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化共同体视域下《喜福会》的文化认同研究

2022-05-20 23:49王秋香
今古文创 2022年17期
关键词:喜福会文化认同

【摘要】 从人类文化共同体视角解读谭恩美的小说《喜福会》,通过分析四位中国移民母亲和她们各自女儿间的矛盾冲突,揭示出华裔女性在美国寻求文化身份认同的艰辛历程,在经历了文化身份的迷失与重构后,获得了崭新的自我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母女关系的和解表明中西两种文化必然在人类文化共同体建构的时代背景下从碰撞冲突走向共存发展。

【关键词】 喜福会;人类文化共同体;文化认同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7-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7.003

基金项目:本文为太原工业学院第二届青年学科带头人支持计划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美籍华裔女作家谭恩美(Amy Tan)的处女作《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一經问世便引起轰动,备受读者和评论界的关注和好评,多次获奖并被拍成电影。小说由16个看似独立却又相互交织的小故事组成,讲述了四位华人移民女性和她们“美国化”女儿之间的感情及文化冲突。作为具有“第三世界”血缘的“夹缝人”或“香蕉人”要在西方主流文化中获得文化身份的认可和确立必然要经历东西文化相互碰撞和冲突的尴尬历程。本文通过分析代表东西两种文化的中国母亲和美国女儿之间的感情摩擦、冲突到最终和解,探究华裔女性认识并寻找到她们真实身份的心路历程,旨在说明在人类文化共同体建构下东西方文化是可以实现和谐共存的。

一、中西文化的冲突与对立

后殖民主义理论家赛义德认为,在宗主国与边缘国相互对立的权力话语模式中,边缘国文化往往沦为宗主国“强大神话”的一个虚弱陪衬,被迫自我贬损以彰显西方霸权文化的无上优越性[1]。《喜福会》 则印证了20世纪中国文化作为 “他者”的地位及形象。吴精美的母亲吴素云一遍遍讲述的桂林故事中遗失掉自己的一对双胞胎,许安梅的妈妈为自己病危的母亲“割肉疗伤”,龚琳达被迫成为童养媳的不幸婚姻,顾映映为报复丈夫将自己几个月大的儿子溺死澡盆,这些具有浓厚东方主义色彩的故事片面地展现出了旧中国的愚昧无知和贫穷落后。小说中的四位母亲在遭遇苦难和不幸后都不远万里被迫移民到了美国,躲避战乱寻求生存的同时也渴望“文化大熔炉”的美国能为她们的生活带来光明和新的希望。

但母亲们的根毕竟在中国,从小饱受中国儒家传统文化的教育和熏陶,对自己美国出生女儿(American-Born Chinese)的教育方式与美国文化格格不入。由于生活环境和教育背景的差异,第一代华人移民和第二代华裔之间的文化隔阂和感情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母亲们希望女儿在适应美国环境的同时依然保留着中国气质:顺从父母、乖巧听话、沉稳冷静……母亲们努力按照中国传统的文化价值观念来培养自己的女儿,在各个方面为她们提供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但是女儿们则拼命逃离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念,她们期望自己能完全融入美国主流社会,里里外外都能成为地道的美国人[2],对中国的习俗、语言和文化不屑一顾,对承载中国文化的自己母亲所表现出的言语和行为持排斥否定态度和逆反对抗心理。母亲吴素云费尽心力要培养女儿吴精美的钢琴才艺,但女儿在练习联谊会登台曲目时故意偷工减料,结果演出搞砸了,让母亲丢尽了颜面。童年的薇弗莱由于对母亲龚琳达到处广告式炫耀自己的下棋天赋感到反感、厌恶,不惜以牺牲前途为代价来阻止母亲这种中国式骄傲。中国的教育方式与崇尚个性自由的美国教育体系发生了碰撞,在美国化的女儿眼里,自己华裔母亲呈现出的是与美国社会完全不协调的“他者形象”:英语表达不地道,意识形态中国化,尴尬徘徊于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之间。

二、文化身份的迷失与重构

作为第二代华裔的女儿们,她们不甘心像母亲一样生活在主流世界之外,极力渴望被美国白人群体接纳认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东方面孔固然是难以摆脱的外在阻碍,实质最大的障碍来自母亲潜移默化式的中国文化的熏陶和自己不可改变的华裔血统。一味全盘追求接受美国文化只会导致自我身份的迷失,露丝和丽娜的失败婚姻就是最好的证明。

露丝在与美国男友特德交往时,男方母亲乔顿太太因露丝是东方人而强烈反对,虽然露丝试图辩驳“我不是越南人,也没想要嫁给你儿子”,但无法改变她身上流淌着中国血液的民族属性。在男友的强烈主张下,一时被爱情感动,与男友走到了一起。但婚后的露丝则开始努力扮演起中国传统妇女的角色,一心一意做丈夫的贤内助,对丈夫唯命是从,失去了主见,迷失了自我,最终导致婚姻的危机。

丽娜与自己老板哈罗德的婚姻从一开始就维持着所谓男女经济平等的开销AA制模式,俩人一切生活花费均平摊付账。而事实上,丽娜对公司的付出不比哈罗德少,而他的薪水却是她的七倍之多。尽管如此,哈罗德仍是斤斤计较,连自己吃冰激凌的开销都要占妻子金钱上的便宜,送给她的礼物“猫”的开销也要丽娜来出。在丈夫精打细算的冷酷生活折磨下,丽娜的婚姻逐步走向了瓦解的边缘,而她自己却没有反抗的勇气。

第二代华裔女儿们虽然以西方文化审视自己的母亲,但她们同样处在美国社会的边缘地位,在夹缝中求生存,是美国白人眼中的“他者”。在西方强权话语下,内心极度向往的美国文化身份并未得到真正的认可,母亲所极力给予的中国文化身份也早已迷失。小说中母女两代人都受到中美两种文化的熏染,她们自我身份的认识和重构是双重文化冲突、融合后的产物。华裔女性只有重新寻回原本的自我,冲破文化的束缚,独立自主的勇敢面对生活,才能最终进入“喜与福”的境界。露丝和丽娜的母亲在女儿困惑和迷失之际,都决定把自己悲惨的过往原原本本讲述给女儿,给她们人生注入新的生命力和生活的斗志。母亲安梅唤醒了露丝的自尊与自我,使露丝明白了女孩子要像一棵树一样顽强挺拔地生存,露丝开始坚强地去面对即将崩溃的婚姻,争取属于自己的房产合法权益。丽娜在母亲映映的戳痛下最终醒悟过来,勇敢地走出了不幸的婚姻,重获失去的尊严和生命力。第二代华裔女性从自己中国母亲身上汲取了宝贵的精神食粮,不再委曲求全,而是以乐观坚强的姿态重新面对新的生活,勇敢地进行反抗,赢得属于自己的话语权,释放出独立个性的同时也重塑了文化的认同。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下的文化认同

在全球化迅速发展的今天,地球上每个民族、种族、国家的命运是紧密相系,互为依存,无法割断的。未来既然注定要风雨同济,命运与共,那必然需要敞开心怀,和睦共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人类文明前行之路的历史选择。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在文化层面上就是建立以文化认同为核心的人类文化共同体[3]。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文化认同,其前提是尊重文化的多样性、差异性、开放性,以中华民族“和而不同”的理念去探寻中西方文化的互通点,推进多元文化的互学互鉴、互补互助、兼容并蓄[4]。

华裔女性的身份重构离不开对自身民族和母国文化的认同,随着她们对自己母亲的深入了解,对中国有了更为深刻的崭新认识,意识到在接受西方文化的同时要保持身上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5]。她们既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美国人”,也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无论她们的言语行为及衣着打扮多么的美国化,依然剪不断同中国的根脉相连。小说中第一代华裔妈妈不愿抛弃自己原有的中国文化身份,将自己无法割舍的中国情结,从馄饨等中国传统饮食、旗袍丝绸等中国服饰,到育儿经、夫妻相处之道,点点滴滴渗透给了渴望融入美国主流文化的第二代女儿们。母亲们想保留自己的中国文化身份,却发现自己有“两张脸”,鼓励女儿讲好英语做好美国人的同时却用中国式理念教育她们;而女儿们在西方文化熏染下极力反感排斥中国传统文化,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慢慢理解了母爱的良苦用心,渐渐意识到中华文化原本就在她们的血液里[6]。吴精美幼年时被迫学琴,曾向母亲大声抗议:我不是中国人,你不要用中国的那套来约束我!但随着对母亲的真正了解,透过母亲留下的天鹅羽毛,她找到了自己的根,飞往中国与两个姐姐重逢,获得崭新的自我身份认同。

对自我身份的认知和认同是建立在尊重并认可多元文化,不断加深文化交流的基础之上,是中西方两种文化相互寻求互通点并逐步走向融合的产物。两代华裔女性在中西方文化反复摩擦碰撞中都获得了双重文化身份认同,琳达最终认可了女儿薇弗莱的新男友里奇,带他参加喜福会的“蟹宴”并亲自教这个洋女婿如何吃螃蟹。华裔女性在美国文化和中国文化之间找到了正确的平衡点,取长补短,对待本土文化不全盘丢弃否认,对待异国文化持尊重包容之态。

四、人类文化共同体下的文化自信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所在,中华文化的强大根脉在历史长河中从未中断。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巨大成就的取得及中国道路的日趋成熟,中国先进文化的优势日益凸显,中国传统文化的自我认知不断加深,中国文化自信基因开始苏醒。构建人类文化共同体,了解自身文化所蕴含的深刻内涵,明晰文化身份,做到在跨文化交流中不卑不亢,在文化交往中平等对话,树立起深厚强大的文化自信。

小说中四个女儿从不理解她们的母亲及其代表的中国文化,到同情母亲不幸的人生经历,母女关系由冲突、对立最终走向妥协、和解。两代华裔女性关系的和解象征中美二元对立文化的消解。民族的文化身份都是后天建构起来的,不存在天生的优劣贵贱之分,在中国经济日益复苏和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的今天,西方中心主义宣扬的种族优越论再无可能维持昔日的权威[7],中国是西方世界眼中的“他者”形象已成过去式。中国文化是独立自主的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形态,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对话必须是平等进行的,只有承认多元文化的平等价值,在“共同”的前提下才能实现人类文化的前行发展。

在结构安排上,小说故事叙述从吴精美代替已逝母亲在“喜福会”麻将桌东首的位置坐下开始,到精美从西方的美国飞回东方的中国结束。东方,人类文明的起源之处;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这个从东而始、以东而终的过程,印证了中国文化自觉与自信的必然性。中华儿女,无论身在何方,路走多远,血液里潜伏的中国文化基因有朝一日终将被唤醒。小说的最后,精美代表已逝的母亲去大陆探望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姐。在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刻,血管突突跳动,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中国人。到广州后,惊讶于高楼林立的市中心竟然与美国一般城市无异,下榻的普通旅馆“花园大厦”居然比美国希尔顿酒店还要豪华阔气、富丽堂皇。和平年代中国随处可见的欣欣向荣、生机盎然的生活景象与母亲口述中的画面迥然不同。中国的发展强大是华夏儿女自信的底气和根基,是唤起爱国基因和文化自信的强大动力。华裔女儿身上仍然流淌着中国母亲的血液,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不曾因时间和空间而冲散,内心对母亲的最终理解认同是对中国人身份的认可和对中国文化的肯定[8],是文化自信的重塑和建立,中国文化早已扎根在自己骨髓里。

五、中西文化共存发展的必然性

中西方文化都是人类在不断适应自然和改造自然中进行社会实践的产物,承载着不同地域的文明,凝聚着地球上不同民族人民的智慧力量和价值理念。中西方文化从人类文明诞生之日始原本就不是取代和超越的竞争关系,始终是互通交融、尊重包容,数千年来共生共谋发展才合力铸就起了现代文明缤纷绚丽的多元文化。要永葆人类文化的共同发展,必须打破二元对立的话语思维,以一种历史性、全球性、发展性的视角看待人类文化的未来发展,以求同存异、开放包容的态度正视东西方文化间的冲突和矛盾[9],实现东西方文化之间的平等对话,互学互鉴,和谐共赢。

小说中,精美在联谊会出丑后就放弃了练琴,但在她三十岁生日时,母亲却把这台琴当作生日礼物送还了她。“琴”是维系母女共同记忆的纽带,琴的归还象征着母女关系由冲突、矛盾走向原谅、释然。精美看到母亲给她的遗物,随手弹起了儿时那场联谊会弹奏的曲子,居然发现这首曲子依旧是那么熟悉。在弹起乐谱右边的曲子时,惊讶地发觉这首与前面一首有着相同的曲调,她顿时领悟到这两首曲子原来竟是同一主题的变奏,只是一个缓慢而一个轻快而已。作者似乎在向我们暗示东西方文化本就是世界文化体系的两部分,两者相互联系,互为补充,缺一不可。母亲去世后,精美一直佩戴着母亲送给她的绿色玉坠“附身符”,给父亲做麻辣豆腐,打母亲喜爱的中国麻将,这些不仅是对母亲的怀念和缅怀,更是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和传承。最后当精美同两个姐姐在上海机场重聚,三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呼喊着“妈妈,妈妈”,中西方文化完全从隔阂、冲突,走向了理解、融合。尋亲之旅,更是寻根,本是同根生,根脉本一体。

中西方文化只有坦诚相待,同心同德,在爱和善的交流中协同发展,成为命运相依的文化共同体,才能实现人类社会共同的美好追求[10],构建起“地球村”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六、结语

谭恩美在小说《喜福会》中以自己独特的双重文化身份描绘了两代美籍华裔女性的生存现状、困惑、挣扎和出路,真实地再现了生活在美国强势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夹缝中的华裔女性认知并寻找自己文化身份的心路历程。母女关系从误解、冲突、对抗走向了爱的理解、包容、共鸣,中西方文化也由碰撞、对立走向了尊重、融合。《喜福会》留给我们思考的不仅仅是华裔女性的文化身份认同问题,更值得我们深思的是如何建立和諧的人类文化共同体,找到文化交往中的平衡点,以实现多元文化的平等对话、共存互赢。

参考文献: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版(增补版)[M].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2]孙刚.从后殖民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角度解读谭恩美的“喜福会”[J].湖北社会科学,2008(4):138-140.

[3]曹泳鑫.从地域民族命运共同体到人类命运共同体——兼论共同体变革的历史条件和实践基础[J].世界民族,2018,(2):21-27.

[4]张振鹏,侯萱.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认同[J].中国海洋大学学报,2021,(3):104-109.

[5]段文霞.从《喜福会》中的母女关系看中美文化差异[J].湘南学院学报,2020,(6):60-63,68.

[6]张柯玮,张弛.《喜福会》中身份建构的生态女性主义意义[J].英语广场,2020,(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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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余星.从生态批评视角解读谭恩美的《喜福会》[J].上海理工大学学报,2018,(2):147-152.

[9]郭丽双,付畅.消解与重塑:超国家主义、文化共同体、民族身份认同对国家身份认同的挑战[J].国外社会科学,2016,(4):37-45.

[10]孙宜学,罗铮.泰戈尔:基于东西方文化共同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J].北方工业大学学报,2020,(3):58-63.

作者简介:

王秋香,女,山西文水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认识语言学及英语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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