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向日葵奔跑

2022-05-30 10:48张春风
少年文艺 2022年10期
关键词:小卖部大头教导

张春风

1

谁都没见过二蛋奔跑的样子,即便是在体育课上。对此,同桌大头描述得相当形象:“二蛋跑100米和1000米的速度是一样的,就像村里露天电影的慢镜头……”

教导主任上体育课时,耐心地开导二蛋:“小子,试想家里着了火,你会怎么跑?”

二蛋腆着肚子,淡淡地说:“那就更不用跑了,爹娘早背着我逃走了!”

教导主任摇摇头,只好亲自做示范,“看好了二蛋!两腿迈开,两臂猛甩,像我这样跑起来……”说罢,一阵风跑得无影无踪。

二蛋看呆了,“哇,他跑得真帅,脚下仿佛踩了两个风火轮!”

大头凑了上来,“废话,教导主任每天晨跑的,看他的胸肌,就像两个蒸熟的大馒头!”

二蛋被罚跑时,妹妹青草正和同桌胖花一路踢着石子走,骨碌碌,骨碌碌……胖花对二蛋的遭遇分外关心,气呼呼地说:“我爹又在教训你哥了,哼!”

青草有些幸灾乐祸,“活该,谁让他老欺负我呢,可算有人收拾他了!”说完,像母鸡下蛋般“咯咯”笑了起来。

胖花别过脸去,“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你哥呀!前几天,他还带你去抓黄鼬呢!”

对于抓黄鼬,胖花一直十分向往,可是,每次都被二蛋拒绝,这让胖花十分煎熬。

2

小学门口有个小卖部,那是一间青瓦灰墙的老房子,里面摆着孩子们憧憬的美味。

每天,二蛋和大头经过时,教导主任的老婆——也就是胖花娘,就倚在门口的梧桐树下,不停地嗑着瓜子。胖花娘也肥嘟嘟的,烫着一头时髦的鬈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胖花娘的老家在北方,所以,她没有南方女子的清秀婉约,连嗑瓜子都尽显豪放。

据说,胖花娘的老家长满了向日葵,还不会说话时,她就会嗑瓜子。瞧,她左手抓一把,右手上下飞舞。远远望去,瓜子壳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从薄薄的嘴唇后面喷射而出。

于是,二蛋的脸上流露出了向往,“哇,她的嘴巴就像一台机器,每天帮我嗑瓜子该多好!”

大头善意地提醒:“你要吃她的口水?”

二蛋皱了皱眉,“幸亏没吃早饭,不然,我要吐出来了……”

话音未落,大头兴奋起来,“送早饭的来啦!”

二蛋转过身,见胖花躲在长满狗尾草的墙角,拿着两个面包,正讨好地望着他。

这阵子,胖花老是偷偷给二蛋送早饭。因为,她从青草嘴里得知,二蛋是经常不吃早饭的,这怎么可以呢?不吃早饭,会影响发育的。

胖花觉得,二蛋的发育和自己很有关系。将来,二蛋会长多高?肩膀有多宽?胡子会不会像爹一样浓密呢?小卖部有无数的面包,胖花觉得,可以送一辈子。

可是,二蛋不喜欢被一个女生纠缠,尤其是胖花。二蛋想逃,却被大头拽得死死的。

“干吗不要?”大头咽了咽口水,“隔着袋子我都看见了,面包里还夹着一截香肠,咬起来一定很有肉感,嗞嗞冒油的那种,每个卖五毛钱呢!”

“嗞嗞冒油”四个字,让二蛋犹豫起来。只一愣神,胖花已经追了上来。

3

胖花遗传了教导主任的运动细胞,是五年级的女子百米跑冠军。冲到跟前后,胖花立马收了力道,顺势将面包塞到二蛋怀里,羞涩地笑了,“记住,我会每天给你送早饭……”

二蛋受不了这样的羞涩,怯怯地问:“可是,为……为什么给我送早饭?而不是给别人呢?”

胖花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理由:“因为,我和青草是同桌呀!我关心青草,你是青草的哥哥,我当然也要关心了!”这个理由相当充分,胖花一蹦一跳地走了。

很快,大头翻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一边啃咬,一边赞叹:“真香!”

二蛋嘘了一声,“这事千万别说出去,她这样做,只是看在青草的面子上。”

“当然是这样呀,难道,还有别的理由吗?”大头咬了一口香肠,果然嗞嗞冒油,“二蛋,以后我每天等你上学!”

二蛋咬了一口,突然担心起来,“你说,她每天在小卖部偷东西,被她娘发现怎么办?你知道,她娘很凶。天呐,她会不会用嗑瓜子的嘴巴咬胖花?”

大头哈哈大笑,“还说不是你小媳妇?这么快就担心人家的安危了?”说完,撒腿就跑。

4

女生间的亲密讓人费解。倘若两人已经交好到不分你我,就会相约一起上厕所,仿佛厕所是见证友谊的最佳场所。胖花和青草十分亲密,所以,也要一起上厕所。

每次,胖花总是速战速决,然后等在外面,一边捏着树叶,一边问:“青草,你好了没?”

每隔几秒,她再问一遍:“青草,你好了没?”胖花呼唤时,带有独特的节奏和韵律,仿佛在唱山歌,连隔壁男厕里的人都听见了。所以,每次青草红着脸出来时,男生就在边上起哄:“青草,你好了没?”另一个男生捏着嗓子配合:“嗯,我好了……”

青草又羞又气,“胖花,你有没有脑子啊?”

胖花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我的!”

胖花伸出手,凌空点指,“你你你,我全记着呢,待会儿告诉我爹,说你们欺负我……”想起威武的教导主任,男生们落荒而逃。

青草十分解气,心中仍有疑惑:“那么多男生,你全记得?”

胖花笑弯了腰,“哪里记得?只是吓唬他们呗!别生气啦,大不了下次我上厕所,你也在门口喊,这样总扯平了吧?”

青草甩了甩麻花辫,“没心没肺的臭丫头,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

顿时,胖花紧张起来,“青草,你……你哥有没有说过,将来,要娶怎样的媳妇呢?”

这个话题很有意思,青草忘了之前的尴尬,沉思起来,“最起码会点女红吧,比如织围巾、毛衣什么的。倘若,他能娶得到的话。我可不想以妹妹的身份帮他干这些……”

胖花暗暗记在心上,喃喃自语:“怎么会娶不到呢?他一定娶得到的!”说完,羞涩地笑了。

5

放学后,胖花便缠住娘不放了,“娘,我要学女红,你看,我都老大不小了。”

胖花娘心领神会,不禁喜出望外,“乖女儿,你有这样的觉悟太好了。我早说过,学女红比整天疯玩强。娘一直想培养你的贤良淑德,将来可以嫁个好人家!”

胖花说:“你快去买毛线,我要蓝色的!”

胖花娘吃醋了,“就知道织给你爹的,白养你了,不买!”她口是心非,当天,就买来了针织用品,手把手地教。

二蛋听说后,窃喜,“太好了!胖花再也没时间缠着我了,真希望她没完没了地织下去。”

大头一听,立马担忧起来,“可是,她千万别因为织毛衣,忘了给你送早餐呀……”

事实证明,大头在杞人忧天。

每天清早,胖花仍雷打不动、不知疲倦地送早餐。每次,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凝视二蛋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敢看她了!”二蛋心有余悸,就连嘴里的面包都不香了。

大头白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就怕她了,将来,你一定是个妻管严……”

话音未落,二蛋猛地将大头扑倒,“再胡说八道,我把妹妹青草嫁给你,她可泼辣了,也让你尝尝滋味!”

大头被二蛋压在身下,瞬间停止了挣扎,表情扭捏起来,“哎呀,你可不能瞎说……”

6

每次,二蛋总这样安慰自己:“吃完明天的早餐,我就和胖花一刀两断,说到做到。”只不过,那一刀砍得不彻底,总是藕断丝连。

二蛋决定“先下手为强”——破天荒地,那天早上吃了蛋炒饭。经过小卖部时,二蛋稳了稳神,“待会儿,咱俩很自然地走过去。反正,我吃过早饭了,不怕撞见胖花。”

大头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硬着头皮说:“真巧,我也吃过早饭了!”

二蛋加快脚步,试图混在几个同学中间。突然,小卖部传来杀猪般的号叫,是胖花娘的怒吼声:“臭丫头,快说,夹心面包偷给谁吃啦?”

二蛋心惊胆战地朝里望,见胖花正被摁在长条凳上,被她娘狠狠打着屁股,一下接着一下。

二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天哪,她要是招了怎么办?”

大头也乱了阵脚,“现……现在,考验她的时候到了。”

胖花正哭得稀里哗啦,想抬头喘喘接着哭,刚巧,目光跟二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顿时,万千愁绪涌上心头,“哇……”

二蛋唯恐惹来麻烦,拉着大头就跑。

那几天,二蛋过得战战兢兢。奇怪的是,竟然什么事也没发生。二蛋想吃一颗定心丸,紧张地问青草:“这几天,胖花跟你一起玩了吗?”

青草心不在焉,“一起玩呀!每次我上厕所,她还帮着拿手纸。”

二蛋又问:“她有没有提起什么?比如,夹心面包……”

青草面露疑惑,“你什么時候这么关心她了?”

二蛋极力掩饰,“我……我只是随口一问,不说拉倒。”

青草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伸出了右手,“给我两块钱,立马告诉你!”

二蛋往后退了一步,“抢劫啊?两块钱,可以买四个夹心面包呢!”

青草不依不饶,“到底给不给?”

二蛋转身就走,“做梦去吧!我情愿自己问。”

二蛋说的是气话,他当然不会去找胖花。他很清楚,一旦开了头,胖花就会像田野中遍地长满的苍耳,死死地缠住他。

7

胖花仿佛在和二蛋躲猫猫,三天后,才显露真身。当时,她正和青草在教室前踢毽子。

二蛋发现,胖花毫发无损,甚至比以前还精神了。二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

以胖花的体格,那顿揍只是挠痒痒罢了。那天,胖花杀猪般的号叫是故意装出来的。可是,她有没有把自己和大头供出来呢?二蛋很想知道。

在远处,二蛋憋了半天,才喊出声来:“胖……花……”声音轻得像蚊子,只有自己听得见。

谁知,胖花一下子飞奔过来,满脸的惊喜,“二蛋你叫我?”

二蛋十分诧异,“你……你听见我喊你啦?”

胖花笑了,“看你嘴形呀!每次,只要你一出现,我就会盯上你!”

二蛋低下了头,“我……我只想问问,你娘后来有没有查……查那些夹心面包?”

胖花昂了昂头,一脸坚毅,“放心吧!我一个人扛下来了。”

二蛋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你娘打你了!”

胖花感动万分,“不怕,我最耐打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二蛋正要解释他其实并不关心,青草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喂,你……你们在讲什么呀?我也要听。”

二蛋斜了她一眼,“不告诉你,这是秘密!反正,你挣不着两块钱了。”

青草傻眼了,“什么?你俩居然有秘密了?不行,我一定要知道。”

胖花望着二蛋,甜甜地笑了,“嗯,从今以后,这是我俩的秘密,我死也不会说的。”

胖花的表情让二蛋莫名地害怕。他觉得,胖花以后要赖上自己了,吓得撒腿就跑。

8

大头得知自己没有危险,激动万分,“胖花不能白被揍,不如这样,星期天带她去抓黄鼬,她不是一直想参与吗?就当弥补一下。”末了,又加了一句:“别忘了,把青草也带上!”

二蛋扁了扁嘴,“她哪次不去呀?”

大头有些心虚,“当然,我只想确认一下!”

青草得知要带胖花去抓黄鼬,眼睛都直了,“真的带她去吗?你不是最烦她吗?”

二蛋歪着头说:“不为什么,从今往后,我要对她好一点了。”

青草急了,“我知道,一定跟那个秘密有关。是什么秘密?快告诉我!别忘了我是你妹妹!”

二蛋有些不耐烦,“你去不去?再啰唆,不带你抓黄鼬了!”

青草立马老实了,一蹦一跳地走了。

不一会儿,青草一脸沮丧地回来了,“真奇怪,胖花竟然说不去!”青草白跑了一趟,心里很不爽。

二蛋一愣,“为什么?”

青草摇了摇头,“不知道!最近,她总是发呆,也许在装深沉吧!”

二蛋陷入了沉思。

青草不想错过机会,怂恿:“要不咱们去吧,缺她一个又不打紧,更清静些呢!”

不知道为什么,二蛋突然觉得没劲了,“我不想抓黄鼬了,要不,你和大头一起去吧。”

青草白了他一眼,“和那个大脑袋?我还不如和胖花一起发呆!”

9

好几天,二蛋都没看见胖花,竟有些不习惯。傍晚放学前,大头带来一个坏消息:“知道吗,教导主任生病了!”

二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胡说!全校最不可能得病的就是他。他每天晨跑,壮得像头牛呢!”

大头叹了口气,“听说,是很严重的肺病,都不能很好地呼吸呢!”

二蛋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每天清早,教导主任都在操场上晨跑,蓝天白云,呼吸得可畅快呢!”

两人争论不休,背着书包经过小卖部。小卖部竟然关门了,就连倚在门口不停嗑瓜子的胖花娘也不见了。梧桐树荫下,小卖部木门油漆斑驳,生锈的铁锁透着一丝凄凉。

很快,青草惊慌失措地追了上来,“我的天哪!教导主任得了肺癌,这可怎么办?”

虽然,二蛋不知道“癌”字怎么写,但是,知道它的凶险。

“你……你说什么?真的是癌吗?”

青草跺了跺脚,“骗你干吗呢?是胖花亲口说的,她还在纸上写了‘癌这个字。那三个‘口,就像不停跳跃的癌细胞,好可怕呀!现在,教导主任去省城大医院看病了!”

二蛋的心一沉,“胖花一定很难过!”

青草扁了扁嘴,“现在,你更应该担心我呀!”

二蛋不明白,“担心你干吗?”

大头急了,“青草,你怎么了?”

青草白了大头一眼,声音颤抖起来:“听……听说,肺癌是传染的。以前,我整天跟胖花在一起玩,会……会不会被传染上啊?”

说罢,青草立马紧张起来,“哎呀,我突然觉得不舒服了,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呢!不行,我要去看医生……”

二蛋“呸”了一声,“现在,连胖花都好好的,你能有什么事?”

这句话仿佛一根定海神针,青草立马不吱声了。

10

让二蛋不习惯的是,从此,胖花再也不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了。有时,刚好遇见,胖花就低下头。她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整天在教室埋头苦读。

那天放学,二蛋和大头又一起经过小卖部,看见胖花独自坐在梧桐树下,低头织着蓝色的毛线。

隐约间,二蛋仿佛看见了胖花娘。二蛋突然想起,她不嗑瓜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地织着毛衣,时不时地,还会抬起头来,看一眼满眼青翠的梧桐叶。

不过,胖花始终低着头,专注地织着毛线,就算二蛋和大头已经走到跟前,她仍毫无察觉。教导主任生病后,胖花的耳朵似乎不灵敏了,她总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大头刚要开口,二蛋拉拉他的衣袖,两人一声不吭,继续朝前走。走出很远,二蛋回了回头,喃喃地说:“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真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小媳妇呢!”

大头有些疑惑,“看见她手中的毛衣了吗?你说,是织给谁的呢?”

二蛋想了想,“虽然, 我也喜欢蓝色,但是,这应该是织给教导主任的吧。教导主任病了,要穿得暖和一点!”

想起教导主任,两人都沉默了。秋风萧瑟,卷起落地的梧桐叶,在空中翻转,又坠下。

二蛋说:“以前,我是不是对胖花很不好?”

这个问题让大头很难回答,因为,他对胖花也不好,只是对她送的早餐牵肠挂肚。

過了好久,二蛋才憋出一句话:“假如,她今后还想跟着我,我再也不逃了……”

11

谁也没想到,教导主任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红光满面,拎着沉甸甸的旅行袋健步如飞,胖花娘两手空空也追不上他。

“哐当”一声,教导主任摘下了小卖部门上的铁锁。

傍晚,小卖部就营业了。像往常一样,胖花娘倚在梧桐树下,笑靥如花地嗑着瓜子。二蛋和大头顿觉眼前一亮。

“哥哥,等等我……”

声音有些耳熟,二蛋回头一看,是青草。此时,她正背着书包,跑得跌跌撞撞,两条麻花辫胡乱飞舞。

二蛋蒙了。记忆中,青草从没喊过他“哥哥”,仿佛在青草的字典中,就没这两个字。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二蛋停下脚步,表情立马有了哥哥的威严。

青草跑到跟前,大口喘着气,“谁……谁敢欺负我呀?”

二蛋面露疑惑,“可是,你刚才喊‘哥哥了!难道我听错了?”

青草有些尴尬,“那……那就是听错了!不过,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刚才胖花跟我说了什么?”

“你们”这个词,让大头十分受用,这意味着青草注意到了自己。大头讨好地说:“我们当然想知道,快说吧!”

青草确实太兴奋了,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她忘记了自己常用的伎俩——以此作为要挟,问二蛋要两块钱。

“原来,教导主任只是肺部有结节!”青草一字一句地说,“是咱们县城的医院误诊,根本不是什么肺癌……”

12

二蛋不明白,“什么是结节?”

大头很想参与这个话题,充分发挥起了想象,“是不是就像面包中偶尔突出的一个小颗粒?其实,它也是面包的一部分,同样美味,可以吃进肚子里?”

青草赞许地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大头更卖力了,“所以,那个结节也是教导主任肺部的一部分,不是多余的、不好的东西。”

这下,二蛋听懂了,“太好了!胖花是不是很高兴?”

“当然了!”青草语速飞快,“她还问我什么时候去捉黄鼬呢,她已经等不及了!”

谁知,二蛋犯了倔,“上次喊她她不去,现在想去就去吗?我有那么好差遣吗?”说完,转身就走。

二蛋嘴上这么说,心里早乐开了花。

现在,教导主任的身体好了,一切又将回到从前——每天清晨,教导主任会在操场上奔跑;体育课上,他会一遍遍地问二蛋“小子,你为什么跑不快”。

这样真好!

周二上午,二蛋等来了盼望已久的体育课。早早地,二蛋躺在长满杂草的操场上,嘴角上扬,一脸的惬意。

“丁零零……”上课铃响了,二蛋翻身而起。奇怪的是,操场上只来了一半的同学。

二蛋正纳闷,大头飞奔而来,“知道吗?很多同学都不肯上体育课,他们说,说……”

二蛋急了,“说什么?大家不是最喜欢体育课吗?”

“可是,现在不喜欢了!”大头压低了声音,“他们说,教导主任真得了肺癌,活不了多久了,大医院不肯收他,他是回家等死的。肺癌是传染的,不能陪他一起死……”

二蛋无言以对,回头看教导主任。教导主任环抱双臂,抬头望天,一脸的落寞。来到操场上的学生,像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三三两两地躲在远处,苍蝇一般窃窃私语。

13

那堂体育课,大家自由活动。二蛋和大头坐在草地上,看教导主任一个人在操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

操场仿佛一个超大的时钟,而奔跑的教导主任,就像一根跳动的秒针,将二蛋的记忆拉回到从前。

那天以后,二蛋再没看见教导主任晨跑。听说,家长们义愤填膺,一起吵到了校长办公室。他们说,教导主任都病了,还怎么上课?孩子被传染了怎么办?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不能被污染。

流言蜚语长了翅膀,胖花娘的小卖部也受到牵连,门可罗雀。很长一段时间,体育课成了摆设,被别的老师顺理成章地占用。

一天,二蛋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教导主任变成了一片翠绿的桑叶,形狀很像青草描述的医院X光片上的肺叶,无数条白白胖胖的蚕,正在不停地啃咬它。

“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个星期天就去抓黄鼬!”二蛋敏锐地嗅到了危险,放学路上,下定了决心。

大头点头,“好!让青草去跟胖花说。”

谁知,抓黄鼬的计划还没实施,就立马夭折了。很快,青草又带来了坏消息:“明天,教导主任要走了!”

“去哪里?”二蛋和大头异口同声。

青草眼含泪花,“胖花说,去她妈妈的家乡当体育老师,他们一家三口都要走了!”

二蛋急了,“可……可是,我们还没带胖花去抓黄鼬呢!”

青草摇了摇头,“她说不去了!我问为什么,她……她就不说话,还离我远远的。”

突然,青草哽咽起来,“是不是,我……我之前对她很不好?我甚至,还担心被……”

青草说不下去了,只有泪水在流淌。

14

小卖部的门锁上了。

梧桐树下,堆着几只旅行袋,沉甸甸的。

教导主任最后看了一眼校门,抬头望天。天空很干净,几只鸟雀扑腾着翅膀,慢慢消失在远方。

胖花娘伸长了脖子,此时,雇佣的三轮车还没来,她有些心慌。离开这里,她是欢喜的,她的老家种了很多向日葵,以后,她可以没日没夜地嗑瓜子了。

胖花将两手藏在身后,凝视地上的几只蚂蚁。忙忙碌碌的蚂蚁仿佛在搬粮食,又仿佛也在搬家。

几分钟后,车铃声响起。“呀,三轮车来了!”胖花娘催促起来,“爷俩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

教导主任长叹一声,弯腰去拎旅行袋。

胖花原地不动,突然大哭起来,“娘,我不走……”

“走吧!去姥姥家,一样有学上,一样交好朋友!”

胖花摇头,“不一样……”

胖花娘伸手去拉,胖花扭动肩膀,两手仍藏在身后。胖花娘转身一看,终于变了脸色,“臭丫头,又想偷给谁吃?现在,有谁还敢吃咱家东西?”说着说着,她有了哭腔。

“我们敢吃!”三个脆生生的声音——是二蛋、大头和青草,他们是来给胖花送行的,也是给教导主任送行的。

胖花破涕为笑,将夹心面包递了过去,“就知道你们会来,给,这是我提前藏起来的!”二蛋心惊胆战,偷眼一瞧,教导主任和胖花娘一脸和善,于是,二蛋有了勇气。

二蛋咬了一口,“真香!”

大头和青草也各自咬了一口,“嗯,好吃!”

“嗞嗞冒油呢!”

教导主任一家都笑了。他们上了三轮车,放好行李。青草跑上前,塞给胖花一幅画,“这个给你,是我哥哥画的!”

胖花展开画纸:画面上是四个孩子,他们欢快地在田野奔跑,前方有一只黄鼬……

车铃声响起,三轮车渐行渐远。梧桐树下,二蛋、大头和青草仍在挥手。清风拂过,梧桐叶“唰唰”地摇动,仿佛也在一起挥手。

终于,三轮车消失在了地平线。

青草擦了擦眼泪,喃喃自语:“胖花说,她姥姥家地广人稀,以后,教导主任可以每天迎着朝阳,在田埂上奔跑。旁边种着一棵棵向日葵,像一轮轮温暖的太阳……”

发稿/庄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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