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菲茨杰拉德的深层生态想像

2022-04-27 19:19姚秀娟
美与时代·下 2022年3期
关键词: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

摘  要: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描写了三种不同的环境:现实环境、再造环境和理想环境。现实环境以金钱至上为特点,丛林竞争随处可见;再造环境以追慕幻象为特点,纸醉金迷无处不在;理想环境以亲近自然为特点,纯洁美好,沁人心肺。主人公盖茨比经历过现实环境,创造了再造环境,追求着理想环境。整个过程当中,盖茨比经历了深层生态式的变化,即由粗俗的生态“小我”升华成高远的生态“大我”。

关键词: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现实环境;再造环境;理想环境;深层生态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深层生态视域下的美国超验主义思想研究”(TJWW20-002)研究成果。

引言

美国小说家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在名作《了不起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y)中塑造了一个生活在不同环境的经典人物形象——杰伊·盖茨比(Jay Gatsby)。盖茨比在堕落的现实环境里生存,却创造了虚幻的再造环境,并想像美好的理想环境,然而无论人在何处,盖茨比都在找寻心灵的归属之地。盖茨比的人生旅程体现了深层生态思想家阿伦·奈斯(Arne Naess)提倡的深层生态式的“自我实现”(self-realization)。奈斯说:“自我实现不是最大限度地发挥强制的力量”,而是“扩展”自己的思想。[1]132这种“扩展”体现在由粗俗的生态“小我”成长为高远的生态“大我”。生态“大我”向往纯朴的大自然,渴望纯洁美好的生活。但在物欲横流的现实环境中,这种理想是无法实现的。然而即便如此,生态“大我”的思想锋芒依然会动人心魄。

一、《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现实环境涉及到城市和乡村。城市里“灰烬的山谷”[2]24极为醒目。这个地方像是“一个离奇古怪的农场,在这里灰烬像麦子一样生长,长成小山小丘和奇形怪状的园子;在这里灰烬堆成房屋、烟囱和炊烟的形式……”[2]24。此地突出的特点:生存条件恶劣,环境污染严重。生活在此地的人们,无可避免地受到负面影响。灰烬把他们“堆成一个个灰蒙蒙的人,隐隐约约地在走动,而且已经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化为灰烬了”[2]24。换言之,大量污浊的空气使身体健康受到危害,但人们已经默然接受了这种状况。从深层意义上来说,人们的灵魂受到污染,思想变得浑浊起来。

产生上述问题的主要原因是人们家园(home)意识日益淡漠。深层生态家奈斯说:“家园是自己的归属之地。把家园作为‘我自己的一部分,这种家园意识界定了生态自我(ecological self)的范围。这样的个体和环境之间存在丰富的内在联系”[1]45。也就是说,人们可以塑造环境,环境也会影响人们的内心。正如奈斯所示:“城市化、集中化、流动性加大(尽管游牧民族已经证明,不是任何变迁都会破坏人们与归属地之间的关系),依赖不属于自己的产品和技术,生活结构的复杂性增大——这些因素都会削弱或破坏人们稳定的归属感,甚至妨碍人们产生归属感”[1]45。菲茨杰拉德笔下的人物就缺乏“稳定的归属感”。盖茨比迷恋的黛西·布坎农(Daisy Buchanan)和黛西的丈夫汤姆·布坎农(Tom Buchanan)在欧洲和美国四处游荡。来盖茨比别墅狂欢的陌生人更是如此。这些人物像是无根的野草,他们跟这些地方没有建立起稳定的关系,所以他们也不会主动改善环境质量。

面对污染严重的现實环境,这些人却误以为自己和这种环境状况毫无干系,表现在他们只是关注自我得失,汲汲追求金钱利益。这些人按照丛林法则,你争我夺,不择手段。盖茨比的合作伙伴名叫“沃尔夫山姆”(Wolfshiem)。这个人的名字中含有“狼”(wolf),暗示他的残忍。“狼”先生恐吓“凯兹保”(Katspaugh)先生,要他闭嘴。“凯兹保”(Katspaugh)名字中的“猫”(cat)暗示此人的狡黠。不过“猫”与“狼”竞争,前者只好妥协。驯服了“猫”先生,“狼”先生还利用盖茨比谋取利益。盖茨比与“狼”共舞,也做些不法的勾当。除此之外,盖茨比还跟情敌汤姆比拼。汤姆挥金如土,盖茨比同样挥霍无度。总之,这些人以自我为中心,极力满足物质欲求。拥有大量物质财富,似乎就是成功的标志。但实际上,他们的心灵世界和现实环境一致,满是污尘。

塑造这些人物形象之时,菲茨杰拉德隐没了“大写自然”(Nature)的感召力。“大写自然”在19世纪由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提出,表示无处不在的神性的灵魂。与其相对,“小写自然”(nature)表示拥有“大写自然”灵魂的自然万物。受到“大写自然”的感召,才会净化灵魂。生活在20世纪的菲茨杰拉德却发现,人们和自然环境的关系日渐疏远。他们成为深层生态思想家奈斯所说的“收缩的小我”(a shrinkage of self[1]84。他们只会考虑个人的利益,肆意破坏自然环境。纯净的自然环境由污染严重的现实环境代替。心生敬畏跟人们无关,自私冷漠是他们的常态。他们“必须为了生存而相互竞争和彼此斗争”[1]21。这些人们无法接近深层生态描述的和谐共生,即“自己生存也让别人生存”[1]21。

二、在残酷的现实环境里,人们过着金钱至上的日子。菲茨杰拉德自己就在这种环境中挥霍无度地生活过,但他也承受过极大的苦痛。贾拉梅·L·桑德尔(Jaime L. Sanders)指出,菲茨杰拉德苦苦挣扎那“失去的爱情”,照顾“那个精神不稳定、常去疗养院的妻子——泽尔达(Zelda)”,“悔恨那令人惊讶的因酗酒而引发的生活片段——金钱、社会地位、文学地位,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3]108。总体来说,菲茨杰拉德的生活不堪重负,内心苦闷无处诉说。幸好,还有文学创作。桑德尔称,通过塑造盖茨比这个人物形象,菲茨杰拉德“从痛失的爱情和破碎的梦想里逃脱了出来”[3]108。如果菲茨杰拉德把浪漫的幻想寄托在盖茨比身上,那么作者如何塑造盖茨比呢?菲茨杰拉德让盖茨比扮演创世者,把别墅建在“西蛋岛”(West Egg)上。“西蛋岛”的名字十分别致,词里面的“鸡蛋”象征生命的开始,表示人们可以重新选择生活。菲茨杰拉德说:原来的树木现在“消失了”,它们“被砍伐”掉了[2]181。新生活建立在强行征服自然、肆意破坏环境的基础上。

此外,在再造环境里,人们的思想也没有多少改变。盖茨比用金钱买醉,创造了一个梦幻世界。那里的人们本该高尚纯洁,但他们却自私自利、浅薄轻浮。大量聚集在盖茨比别墅的“男男女女像飞蛾一般在笑语、香槟和繁星中间来来往往”[2]40。这些人头脑空空,却总是欢笑嬉闹。菲茨杰拉德描述:“女客们的发型争奇斗妍,披的纱巾是卡斯蒂尔人做梦也想不到的。酒吧那边生意兴隆,同时一盘盘鸡尾酒传送到外面花园外面里的每个角落,到后来整个空气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脱口而出、转眼就忘的打趣和介绍,充满了彼此始终不知姓名的女士太太们之间亲密无比的会见”[2]41。这些人的关系,本质上,无比疏远。他们无法成为再造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在这个环境里面,他们也是可有可无的。因此,他们来去匆匆。狂欢过后,盖茨比的仆人“整整苦干一天,用许多拖把、板刷、榔头、修枝剪来收拾前一晚的残局”[2]40。总之,这些人毫无愧色地凌驾于他人和自然之上,这就是他们人生的最高追求。

就在此地,盖茨比竟幻想灵魂的高度。菲茨杰拉德如此描写盖茨比的与众不同,“假使人的性格是一系列连续不断的成功的姿态,那么这个人身上就有一种瑰丽的异彩,他对于人生的希望有一种高度的敏感,类似于一台能够记录万里以外的地震的错综复杂的仪器”[2]4。再造环境中的盖茨比穿越时空,立足现在,却要回到过去。他有一个无法释怀的梦想:在理想环境里,找到心灵的归宿。问题是,盖茨比的心愿是否能够实现呢?他和理想环境的契合度会很高吗?菲茨杰拉德用“浪漫色彩”来修饰盖茨比的追求[2]4。盖茨比表面追求的是一份盼望已久的爱情,实际上,这份情感还承载了他和环境之间的和睦关系。

三、情感在人和环境关系之间起到什么作用呢?关于情感的力量,凯尔克·科纳特(Kirk Curnutt)认为,菲茨杰拉德会传达出“戏剧化的情感狂潮”[4]38。谈到这种“情感”,现代主义作家(例如T·S·艾略特、埃兹拉·庞德、欧内斯特·海明威)认为,大众文化浸染下的“情感”是“腐朽和粗俗”的,总使人想到“尖叫和多愁善感”,所以他们“避免情感”外露[4]38。菲茨杰拉德书写“情感”,用来达到“崇高的艺术境界”[4]42。由此可见,盖茨比的情感不是一时兴起、扭捏作态、俗里俗气的感情。这种情感的底色是怀旧的,主色调却是多彩的。拥有这种浪漫情感的盖茨比,由狭小的生态“小我”成长为宽广的生态“大我”。

盖茨比在理想的环境里,充满浪漫的想象。理想的环境由盖茨比魂牵梦绕的那盏“绿灯”来象征。罗纳德·波曼(Ronald Berman)说:“绿灯”的绿色是“希望”的颜色[5]90。约翰·T·欧文(John T. Irwin)把“绿灯”当作盖茨比“理想中的女性”[6]3。除此之外,“绿灯”还表示金钱、名誉、地位。谈到人和环境的关系,“绿灯”还表示未经破坏的原生态自然。那里的人们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人与自然环境和谐共生。盖茨比把纯粹的感情浸润到了这份美好的想象。在理想环境中,盖茨比幻化成神秘的灵魂,成为神性的“大写自然”中的一部分。这种美妙的体验:“一个秋天的夜晚,五年以前,落叶纷纷的时候……那是一年两度季节变换的时刻,空气洋溢着那种神秘的兴奋。家家户户宁静的灯火仿佛在向外面的黑暗吟唱,天上的星星中间仿佛也有繁忙的活动”[2]111。盖茨比如痴如醉,自己跟自然环境或“小写自然”的隔阂消失了。盖茨比亲吻象征“小写自然”的黛西之后,黛西“就像一朵鲜花一样为他开放”[2]112。绿色梦想成为现实——“这个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2]112。盖茨比在理想的环境中找到了心灵的归属。

理想环境纯洁美好,高于物质至上的现实环境和纸醉金迷的再造环境。盖茨比向往理想环境,努力让一切美好再次重来,但他始终无法抵达理想的彼岸。最后,盖茨比失去了生命,一切幻象随风而逝。盖茨比的人生以悲剧结束,但人和环境之间和谐共处的绿色梦想却没有破灭。小说的尾声出现了绿色的梦想:“当明月上升的时候, 那些微不足道的房屋慢慢消逝,直到我(盖茨比的好友尼克)逐渐意识到当年荷兰水手的眼睛放出异彩的这个古岛——新世界的一片清新碧绿的地方”[2]181。盖茨比留在了时间的长河里,他成为绿色梦想的一部分。正和理想的“荷兰水手”一样,这样的盖茨比灵魂没有金钱包裹。他不会肆意破坏自然环境,只会欣悦向往“小写自然”。粗俗的生态“小我”成为过去,高远的生态“大我”指向将来。奈斯说:这样的个体会关怀自然生命,会把“关爱、敬畏、责任、知识应用到广义的生命上面”[1]84。此处,盖茨比的理想环境正是这片“清新碧绿的地方”,是属于自己的心灵家园。那里成熟的自我,即生态“大我”会与其他生命友好共处。

结语

菲茨杰拉德笔下的人物多多少少都在承受精神迷失的痛苦。作者批判拜金主义,对超功利的理想怀有一丝希望。早在美国19世纪初期,超验主义旗帜亨利·戴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就把简约生活当作缓解精神痛苦的良药。时间延伸到20世纪后期以及21世纪,深层生态思想家奈斯同样认为简约生活是人类自我思想成长有效途径。奈斯说:“使用简单的方法”“尽量满足生命所需要,而不是满足欲求。”[1]140菲茨杰拉德正面表现物欲横流,侧面体现精神危机。回顾过去,延续超验主义神性自然的思想传统,反思奢侈生活的负面效应。展望未来,正与深层生态思想提倡的深层广博的个人成长不谋而合。生态“小我”始终以破坏代替保护,生态“大我”却总以关爱呵护自然环境当中的生命。菲茨杰拉德深刻反省人类与环境之间的依存关系,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菲茨杰拉德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些淡淡的追梦人的忧伤。《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结尾:“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向后推,被推入过去”[2]182。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会反反复复地出现,但长久和谐地共处依然值得向往。

参考文献:

[1]Arne Naess. Ecology of Wisdom: Writings by Arne Naess[M]. Alan Drengson and Bill Devall. Eds. Berkeley: Counterpoint, 2008.

[2]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M].巫宁坤,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3]Jaime L. Sanders. Discovering the Source of Gatsbys Greatness: Nicks Eulogy for a ‘Great Kierkegaardian Knight[J]. The F. Scott Fitzgerald Review, 2004.

[4]Kirk Curnutt. Literary Style[C]//F. Scott Fitzgerald in Context. Byrant Mangum ed.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3.

[5]Ronald Berman. The Great Gatsby and the Twenties[C]//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F. Scott Fitzgerald. Ruth Pridozy. e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90.

[6]John T. Irwin. F. Scott Fitzgeralds Fiction[M].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14:3.

作者簡介:姚秀娟,博士,天津城建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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