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书岩摹古帖

胡西林

我见过的清代王澍的书法作品中，《积书岩摹古帖》是一件较为特殊的作品。

王澍是康熙五十一年進士，1712年翰林院庶常绾散馆结业后，以庶吉士授编修，后又充《三朝国史》《治河文略》《御纂春秋》三馆纂修官，康熙六十年（1721）考选户科给事中，因为工书法出任《五经》篆文绾总裁官，累迁至吏部员外郎。这位康熙朝的正五品文官平生有三大爱好：喜集旧拓、善摹古帖、好藏古（旧）纸。在京师为官十四年间，因为他的书法名气和地位，求书者常常自带纸素“踵交于门”，王澍则以临帖之作酬之，令求书者欢喜无比。王澍临帖酬答最多的，是他仿唐人之法双勾王羲之的兰亭序，据其自述，当年至少有数十本流传民间。王澍极擅古帖旧拓的鉴赏，这在当时朝野闻名，他也因此对古帖旧拓垂涎“贪婪”，四方友朋有名迹佳拓携入京城，只要被他知道，他就一定前往观赏。但是经常的情况是他买不起，于是就当场勾摹，久而久之，不仅养成了习惯，勾摹的作品更是汇为大观。

致仕（退休）后，王澍杜门掩关，开始临写所蓄古帖，上自周秦，下迄唐宋，篆隶草行诸体遍及。他是一位严谨的学人，临帖中凡不满意者当即废去。如此日日苦临，持续四年，终成规模，然后分编六十册，题曰：积书岩摹古帖。他当时的用意是传给儿子王稻孙，若稻孙长成能学，父书可崇之，若不能学，就作活计，也就是可以卖了过日子。没想到二百八十多年后，当年的临帖之作竟然成了被后人视为拱璧的墨宝。而此作规模之大，在王澍传世作品中堪称之最：所临古帖八百三十四种（附临诸家题跋），自撰题跋二百八十种，合编六十册，计二千九百四十页。尤为难得的是，八百三十四种古帖中部分原碑或旧拓已亡佚，王澍的临本及题跋为后人留下了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加之王澍好藏古（旧）纸，六十册所用纸张即为其所藏旧纸，从鉴定的角度讲，这对于识别清早期乃至晚明书法用纸以及王澍的用纸习惯，都是很好的一手实物资料。

《积书岩摹古帖》后来传归梁溪（无锡）华希闵的女儿收藏，华氏的外甥就是光绪十五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大收藏家江标（字建霞），第一册上的跋文即为江建霞所题。后来华氏兄弟分家，析产时对于《积书岩摹古帖》如何归属兄弟两人意见相左，最后一分为二，兄弟二人各得一半。

1927年，在朋友引介下，嘉兴王大隆得到了前半部分。过了一年，一位华姓先生来到当年上海圣约翰大学找到王大隆，将另一半也易手给了他。显然，这位华先生就是华氏兄弟中的另外一位，他一定是得知其兄弟将《积书岩摹古帖》的前半部卖给了王大隆之后才找到他，从而避免这部煌煌巨作再度被拆散。但是因为索价太高，王大隆是典卖了妻子钗珥之后才成此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