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过去与未来

2022-04-06 10:06黎学军
江汉论坛 2022年4期
关键词:哲学史哲学马克思主义

摘要: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已历43年,现阶段有必要对该学科进行反思并展望未来研究新形态、新模式。反思过去,研究者在“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三个问题上既有共识也有歧见。未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首先是坚持其传统价值观,这与坚持其宏大叙事的笔法基本上说的是一回事;其次是逐步丰富它的写作体裁——通史、断代史、纪事本末等等,尤其是在纪事本末体上应用力最多;最后是结合最新科技工具提升它的可读性,通达学术的大众化境界,并开辟专门篇章及时描述新时代科技的最新进展及其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的研究状况。

关键词: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新时代

基金项目:广西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杰出人才计划第二期资助;广西高校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研究课题“问题意识导向下的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研究”(2019MSZ006)

中图分类号:B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2)04-0073-05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下称马哲史)研究从创立之初就是在历史的、现实的、未来的三重维度下建构自身的:历史的维度是动态看待包括我们但不限于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历程;现实的维度在彼时嘹亮的改革开放号角中即可窥之;未来的维度,就该学科未来的研究范式的意义而言其延伸自前二者,就该学科对经济社会的未来性观照而言则一直绽放得并不充分。三重维度交叠一起让该学科有了明确区别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辨识度。

未来的中国马哲史研究,仍然会在这三个维度上进行,但也必须进行自我革新以便更好回应时代吁求。我们无法精确预测该学科未来的样子,但就目前的时代精神来看,至少有两个检验标准:一则是否有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色彩,这是马哲史研究未来发展成功与否的最高标准。二则是否善于利用最新科技扩大研究领域,这是马哲史研究未来发展是否可持续的生命线。

一、过往(1979—2022年)

思想史主要是记“言”,即该领域重要人物原著或言论的抽象,马哲史研究也是如此的。马哲史研究的剧中人主要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经典作家,他们的认定在我国是一个常识性知识,他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和发展构成了马哲史研究的主体部分。

史学意义上的首创者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他们在晚年对自己研究哲学历程的回忆文章可以认定为是马哲史研究的发端,这是一种“剧中人”的自述。比如,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资本论·第一卷第二版·跋》,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等著作都涉及到了自己哲学的创立、发展的过程。之后是列宁的《马克思学说的历史命运》《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卡尔·马克思》《什么是人民之友》《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和《哲学笔记》等著作,当然也有普列汉诺夫等人的相关著述。随后就是我们当下需要谨慎对待的斯大林以降的苏联历任最高领导人的言论,这部分内容是否还要放到新时代中国特色马哲史研究里尚待学界商榷。

理论体系意义上的起点应该是苏联在20世纪30年代形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规范体系。苏联哲学工作者在建立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时候,不但创立了规范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且已为马哲史研究埋下了伏笔。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苏联哲学家们开始着手马哲史研究,陆续发表了敦尼克等人编撰的《哲学史》(六卷本)(当中的第三、四、五卷描述了马克思主義哲学产生、在欧洲革命中的实践、在苏俄早期发展中的贯彻等内容);奥伊则尔曼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苏联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十九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等。此外还有南斯拉夫、东德哲学家的一些著述,如马·克莱恩、埃·郎格、弗·李希特合撰的《德国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史》。苏联东欧哲学家之所以在特定的时段开展马哲史研究,究其缘由,主要是时代精神的需要。

《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稿》严格说来并不是我国在该领域的第一个本子,我国的马哲史研究还可以再往前追溯一段时间。1956年,苏联专家沙波尼什科夫在华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其授课讲义曾出过中文铅印本,但未公开发表。1972—1973年,北京大学朱德生、黄枬森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材初稿油印发行,用于北大哲学系工农兵学员的授课,也曾赠送一些样刊给兄弟院校。1973—1974年在北京大学哲学系教师指导下,该系工农兵学员出版同一系列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材第二版油印本,内部使用也未公开发表。稍晚一些时候,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研究所解散,庄福龄调到北大,由其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材油印本成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材。

一般认为,我国马哲史研究正式开始于1979—1981年,以两个标志性事件为起点。一个是1979年10月于厦门大学成立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学会;另一个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稿》(1981年)的正式出版。

此后至今的发展可以大略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学习苏联”阶段(1979—1989年),从1979年学科第一届年会召开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八卷版)的第六、七卷(1989年)发表止。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界当时学习并借鉴了苏联哲学史体系的写法和分期方式。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学会1981年年会至1983年年会,学界所讨论的主要论题是马克思恩格斯原著解读、列宁哲学思想、毛泽东思想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的地位、关于唯物史观形成标志等问题。此阶段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稿》、孙伯钅癸主持编撰的两个版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庄福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纲要》、黄枬森主编的三卷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八卷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第6—7卷等论著出版,期刊文章也有一些陆续发表。

第二阶段,“自我意识渐强”阶段(1990—1999年),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与历史》(1990年,余源培)的出版到1999年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对于“回到马克思”倡议的热烈讨论止。随着苏联体制的轰然倒塌,中国成为了全世界体量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研究的宽度和深度都发生了一些显著的变化。此阶段有八卷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全集、余源培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与历史》、庄福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辞典》等论著出版。

第三阶段,“向前看”阶段(2000—2022年),新世纪开始至2020年学科年会为止。新世纪之后,特别是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中国与外界的商贸文化交往日益增多,学人们的学术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了。我国学人不仅积极加入到马克思著述考证版的工作当中,且在各种时新的学术讨论中逐渐与国际哲学界接上了轨。此阶段有何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程》、姚顺良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从创立到第二国际》、刘怀玉《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等著述发表。

40余年研究史中,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研究者出场,主要有黄枬森、庄福龄、孙伯钅癸、余源培、高齐云、叶汝贤、张奎良、马绍孟、奚广庆、施德福、赵常林、梁树发等前辈和后继者侯惠勤、张异宾、徐俊忠、朱传棨、何萍、余其铨、夏剑豸、丰子义、聂锦芳等人。当下的研究队伍人数日渐稀少、论述数量也逐年降低,我们把此阶段看作是一个盘整时期,待找到新的学术增长点状况或能得到改善。

总体而言,可以从四个层面把握我国马哲史研究40余年的轨迹:首先,马哲史研究的历史是一部“问题”史,先是发现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来源于那里?然后是解决问题:回到马克思,重新解读马克思本人的著述,而不是从别的地方去发现马克思主义哲学。再次,我国马哲史研究历程是一部中国哲学界自我意识从弱到强、渐次“层累”起來的一部以教程形制为主的历史。最后,从解读方式的角度,学术模型的建构过程是由“以苏解马”进至“以马解马”最后到“以时解马”的一部演变史。

二、对过往的反思

从取得的成绩来看,历经40余年的建设,我国马哲史研究取得了以下一些成绩:

首先,搭建起了马哲史研究的理论框架,对一门学科建设所必须的“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达成了广泛共识。具体而言就是,对马哲史研究什么、为什么要研究、怎样研究这三个方面研究者们取得了广泛共识,使得这门学科具有了类似于数学那样的逻辑结构,这也是该学科成熟的一种表现。研究者把这些共识汇编成了教程,代代相传了下来。

其次,搭建起了马哲史研究学会这一交流平台。1979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学会成立,首任会长是黄枬森、庄福龄、林利(初为马泽民)。最初名称为:全国马哲史研究会,并同时成立干事会和驻京干事会。研究会负责人(尚未称会长)为马泽民、黄枬森、庄福龄,1981年前后林利接替马泽民为研究会负责人之一,1984年研究会更名为学会并沿用至今。学会每隔4—5年进行换届,迄今已历九届,第九任会长是郝立新教授,副会长是丁立群、张异宾、吴晓明、吴向东、徐素华、聂锦芳、韩庆祥、魏小萍。学会目前共有八个研究分会,即马克思恩格斯哲学思想研究分会、列宁哲学思想研究分会、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分会、邓小平理论研究分会、“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研究分会、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分会、应用哲学研究分会、经济哲学研究分会。学会是全国成立较早的学术团体之一,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马克思主义研究界影响广泛,有力地促进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教学和研究水平的提高。

最后,搭建起了马哲史研究的学科建设平台。已有一些院校设置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方向博士点,北京大学哲学系在1981年恢复高考后首批博士点设置中就有了这一学科方向,诚如该系聂锦芳老师所说的:是中国学者明确地开辟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这一学科方向。学科平台为培养专门研究者搭建了一个进阶的通道,也反映了该学科的师资力量和科研实力厚度。

取得的成绩当然是主要的方面,但想维持该学科可持续发展的动力总还是要从学理上探讨它在这段历程中逐渐显现出来的一些有待提升的地方。

首先,研究的学术意味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著述多以“教程”命名,彰显现实性的一面无疑是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的需要,同时也是学科开枝散叶的需要。但值得注意的是,马哲史研究首先是一种学术研究。黄枬森认为学术的、教学的可以相对分开,但教学还是要在科研基础之上展开。事实上,我国的第一本正式出版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著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稿》首先是一个科研项目,是1978年的规划会由中山大学、人民大学联合申请的一个科研项目。书名中的“史稿”为不太成熟之意,交稿给出版社时才取的书名。正式发行之后,才由几所高等院校选定作为哲学系师生使用的教材。顾名思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在社会主义国家必然肩负着弘扬主流意识形态的责任,在此意义上它是“官修”的史书。但在科研意义上,它又是“私修”的史书。史家们需要认真考虑一个“度”的问题,即在发挥史书经世作用的同时,如何保持经世与学术德性之间的平衡。章学诚在解释“史释”时曾说:“君子苟有志于学,则必求当代典章,以切于人伦日用;必求官司掌故,而通于经求精致;则学为实事,而文非空言,所谓有体必有用也。”① 这是对“古”“今”取舍的应有态度。因此,人们在对待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编撰上也应保持“有可使能”与“不可使能”的平衡。自古中国史学就有“资治”传统,但“资治”并不意味着史学研究可以遮蔽史家应有的自足的判断力和解释能力。否则,谈何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呢?

其次,以时为纲的通史写法过于单调,且过于追求覆盖对象,难以吸引非专业读者。以经院哲学和学究式方法对待马哲史研究,观点理论因袭色彩过重,创新不足,忽视对人工智能浪潮下新问题的探讨。从教化大众的视角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要实现自身的大众化,必须及时调整模式以迎合当下年轻人的阅读习惯。当下年轻人喜欢拿着智能手机看文章,或者在等公车的时候、或者在坐地铁的时候,如果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转化为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小故事,会不会更吸引年轻人呢?学科建设需要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加盟,我们不应错过大中小学思想政治教育一体化的时代便车。

再次,与时代精神的结合度有待提高。时代精神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最有实践意味的推动力。习近平指出:“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应该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从我国改革发展的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加强对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经验的系统总结,加强对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先进文化、和谐社会、生态文明以及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等领域的分析研究,加强对党中央治国理政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的研究阐释,提炼出有学理性的新理论,概括出有规律性的新实践。这是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着力点、着重点。”② 当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通史都是讲到邓小平理论为止,对于“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尤其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研究明显不足。这点已引起了业内学者的高度重视,2018年—2020年学会年会都重点研讨了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的重要性。

最后,著述缺少个性。学科发展40余年间,虽然相关著述日渐增多,但总觉得缺少了一种类似于《史记》那样的震撼力,“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著述愈来愈少。史家的主体性往往就是通过其一家之言折射出来的。司马迁自称“成一家之言”,他是在史学领域里第一次提出这个“家”字的人,这是史学家自觉性与责任心上升到一个高度之后的表现。当下,随着抱团研究队伍的扩增,每个人写一章甚至写一节的状况愈发普遍,其结果,一些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著述的编撰过程及其最终成果“长”得越来越像。史籍还是需要个性的。

瑕不掩瑜,成绩是主要的方面,不足之处肯定能在发展中逐步得到改观。

三、未来研究需要坚持的原则

未来的研究必须坚持四个原则: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品牌、坚持宏大叙事的笔法、主动与时代能提供的科技手段结合、史家始终保持必要的个性。

首先,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品牌。这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问题,它还涉及到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问题,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就是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历程的学说,二者血脉相连,如果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能独立,它的史也肯定立不起来。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来自苏联,就算它的理论框架源头来自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哲学篇),但用明确的语言、有逻辑的框架表达出来的是苏联哲学家,这个框架我们沿用至今且几乎没有动过,只是增加了一些具有时代精神色彩的注释而已,这点从最新版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教材中可以看得很清楚。过去我国哲学家中有个别人试图推翻重来,但他的努力没有形成广泛共识,且还引起了业内人士关于要不要体系哲学的争议。根部的独立未来很长一段时期看来都是不大可能实现的,那么作为枝叶的马哲史研究能不能率先独立起来呢?并非没有办法,至少在断代史这一段我们是可以率先写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特色来的,即我们以“剧中人”的第一人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的某个时空片段作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断代研究,虽然文本描述中不可能脱离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根”,但在行文中完全可以将本是枝叶的史学图景突显成一个重点内容,从这幅图景中读者可以看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对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种种努力。

其次,坚持宏大叙事的笔法。宏大敘事具有政治属性,这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学科创建之初就奠定的基调是一致的,或者说基调与笔法从一开始就是密不可分的。宏大叙事可以理解为是针对整个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所进行的大胆设想和历史求证,它的产生动机源于对人类历史发展前景所抱有的特定的希冀,也就是历史目的论的俗称,所以其往往是一种政治理想的构架,并且必须要与社会经济生活发展的当前形势联系在一起,这种笔法与唯物史观的旨趣是一致的,由此也必须是马哲史研究的基本原则之一。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具有政治性的属性源于其所研究的对象——马克思主义哲学,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政治性的观点来源于马克思在《德法年鉴》时期的一部著作。他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明确地阐述了革命理论与无产阶级实践活动相结合的思想:“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人的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③ 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只有掌握了哲学这一精神武器,才能实现人类解放的历史重任;相辅相成地,哲学只有在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中才能成为变革现实的精神武器。描绘正在徐徐展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蓝图毫无疑义地是马哲史研究在未来较长一段时期的最根本和最现实的推动力,其提供给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最现实的物质、精神的养料。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置身这一历史巨变之中的中国人更有资格、更有能力揭示这其中所蕴含的历史经验和发展规律,为发展马克思主义作出中国的原创性贡献。要有这样的理论自觉,更要有这样的理论自信。要立足我国实际,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聆听人民心声,回应现实需要,深入总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更好实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当代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④ 马哲史研究每向前走一步,都需要现实力量的支持,其又能反过来对现实作出合乎逻辑的解释,二者是高度契合的。比如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中寻找能支撑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或观点;马哲史研究在为现实寻找理论根据的同时,自身的学术根基也得到了巩固和扩大,进而不断生发出一些全新的研究领域。

再次,主动与时代能提供的科技手段结合。马哲史研究与最新科技手段的结合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提升可读性。当代新科技带来了一场视听领域的革命性变化,马哲史研究应该将自身融入各种视听硬软件中,化身为点点滴滴的小故事走到大众的智能终端中。另一方面马哲史应当将最新科技革命写进自己的文本当中并使得该项内容成为新的史学研究图景,在这幅新图景里,读者将感受到对马克思“机器和大工业”内涵的新解读。以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为例,这是一个马哲史研究无法回避的重大时代科技论题。事实上,我国学界自1979年后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人工智能发展史,提法上从苏联特色的非此即彼逐渐转向西方科技界主流提法。彼时的主流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将“智能”放在“意识”下阐释,即将“智能”视为与“物质”相对的一个概念。教科书说道:“我们的时代已经跨入智能、信息起重大作用的时代,对意识的研究以及由对思维的模拟而产生的人工智能,成为现代科学和哲学探讨的前沿问题。”⑤ 这一阐释是在“物质决定意识”的原理统摄之下的一个延伸,即将未知的东西纳入到自己熟悉的系统里并按熟悉的逻辑进行消化吸收,这种定义的方式符合人类思维的习惯。但马克思主义哲学也需要不断发展自身理论视域,对最新科技成果的基础性概念加以深究,才能更好地与时代科技进展合拍。同时,虽然新技术不断地更新人类的思维和生活方式,但其中也蕴藏着对自身的否定。我国马哲界的这一领域的研究当然要写进我国马哲史中,并为此开辟专门篇章。

最后,史家保持必要的个性。组团报课题、写专著是学术圈内常见现象,惯常作法是专著由每位组员写一章或一节,主编统稿成书。这是工厂流水线的做法,一件商品的每一个配件都是采购的,零件齐全后组装即可,生产率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但商品内蕴的艺术性成比例降低。本雅明认为艺术品中的光韵无法在机器生产线上得到复制,我们认可这个观点,在我们看来合著的马哲史研究著述可能在不经意间失去了一种独特的“一家之言”的光韵。

四、未来研究的新体例

努力摆脱过去苏东学界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研究领域强加的意识形态构架之后,我国的马哲史研究界必须向世人提供一种“新的思想史研究和叙事类型”⑥。

我国马哲史研究界通常采取的方式是,按照时间一维方向排列经典作家的言论,以串行书写方式描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即以马克思最初的中学毕业论文作为起点,按照时间进程将实存过的经典著述逐一抽象并按哲学部类分解成条条块块,然后设定某一部著述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分期的标志。该写法导致对同一事同一人的看法分散在不同时段之中,读者想了解某事则需要自行从每一个存有该事的时间格中提取出共同要素,之后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象。这种书写方式原本是欧洲哲学史长久以来的一般书写方式,被苏联东欧哲学界改造之后就显现出一种意识形态的色彩,传到我国后迄今也无大的改动。这种主流的方式就是这样一种以时间由远到近为经线、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及其主要继承者的经典著述和革命实践为纬线,少许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思想点缀其中的串行书写方式。这种方式主旨是记人的言论,易写但不易突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当中的聚讼纷纭,难体现马克思与时代同行的气质。

我们可以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中凸显至今的每一个大问题作为一个自成方圆的故事,以多个聚讼纷纭的问题作为引领,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另一种书写方式,它能够顺应网络时代的阅读习惯,能将人们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时间海中拯救出来,而且在故事中马克思更像是我们的同时代人。

以问题为引领的书写方式是对以时为纲的书写方式的深度加工,它在实现自身的过程中使得哲学的韵味越来越浓、中国自信的色彩彰显得愈发强烈。这样的转变不仅使得当下的年轻人能够快速地浏览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历程中的众多重大论争,而且可以在社会主义国家马哲史研究领域打上深刻的中国烙印。该体例有四个优点:

首先,无穷追问精神的回归。哲学是一门独特的学科,不仅因为它的内涵一直拒绝被人们彻底捕捉,也因为它总是喜欢向历史叩问未来。既然哲学的发展史就是问题的叠加史,那如其所是地描述出来,它就长成了问题史的“样子”。一般认为,真正的哲学问题是永远没有答案的,哲学家们只不过是尽其所能给出他们自己独特的解答方式而已,虽然没有解决问题,但人们在思考彼岸世界问题的时候思维水平得到了提高。哲学问题乃是人类永恒追求但却无法获得最终答案的“难题”,我们对于哲学问题只能提出或采取这样或那样的解答方式,永远不可能給出一个确定无疑的终极答案。这看似哲学致命的弱点,其实恰恰是哲学的永恒魅力之所在。⑦ 新书写方式使得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著述从定稿变为了未定稿,这即使对于本学科的专业学生来说也是一种启发:哲学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肯定地说是已经解决了的。

其次,中国自信的彰显。很多年前,中国哲学界就酝酿着要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领域去苏联化,人们无法想象当今最强盛的社会主义大国没有掌握该学科研究的“核心技术”。中国自信意味着我们各行各业都掌握着具有中国特色的核心技术,只有如此才使得人们自信满满。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我国是哲学社会科学大国,研究队伍、论文数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⑧ 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书写方式的更新不仅是一种叙述体裁的转变,此过程中也能从中折射出研究者的精气神。

再次,符合网络时代人们的阅读习惯。近几年来,随着智能手机的大规模兴盛,人们使用因特网的时间越来越多,而花在其它媒体的时间却有逐渐递减的趋势。就阅读而言,网络媒介的兴起带给了印刷媒介极大的冲击,尤其是在互动阅读方面所提供给读者的主动性优势,更是传统线性阅读方式所望尘莫及的。此外再加上网络通讯科技的推波助澜,已然形成数字时代一股无法抵挡的大众阅读新趋势。一般而言,网络上的读者习惯以跳跃式的方式进行数据内容的阅读,并以快速浏览的方式搜寻关键词。且在讲求效率的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是选择性地阅读所需的部分,而甚少将整份读物从头到尾看完。一个又一个可读性强的故事,外加网络给予读者的掌控权,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史的书写方式能做到这一点。

最后,实现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一种途径。让更多的人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无疑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主要内涵,这就隐含了因应最新时代精神的变化做出传播途径改变的要求。在快餐文化贴合网络特性的时代潮流的今天,马克思主义理论必须投身历史洪流当中,它必须以一种更易被读取、更易被快速理解的新面貌出现。使用新的书写方式撰写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著述对门外汉来说更像是一本故事书,聚焦式的写法能使得他们不需要通览全书就能快速了解某事的梗概,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故事,通过这些通俗易懂的故事,年轻人可能会不自觉地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影响,利于大众快速理解主流价值观的来龙去脉。

五、余论

中国马哲史研究的过去与未来走的是一条直线,不是一个轮回,它既记录着过去,也记录着当下。

尽管困难不少,但我们必须对我国马哲史研究抱有强烈的信心,它的未来注定不平凡。正如黄枬森提及的:“马哲史研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胜利前进的历史,当然,它在前进中也有曲折,有成功,也有失败,但它不会最终失败,成为单纯的历史遗迹。它将发扬光大,日趋完整,日趋严密,不断增强其科学性,不断扩大其实践的威力。它生机勃勃,方兴未艾,它的历史的主要篇章不在过去,而在将来。我们相信,若干年后,当我们的后代重新编写马哲史研究的时候,人们将看到更加辉煌灿烂的篇章。”⑨

注释:

① [清]章学诚:《文史通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72页。

②④⑧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44、66、338页。

③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5—16页。

⑤ 李秀林:《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62页。

⑥ 张一兵:《马克思哲学的历史原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序言1页。

⑦ 张志伟:《西方哲学问题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页。

⑨ 黄枬森:《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作为一门科学来建设》,《现代哲学》1988年第1期。

作者简介:黎学军,广西中医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广西南宁,530022。

(责任编辑  胡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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