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依恋与大学生社交焦虑的关系: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2022-03-29 03:16胡哲贾方燕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情绪反应困难调节

胡哲,贾方燕

(合肥师范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安徽 合肥 230061)

研究显示,超过一半的大学生有中度社交焦虑,近四分之一患严重社交焦虑[1]。社交焦虑是指在人际交往中因过度担心被他人评价而引起的负面情绪体验。它不仅会严重危害大学生的社会心理适应、人际交往和学业成绩,还会引发一些内化和外化问题,如抑郁和攻击性行为[2]。因此,探究大学生社交焦虑的成因,缓解大学生社交焦虑,已成为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研究表明,社交焦虑受到一系列个体内外部因素的影响,如自尊水平的下降、羞耻感的增强、社会支持的减少、消极的教养方式或不安全的亲子依恋等都可能导致社交焦虑[2-4]。

成人依恋作为早期亲子依恋的延伸,是受到个体早期依恋模式影响而形成的稳定情感联结。鲍尔比(Bowl by)[5]的依恋理论认为,人们在获取安全、舒适和保护时会被激励与他人形成情感纽带,同时在人际互动中形成“内部工作模型”(I WM),该模型用于了解自己,并且包含着人际互动的隐含规则。建立和维持安全、令人满意的社会关系是人类的基本需求,但是这种需求的剥夺,会影响成年后的人际关系,并可能会形成不安全的成人依恋模式[6]。研究者[7]还将不安全依恋分为依恋回避和依恋焦虑,其中依恋焦虑者会经常感到紧张并且对亲密关系感到不安,他们更专注于伴侣离开时的威胁感,面对关系中的负面事件更多地做出消极反应,并更容易感到担忧;依恋回避者则倾向于脱离亲密关系,在依赖他人时会感到不适,他们会避免亲密关系和高度偏爱而选择自力更生。

研究表明,不安全型依恋者更容易做出影响健康的行为,从而导致抑郁或焦虑等症状[8]。对青少年而言,不安全依恋者的社交焦虑障碍发病率比安全型依恋者显著更高[9],且高回避与高焦虑等不安全依恋模式会引发大学生社交焦虑障碍[10]。但是,不同的不安全依恋模式可能对身心健康产生不同影响。例如,有研究提出仅依恋回避与以情绪为中心的应对方式有关,也只有依恋回避可能引发免疫系统失调,焦虑依恋则没有这类影响[11-12];另外的研究则发现焦虑型依恋对负面健康症状的影响比回避型依恋更强[13]。因此,有必要对成人依恋特别是不安全依恋与社交焦虑的关系进行验证与探讨。

仅证实成人依恋与社交焦虑之间简单的对应关系,还不足以揭示成人依恋影响社交焦虑的内在发生机制。Bowl by[5]提出依恋行为旨在减轻痛苦并且保护个体免受身体和心理的威胁,本质上是一种情绪调节方式。由此可见,适应性的情绪调节能促进心理健康,反之情绪调节困难会加大个体患焦虑障碍的风险。情绪调节困难是指个体在经历负面情绪时,难以控制冲动行为或不能选择适当的情绪调节策略以满足目标和情境需要[14]。研究发现不安全依恋与情绪调节困难都和广泛性焦虑症状有关,焦虑症个体也存在情绪调节过程的缺陷,而且情绪调节困难可能会导致社交焦虑[15-17]。此外,也有研究在不同群体中都发现情绪调节困难能起到中介作用,如情绪调节障碍在依恋风格与广泛性焦虑症之间起到中介作用[18];情绪调节困难在不安全依恋与抑郁或焦虑的影响中起到显著的中介作用[19]。因此,我们认为社交焦虑作为一种特殊的焦虑症状,会受到情绪调节困难的影响,同时成人依恋也能通过情绪调节困难而影响社交焦虑。

情绪反应性是指一个人对各种刺激所感受到的情绪体验和情绪强度,以及回到情绪基线水平所需要的时间[20]。具有高情绪反应性的个体更有可能经历情绪调节困难,情绪调节困难的个体则可能使其情绪反应更加强烈和持久[21-22]。研究发现,高情绪反应性与情绪调节策略关系密切,往往表现为与不良策略的显著正相关及与有效策略的显著负相关[23]。还有研究提出,情绪反应性高的个体更容易体验到消极情感,情绪反应性低的个体倾向于抑制自己的行为;而高焦虑个体在面对负性事件时,则会产生更高水平的情绪反应性[24-25]。因此我们推测情绪反应性可能会调节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的影响。

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拟探讨成人依恋如何影响大学生社交焦虑,主要考察情绪调节困难的中介作用及情绪反应性的调节作用。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整班施测和个别施测的方式,以大学生为研究对象,发放问卷444份,得到有效问卷417份(回收率为93.9%)。被试年龄在17~25岁之间,平均年龄为20.59±1.55岁。其中,男生144人(34.5%),女生273人(65.5%);大一学生68人(16.3%),大二学生155人(37.2%),大三学生106人(25.4%),大四学生88人(21.1%)。

1.2 研究工具

1.2.1 成人依恋量表(Adult Attach ment Scale,AAS)

采用由柯林斯(Collins)等[26]编制、吴薇莉等[27]修订的中文版成人依恋量表。量表共有18个题项,量表包括回避维度和焦虑维度,采用5点计分法进行评定。回避维度测量的是个体在亲密关系中的适应、舒适程度以及在需要时有可依赖对象的程度;焦虑维度测量的是个体对被厌恶、抛弃的焦虑担忧程度。本研究中该问卷的信效度指标为:χ2/df=3.93,RMSEA=0.08,TLI=0.84,CFI=0.86;Cr onbach'sα系数为0.74。

1.2.2 简版情绪调节困难量表(Brief Version of the Difficulties in Emotion Regulation Scale,DERS)

采用由比朱雷贝里(Bjureberg)等[28]编制、王国猛等[29]修订的中文简版情绪调节困难量表。该量表共16个项目,由情绪清晰性的缺失、目标定向行为投入的困难、控制冲动行为的困难、有效情绪调节策略的获取有限、不接受情绪反应五个维度构成,采用5点计分法,得分越高表示个体的情绪调节困难水平越高,情绪调节能力越低。本研究中该问卷的信效度指标为:χ2/df=3.24,RMSEA=0.07,TLI=0.89,CFI=0.92;Cronbach'sα系数为0.90。

1.2.3 情绪反应性量表(Emotion Reactivity Scale,ERS)

采用由诺克(Nock)等[30]编制、杨丽等[31]修订的中文版情绪反应性量表。该量表共21个项目,由情绪敏感性、情绪强度和情绪持续性三个维度构成。采用5点计分法,得分越高,个体的情绪反应性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信效度指标为:χ2/df=4.90,RMSEA=0.097,TLI=0.84,CFI=0.86;Cr onbach'sα系数为0.95。

1.2.4 交往焦虑量表(Interaction Anxiousness Scale,IAS)

采用由赖瑞(Leary)[32]编制、彭纯子等[33]修订的中文版交往焦虑量表。该量表共15个项目,为单维度,采用5点计分法,得分越高表示个体社交焦虑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信效度指标为:χ2/df=5.78,RMSEA=0.11,TLI=0.77,CFI=0.80;Cr onbach'sα系数为0.87。

1.3 统计处理

根据作答情况剔除无效问卷,使用SPSS24.0对各变量进行描述统计、相关分析、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采用海耶斯(Hayes)[34]编制的SPSS宏程序PROCESS中的Model14进行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Model 14假设中介效应的后半段路径受到调节,与本研究假设模型一致),并通过5 000次样本抽样估计中介和调节效应的95%置信区间。

1.4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由于本研究数据均由自我报告获得,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因此,本研究已在研究程序方面进行了相应的控制,如匿名作答和部分题项反向计分。为了保证研究结果的严谨性和科学性,我们进一步采用哈曼(Har man)单因素检验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35]。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素共16个,最大因子的方差解释率为19.78%(小于40%),因此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2 结果

2.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

首先,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各变量在性别上做差异检验(见表1),男生在依恋回避与情绪反应性上的分数都显著高于女生(t依恋回避=-2.06,p<0.001;t情绪反应性=-3.6,p<0.001),女生的社交焦虑水平显著高于男生(t=4.96,p<0.001),其他变量在不同性别上间不存在显著差异(ps>0.05)。

表1 各变量在性别上的差异检验

然后,对各变量进行皮尔逊(Pearson)积差相关分析(见表2),依恋焦虑与依恋回避、情绪调节困难、情绪反应性、社交焦虑等变量都呈显著正相关(ps<0.01);依恋回避与情绪调节困难、情绪反应性、交往焦虑等变量的相关都不显著(ps>0.05);情绪调节困难与情绪反应性、社交焦虑都呈显著正相关(ps<0.01);情绪反应性与社交焦虑呈显著正相关(p<0.05)。

表2 各变量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

2.2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

将数据标准化后,采用SPSS宏程序中的Model14对各变量进行检验(见图1、表3)。首先以依恋回避为自变量,依恋回避对情绪调节困难影响不显著(β=-0.07,SE=0.08,p>0.05),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31,SE=0.05,p<0.001),并且依恋回避通过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影响的间接效应值为-0.01,标准误为0.02,95%CI为[-0.05,0.02],包含0,说明情绪调节困难未起到显著的中介作用。此外,依恋回避和情绪反应性对社交焦虑影响不显著(β=0.02,SE=0.08,p>0.05;β=0.07,p>0.05)。情绪调节困难与情绪反应性的交互项对社交焦虑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β=-0.25,SE=0.07,p<0.001),表明情绪反应性对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的调节作用存在。

表3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图1 路径分析结果图

然后,以依恋焦虑为自变量,依恋焦虑对情绪调节困难和社交焦虑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情绪调节困难=0.33,SE=0.04,p<0.001;β社交焦虑=0.17,SE=0.04,p<0.001),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4,SE=0.06,p<0.001),并且依恋焦虑通过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影响的间接效应值为0.09,标准误为0.02,95%CI为[0.05,0.14],不包含0,表明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对社交焦虑的影响中起显著的中介作用。此外,情绪调节困难与情绪反应性的交互项对社交焦虑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β=-0.22,SE=0.06,p<0.001),表明情绪反应性对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的调节作用存在。

为了能够更加清楚地表明情绪反应性在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之间的调节作用,本研究进行了简单斜率分析,并绘制了交互效应图。当以依恋回避为自变量时(见图2),在情绪反应性水平较低时,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的正向作用显著(β=0.46,p<0.001);在情绪反应性水平较高时,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的正向作用不显著(β=0.12,p>0.05)。说明随情绪反应性水平升高,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的正向作用呈下降趋势。

图2 情绪反应性的调节作用(依恋回避为自变量)

当以依恋焦虑为自变量时(见图3),在情绪反应性水平较低时,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的正向作用显著(β=0.39,p<0.001);在情绪反应性水平较高时,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的正向作用不显著(β=0.07,p>0.05)。同样说明随情绪反应性水平升高,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的正向作用呈下降趋势。

图3 情绪反应性的调节作用(依恋焦虑为自变量)

3 讨论

基于社交焦虑的研究现状及大学生的生活实际,本研究构建了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探讨了成人依恋对社交焦虑的影响及其内在作用机制——情绪调节困难的中介作用和情绪反应性的调节作用。

结果显示,男生依恋回避得分显著高于女生,女生的社交焦虑水平显著高于男生,这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36-37]。进化心理学提出,依恋风格反映了一种另类的交配策略,依恋回避代表短期交配取向,而男性比女性更倾向于短期交配,因此男性比女性表现出更高的依恋回避[38]。研究发现,女性更倾向于建立和维持一种相互依存的自我建构,因此更容易对人际交往感到焦虑[39]。结果还发现,男生的情绪反应性显著高于女生,这可能是由于在受到外界刺激时,男性比女性更大的激活了双侧前额皮层、中央旁回或颞中回等与情绪调节有关的脑区[40]。

本研究显示,依恋焦虑能显著正向预测社交焦虑,而依恋回避不能显著预测社交焦虑,这与以往一些研究结果一致[41-42]。安全型依恋者的社交焦虑水平低于依恋焦虑者,而依恋回避的社交焦虑程度较低,表明依恋回避与社交焦虑之间的关系较弱[7]。研究表明,成人依恋受到当前依恋经历的影响,是对童年依恋的回忆和再现,不安全型依恋意味着其在早期经常遇到被拒绝的情景,从而产生焦虑或不信任等消极情绪[5]。而与依恋回避者相比,依恋焦虑者更倾向于表现出消极情绪状态,以及过度警惕和高度敏感,并且更倾向于将痛苦恶化[6],因此对社会交往能力产生损害,最终产生社交焦虑。

本研究中,依恋焦虑对情绪调节困难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依恋回避对情绪调节困难影响不显著。前人研究发现,焦虑依恋者可能会通过夸大自己的情绪来吸引抚养者的注意,而回避依恋者则是通过降低自己的情绪反应来屏蔽负面情绪[43]。也就是说,可以把情绪调节策略看作特定的依恋模式的特征,依恋焦虑者倾向于表现出消极情绪状态、过度警惕和高度敏感,回避型个体倾向于自己解决问题,避免寻求帮助。对于依恋回避者来说,对痛苦和威胁的主观反应可能会减弱,而在那些依恋焦虑者中则会升高,他们便更加难以调节自身情绪[18]。

我们还发现情绪调节困难可以在依恋焦虑对社交焦虑的影响中起显著的中介作用,表现为依恋焦虑程度越高,就越容易引起情绪调节困难并导致社交焦虑上升。以往研究显示,不安全依恋会导致情绪调节的困难,情绪调节困难又会对心理和身体健康造成负面影响[6],也有研究发现,情绪调节在依恋焦虑与焦虑症状之间起到中介作用,而依恋回避则无法起到这种作用[18]。出现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依恋回避更多地是与外化障碍联系而非与情感障碍相关。由于依恋回避者多使用停用策略,即独自调节痛苦并且完全否定对他人的亲密和依赖,而依恋焦虑者更多使用过度激活策略,即持续的警惕关注和努力以重建依恋人物的接近与关怀。具体来说,依恋焦虑者会努力寻求与他人接近获得他人的关怀,而依恋回避者则会避免这一行为,由于依恋焦虑者比依恋回避者参与更多的社会交往,因而也就更容易出现情绪调节困难,从而产生社交焦虑。与此一致的是,安德鲁斯(Andrews)等[43]提出,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度激活策略的使用会使孩子更容易患上焦虑症。但回避型依恋风格会对焦虑和痛苦的经历进行抑制,从而认为自己比实际更强大,高估自己。因此,回避型依恋个体可能会低估其情绪调节困难和社交焦虑。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情绪反应性在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之间有显著的调节作用,即个体情绪反应性水平较低时,情绪调节困难能显著正向预测社交焦虑的水平,情绪反应性水平较高时,情绪调节困难对社交焦虑的预测作用不显著。以往研究表明,情绪反应性在父母敌意与饮食障碍之间起到显著的调节作用[8],这说明情绪反应性可以对变量之间的关系进行调节;社会动机在情绪失调与焦虑之间起到显著的调节作用[44],这说明情绪调节困难与社交焦虑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受到其他变量的调节;情绪反应性能与适应不良的情绪调节策略相互作用对焦虑产生影响[45]。因此,我们认为当刺激事件出现时,情绪反应性较高的个体比情绪反应性较低的个体对刺激更敏感,更容易对情绪进行宣泄和排解,不易产生情绪调节困难,也就不容易产生社交焦虑。

本研究通过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探讨了成人依恋对大学生社交焦虑的影响,揭示了情绪调节困难的中介作用及情绪反应性的调节作用,为进一步了解大学生社交焦虑的发生机制进行了拓展性研究,并能为治疗社交焦虑提供新的启示。但由于本研究属于横断设计,无法提供严格的因果验证,今后的研究还应采用纵向追踪设计探讨依恋对社交焦虑的影响。

总的来说,本研究发现依恋焦虑能够显著正向预测社交焦虑;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社交焦虑之间起到中介作用;依恋焦虑通过情绪调节困难影响社交焦虑这一中介过程受到情绪反应性的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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