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的水杉红了

陈浮

水杉红了的时候，在武汉有一个绝好的观赏处，那就是东湖宾馆。

东湖宾馆坐落在风光旖旎的东湖之滨，庭院面积180多万平方米，水岸线长达3000多米，东眺磨山，南望珞伽，院内湖光山色，森林茂密，被称为湖北的中南海，是“白云黄鹤的地方”。

且不说它有200多棵百年以上树龄的古树名木，以及它的森林覆盖面积为国内宾馆之最;也不说那梅园、桂园、竹海、樱花园、海棠园、银杏林、荷花池等一年四季花繁叶茂，还有那绵延近5公里的木栈道环湖绕水，移步换景，将湖山美景尽收眼底;更不说那梅岭、听涛、百花苑、南山甲所等传统与时尚结合的建筑群落美轮美奂;单说湖畔那已经红成一片的水杉，就足以令人感到十分震撼与欣喜。

我从宾馆的西门走进森林中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穿过一片高大茂密、鲜花盛开的丛林，便来到开阔的天鹅湖边。向南一望，只见对岸远远的湖堤上有一排高大的水杉，朦胧的雾气中，那笔直挺拔的树干、整齐等高的树冠和已经完全变红的枝叶，矗立在天地之间，倒映于寂静的湖水中。我被那华贵的气势与优美的树形所吸引，不由得驻足凝望，直到天色渐暗。

水杉是植物界里真正的长者。远在一亿多年前的中生代白垩纪，地球上就已出现水杉类植物，并广泛分布于北半球。在欧洲、北美洲和亚洲東部的一些地方，从晚白垩纪至新世纪的地层中均发现过水杉化石。

水杉还是植物界里顽强的忍者。它经历了第四纪冰川浩劫，冰期以后，这类植物几乎绝迹。面对大自然冰刀霜剑的无情摧残，水杉反而练就了一身自强不息的本领，它生长迅速，10年左右就能高达10米，一般20年后即可成材。

水杉更是植物界里孤傲的隐者。直到20世纪40年代，中国的植物学家才在湖北、四川交界的谋道溪（又被称作磨刀溪）发现了幸存的水杉巨树，树龄约400余年。水杉的发现轰动一时。它与动物中的大熊猫一样，在植物中，它是只有在中国才生长的古代孑遗植物，所以被称为“中国的国宝”“植物界的大熊猫”。有50多个国家先后从中国引种，从此水杉的傲姿几乎遍及全球。

翌日的清晨，我迫不及待地去湖边看望古老的水杉。我发现，此时的水杉无比的英姿勃发，它为东湖描画了一幅艳丽而雅致的彩妆。水杉原本不是单调的葱绿或赭红，它就像变幻色彩的魔术师，春夏时水杉穿一件崭新的翠绿色衣衫;秋天时它披一身金黄的礼服;冬天来了，它又换上一袭惊艳世人的红色袍裙。一年中，它演绎着从嫩绿到墨绿、从浅黄到金黄、从绯红到橘红再到赭红的渐变，这是水杉不断追随季节而奉献给游人的一份份惊喜。

最令人心醉意迷、眼花缭乱的是，不同树龄的水杉会在秋冬季节同时秀出绿、黄、红等各种色调，五彩缤纷，斑驳陆离。我想，任凭印象派画师肆意挥洒斑斓油彩，也是无法描绘出这被大自然打翻的调色板的。

站在红色的水杉树下眺望东湖，碧水汤汤，烟波浩渺，对岸的珞珈山郁郁葱葱。武汉大学老图书馆顶部的八角歇山式塔楼上，绿色琉璃瓦熠熠闪光。虽然水阔山远，也可感受那飞檐画角、龙凤卷云的皇冠式建筑所泄漏的威武和庄严。

这荡漾的波涛，曾卷走多少激情岁月！东湖岸边的这片土地，如一座历史的舞台，这一排排水杉就是舞台上的红色幕帷。

东湖宾馆建于七十多年前，毛主席从1953年至1974年的20余年里，共48次在此处居住，因此这里也成了党政要人、外国元首、著名人士、专家学者经常莅临之处。水杉树下，产生过国家的重大决策，发生过共和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水杉的年轮上不知刻印了多少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

在短短的两天里，我就迷上了这里的红色水杉，工作之余常去湖边看望。每次盘桓良久，不愿离去。

清晨时，它如同旭日洒在湖畔的一片红彤彤朝阳;晴空下，它倒映水中，就像一丛娇艳的红珊瑚;黄昏后，它是夕阳遗落在岸边的一道金灿灿晚霞;夜色深了，散步道上的地灯亮了，它又变幻出一条红色森林小径，仿佛通向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

在离开前的那个深夜，我独自走在红色水杉树下的散步道上，忽然想到：经历过大灾难的水杉，在地球上为什么唯独选择了华夏作为它赓续生命的方舟？而武汉人把水杉选作市树也真是选得精妙，它们并肩而立、不畏艰难、昂扬向上、火热正直的品性不正是武汉人的真实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