼楚。

今日燕飞天涯路，

春秋几度再相聚？

[伴唱声中鲁英韬与方春芸相互深深一望，然后鲁英韬慢慢转身离去，方春芸则望着鲁英韬的背影暗暗落泪。

[灯光独射鲁英韬身上。

鲁英韬 （慢慢停下脚步，然后缓缓转身向鲁镇回望）春芸，对不起！我知道你既嫁于英韬，就希望能跟随我一辈子，可是为了革命，我也只能让你受苦了！

（唱）我新婚三日把家离，

深深伤害母与妻。

这并非，

英韬不懂情和义，

只乃是，

投身革命需舍弃。

若是那，

儿女情长念晨夕，

革命烟火何以起？

今日我，

痛割亲情为生黎，

也只得，

让家人受苦不得已。

[鲁英韬正转身欲走，内声传出：“英韬等等！英韬等等！”

鲁英韬 这是我大哥在叫我吗？

[少顷，鲁英康急匆匆上。

鲁英康 英韬！英韬！

鲁英韬 大哥，你怎么来了？

鲁英康 哦，英韬，刚才二婶看到你把那块祖传玉佩遗忘在了桌上，她让我赶快给你送来！（取出玉佩）

鲁英韬 （接玉佩）如此多谢大哥了！

鲁英康 （看着鲁英韬）英韬，我不得不说你几句，十年的婚约不是儿戏，你才新婚三天，又何苦这么急就离家去上海呢？

鲁英韬 大哥，实话告诉你，我在日本已经加入了中国同盟会，也就是说如今我已走上革命的道路！

鲁英康 （一惊）什么？中国同盟会？你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鲁英韬 是呀！中国同盟会是我们热血同胞在日本东京组建的一个革命组织，为的是推翻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如今，我们的革命队伍已经非常庞大！这次，我既然回到故国，我就把革命的基地转移到了上海，只因革命之事刻不容缓，所以我不得不匆匆而别！

鲁英康 （紧张地）英韬，革命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事情败露或者革命失败，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鲁英韬 大哥，这些事我当然早就想过了。如果没有人敢抛头颅、洒热血，那我们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谈何推翻？英韬生在此时，我当为国为民捐出我的身躯！

鲁英康 英韬，你不要这么冲动，你应该好好想明白才是！

鲁英韬 大哥，我不是冲动，所有一切我都想明白了！只是，今天既然说到这里，英韬我还有一件事可要拜托大哥！

鲁英康 什么事，你说！

鲁英韬 大哥！

（唱）我生在满清值乱世，

内忧外患愤与耻。

试问天下众志士，

怎忍朝廷国乱治？

如今是，

革命风云如破竹，

多少人，

长夜梦醒怒吼嘶。

我此身为国已立志，

灭清廷，

捐我血肉当不辞。

只乃我，

心中尚有一件事，

今得托兄来相持。

啊大哥啊，

我此去，

风云坎坷难以卜，

万望兄，

代我照应家中事。

家母面前莫露言，

成全英韬践宏志。

山花总有烂漫时，

请相信，

推翻清廷已成大势。

鲁英康 （沉默少顷）既然你如此壮志凌云，那为兄也只能成全你了！

鲁英韬 （感激地）如此多谢大哥了！

[切光。

六

[三年后。

[鲁英韬家厅堂。

[已独守空房三年的方春芸坐在厅堂内做针线，思绪万千。

[伴唱：窗外秋风透碧纱，

顾影自怜泪如麻。

夫君一别三春夏，

哪日不盼他返故家？

[方春芸一不小心扎到了手。

方春芸 啊唷！（忙揉手）我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根针已扎了好几回手了呀？这……这难道又是我心不在焉了吗？不过，自从嫁到鲁家，我的这颗心可从来就没有放下过！（起身）

（唱）我三年身为鲁家妇，

空对日月暗唏嘘。

叹冤家，

自从新婚别故土，

茫茫天涯便无归路。

三年传过几家书，

可字字句句只老母。

我三载无辜遭冷落，

心中多少断肠曲。

幸亏婆母尚不错，

我身在鲁家略得趣。

啊苍天啊，

我与他既然情缘无，

此生连理又何苦？

[方春芸在一边坐下继续做针线，少顷，方秋芸手抱一个孩子东张西望地上。

方秋芸 这里该是我春芸姐的家了吧！（向鲁英韬家门口喊）春芸姐！春芸姐！

方春芸 （惊喜地）呀，这好像是我秋芸妹的声音啊！（忙起身，开门，激动地）秋芸妹！

方秋芸 春芸姐！（忙上前扑向方春芸怀抱）

方春芸 秋芸妹！（唱）姐妹一别三长载，

梦里思亲多少回。

今日终于见妹妹，

我亦喜亦悲难止泪。

方秋芸 （唱）姐妹一别三长载，

知姐心中有难言悲。

多少次，

我欲回鲁镇见见你，

怎奈是，

身不由己不能来。

方春芸 秋芸妹，你也不要伤心了，你我虽是三年未曾相见，但今日你能到鲁家来看我，我也已是非常感动了！来来来，快到屋里坐，别让孩子着凉了！

方秋芸 嗯！

[方春芸、方秋芸并肩入内。

方春芸 秋芸妹请坐！

方秋芸 嗯！（在一边坐下）

方春芸 （在方秋芸身边坐下）秋芸妹，数月之前我就知道你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来，今日也让我好好地瞧瞧他！

方秋芸 好！宝贝，今日也让你见见你的姨娘！

（把孩子放入方春芸怀中）

方春芸 （接孩子）哦，好可爱的孩子啊！他红润的脸蛋，闪亮的眼睛，樱红的嘴唇，真是越看越可爱啊！（亲孩子，越看越喜爱，感慨地）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方秋芸 （唱）看姐姐，

怀抱孩儿生舐犊，

晶莹泪花盈双目。

她分明是，

慕我娇儿惜自身，

多少话语难倾吐。

（白）春芸姐，看你如此喜欢我家宝贝，以后，我会想办法带着孩子多来看你的！

方春芸 好！好！如此多谢妹妹了！

（唱）我嫁到鲁家已三秋，

日日相思结心头。

唯有想到妹妹你，

心中方解一点愁。

方秋芸 春芸姐，你的事我都早已听说了！姐夫新婚三日便离你而去，三年来也未曾回过家门尽家中男人之责，他如此冷落于你不知究竟是何意？今日，我既然来到你家，我也想在你婆母面前为你来讨一个公道！

方春芸 不！不用了！

方秋芸 为什么不用？难道你就这样一辈子守活寡吗？

方春芸 （痛苦地）我……我……（低声哭泣）

方秋芸 春芸姐且莫生气，我知道我话语言重了，不过，这都是我心疼你啊！

（唱）我知你，

鲁门三年堪孤寂，

日日清泪伴晨夕。

多少郁闷藏心底，

无有亲人身边依。

你心慈心善遭夫家欺，

我爱你怜你更心疼你。

今日我，

要向你婆母讨个理，

问问她，

冷落于你为何意？

[鲁母缓缓而上，听到方秋芸话语后忙隐身。

方春芸 秋芸妹，多谢你的一片好心，不过，去向我婆母讨个说法这件事你就不用去了！

方秋芸 这是为什么？

方春芸 秋芸妹！

（唱）你一片苦心为我好，

你怜我疼我我记心梢。

我虽是，

嫁入鲁门便被夫抛，

可婆母待我尚恩德高。

三年来，

她为儿补过强颜笑，

一颗善心在煎熬。

你若在她伤口划一刀，

这叫她，

白发苍颜怎开交？

此一生，

我只叹自身命不好，

少女梦幻早缥缈。

漫漫长夜伤自疗，

青丝落霜待天老。

若是那，

姐妹梦中能常相聚，

我三分知足伴暮朝。

方秋芸 春芸姐，你如此认命，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啊？（擦泪）

方春芸 好了好了！秋芸妹，今日你到我家中应该开开心心才是！

方秋芸 （点头）嗯！

[孩子开始啼哭。

方秋芸 哦，宝贝莫哭！宝贝莫哭！（忙从方春芸怀中接过孩子）

[孩子依然哭声不断。

方春芸 这孩子，想不到他还这么能哭！

方秋芸 莫非他是想他爹了！

方春芸 哦，秋芸妹，今日你是一个人带孩子过来还是与妹夫一同前来！

方秋芸 是与你妹夫一同前来！只是刚才路过他表叔家门，他表叔一定要他坐上一会，所以他暂且不能来你家。现在我们就到他表叔家去找他便是！

方春芸 秋芸妹既然急着要走，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你了！只是妹妹以后若回鲁镇，也记得多到我家来坐坐，这样，我既能多见见你家宝贝，我们姐妹也能多谈谈心！

方秋芸 春芸姐放心，我一定会常来的！（起身）春芸姐，那我走了！

方春芸 （起身）好，让我送送你！

[方春芸陪方秋芸下。少顷，鲁母现身。

鲁 母 （眼望着二人下）春芸啊春芸，你真是我的好儿媳啊！想不到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在背地里还如此体谅我这个婆婆！只是我家英韬实在太不像话，三年未回家门将你撇在了一边！如今，我要让英康写一封信让他速速回来，否则，我就带春芸一同去上海找他！

[切光。

七

[约一个月后。

[手持一封书信的鲁英康上。

鲁英康 英韬终于给我回信了！他终于给我回信了！不知道他信中会写些什么？那就让我细细看！（拆信，读信）

[画外音：“大哥你好！来信早已收到，只是一直忙于事情而迟迟未回，望见谅！英韬一别三年，未能在家尽子、尽夫之责，此也确实是我之过！如今家母要我速速回绍与春芸共修夫妻之好，此事实难成全！大哥，不瞒你说，如今，我的身边已有了……有了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此事，对春芸我虽实为愧疚，但也已无可奈何，毕竟，英韬我也并非完人……”

鲁英康 天哪！英韬，原来你……你……

[切光。

八

[场景转至上海，上海江南大学堂鲁英韬宿舍。

[鲁英韬正为《中华儿女报》写一篇文章而奋笔疾书。

[伴唱：落叶飞舞秋渐深，

小楼寂寞撰稿人。

碧血丹心革命身，

男儿为志忘家门。

鲁英韬 （写好文章开始阅读，突然觉得头颈酸痛，忙摇头、捏颈）啊唷！啊唷！

[革命女同志刘静忆手提烧好的饭菜来到鲁英韬宿舍前。

刘静忆 （唱）秋风凛，落叶舞，

秋深冬近，

小楼阁，悄无声，

分外幽静。

知英韬，为撰稿，

忘食废寝，

刘静忆，嘘寒暖，

来献份爱心。

（敲门，白）英韬！英韬！

[鲁英韬忙上前开门。

鲁英韬 哦，静忆，是你来了！

刘静忆 嗯！我知你这几天只忙着撰稿，天天废寝忘食，所以今天我特意烧了些饭菜给你送来！

鲁英韬 静忆，你一直这样关心着我，我真不知道如何谢你才好呢！

刘静忆 英韬，你我都是革命同志，你用不着与我说这些！

鲁英韬 哦，静忆，外面凉，你快进来吧！

刘静忆 嗯！（进屋）英韬，你还没有吃饭吧？来，快过来吃饭！

鲁英韬 哦，这不急不急！你还是先看看我写的这篇《国人当渐醒》，这是我为下一期《中华儿女报》准备的稿子，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刘静忆 （阅读，少顷，白）“扫除数千年种种之专制体制，脱去数千年种种奴隶性质，建立起一个民主的人民共和国！”啊，英韬，你写得太好了！

鲁英韬 多谢静忆夸奖了！

刘静忆 英韬莫谦虚！要是国人之中能多一些像你这样豪情壮志的人，我们的革命定能成功！

鲁英韬 嗯！革命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我的这份力量或许还算不上什么，不过，看到眼前的你，我倒是觉得我们的革命离成功已经为时不远了！

刘静忆 这是为何？

鲁英韬 静忆！

（唱）中华帝制数千年，

国人苦难不堪言。

如今东方已露白，

漫漫长夜将破晓天。

莫道梦醒豪情男，

沙场也难能多红颜。

风云狂来时势变，

推翻满清已时不远。

刘静忆 想不到我们女性参加革命还能让你如此刮目相看！

鲁英韬 是呀，静忆！特别是你——我知你自幼父母双亡，私塾旁边偷学书文自学成才，而后又违抗伯父之意逃婚前来上海，你的这一举一动也着实让我敬佩不已啊！

刘静忆 多谢英韬对我有此好感，今日知你这份心意，静忆我来投身革命也算是值了！

鲁英韬 想不到我的一句话你竟还能如此在意！

刘静忆 那当然！只是这句话……不知你是随口说说还是真的是出自肺腑？

鲁英韬 当然是出于肺腑！难道这几年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出来？

刘静忆 看得出来！我当然都看得出来！

（唱）我与你革命共征程，

心底早将你视知音。

我赏识你，

年轻英才满豪情，

一腔热血为革命。

你出谋划策训奇兵，

你报刊檄文骂清廷。

多少策略得响应，

多少呼声把人警醒。

静忆我，

能与你共事献丹心，

也是我此生莫大幸！

鲁英韬 （唱）静忆你，

句句话语赞英韬，

我实乃是，

一片愧疚心头绕。

莫道我，

投身革命英气浩，

你红颜志气也冲云霄。

知你是个非凡女，

知你也是女中豪。

你心底早将我视知交，

我也曾，

为你心中暗起涛。

叹只叹，

月老难全人间事，

相知无缘渡鹊桥。

刘静忆 英韬，今日你能在我面前说出这些，我心里可真是万分感动啊！

鲁英韬 感动？

刘静忆 是呀！英韬！

（唱）我知你，

心中暗藏一把锁，

触及情网心奈何；

我知你，

一根红绳曾系错，

面对发妻如陌路。

革命者，

人到静时心也孤，

因此我，

常爱怜有加来伴寂寞。

今日你，

敢向静忆敞肺腑，

真情一片感动我。

我虽是，

此生无缘与君过，

能与你，

并肩革命也已知足。

鲁英韬 静忆，你我这辈子虽是无缘结为夫妇，可是我这辈子能与你相识相知，实也是三生有幸啊！（双手握住刘静忆之手）

刘静忆 （激动地望着鲁英韬）英韬！

[伴唱：敞尽肺腑两相望，

欲收情丝偏张情网。

情爱化泪盈眼眶，

是酸是甜难言讲。

鲁英韬 静忆！（一阵犹豫、矛盾与难以自控之后，一把抱住刘静忆）

刘静忆 英韬！（扑入鲁英韬怀抱）

[伴唱：情到深处不思量，

一把先入温柔乡。

[切光。

九

[场景转至鲁镇鲁英韬家。

[鲁英康手持一封书信忐忑不安地站立在鲁母面前。

鲁 母 英康，英韬来了回信，他信中怎么回答于你？

鲁英康 二婶，他……他……

鲁 母 他倒底说了些什么？你就直说吧！

[方春芸手持一盆洗好的衣裳上，听见鲁母与鲁英康正在交谈，忙留步。

鲁英康 二婶，他……他说他在上海……身边已有了新……新的妇人，他还说……还是让春芸……退回娘门另嫁他人吧！

鲁 母 （震惊）啊？！

方春芸 （震惊，手中的盆子随即落地）啊？！

[伴唱：晴空霹雳雷轰顶，

似梦非梦破碎心。

[鲁母与鲁英康听到盆子落地声后忙回头，一惊，然后鲁母忙走至方春芸跟前。

鲁 母 春芸！春芸！

[方春芸木讷地站着不动。

鲁 母 春芸，你都听到了？你别听我那逆子口出狂言，我是断然不会让你离开鲁家再回娘门的！

方春芸 （绝望地，愤恨地）不，我走！我走！

（欲去房间取包裹）

鲁 母 （忙拉住方春芸）春芸，你不要生气，我带你到上海一同去找他，我一定要让他回心转意回到你的身边！

方春芸 不，不用了！

鲁 母 春芸！

鲁英康 春芸！

方春芸 婆婆！大哥！

（唱）我嫁入鲁门三年长，

人生恍如梦一场。

新婚便被撇一旁，

三年孤灯守空房。

多少次，

我心慕长空燕成双；

多少回，

我一枕梦醒泪正淌。

原以为，

熬过长夜露曙光；

一次次，

心灰心冷又心伤。

到如今，

我夫唱妇随已不望，

只求得，

鲁门能待我容颜苍。

想不到，

今日雪上一层霜，

我一颗寒心又重创。

我泪已尽，痴想亡，

再留鲁家，

是苟延残喘自身葬。

鲁 母 春芸，我的好儿媳！

（唱）我知你，

鲁家三年受煎熬，

我知你，

心中伤口一道道。

只奈是，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

手无策略为你疗。

恨只恨，

我不肖逆子实可恼，

抛妻丢母自逍遥。

春芸啊，

鲁家亏欠你多多少，

今生已无能还与了。

今日你，

已无意回首望鹊桥，

我唯有，

一跪谢罪代英韬！（向方春芸下跪）

方春芸 （忙搀住鲁母）婆婆，你不能这样！

鲁英康 （忙搀住鲁母）二婶！

鲁 母 春芸，我们鲁家对不起你，你就让我以跪谢罪吧！

方春芸 婆婆，你不要这样！你这一跪，让春芸如何担当得起！婆婆！

（唱）婆婆你，

白发苍颜膝落地，

春芸怎能受得起？

我三年无辜被夫弃，

可婆母恩德我心头记。

难忘你，

三年如母共相依；

难忘你，

念儿恨儿泪暗滴；

难忘你，

慈母之心慰我泣；

难忘你，

缕缕银丝为儿与媳。

你替儿谢罪施大礼，

从今后，

我怨夫恨夫也不再提。

啊婆婆啊，

春芸无缘再侍奉你，

愿你保重年迈体。

一日三餐莫随意，

凉风起时早添衣。

天寒地冻莫早起，

有苦莫要郁心里。

今日里，

婆媳情缘似灯熄，

可日后，

我会孤灯残影将你忆。

鲁 母 春芸！我们鲁家愧待于你，想不到你还如此贤惠善良！只恨我那不肖逆子有眼无珠将你抛弃，我……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方春芸 婆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也该走了！（入内）

鲁 母 英康，春芸决意要走，你还有办法能挽留住她吗？

鲁英康 二婶，她的心……已是彻底碎了，如今是谁也留不住她了！

鲁 母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鲁英康 二婶，你不要再伤心了！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方春芸手挽包裹上。

方春芸 （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婆婆，这是当年我与鲁家定亲之时婆婆赠我的一块玉佩，今日，春芸就还给婆婆了吧！

鲁 母 （忙推手）不，不！这块祖传玉佩虽然原是一对，一块我早就交与英韬，一块也作为信物交给了你。如今你无缘为我儿媳，可我还是希望你日后永藏身边，算作是你我婆媳之间一段情缘的见证吧！

方春芸 （感激地）好，多谢婆婆！（看玉佩少顷，然后神情沮丧地、木讷地）伯母，大哥，我走了！（屈身向鲁母、鲁英康行礼）

鲁 母 （一惊）伯母？

鲁英康 春芸！

[方春芸步履蹒跚地绝望而去，鲁母、鲁英康怔怔地望着方春芸的身影，伤心欲绝。

[伴唱：鲁门三年熬尽苦，

到头犹是成弃妇。

别离夫家此一去，

未知茫茫人生路。

鲁 母 （撕心裂肺地）春芸！

[切光。

十

[两年后的深秋。

[鲁镇。

[刘静忆手拎几服药战战兢兢地代鲁英韬前来鲁镇探望鲁母之病。

刘静忆 这里便是鲁镇了！英韬此番因事务缠身不能返回鲁镇，迫不得已，唯有我代他前来探病了！

（唱）山阴道，若耶溪，

英韬故里，

稽山桥，镜湖水，

梦中曾悉。

我此行，到鲁镇，

情非得已，

一颗心，总觉得，

忐忑涟漪。

两年来，

我与英韬两情依，

革命征程共勉励。

可英韬他，

一段旧情伤前妻，

痛教伯母泪暗滴。

今日里，

我负罪贸然到此地，

未知晓，

伯母犹难消当年气？

[鲁英康东张西望地上。

鲁英康 （见刘静忆，一怔）这位女士看来倒像是从外地前来鲁镇的陌生客，要不让我前去打听一下！（忙走至刘静忆跟前，问）请问这位女士，你可是上海过来的刘静忆吗？

刘静忆 （惊喜地）正是，莫非你就是英康大哥！

鲁英康 正是！正是！哦，静忆，你一个人路远迢迢这么过来，真是一路辛苦了！

刘静忆 不不不，伯母病重事大，这点路途算不了什么！哦，英康大哥，静忆这次代英韬贸然前来，你觉得伯母她……会否对我犹记前仇？

鲁英康 （一怔）这……这倒……我也难说！你……你就随我走吧！

刘静忆 是！

[刘静忆随鲁英康下。

[切光。

十一

[距上一场景不久后。

[鲁镇鲁英韬家门口。

[从鲁英韬家传出鲁母见到刘静忆后的严厉责备声。

[画外音：“你来干什么？我要见的是英韬！我已五年没见我的儿子！想不到当年一别，他就再也不回家乡！本来，我若得此重病，身边尚有一儿媳尽心尽责侍奉我，可我那孝顺儿媳偏偏又被你们赶回了娘门！你叫英韬回鲁镇前来问话，我可不认识你！你给我走！你给我走——”

[此时，李嫂、陈妈、张婶几位邻居从一边鬼鬼祟祟地过来。

李 嫂 唉唉唉，陈妈、张婶，今天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陈妈、张婶 （同时）什么事？李嫂！

李 嫂 不知你们知道吗，英韬如今的老婆从上海到鲁镇来探英韬他娘的病了！

陈 妈 （一惊）啊？有这等事！

张 婶 那英韬他娘认她了吗？

李 嫂 英韬他娘只认春芸这个儿媳，英韬如今的老婆她当然不认！刚才英韬娘还将她训了一顿，那个女人便灰溜溜地离开了鲁门！

陈 妈 （冷笑）哼哼哼哼！这个女人也真是自讨苦吃！

张 婶 是呀，她这样身份的人，本不该一个人到鲁镇来！

李嫂、陈妈 （同时）正是！正是！

[切光。

十二

[与前一场景同日。

[鲁镇。

[刘静忆离开鲁英韬家后心灰意冷，踉踉跄跄地游走在鲁镇街头。

[伴唱：梦中鲁镇本是亲，

今日却遭闭门羮。

小桥流水皆未声，

只觉秋风丝丝冷。

[刘静忆因妊娠反应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忙在一边歇息。此时，身上背着一捆柴的方春芸步履艰难地从一边过来。

方春芸 （放下身上的柴，站定喘气）唉，我还是先歇一歇吧！家门虽已不远，可是我已是走不动了！

（唱）身为弃妇两春秋，

含辛茹苦未尽头。

眼看家门近在前，

可咫尺之遥

我已不能走。

[刘静忆又一阵恶心欲吐的样子，方春芸闻声后向刘静忆处看。

方春芸 （一惊）啊，这个妇人好像身有不适嘛！（犹豫一下后向刘静忆身边走去）这位妹妹，你是身有不适吗？

刘静忆 哦，多谢这位大姐！我是一点点妊娠反应，应该不会有事的！

方春芸 哦！那要不我扶你到旁边去坐一会吧！

刘静忆 好！好！多谢大姐！

[刘静忆随方春芸来到一石凳边，方春芸解下身上一块布条铺在石凳上，两人同坐。

刘静忆 多谢大姐了！

方春芸 不用客气！哦，这位妹妹，听你口音你不是绍兴人士，你是到鲁镇来走亲访友的吧！

刘静忆 是呀，我不是绍兴人士，我是从上海过来的！只因我婆母病重，夫君有要事又不能脱身，因此我便代夫从上海来到了鲁镇！

方春芸 原来如此！（突然警觉）哦，这位妹妹，恕我直问，你夫君姓啥名啥？可是鲁镇之人？

刘静忆 回大姐，我夫君姓鲁名英韬，正是鲁镇之人！

方春芸 （目惊口呆）鲁英韬？！

刘静忆 （疑惑地）怎么？大姐认识我夫君？

方春芸 （痛苦不堪，起身）

（唱）一声春雷不觉中，

惊我泪伴三更梦。

我已是，

心中深埋一段痛，

却不料，

今日冤家狭路逢。

刘静忆 （起身，突然觉悟，战战兢兢地）大姐……莫非你……莫非你就是……春芸大姐？

方春芸 （苦笑、冷笑）哼哼，哼哼！是呀，想不到今日我们还是相逢了！

刘静忆 （歉疚地）春芸大姐，今日相逢虽是不期，可静忆也正好向你道上一份歉意！一份深深的歉意！

方春芸 （鄙视地）哦？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倒还要向我道上一份歉意？

刘静忆 春芸大姐！（唱）我知你，

年华正当青春处，

却因我忍痛成弃妇；

我知你，

一段前情太无奈，

从此鲁镇受孤苦。

今日天意你我遇，

我无限愧疚真心吐。

大姐啊，

你夫妻原本虽陌路，

是因我现身起风波。

夺人所爱非我初，

未料日久生情愫。

莫道我，

赢得情爱万事乐，

有谁知，

我歉意常在自肺腑。

我梦中听过你哀哭，

我梦醒思过你吹风雨。

只乃是，

木已成舟难再补，

我唯有，

真心为你暗祈福。

大姐啊，

静忆非是淫荡女，

请相信，

我披肝沥胆心一颗。

方春芸 （唱）听她犹似肺腑言，

一片真诚话语间。

我欲罢心中恨与怨，

只怕清泪更难断；

我若是长恨永绵绵，

何言自身心地善？

啊苍天啊，

我跋前疐后左右难，

求你为我赐可愿。

[刘静忆又感一阵身体不适，方春芸在一阵犹豫之后走到刘静忆身边。

方春芸 你又不舒服了？

刘静忆 多谢春芸大姐关心！这点儿反应不碍事的！

方春芸 你看你这样的身体，英韬还让你一个人到鲁镇来！

刘静忆 只因他事务繁忙脱不了身，所以才不得不由我前来了！

方春芸 事务繁忙，脱不了身？当年一别，他竟是五年不回家乡，他在上海究竟在干什么？

刘静忆 这……

方春芸 （疑惑地）在干什么难道还难以启齿？

刘静忆 （犹豫地，向四周观望一下）春芸大姐，不瞒你说，我与英韬都是革命之人，这么多年来，英韬都是在忙于革命事业！

方春芸 （一惊）革命？

刘静忆 是呀，只因为这清政府实在是太腐败无能了，所以有志之士都在联合行动，都在为推翻清政府而努力！

方春芸 （惶恐不安地）可是革命之事弄得不好可要偿命的呀！

刘静忆 春芸大姐，没有人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这清政府是永远也推翻不了的！国家还永远是这样腐败无能，百姓还永远处在水深火热中！

方春芸 （慢慢觉悟，黙默点头）原来如此！我……我懂了！

刘静忆 哦，春芸大姐，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方春芸 这么远的路，你这身体……能行吗？

刘静忆 春芸大姐放心，我没有事的！虽然我的身体有些不适，可是我的心里却是万分的高兴，因为这次来鲁镇终于让我见到了你春芸大姐，也终于让我向你打开了压抑两年已久的心扉！

方春芸 好，那就好！一路之上你可得自己当心啊！

刘静忆 嗯！春芸大姐，那我走了！（屈身行礼）

方春芸 祝你一路平安！

[刘静忆向方春芸挥手道别，方春芸则目送刘静忆的身影离去。

[伴唱：前嫌冰释燕飞归，

双眸隐含离情泪。

今日一别蓬山远，

从此梦中寄情怀。

[切光。

十三

[几天后。

[一束光照在鲁英康身上，他手持一封打开的书信哭泣着上。同时，另一束灯光射向一边神情沮丧的刘静忆。

刘静忆 英康大哥，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英韬在江南大学堂因组织起义事情败露，前天清晨被上海清政府砍了头！他已是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鲁英康 （哭泣）英韬！英韬！我的好兄弟！想不到当年你新婚一别离开家乡，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知道你被砍头的消息，我真是悲痛欲绝、魂飞魄散！英韬，你真的就这样英勇就义了吗？我与二婶可都还等你回到鲁镇呢！

（唱）今日里，

一封书信飞家乡，

未料英韬赴刑场。

闻知噩耗我泪千行，

惋惜兄弟痛断肠。

啊英韬啊，

你对妻之举虽不当，

可一腔热血献志向。

日本参加同盟会，

上海创办大学堂。

你檄文召来众力量，

障目练兵斗志强。

原以为，

革命势力破天亮，

想不到，

你壮志未酬身先亡。

我盼你回啊盼你归，

盼你的还有白发娘。

（哭泣，擦泪）哦，这里已是二婶家里，我可不能把英韬的死讯说给二婶听！否则，她可怎么受得了啊！（忙把书信收藏，调整一下情绪）

[画外音：“英康，我是弥留之际的人了，你给我去叫一下春芸，我好想再见见她！”

鲁英康 （突然忆起）对，我已去叫过春芸，她应该也快来了！

[方春芸急匆匆上。

方春芸 大哥！

鲁英康 （感激地）哦，春芸你来了！

方春芸 （急切地）伯母怎么样了？

[鲁英康无奈摇头。

方春芸 （伤心地）让我去看看她！

鲁英康 等等！春芸，今日千万求你在二婶面前要为英韬他说上几句好话，因为我刚刚获悉，英韬他为了革命已被清政府砍了头！

方春芸 （目惊口呆）啊？！

[切光。

十四

[接上一场景。

[鲁母房间。

[鲁母半卧在床榻上，身体已入弥留之际。

鲁 母 春芸，你能来看看我吗？你可知道，在我即将离去之时，我是多么地……想再见一见你啊！

[方春芸、鲁英康上。

方春芸 （激动地）婆——伯母！

鲁 母 （惊喜地）春芸，你终于来了！

方春芸 （忙奔向鲁母床榻前）伯母，我来看你了！（拉住鲁母双手在床榻前坐下）

鲁 母 春芸！我的——好儿媳！

方春芸 伯母！

鲁 母 （唱）好儿媳，

你离开鲁门两年期，

我朝思暮想牵挂你。

未知你，

形单影只可孤凄，

弱女如何为生计？

未知你，

伤心往事成余忆，

两年清泪犹在滴？

啊春芸啊，

鲁家对你太凌欺，

我多少愧疚在心里。

如今我，

病入膏肓弥留际，

我尚想，

见见你啊再向你

道声“对不起”！

方春芸 伯母，你不必如此，这两年来，我过得很好，很好！

鲁 母 你看你都已瘦成这个样子，还说过得很好！恨只恨都是我那不肖逆子害你如此受苦！春芸，这都是婆母的错啊，当初是我托人把你这样一位贤惠淑女许配给我家儿子，想不到英韬他却是那种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不肖之徒！

方春芸 伯母，你错怪英韬了，其实，英韬他……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一种人！

鲁 母 （一惊）什么？你说是我错怪了英韬？这……这可是怎么一回事？

方春芸 伯母，你可知道英韬这五年来他为什么不曾回来，那是因为他在上海投身了革命！

鲁 母 （疑惑地）革命？什么革命？

方春芸 伯母，你也知道现在是满清王朝统治天下，可如今满清无能、列强侵略、官场腐败、民不聊生，英韬作为有志青年与天下有识之士一同联合起来，在为推翻满清王朝而努力！如今他是……他是脱不了身才不能回来啊！

鲁 母 （震惊）原来如此！（突然醒悟）春芸，你是怎么知道英韬参加了革命？

方春芸 这是……这是英康大哥后来跟我说的！

鲁 母 （不满地）英康，你……你为什么不将这一件事早早地告诉于我？

鲁英康 （无奈地）二婶，我是怕……怕你时时为英韬担心啊！因为一旦革命失败，那可是生死难测啊！

鲁 母 （一惊，紧张地）那如今英韬怎么样了？

鲁英康 （镇定一下情绪）二婶放心，如今革命形势势如破竹，推翻满清已是指日可待！用不了多久，英韬他……他便能回家来看看我们了！

鲁 母 （欣慰地）好！好！如今，我……我也能放心地……去了！

鲁英康 二婶！

方春芸 伯母！

鲁 母 （有气无力地）春芸，你能不怪英韬……我非常高兴，现在，我再……我再求你一件事！

方春芸 （伤心地）伯母，你说！你说！

鲁 母 春芸，如今你我虽已不是婆媳，可是，你……你还能叫我一声……婆婆吗？

方春芸 （强忍伤痛）能！能！婆婆！

[鲁母点点头，渐渐地含笑死去。

鲁英康 （痛哭）二婶！

方春芸 （撕心裂肺地）婆婆！

[外面天空响起一声巨大的霹雳声。

[切光。

十五

[约五个月后。

[方春芸家门前。

[方秋芸手携包裹心潮澎湃地上。

方秋芸 终于又回鲁镇了！我终于又回娘家了！只是，我今日回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中啊！

（唱）想当年，

我姐妹同日上花轿，

只指望，

别后人生无限好。

谁知晓，

姐姐从此噩梦绕，

被弃被休受煎熬。

如今她，

孤心孤影孤灯照，

我唯有，

一片亲情多为她疗。

（上前敲方春芸家门，白）春芸姐！

春芸姐！

方春芸 （一惊）啊？是秋芸妹来了！（忙上前开门，激动地）秋芸妹！

方秋芸 （兴奋地）春芸姐！

方春芸 （拉住方秋芸的手）秋芸妹，你又回鲁镇来了？

方秋芸 是呀，我是特意来看望你的呀！

方春芸 多谢秋芸妹了！

方秋芸 你我姐妹情谊，春芸姐不必客气！

方春芸 哦，秋芸妹快进屋坐！

方秋芸 嗯！

[方春芸、方秋芸同入内。

方春芸 秋芸妹请坐，我去倒杯茶来！

方秋芸 春芸姐不必客气，你还是坐下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

方春芸 嗯！

[方春芸、方秋芸同在屋内坐下。

方秋芸 （细细凝视方春芸）春芸姐，数月不见，你又消瘦多了！

方春芸 哦！（忙捂脸自测）

方秋芸 春芸姐，你这样一个人过日子也真是太艰辛了！

方春芸 （长长叹一口气）唉！我不这样过，那又能怎样过呢？

方秋芸 春芸姐，其实今天我到你这里来，是来想给你说媒的呀！

方春芸 （一惊）说媒？

方秋芸 是呀！春芸姐，我们镇上有个男人去年刚刚死了家妇，家中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只因如今他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艰辛，所以便想找个女人共同度日。我看他为人勤劳本分，岁数也与你相仿，住得也与我家不远，因此我想若把你介绍给他，倒是一件好事！不知春芸姐你有何想法？

方春芸 （不知所措地）这……

（唱）我一段前情曾伤心，

而今已是心境明。

好羡慕，

人间夫妻多温馨，

好期待，

孤雁尚能遇知音。

今日里，

一桩好事骤来临，

我喜忧参半百味生。

啊英韬啊，

我若今生再秦晋，

谅你不会来看轻。

我半生年华清泪凝，

你容我从此得真情。

我不忘，

与你悲欢是荣幸，

我也盼，

七彩人生将我等。

方秋芸 春芸姐，你觉得怎么样？

方春芸 我……（忙背转身，犹豫地）纵然这是一件好事情，我也不能轻易显露出我的轻浮啊！再说……再说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我怕这天下的好事可都与我无缘啊！

方秋芸 春芸姐，你还是没有想好？

方春芹 （转身向方秋芸）秋芸妹，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怕，我是怕再来一次婚姻只怕又是一场梦啊！

方秋芸 春芸姐，你想多了！

（唱）你一段婚姻梦一场，

也不能，

漫漫人生不再望。

你缘结鲁门受创伤，

换了谁人都一模样。

如今你，

青春渐逝容渐苍，

可人生之路犹漫长。

伤痛总得被淡忘，

长夜总能盼曙光。

再婚虽非光彩事，

可好梦或许也在旁。

看鲁镇，

张家媳妇李家娘，

还不是，

寒梅嫁接再芬芳？

啊姐姐啊，

你如此度日堪凄凉，

妹为你寒心泪暗淌。

今日里，

我觅得好事有一桩，

定让你，

雨后天晴见骄阳。

方春芸 （羞羞答答地）秋芸妹，你一片好心为姐着想，那我……那我就听从你的吧！

方秋芸 （兴奋地）这就对了！前几天，我已把你的事说与了那男的听，他听了你的往事对你既生同情也感到满意，今日你既然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那这段姻缘十有八九便能成了！

方春芸 （含羞地）这……多谢秋芸妹了！

方秋芸 春芸姐不用客气！我回去便把你的意思转告那男的听，你就在家静候佳音吧！

方春芸 （感激地、含羞地）嗯！

[切光。

十六

[第二天清晨。

[鲁镇，离方春芸家不远处。

[初春的清晨，鲁镇一片分外的宁静。

[伴唱：春来易睡不觉晓，

鲁镇一片静悄悄。

不见人影街头动，

唯闻鸟雀喳喳叫。

[方春芸手拎一水桶上。

方春芸 呀，好寂静的街头啊！

（唱）一夜好梦人早醒，

出门街头一片静。

难得初春赏晨景，

伤愈的芳心好安宁。

如今我，

静候妹妹报佳音，

从此后，

鲁镇将成梦中亲。

[方春芸正准备去河边汲水，此刻，一边突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哇哇啼哭声。

方春芸 （一惊）啊？哪里来的婴啼声？（闻声寻找，突然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包裹着的婴儿）啊？哪里来的婴儿！（忙俯身把婴儿抱起）啊呀，这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就把他放在了这儿？莫非……莫非是哪家人有意抛弃的孩子？（从婴儿的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啊？这里还有一张纸条！（忙打开纸条读）“孩子生于宣统三年三月初六，望鲁镇好心人士收养！万分拜谢！父母愧对孩子，唯留一祖传玉佩于他！望珍藏！”果然……果然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而且出生才三天啊！（突然看到婴儿身上挂着的一块玉佩）一块玉佩！（一惊）啊，这块玉佩与鲁家留给我的那一块不正是一对吗！（忙从自己身上取下玉佩，对比，震惊）果然是一对！果然是一对！ 莫非他……他就是……英韬的儿子！（突然觉悟）记得五个月前我见静忆之时她看似四五个月的身孕，如今不正是孩子出生的日子吗？看来，他必定无疑是英韬的儿子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被遗弃，又为什么要遗弃到鲁镇来呢？

（唱）一块玉佩谜解开，

尚有疑点难以猜。

为什么，

他出生三天

便失母爱？

为什么，

又路远迢迢

送鲁镇来？

莫非是，

革命征程处处危，

孩儿随娘是遭罪；

莫非是，

静忆另有难言哀，

狠心弃儿是断肠泪。

神州大地虽四海，

唯有鲁镇是根基在。

让儿日日喝家乡水，

静忆她，

做娘的心中方可慰。

（白）对，一定是这些原因，所以静忆便将这个孩子送到了鲁镇！既然他是英韬的儿子，那这个孩子也只有我……来收养了！（亲弃婴，缓缓往家走，突然警觉）啊呀，我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我若收养了这个孩子，那我期待的好事岂不又化成泡影了吗！还有……还有那邻里之间的流言蜚语恐怕也是受不了的呀！我该怎么办？我倒底该不该收养这个孩子呢！

（唱）我好梦已是悠悠来，

命运关口怎主宰？

我若收养这个孩儿，

此生莫再盼情爱。

为受苦受累得准备，

为流言蜚语甘忍泪。

我若无视这鲁家孩儿，

他生生死死可难猜。

倘若他，

受苦受难又受罪，

我今生从此心抱愧。

英韬俩，

献身革命为天下，

我怎能，

人有苦难无慈悲？

想到此时我酸酸泪，

何去何从已明白。

（白）英韬，静忆，你们放心，这个孩子就由我来收养吧！虽然收养了这个孩子，我期盼已久的一桩好事就得告吹，可是比起你们为大众民生抛头颅、洒热血，我这点点牺牲又能算得了什么！革命的成功、民生的幸福，毕竟还是需要大家共同的付出！（亲婴儿）孩子，你就随……随大娘一起回家吧！我这个养母会尽量少让你受苦、少让你受累，我会像亲生母亲一样对你的！

[方春芸抱着弃婴步履安详地往家走。

[切光。

十七

[两天后。

[方春芸家附近。

[方春芸家的邻居牛嫂招手令另外两位乡邻从一边过来。

牛 嫂 来来来，你们快过来！

俩乡邻 （同时）什么事啊？牛嫂！

牛 嫂 你们知道吗，这几天春芸的家里一直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乡邻一 是吗？莫非是她在外抱养了一个孩子？

牛 嫂 怎么一定是抱养？说不定便是她的私生子呢？

乡邻二 这绝不可能！春芸是什么样的为人，难道大家还不知道？说是她生了个私生子，这种事她可绝对做不出来！

乡邻一 是呀，我也觉得春芸做不出这种事！

牛 嫂 这……她一个人已经过得够苦，何苦还要再去抱养一个孩子呢？

乡邻二 正因为她任劳任怨，所以她才不怕吃苦，如今抱养个孩子，那老来也可有所依靠嘛！

牛 嫂 那她不怕背地里有人流言蛮语说她的不是？

乡邻二 牛嫂，这鲁镇除了你，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人怀疑这是她的私生子呢！

乡邻一 是呀是呀！牛嫂你想得太多了！

牛 嫂 （自觉无趣）这……

十八

[与上一场同日。

[方春芸家附近。

[为方春芸说定了婚事的方秋芸行步如飞地从一边兴奋过来。

方秋芸 （唱）回鲁镇，急急行，

大汗直淋，

一路上，喜难禁，

为报佳音。

谢苍天，赐姐姐，

又一红绳，

但愿得，好姻缘，

姐从此温馨。

（来到方春芸家门口，喘气，白）到了，终于到春芸姐家门了！（忙敲门）春芸姐！春芸姐！

[方春芸闻声而出。

方春芸 啊？是秋芸妹来了！（紧张地，开门）秋芸妹，你来了！

方秋芸 嗯！我来了！（忙入内）春芸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几天我跟你说的那件好事，那个男的非常满意，他还请算命先生去合了你俩的八字，算命先生说你俩的八字十分般配！三月十八你们便可拜堂成亲！

方春芸 （尴尬地，心神不宁地）秋芸妹，我……我……

方秋芸 （疑惑地）春芸姐，你怎么了？

[此时，屋内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方秋芸 （一惊）啊？里面有一婴儿的哭声？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春芸 秋芸妹，两天之前我在路上捡回了一个弃婴，所以……所以这婚我也……我也不想再结了！

方秋芸 （目瞪口呆，气愤地）你……你疯了！

（唱）一桩好事已来临，

你何苦又捡回

一弃婴？

方春芸 秋芸妹，我……我有我的苦衷啊！

方秋芸 （唱）莫非你，

瞒着秋芸有隐情，

这孩子——

方春芸 （心慌地）怎么了？

方秋芸 （唱）这孩子便是你亲生！

方春芸 （痛哭）秋芸妹，你错怪我了！你错怪我了啊！

方秋芸 那你说，一桩好事已经来临，你为什还要把这个孩子抱回来？

方春芸 秋芸妹！

（唱）那日清晨我出门，

听到一婴儿啼哭声。

我出于怜悯抱起他，

打开一纸条

知他是弃婴。

我原本无有收养心，

可看他一玉佩猛一惊。

方秋芸 （疑惑地）怎么了？

方春芸 （唱）那玉佩，

与鲁家留我的是一对，

因此他，

定是英韬的骨肉亲。

方秋芸 你说，你抱回的这个孩子是鲁英韬的骨肉！

方春芸 嗯！你等等！

[方春芸入内。

方秋芸 （疑惑地）她抱回了鲁英韬的孩子？！

[方春芸上。

方春芸 （呈上玉佩）秋芸妹你看，这是鲁家留给我的玉佩，这是孩子身上挂着的那一块，这两块玉佩岂不正是一对嘛？

方秋芸 （细视少顷）玉佩倒是一对！（猛然醒悟）那鲁英韬的孩子为何要被遗弃到鲁镇来？你又为何要抱养他的孩子呢？

方春芸 秋芸妹，你可知道，英韬为了革命，他已在五个月前被清政府砍了头！

方秋芸 （一惊）啊！革命？也就是造反！他……他已被砍了头？

方春芸 是呀！这是我数月之前碰到英康大哥，他偷偷告诉我的！

方秋芸 （不屑一顾地）那他也是自作自受！

方春芸 秋芸妹，英韬乃是有识之士，我们不能一般见识地看待于他！

方秋芸 春芸姐，你怎么一下子对他改变了看法，难道你忘了正是因为你嫁给了他，这么多年来你才会受了那么多的苦，你与他可是有深仇大恨的呀！

方春芸 秋芸妹，英韬当年拋弃了我，乃是因为他投身了革命，当今列强侵略，政府无能，百姓受苦，他为了救国救民而甘愿拋头颅、洒热血，我怎么还能再去与他计较那一点点的个人恩怨呢？

方秋芸 （一时无话可说，沉默少顷）好！好！你与他的恩怨可以暂且不计，那我来问你，他的孩子你又为什么要抱养呢？

方春芸 秋芸妹，你可知道，孩子的母亲她可也是一个革命之人，数月之前她来鲁镇我还与她不期而遇！那次相遇，我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一个善良之人！如今她心有苦衷遗弃孩子，而这孩子又正好被我发现，我若不将他抱回我可于心不忍啊！

方秋芸 可是你这么做，即将到来的幸福岂不就告吹了！你……你对别人于心不忍，你对自己却狠得了心！你……你何苦呢？

方春芸 （痛苦地）秋芸妹！

（唱）我一生年华半生流，

好事可求可不求。

与鲁家，

一段往事难回首，

莫非也是天意酬。

英韬他，

献身革命撼九州，

我昔日悲泪已化激流。

国难当头无家仇，

该出手时得出手。

人生来世这一走，

最怕不是苦，

却怕心愧疚。

我若弃孩去鸾俦，

将一生不安度春秋；

我不牵红绳义当头，

胸襟自消万点愁。

苍天若是有双眸，

一杯醇酒为我留。

方秋芸 （感动地）春芸姐！

（唱）苦姐姐，

你一方心境已大悟，

你一份善心人之初。

我怜你，

半生年华苦中度，

而今更得担风雨。

你一个弃妇成人之母，

磨难更是比人多。

但愿得，

苍天因你深感触，

从今后，

多为姐姐赐瑞福。

方春芸 多谢妹妹你终于理解了我的一片心！只是这孩子是英韬的儿子你可也得为我保密，若是邻里乡亲知道了这事情的真相，我怕那流言蜚语更是不堪入耳！

方秋芸 好，好，我都明白了！

方春芸 多谢妺妹！

[切光。

十九

[十二年后的一天。

[鲁镇。

[伴唱：闲云潭影日悠悠，

物换星移十二秋。

十二年，小桥流水尚依旧，

十二年，人间犹多悲与愁。

[伴唱声中人近中年的刘静忆手拿一把雨伞缓缓来到鲁镇。

刘静忆 又到鲁镇了，想不到我终于又来到了

我魂牵梦萦的鲁镇！

（唱）一别鲁镇十二年，

今日故地又重返。

看眼前，

小桥流水仍依然，

我不禁珠泪飞点点。

鲁镇是英韬故家园，

鲁镇有我结下的缘。

鲁镇有我多牵念，

鲁镇有我该解的谜团。

但愿得，

今日一返了心愿，

从此是，

革命征程志更坚。

[切光。

二十

[与上一场同日。

[方春芸家。

[方越人背着书包哭泣着从学堂回来。

方越人 （哭泣着）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方春芸闻声从内出。

方春芸 （疑惑地）越人，你怎么了？今日为什么这么早，还哭泣着回来了？

方越人 （委屈地）娘，我爹到底在哪里？我到底有没有爹？

方春芸 （疑惑地）怎么了？

方越人 娘，今日我在学堂不小心弄破了同学的一张纸，那个同学就来骂我。他骂我是个没爹的孩子！他还说，要不我的爹就是一个野爹！害得许多同学都用奇怪的眼光来看我！娘，为什么那同学要这样说我？

方春芸 （为难地）这……越人，你不要伤心，这都是那个同学在胡说，你用不着与他较劲！

方越人 娘，那我的爹是谁？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我是姓方而不是跟爹一个姓呢？

方春芸 越人，你现在还小，有些事娘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等你长大了，娘一定会好好地告诉你的！

方越人 这……

方春芸 好孩子，听娘的话！不要再难过了！

你还是先进屋去看会儿书吧！

方越人 （无奈地）嗯！

[方越人下。

方春芸 （伤心地）越人，我的好孩子！今日

可真委屈你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的！如今，你就再忍耐一下吧！

[刘静忆战战兢兢地来到方春芸家门口，沉思少顷后，举手敲门。

刘静忆 请问里面可有人吗？

方春芸 外面有人在敲门？哦，来了！（忙上前开门，疑惑地）你是——

刘静忆 （歉意地）这位大姐……（见方春芸后突然心生疑惑，面面相觑之后突然惊喜）你是……你是春芸大姐！

方春芸 （突然醒悟）你是……静忆！

刘静忆 （激动地）是呀！春芸大姐！（放下雨伞，拉住方春芸的手）

方春芸 （不敢相信地）静忆？真的是你！

刘静忆 嗯！真的是我！

方春芸 （激动、兴奋地）那你怎么到鲁镇来了？

刘静忆 春芸大姐，英韬十三年前为革命被清政府砍了头……

方春芸 这我都知道了！

刘静忆 第二年春天我便生下了他的遗腹子！因革命之事不能耽误，孩子出生才两天，我就请我的革命同志将孩子送到了鲁镇，并放在了鲁镇街头，希望好心人士收养！

方春芸 （激动地）孩子的身上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生于宣统三年三月初六，望鲁镇好心人士收养！万分拜谢！父母愧对孩子，唯留一祖传玉佩于他！望珍藏！”

刘静忆 （喜出望外地）春芸大姐，刚才我打听四方乡邻，问这里有没有人十二年前曾收养过一个弃婴，他们指点的就是你这一家，想不到收养孩子的就是你——春芸大姐啊！

方春芸 （感慨地）是我，是我收养了你与英韬的孩子！

刘静忆 （感恩地）春芸大姐！多谢你了！（唱）那一年，

革命形势正危急，

我迫不得已将儿弃。

方春芸 （唱）那一天，

我出门闻得一婴儿啼，

心生怜悯抱怀里。

刘静忆 （唱）鲁镇是英韬故乡地，

浓浓乡情可将他依。

方春芸 （唱）一张纸条写仔细，

孩儿是，

出生三天便娘身离。

刘静忆 （唱）未知他，

身在鲁镇哪家寄，

我夜半思儿泪长滴。

方春芸 （唱）一块玉佩我破谜底，

他是你俩的骨肉定无疑。

刘静忆 （一惊）什么，你从孩儿身上的那块玉佩上破解了他是我与英韬的儿子？

方春芸 是呀，这一块玉佩与鲁家给我的正好是一对！

刘静忆 （震惊）啊？！

（唱）莫非此乃是天意，

也感恩大姐，

不计前嫌施大义。

方春芸 （唱）前尘之事莫再提，

只乃是，

孩儿随我也受苦凄。

刘静忆 （唱）若早知，

他与姐姐共晨夕，

我百结愁肠早慰藉。

方春芸 （唱）虽早知，

孩儿生母就是你，

只可叹，

茫茫天涯无音息。

刘静忆 （唱）幸喜是，

今日终于聚一起，

姐姐你，

先容我施个感恩礼！

（白）春芸大姐，感谢你当年不计前嫌收养了我与英韬的孩子，也感谢你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将孩子抚养长大，我与英韬无从答谢于你，今日我就双膝跪地来表达对你的谢意 ！（向方春芸下跪）

方春芸 静忆妹，你言重了！你如此下跪，我怎能承受得起！你还是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扶刘静忆起身）

刘静忆 （起身）多谢春芸大姐！

方春芸 哦，静忆妹，我还是让你先见一见你的孩子吧！

刘静忆 （惊喜、感激地）好！好！

方春芸 （向内呼喊）越人！越人！你快快出来！

[内声传出：“哦，来了！”

[伴唱：母子襁褓痛分手，

茫茫相思十二秋。

今日终可两聚首，

难言悲喜唯泪流。

[伴唱声中方越人上。

方越人 娘！（然后怔怔地向刘静忆看）

方春芸 越人，这是娘的一个好姐妹，今日她特到鲁镇来看看你，你快叫她……叫她姨娘吧！

方越人 姨娘！

刘静忆 唉！（忙一把抱住方越人）

（唱）一声姨娘将我唤，

盼见骨肉终梦圆。

十二年，

虽未慈母手中线，

可十二年，

我日日梦萦与魂牵。

但愿得，

此刻非是在梦酣，

但愿得，

他永记姨娘在心间。

方越人 姨娘，你为什么哭了？

刘静忆 哦，我不是哭，我是……我是看到你激动啊！因为这是姨娘……笫一次见到你！

方越人 哦，原来如此！

刘静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方越人 我叫方越人！

刘静忆 方越人？

方春芸 超越的越，人民的人，我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超越别人！同时，绍兴又简称越，给他取名越人，也是寓意他为绍兴人！

刘静忆 春芸大姐，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哦，越人，如今你可在读书？学堂都学些什么？

方越人 姨娘，如今我在高等小学读书，学的是修身、国文、算术、美术、体操等课程。

刘静忆 好，好！希望你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能成为为国为民有用的人才！

方越人 姨娘，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刘静忆 嗯！真是个好孩子！哦，越人，春芸大姐，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拿起雨伞）

方春芸 静忆，你这么急就要走？难道你这次来鲁镇只是路过而已？

刘静忆 春芸大姐，自从推翻清朝建立民国，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果实，接着又是张勋复辟，军阀割据，这国家还是国不国、家不家，也正如孙中山先生所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所以，如今我还在为革命事业而奔波！我在加入中国同盟会、中国国民党奋斗多年难见革命的成果之后，又加入了一个新的革命组织——中国共产党！我对这股新生的力量改变我们国家的前途与命运充满着无限的信心！今天我正好因办事路过绍兴，所以才特到鲁镇来看看越人！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我……得向你们告辞了！

方越人 姨娘，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刘静忆 （伤心地）越人！不知道我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来看你们，但我会时时想念你们的！

方春芸 静忆妹，你……真的就要走了吗？

刘静忆 春芸大姐，我真的就要走了！

方春芸 静忆妹！

（唱）今日有缘重相逢，

从此后，

一片深情寄心中。

只乃是，

革命之途硝烟浓，

此一去，

望你平安自保重。

待到长空万里红，

你早返鲁镇续好梦。

刘静忆 好！好！春芸大姐，越人，革命一旦成功，我一定会早早回到鲁镇与你们相聚！我……我走了！

方春芸 静忆妹！

方越人 姨娘！

[伴唱：一曲悲欢一段缘，

唱尽人间苦与甜。

清醇往事飘鲁镇，

化作墨香入书卷。

[伴唱声中刘静忆与方春芸、方越人依依离别。

[落幕。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