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位“父母”的儿子

李璐璐　赵晓兰

钱海军

“告别夜晚的黑暗，带你看灯火的璀璨，不怕山多高路多远，爱横跨千里心相连……”在2022年时代楷模颁奖典礼现场，一位个子不高、面庞方毅、目光充满慈爱的电力工人站在舞台上，与工友们一起唱响了这首歌。他叫钱海军，是国家电网浙江慈溪市供电公司的一名职员，23年来，无论路途远近或是逢年过节，他接到求助电话永远只有一句话：“我马上来。”他的名字被用来命名宁波、慈溪两级志愿服务中心，1200余名志愿者在他的带动下发起“千户万灯”困难残疾人住房照明线路改造项目，足迹遍布浙、藏、吉、黔、川五省区，累计开展帮扶3万余次。今年5月，钱海军获得中宣部授予的“时代楷模”称号。

“听到自己被评选为‘时代楷模’时很惊讶，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大不了。”钱海军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说，“如果我做的这些小事能带动更多人参与进来，那就更加有意义。”

钱海军的抽屉里，满满当当存放着700多张小纸片，有包装盒，也有旧报纸，这些都是他接到求助电话时匆忙记下的住址和电话。从1999年开始，钱海军利用业余时间免费为有需要的老人提供电力维修服务，只要一个电话，不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去。从当初每周1至2次的上门服务，到现在每周20次上门维修，钱海军已经把服务当作一种习惯。有时候，他一天能接到20多个电话，数十年来，提供的志愿服务累计超过10500小时，足迹遍布慈溪、海曙、北仑等地。

“第一次接到我的名片，有人问真的不要钱吗？我说义务服务，不收钱。还有人问我，什么时间打电话都行吗？我说白天八小时内我得上班，下班后什么时间都行。也有人什么都不问，接过我的名片就随手扔了，他们呀，可能是把我当成发小广告的了。”钱海军笑着说。他的名片，就是一张写有名字和号码的纸片。

一个电话，两个电话;一传十，十传百，钱海军为社区居民免费提供用电服务的消息就这样传开了。为了满足老年人的需求，钱海军还自学了电器维修，能处理居民日常生活中与电有关的问题。

80多岁的退休教师陈文品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里，他身体不好，还要照顾40多岁的智力障碍儿子，生活上的困难让老人非常自闭，不愿意和邻里来往。钱海军知道情况后，主动敲开陈文品家门，留了名片和一张纸条，叮嘱老人有事可以找他。

陈文品心里充满了戒备。一次，家中的插座坏了，他试着向钱海军求助。钱海军接到电话，立即赶往老人家中，帮忙排除了故障。慢慢的，陈文品对钱海军放下了戒心，时常找他帮忙，也愿意跟他谈谈心。2021年10月的一天，陈文品肺气肿发作，钱海军开车将他送到宁波的医院。安顿好病床，钱海军又给他请了一名护工，然后才回去工作。陈文品住了27天院，钱海军探望了他6次，每次来回140多公里。医护人员和病友都错把钱海军当成了老人的儿子。出院后，陈文品拉着他的手说：“海军啊，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倒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钱海军安慰他说：“别担心，不是有我在吗？我也是你儿子！”老人听完，眼泪流了下来。

钱海军先后认了89位这样的“父母”，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108岁。钱海军的手机号也成了小區居民心中的“电力110”。独居老人王承林向钱海军求助过多次，每次他都是第一时间赶到，老人感慨地说，没见过像钱海军那样乐于助人的。85岁的王爱春因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症，走路都要借助凳子，钱海军上门帮她修过一次台灯后，就经常去看望她，还帮忙买米和油……

钱海军在进行巡检工作。

钱海军制作了大量名片发给老人们备用。

钱海军在时代楷模颁奖典礼现场。

对老人们来说，他们需要的不仅是用电服务，更在意真心的关怀和精神上的安慰，一些空巢和孤寡老人更是如此。钱海军有时维修只花十几分钟，但陪老人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他说：“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村里民风淳朴，谁家碰到盖房子、结婚这样的大事，乡亲们都会不计报酬地来帮忙。耳濡目染，我总觉得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把手是很自然的事，这就是我做义工最朴素的想法。城市里总有一些老小区，很多老人连生活起居都困难，更无法确保安全用电。我想，每个人都有老去的一天，当我年迈的时候也会渴望得到别人的关心和帮助的。不如趁年轻，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为需要帮助的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是陪老人们说说话，让他们不觉得孤单也挺好。”

2002年，钱海军共产党员服务队成立。2015年3月，服务队更名为慈溪市钱海军志愿服务中心，正式在慈溪市民政局注册登记，成为国网公司系统首个县级供电公司发起成立的民办非企社会组织，钱海军任理事长。当年冬天，钱海军志愿服务中心发起“关爱空巢老人暖心行动”。走访中，他们得知许多孤寡老人想去首都北京看看，于是钱海军和他的团队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帮老人圆梦。

2019年，钱海军为贵州的贫困户进行免费室内照明线路改造。

2020年，钱海军来到结对帮扶老人家里，义务为老人维修家里的老旧电器。

经过多方准备，2017年的春天，7位老人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寒风中，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广场上冉冉升起，老人们眼含热泪，集体敬礼鞠躬，他们的身后是一群红马甲志愿者，有的提着压缩凳，有的推着轮椅。90岁的傅万久是一名老战士，为了参加升旗仪式，特意换了身衣服，将两枚纪念章别在胸口，这是他参加辽沈战役和抗美援朝时获得的。老人感叹道：“我终于实现了到天安门广场观升旗的心愿，这是我一辈子的梦想。我还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向老战友敬过礼、鞠过躬。感谢志愿者，帮我圆了这个梦，不会有遗憾了！”

渐渐的，钱海军志愿服务中心人数越来越多，从最初的3人发展到如今的上千人。2015年9月，钱海军志愿服务中心发起“千户万灯”扶贫帮困志愿服务行动——残疾人贫困户室内照明线路改造公益项目。钱海军来到75岁老人赵泉迪家，将老旧线路一条条拆除，装上新电线、新开关、漏电保护器，整个房间就像变戏法一样，立刻换了模样。打开开关，看着屋里亮堂起来，老人感叹道：“改造过后，灯更亮了，整个房间都显得更大了！”

2021年5月至12月，国网宁波供电公司、国网慈溪市供电公司以“千户万灯·成长计划”为切口，以浙江宁波和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为例，推动实现电力公共服务均等化。项目开展前期，志愿者们在凉山州开展实地调研，走访了当地残联、凉山州职业技术学校、布拖县公益服务组织、困难残疾人家庭等，了解各方诉求和合作意愿，积极推动项目落实。

20岁的乃古子哈是布拖县特木里镇青年，正是“千户万灯”的受益人，看到变得亮堂堂的家，他拿出初中毕业证请求学习一门电工技术，不再选择出去打工，而是留在乡村照顾75岁的父亲和60多岁的母亲。

布日噶村的受益人吉子友伍，眼睛四级伤残，听说残疾不影响学习电工技术，就一路跟随钱海军志愿服务中心走村入户做沟通工作，介绍照明节能灯、开关如何使用，提前当好“乡村电工”项目见习生。

当年9月，“千户万灯”照亮计划——困难残疾人住房照明线路改造公益项目荣获2021中国公益慈善项目大赛五星优秀项目（金奖）。11月，该项目在布拖县完成112户改造目标任务。截至目前，“千户万灯”照亮计划累计改造5200多家用户，受益对象覆盖浙江、西藏、贵州、吉林等地。

“乡亲们安全用电的意识提升了，电器火灾事故率为零;我们启动闲置的家用电器，提高了残困家庭的生活品质;我们更换的环保节能灯，全年为社会节约143万千瓦时电能。为了让‘千户万灯’公益项目走得更远，我们还培养103名残困家庭孩子成为乡村电工，保证了项目的可持续发展。”钱海军骄傲地说，“接下来，我们将推进‘千户万灯’ 系列计划，赋能乡村振兴。每年完成500户残障人群用电线路改造，让更多社会成员提升生活用电品质;每年培养50名乡村电工，整合社会资源，就地为乡村振興提供专业服务;每年帮扶50名困难残疾人创业，帮助他们走向共同富裕……”

有人问钱海军，这个世界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你哪里帮得过来？钱海军说：“帮一个，是一个。”也有人问他，你有自己的家庭，有父母，有朋友，他们也需要你的陪伴;你也有事情不顺、心情不好的时候，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打一个电话就让你为他做这做那，你难道没有厌烦过吗？你的家人难道就不抱怨吗？钱海军回答：“很多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自己不是电工，洗澡时热水器坏了，或者正在看喜欢的电视剧时电视机坏了，我一定很希望有人能立刻来帮助修理。做了这么多年服务工作，每次接到求助电话，用户的心情我都能感受到。将心比心，就觉得这份坚持很值得。”

钱海军带领志愿者在西藏开展“千灯万户”公益项目。

钱海军发起乡村电工培养计划，为学员开展技能操作演示和讲解。

有一年的大年三十，钱海军正准备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中兴小区的傅大爷打来电话，说家里停电了，让他过去看看。钱海军放下碗筷立马赶过去。他查看了线路，排除了故障，屋子里又重新明亮起来。钱海军刚要回家，又接到了求助电话。那天晚上，他一共跑了4户人家，等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每年劳动节、国庆节等各种假期，还有休息日都是钱海军最忙的时候。“对于妻子和女儿，我是深怀歉疚的。特别是女儿，她现在已上高中，我接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极少陪她做作业，连孩子想全家一起旅行的愿望也没有实现过。”有一年正月初一，钱海军主动提出陪女儿去看场电影，可电影即将开始时，他的手机响了，这一去又是3个小时，最后还是妻子把女儿从电影院接回了家。

女儿曾经在作文中写道：“妈妈很能干，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爸爸很忙碌，他的眼睛里只有电……”钱海军不经意读到时，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可是，那些等着灯亮的人，谁去帮呢？我相信，等女儿长大后，她会理解爸爸的。”

钱海军的妻子从最初的不理解，到现在主动和丈夫一起参与志愿服务，陪他一起去看望老人，时常开车送他到需要帮助的老人家里，并帮忙买开关、插座等，有时还亲手做些糕点和老人们一起分享。她对钱海军说：“既然你不能常待在家里，我就陪你一起做你喜欢的事情，我和女儿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渐渐长大的女儿也开始理解父亲的工作，对他说：“爸爸，我以后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钱海军欣慰地说：“家人对我越来越支持，我做志愿服务也越来越有底气了。”

在钱海军和妻子结婚20周年时，他破天荒写了一封“情书”：“冬冬，今年是我们结婚20周年，也是我参加志愿服务的20周年……这20年来，我几乎没有给你买过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最爱吃我做的面，可我平时服务的老人多、工作又太忙，不常有机会做给你吃。今天借此机会，我给你做一碗。冬冬，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虽然在外忙碌，但也一直牢记着你常常给我说的两个词：平安、健康。”

潘际銮还有一个他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1993年，66岁的潘际銮应邀回到江西，受命担任新组建的南昌大学校长。甫一就任，潘际銮发现学校里风气很差。“校园里打球、谈恋爱、跳舞的学生很多，跟我们上大学时候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大家经过高考进了大学，就如同进了保险箱，认为肯定能毕业。”

为了办好大学，培育人才，潘际銮把西南联大的办校理念和方式带到了南昌大学。“当年在西南联大，淘汰率很高，而且很自然。我就结合实际，学习联大的制度，实行‘三制’——一是学分制，修满学分可以提前毕业，未按时修满但努力学习的可以延长年限;二是滚动竞争制，把奖学金从落后的公费生转给优秀的自费生;三是淘汰制，评审不及格的学生要被淘汰。”

听说进了大学还可能被退学，一些学生和家长立刻炸了锅，将潘际銮告到了教育部，让他“滚蛋”。“我就去请示当时的省委领导，领导让我放心大胆干，工作就这么展开了。”潘际銮说。

在潘际銮的带领下，南昌大学成为江西省唯一一所“211工程”大学。他为南昌大学题写了“博学明德、唯实笃行”八个大字，这也是潘际銮办校理念的真切体现。2002年，当了10年校长的潘际銮回到清华，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他说：“一个人一生有几条道路，从政、从商、从学，在我看来，還是‘从学’最简单。”

斯人已逝，精神常在。潘际銮曾说：“这辈子我做事有两个驱动力，年轻时候父母很少过问我的学习，靠的是‘兴趣’。后来是‘成就感’，当自己的研究工作取得了成绩、为国家建设解决了实际问题时，那才是最快乐的时刻。”

正如他写给清华大学焊接专业学生的寄语：“知难而进，勇于攀登;团结合作，共同战斗;只求贡献，淡泊名利。”

1970年出生，浙江慈溪人，国网浙江慈溪市供电公司客服中心社区经理，钱海军志愿服务中心理事长，先后获得“中国好人榜”助人为乐好人、全国职工职业道德建设先进个人等荣誉。2022年5月，中共中央宣传部授予钱海军“时代楷模”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