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戴季陶与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传播

2022-04-25 22:01任彬瑶
西部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戴季陶马克思主义

任彬瑶

摘要:五四时期,国民党革命派代表戴季陶逐渐靠近社会主义并开始了积极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工作。其政治思想的转变,既在于帝国主义国家暴露的伪善和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冲击的因素,在于国内社会需要“一剂缓解民生又克服资本主义制度弊病的良方”,也源于戴季陶本人的思想基础与马克思主义存在相通点。他以阶级斗争学说分析劳工问题,以唯物史观阐释中国阶级状况,介绍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说。其积极作用表现为:(一)推动了知识分子和进步青年的思想启蒙;(二)推动了无产阶级政党的组织建设;(三)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早期进程。然而,戴季陶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造势并非出自信仰,这也使得他五四之后回归国民党反动阵营,并日渐同马克思主义分道扬镳。

关键词:戴季陶;马克思主义;思想传播

中图分类号:D2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2)02-0158-04

戴季陶①是国民党内重要的思想理论家,其思想几经转变,并最终彻底反马反共,但他被列为“中国第一批马克思主义者”,此源于戴季陶曾一度向社会主义靠近。五四运动时期,戴季陶组织翻译了《资本论解说》《共产党宣言》等著作,并以《星期评论》《建设》等出版物为主阵地发表多篇文章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宣传积极造势。同时,他还利用马克思主义的部分观点分析解释了中国劳工问题,并同陈独秀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共商救民之策,直接参与了中国共产党创立的前期筹备,客观上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通俗广泛地传播。

一、戴季陶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原因考究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十月革命的胜利使马克思主义在世界掀起一股潮流。与此同时,国内革命几经失败,人民水深火热,大批爱国志士和知识分子开始研究社会主义这一新的历史选择。“十月革命以后,当时处于在野地位的国民党人对俄国的革命和新政权抱着一种同情和肯定的态度。”[1]作为留学青年和孙中山信徒的戴季陶信仰三民主义,在同社会主义多次接触后有所触动,朝着马克思主义更进一步。

(一)帝国主义变局提出了新论题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帝国主义国家暴露的伪善和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冲击,为戴季陶等一批中国知识分子关注并靠近马克思主义提供了外部可能。巴黎和会②更是将帝国主义国家争夺霸权、抢占殖民地的逐利本性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充分暴露,相反,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俄国成功落地,一时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成潮,苏维埃政府还宣布放弃侵略政策并废除在华特权,两方阵营在中国利益问题上的态度差异,逐渐动摇了在中国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救国道路,有识之士对资本主义逐渐放弃幻想,继续寻找新的革命道路和发展方案。

(二)国内社会需要“一剂缓解民生又克服资本主义制度弊病的良方”

鸦片战争以来,不同階级群体均有救国图存的实践尝试,但都未根本解决中国出路问题。革命成果遭袁世凯窃取,破除革命乱局迫切需要科学理论的指导,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成功实践、工人阶级的登台亮相启发了国人思考,理论迸发出的强大震撼力也同样吸引了戴季陶的关注。护法运动③失败,五四运动兴起,君主立宪的政治坚持虽然成为泡影,但他直观感受到了团结群众对于革命运动胜利的重要意义。因此,重新认识中国的社会状况,关注中国工人生活境遇和阶级觉悟,找出一剂缓解民生又克服资本主义制度弊病的良方成为了当时国人面对的新课题。

(三)个人思想背景和马克思主义存在共通点

马克思主义同中国传统文化、孙中山的三民主义④思想均有不同程度的人本情怀。戴季陶幼年深受中国儒家文化启蒙,心怀天下,同情人民,青年时远赴东洋留学“取经”并初次接触到了社会主义思潮,而后他加入同盟会,成为孙中山机要秘书,深受三民主义影响。三民主义含有同情民生、改造社会的社会主义因素,孙中山也曾认可马克思及其学说,希望借此改变贫民现状,破解社会问题。戴季陶也将两者建立了天然联系,并汲取社会主义因素完善三民主义。他认为三民主义和社会主义有态度温和或激进之别,但思想本质上相通。显然,单纯理解社会主义为人道主义有失偏颇,但三民主义与社会主义在同情人民和改造社会上的共通点,为戴季陶认真研究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思想前提。

二、五四时期戴季陶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

戴季陶因国际变局的冲击对资本主义制度表现出极大失望,终于在阶级对立的解决路径上放弃温和改良,转向了马克思主义的暴力革命。他凭借《星期评论》《建设》等宣传阵地同阶级调和的言论激烈辩驳,并在研究解决中国劳工问题的过程中,将阶级斗争、唯物史观和政治经济学等马克思主义理论观点广泛转播。

(一)以阶级斗争学说分析劳工问题

戴季陶积极撰稿发表了《国际同盟与劳动问题》《对付“布尔色维克”的方法》等多篇文章反映中国劳工的疾苦,成为中国研究劳工问题的早期学者。他认为,外国的商品输入确实推动了中国近代工业的发展,但衍生了两种贫富苦乐“天壤之别”的阶级,而改善工人处境需要培养劳工斗争意识,进而形成团结的工人组织。

关于劳工问题的解决路径,戴季陶呈现反转性变化。起初,他看到罢工解决在行动统一性和持续性上的局限,全力主张“阶级调和”的改良方式,号召国民党“并力合谋,废除雇佣制度”[2]194。他指出,改善工人状况依靠阶级的仁爱互助即可。同布尔什维克结合会使阶级矛盾极端尖锐,暴力革命只会造成无畏牺牲和战乱,危险分子“无业阶级”一旦行动会产生灾难性后果,政治运动是空洞的,生活的改良才是最要紧的。他希望在培养工人阶级自觉的基础上发展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然而,伴随资本主义大国工人失业、阶级矛盾尖锐等社会积弊的显露,戴季陶终于不再反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具有必然性,“无业阶级”是资本主义体制的必然产物,阶级同情和妥协“非常稀薄”,“多数的劳动者必须团结起来,构成一个阶级的势力,以多数的力量去压制那些资本家,方才能够成功。”[2]1233因此,无业阶级要纳入到工人阶级队伍,以无产阶级大联盟来谋求劳动者整体地位的变化。在《学潮与革命》中,他更明确表示“革命是急激的进化,现在中国这个时代所需要的,不是自然的无意识的Evolution,是人为的有意识的Revolution”[3]。此时的戴季陶彻底抛弃了早期的改良主义和阶级调和论调,提出了支持革命斗争从根本上解决阶级压迫的方案,并借助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同各种反对阶级斗争的观点激烈论战。

(二)以唯物史观阐释中国阶级状况

戴季陶曾公开表示“赞同唯物史观”,并用部分观点研究历史和社会问题,对中国阶级状况和革命道路有了新的思考。第一,以唯物史观说明中国历史。结合人类进化论和“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观点,他认真分析了历史发展进程和中国社会发展不平衡的现状,发现湖州与上海两地社会生活和生产方式的差距导致了城市精神状态的差异,得出了“社会生活决定精神”的结论。戴季陶就此认为,生产工具的迭代是推进社会生产发展和生产关系变革的直接动力,但也正是中国同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差异造成了中国社会经济受到发展冲击与国人极大不安的事实。第二,由于中国向西方学习先进技术和中体西用的政治改革均未带领中国走出困境,戴季陶认识到,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和中国的社会问题根源均在经济生活,资本主义国家的主要矛盾源于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方式,中国则是受到外国输入的生产冲击。革命斗争源于阶级对立,倘若多数人的生活条件不能满足,生活的落伍者必然会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而革命目标也有远有近,从中国国家和社会的改造入手,改善全体人民的经济生活和机会平等,“全人类的普遍的平等的幸福”的远大理想终将实现。因此,革命虽是流血牺牲的“大破坏”,但孕育着改天换地的“大创造”。

(三)介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说

以唯物史观为基础,戴季陶提出“经济之历史的发展”,经济问题对于社会的改造和发展十分必要。他围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进行了中国化阐释,第一,戴季陶尤为重视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说的介绍与宣传,他将考茨基的《马克思的经济学说》《商品生产的性质》等作品翻译出版,发表了大量阐释马克思主义经济观点的文章,为国人理解资本论提供了通俗注解。第二,戴季陶在《从经济上观察中国的乱源》中借助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的本质、剩余价值、资本与利润等观点,从经济领域解释分析中国乱象和政治问题。物质是一切社会乱象的根源,他深入考察了多家上海纱厂纺织工人的劳动时间、环境条件和薪资状况,发现资本家正在通过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产业革命将机器大生产带入工厂提高了生产效率,但工人仍是一无所有的状况,这说明机器压迫掩盖了资本主义制度的阶级剥削本质。从而论证了在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阶级对立和阶级矛盾的必然性。此外,戴季陶还论述了经济因素对于社会伦理道德水平的影响,构建了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密切联系。

三、戴季陶传播马克思主义的积极作用

(一)推动了知识分子和进步青年的的思想启蒙

五四运动时期,西方各种思潮涌向中国,戴季陶这样的一批民主主义革命者借助出版刊物和政党地位为马克思主义积极造势,广泛影响了当时的青年學生和知识分子,不仅拓宽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思想界的辐射范围,而且为之后马克思主义扎根中国孕育了传播主体。1919年《星期评论》和《建设》相继创刊,戴季陶作为《星期评论》主编发表了多篇文章介绍俄国革命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并逐渐掀起大批知识分子支持五四运动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舆论狂潮,《星期评论》成为了当时宣传社会主义思潮的主要阵地之一。同时,他还在《建设》《民国日报》等进步刊物上同质疑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声音交锋,“戴季陶除了撰写《从经济上观察中国的乱源》《我的日本观》《革命?何故?为何?》等文章外,还把考茨基的《马克思资本论解说》译成中文,在《建设》杂志上陆续刊登,”[4]为更多中国人认识并接受马克思主义创造了前提条件,启发了工人群体的阶级觉悟和反抗意识。五四时期是中国向现代化迈进的开端,各色思潮流派碰撞交融,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民主革命派对马克思主义表现出极大热情。戴季陶是当时中国思想界非常活跃且较有影响力的发声者,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和运用一定程度也推动了知识分子和进步青年的的思想启蒙。

(二)推动了无产阶级政党的组织建设

以戴季陶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对译介研究马克思主义做出的努力,在客观上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结合,更间接帮助了无产阶级队伍的壮大,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奠定了思想准备和组织基础。戴季陶认为,马克思主义是能够照亮世界的时代精神,并公开倡导要在“世界的时代精神”的照耀下,在实践中探索挽救民族危亡和适应国家未来的“正路”。1910年,戴季陶发表《呜呼中国之党人》,希望以伟大政党来革新政治、改造政府。经过参考德国社会民主党和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基础上,戴季陶相继提出建立“完全民党”“青年党”和“工党”等组织保护工人,救国救民。1920年,戴季陶在上海参与了大量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组织活动,不仅力邀陈望道在日译、英译版本基础上翻译《共产党宣言》,促成了中文译本的顺利出版,还在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的帮助下,同陈独秀、李达、李汉俊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一起筹建共产党组织,起草了《中国共产党纲》,参与了发起和初建中国共产党的大量前期准备工作,同共产国际形成了密切联系。虽然,戴季陶不久便退出了中国共产党的早期组织,但他的确对依附官僚的传统政党模式有所思考,并为“组织无产阶级的大联盟”做了切实努力。

(三)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早期进程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马克思主义传播与研究的直接目标,也是中国近代化发展的现实需要。”戴季陶传播马克思主义不是单纯的理论扩散,而是呼吁从众多外来思潮中选择马克思主义来从根本解决中国社会的现实问题,并将其在实践中逐渐中国化。十月革命的胜利使得马克思主义不再停留于社会思潮的定位,特别是五四运动时期,知识分子借助无产阶级理论分析中国问题,寻求挽救民族危亡的新方案,推动了马克思马克思主义学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的结合。戴季陶关注到“分配不均”会引发“政治罪恶”,聚焦于当时未受到社会普遍关注的劳工问题,揭示了劳资阶级对立,大力批判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病,并提出改造生产社会组织,希望提高阶级觉悟将工人运动引向革命方向;此外,戴季陶呼吁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深入工厂,利用好农工群体实现三民主义,这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进步人士摆脱空想,投身实践斗争。五四时期的戴季陶在思想方面具有明显的进步性,他积极翻译并介绍马克思主义力量,试图在思想上指导工人运动,促进社会改造,为工人运动的发展和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创造了前提条件。

五四时期的戴季陶具有了初步的共产主义思想,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和研究无疑是有进步意义的,值得肯定,但我们也不可过分夸大他的价值贡献。戴季陶较为客观地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原理和研究中国问题,也暴露了个人在阶级和思想的局限性。戴季陶对唯物史观中经济领域的关注颇多,但对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历史使命等政治议题颇为冷漠,可见戴季陶宣扬的唯物史观并不完整。尽管发出以马克思主义改造社会的号召,但落脚点仅是实现三民主义建设。可见,他把马克思主义作为众多学说思潮中的一种救国理论,有借助马克思主义宣扬三民主义等革命学说的归旨,而非真正的信仰认同。这也使得五四运动后,戴季陶逐渐脱离建党和理论宣传活动,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从“中国第一批的马克思主义者”转变为“反共反马先锋”。注释:

①戴季陶:(1891年—1949年2月11日),男,初名良弼,后名傳贤,字季陶,笔名天仇。原籍浙江吴兴(今浙江湖州),生于四川广汉。早年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后追随孙中山,参加了二次革命和护法战争。五四期间思想激进,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最早的研究者之一。曾先后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国立中山大学校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考试院院长等职。有蒋介石的“国师”之称,是蒋介石的忠实“智囊”。1949年2月11日因绝望而自杀。

②巴黎和会:巴黎和会是指1919年1月18日,在巴黎凡尔赛宫召开的战后协约会议。27个战胜国的代表1000人参加,其中全权代表70人。苏维埃俄国没有受到邀请,德国、土耳其、保加利亚、奥地利等战败国也被拒之门外。经过激烈的较量和彼此的妥协,6月28日,各战胜国终于在巴黎近郊著名的凡尔赛宫镜厅签订了《对德和约》,即《凡尔赛和约》。由于大会将战前德国在山东的特权转交给日本,严重损害了中国的利益,北洋政府代表(即当时中国政府代表)拒绝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凡尔赛和约》的这些条款是帝国主义重新瓜分世界的真实记录。

③护法运动:指由孙中山领导,反对北洋政府,在广州另立中华民国军政府的行动。在中国国民党历史中,亦称为“三次革命”。所谓“护法”指的是护卫《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打倒事实上由北洋系统专政的“共和”,重新建立新生共和的民主法统。

④“三民主义”:三民主义是孙中山所倡导的民主革命纲领,是其民主思想的精髓和高度概括。三民主义由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组成。

参考文献:

[1]杨宏雨.五四时期国民党人对十月革命和苏俄政权的认知——以《星期评论》为中心的研究[J].学术界,2021(4).

[2]戴季陶.戴季陶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

[3]戴季陶.学潮与革命[J].星期评论(第39号),1920-02-29.

[4]张世飞.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历史经验[J].人民论坛,20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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