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渔诗六首

那只白鹭久久凝视着河水

冬晨的白雾里

河水似地心涌出

它突然把头伸进水里又迅疾抬起来

长嘴里夹着一段芦管

风掀动河的帷幔

它似乎试着吹响它

在诗和世界的白雾中

按摩师说我的颈椎完全直了

它应该具有一定的弯度

一生中，我曾无数次低头

很多时候根本不是为了

更高地把头抬起

而是像白鹭那样沉浸于水影

或深深地埋进你的怀中

你试着让脚与大地保持平行

手臂也这样，就能做一只白鹳

当然，不可能永远保持一种姿势

更多的时候，它们的延长线

跟天空与大地相交

有时候正如你们现在一样

是垂直的。但你只有想象

它们的平行，才能做一只白鹳

而不是现在这样，甚至不是

通过延长线

对许多人来说它就是至高的神山

这当中包括我奶奶这样裹着小脚的

下畈女人，她们天天望见它的雄姿

根据它和太阳的位置生火做饭

却不曾上去看一看自己生活的地方

和山外的世界。她仿佛知道我的嘲笑

“你到了山顶，记得带根草回来！”

在呼呼的风中，我仿佛看見她手搭凉篷

把我张望。我收回目光十分失望

并没有一棵迎客松，制造像样的风景

羊角的尖，其实是一大块平地

上面长着草，又瘦又矮，我想扯一根下来

把手扯得生痛，也没有扯动

母亲说她那天出门先去了水边

她要用河里的清水洗脸

我说正月的河水很凉，母亲说不

正月底的河水已经很暖和了

她接着去了油菜地，油菜长得很好

我说种油菜划不来，榨的油还抵不上

请人收的工钱。她说那你就自己收

一棵棵慢慢割，你要相信榨的油

比流的汗多

她说你们肯定以为我接着又去了山上

其实我哪儿也没去，我就在家里

我说旧屋后来拆了，屋脚有一个

很大很大的老鼠窝。从前丢的米和豆子

算是有了答案。母亲说都是一条命，活命

不容易，老鼠不偷这屋，就偷那屋

她专门从那边来

还是为了劝我凡事往好里想

有可能的话，试着去赞美

捉迷藏的人回去了

我躲在谷仓的阴影里

白昼的余晖透过亮瓦

把我藏在仓门对面的斜角后头

谁也看不见我

小伙伴们放弃了寻找

故意大声说他们走了

让我以为还有人守在那里

我数着他们的脚步和呼吸

一个也没留下

现在太阳完全落下山去

谷仓里浮动着雾一样的光芒

谁这时候走进谷仓

谁就能一眼瞧见我的哀伤

责任编辑 陆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