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朝敖汉部满蒙联姻研究

2022-05-30 17:18李超
理论观察 2022年9期

李超

摘 要:乾隆一朝是清廷与敖汉部联姻最为频繁的时期,这与当时的政治形式以及敖汉部的势力发展息息相关。清朝于乾隆时期,已基本完成了对中原地区的统一,但由于西北战乱频起,不得不利用包括敖汉部在内的漠南蒙古势力,此时期的敖汉部满蒙联姻具有联姻对象单一、联姻次数多、联姻程序制度化的特点。联姻对稳定满汉关系、稳定边疆、巩固统治和促进敖汉部自身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都产生了积极影响。

关键词:满蒙联姻;乾隆朝;敖汉部

中图分类号:K249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2)09 — 0124 — 04

满蒙联姻是清朝的基本国策之一,其目的是以姻亲血缘与各蒙古部落建立联盟关系,以稳定统治。敖汉部作为最早投奔清朝的蒙古部落之一,又在各蒙古部落中拥有强大的号召力,再加上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成了清朝统治者重点联姻的对象。清廷与敖汉部的联姻自皇太极时开始,经过历代清帝的继承发展,乾隆朝时,其联姻数量达到顶峰,联姻形式基本固定,联姻程序也更具制度化。这对敖汉部自身发展、清廷稳固北部边疆、中华民族文化融合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

一、联姻概况

敖汉部是鞑靼蒙古的后裔,在蒙古诸部中影响力颇高,又因其封地位于明与后金疆土的交界地带,是两大政治势力的必争之处,故明朝与后金都意欲劝降敖汉部进而拉拢其他蒙古部落。天聪元年七月,明朝遣使至敖汉部劝降,敖汉部长索诺木杜棱与弟塞臣卓里克图权衡利弊后,联合奈曼部长衮楚克扣押了明朝使者,“离其宗主林丹汗,与爱新国盟誓通好”①,正式归附于后金。而后,皇太极将开原牧地封予索诺木杜棱,敖汉旧地仍归塞臣卓里克图管辖。自此,索诺木杜棱兄弟二人的家族成为敖汉部最为强大的两个势力。天聪元年十二月,皇太极将同父异母的姐姐下嫁敖汉部长索诺木杜棱,并将自己的长女订婚于塞臣卓里克图之子敖汉台吉班第,与敖汉部建立了姻亲关系,双方开始结成联盟。

1644年,清军入关,政权不稳,清帝也未完成对蒙古的完全收服,出于统一蒙古、稳定北疆、对付准噶尔部的需要,清朝加强了同敖汉蒙古的通婚。顺治统治中期,清廷分别将两位郡主格格下嫁给敖汉部班第台吉的长子温布和次子鄂齐尔;顺治八年,又将费扬武第三女乡君赐婚给敖汉部索诺木杜稜的后人玛济克,笼络住了敖汉部的两大势力。康熙中期,出于平噶尔丹、稳定北疆的需要,康熙帝分别于康熙二十九年、三十一年、五十年先后三次与班第一支的后人联姻;康熙五十四年,康熙帝又将七子允祐的第二女郡主下嫁给敖汉协理台吉多尔济。雍正时,因噶尔丹策零叛乱未平,雍正六年二月,清帝将锡绵嫡妻瓜尔佳氏所出、由内廷抚养的女县君下嫁给了敖汉博尔济吉特氏二等台吉罗卜藏锡喇布②,恢复了清廷与索诺木杜稜一支的联姻。在雍正统治的13年里,共与敖汉部联姻7次,平均不到两年就有一次联姻,此时清廷与敖汉部的联姻频率已远高于以前各朝。

乾隆时,噶尔丹策零叛乱得以彻底平定,清廷基本完成了中原的统一,皇权对地方的统治力量也得到增强。但随着新疆、西藏、青海等地战乱频起,漠南蒙古再一次成为清廷倚重和利用的對象,乾隆帝以更加频繁的联姻来拉拢包括敖汉部在内的漠南蒙古部落。乾隆六年十二月,贝勒允祎的长女被封为乡君,下嫁给罗卜藏锡喇布为继妻①;乾隆五十六年十二月,履亲王永珹第三女县主被指婚给敖汉公纳穆扎勒多尔济②。由此,乾隆一朝保持了与敖汉部索诺木杜稜一支的姻亲血缘关系。清廷在此阶段与敖汉部领旗郡王班第一支的联姻较索诺木杜稜一支更为频繁:乾隆六年十二月,敖汉部垂济扎勒迎娶淳郡王弘暻的长女为妻③,十二年一月,娶原理亲王弘晰第十六女为继妻④;其兄桑济扎尔也迎娶了皇家女郡君为妻,被封为多罗额驸⑤;乾隆三十四年一月,和亲王永璧长女下嫁敖汉部巴勒丹⑥;乾隆四十七年五月,成亲王永瑆次女联姻敖汉德威多尔济⑦;乾隆五十年十一月,敖汉郡王德钦娶质亲王第五女⑧;乾隆五十一年四月,敖汉部济克济布娶贝勒永瑗第六女。在乾隆统治的60年里,清廷与敖汉部共联姻35次,平均1.7年联姻一次,清廷与敖汉部的联姻进入鼎盛时期。

二、联姻特点

乾隆统治时期,清廷与敖汉部的联姻具有联姻对象单一、联姻格格多但封号普遍不高、联姻程序制度化的特点。

清朝满蒙联姻主要包括满族格格下嫁藩部蒙古部落和蒙古格格嫁与皇室宗亲两种方式。清朝入关以前,努尔哈赤家族的政权不稳,军事上多仰仗蒙古铁骑,双方为平等的联盟关系,所以此时的满蒙联姻多为藩部蒙古格格入宫,并在后宫身居高位、手握权力。清军入关后,统治逐渐稳固,清廷对蒙古的依赖逐渐减少,双方也从平等的同盟关系转变为君臣关系,蒙古格格入宫比例以及在宫中的地位也随之下降,满族格格下嫁藩部蒙古的人数增多。乾隆朝时,清朝的政治、经济水平皆达到顶峰,虽仍需与藩部蒙古维持好姻亲关系,但此时的联姻权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指婚蒙古多带有恩赏意味。在乾隆朝与敖汉部的35次联姻中,仅有乾隆十八年左右,敖汉部彭苏克拉锡嫡女与宗室永璠⑨的联姻属于蒙古格格嫁入皇室宗亲之家,其余34次联姻,皆属于满族格格下嫁。由此可见,皇室与敖汉蒙古在此阶段的联姻对象较为单一,是以下嫁满族格格为主要联姻形式的。

关于乾隆朝与敖汉部联姻数量的问题,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一是从横向来看乾隆一朝与各藩部蒙古的联姻,其中敖汉部的联姻数在乾隆朝的190次联姻中将近占有五分之一;二是纵观清廷与敖汉蒙古的57次联姻,仅乾隆一朝就联姻了35次,占敖汉部总联姻数的61%以上。通过横纵对比,足见敖汉部在乾隆朝与清廷的联姻数量之多。关于联姻敖汉部的满族格格的封号问题,入关前的两位格格皆为帝女,贵为公主;顺治至雍正年间,下嫁的14位满族格格包括4位郡主、3位县主、1位郡君、4位县君、2位乡君?輥?輮?訛,皆为入八分的格格,地位尊贵;乾隆时,联姻敖汉部的满族格格的位号,包括和硕公主1人、郡主2人、县主6人、郡君1人、县君6人、乡君5人,宗女13人,联姻格格的地位较以前低了许多,具体可参看下表。综上可知,乾隆一朝与敖汉部的联姻数量高于每一个时期,受清廷中央集权不断加强、清朝统治不断稳固等多种因素影响,联姻满族格格们的身份较以前下降。

关于皇室及宗室子女的婚姻,乾隆朝以前多以皇帝指婚为主。随着宗室人口不断地增多,“乾隆三年正月,清廷明确规定指婚制只在近支宗室范围内实行”②,堂侄辈之子不再由皇帝指婚,但近支格格的指嫁仍归皇帝所管。因为满蒙联姻中的满族格格需远嫁荒漠之地,当地的语言、观念、习俗皆与京城不同,在婚后与父母更是难以相见,故很多宗室王公都不愿女儿远嫁,便在私下将女儿聘给京中的旗人子弟。这种做法严重阻碍了满蒙联姻政策的发展,为了遏制这种行为,乾隆二十四年二月,清廷发布谕旨:将私聘女儿于京的亲王、郡王,“著查明指名奏闻,罚俸一年。嗣后凡亲王郡王之格格等,俱著照旧例,俟朕降旨指给蒙古台吉,其中若系伊等之亲戚,行走相熟之蒙古,私行给与者尚可,准其私下结亲后奏闻,其不行具奏私与京城之人结亲之处,著严行禁止。”③从而,满蒙联姻的程序较以前更加正规化、严格化。

三、联姻影响

乾隆朝敖汉部满蒙联姻的继续发展,维护了满蒙友好关系,有利于中央对边疆地区的管理,促进了敖汉经济、文化的发展。

从政治角度来看,满蒙联姻是指蒙古王公与清朝宗室女联姻,这里也就是指敖汉部和清朝皇室成了亲家,此等关系的成立,无疑是提高了敖汉部在整个蒙古的政治地位、也稳固了清朝对边疆的统治。清廷选蒙古王公做额驸的条件十分严格,不仅要所在部落强盛、效忠朝廷,也要有赫赫战功,乾隆一朝将34位满族格格下嫁至敖汉部,这是对敖汉蒙古政治势力、军事实力、经济能力的肯定,表现了清廷对敖汉部的重视;被清廷指婚的额驸,每年都要轮班到北京觐见,接受宴赏,这是清廷给予联姻部落的恩泽;另外,联姻格格的子孙多有封赏,在敖汉部落中的地位颇高,经过多年的联姻、繁衍,嘉庆时,敖汉部联姻格格的子孙台吉已达“六百十余人”④,敖汉部成为清帝名副其实的“外孫之国”,流淌在血液中的亲缘关系进一步增进了联姻部落与皇室的情感,提高了敖汉部在各蒙古部落中的政治地位。对于清廷来说,将满族格格以政治联姻使者的身份下嫁至敖汉部,赋予其参与、管理蒙古部落政务的权利,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蒙古王公的权力,稳定了朝廷对敖汉蒙古的政治统治,另一方面也减少了敖汉部蒙古王公的决策失误,有利于旗地的发展;另外,联姻的满族格格是皇室的女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朝廷,皇帝赋予其监国之权,这有利于监视敖汉部的蒙古王公,防止边境异化;同时,清政府大多任命格格与敖汉蒙古王公的子嗣为部落继承人,这是以维系血缘关系的方式维护了清朝对敖汉部的统治,紧密了中央与边疆的关系,有利于当地政治统治的稳定。累世姻亲,加深了满蒙双方在血缘上的羁绊,密切了双方关系,紧密了中央与边疆的联系,促使敖汉部在新疆、西藏、青海等地的平叛上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从而稳固了边疆,促进了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融合。

从经济角度来看,满族格格下嫁至敖汉部时,带来了各行各业的陪嫁,同时也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生活方式带到了当地,对敖汉部传统的生产、生活模式产生影响,拉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敖汉部原为游牧民族,生产方式为单一的游牧生产,每逢灾年,当地食物严重不足。联姻的满族格格带陪嫁庄户迁居至敖汉部后,在当地“种地、种菜,开荒务农”,⑤将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传给了敖汉部的牧民,使他们认识到农业生产的重要性,开荒种田,改敖汉地区传统的游牧业为半游牧半农耕的生产方式,提高了当地的生产力,改善了敖汉牧民的生活状况;满族格格下嫁前,敖汉部为传统的家庭手工业,仅能生产一些与畜牧业相关的粗糙的小器具,生产水平十分落后,道路不通。陪嫁的匠人们来到敖汉部后,带来了先进的制铁、木、石、泥、砖瓦、石灰技术,在当地架桥修路、建造房屋,改善了当地人的居住生活环境。另外,与格格随行的手工业者还熟练掌握着碾米、磨面、酿酒、榨油技术,受这些手工业者的影响,敖汉部出现了许多专业技术人员和各类坊,当地手工业生产得到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得到提高;在工商业方面,最初的敖汉地区较为闭塞,道路崎岖,货品不通,满族格格下嫁敖汉部后,在当地架桥修路,在蒙地与京城之间设立驿站,便利了交通,当地在中原地区思想观念的影响下,建立商业区、形成集市,满蒙汉人民进行商品交换,蒙地与中原地区也开始进行贸易,敖汉蒙古特色产品输送到中原地区。因此,敖汉部的经济得到了极大的进步和发展。

从文化角度来看,满族格格下嫁敖汉,对当地语言、饮食、艺术、教育、风俗等方面均产生了重要影响。由于满族格格及其陪嫁人在敖汉部与当地人的交流日益增多,其语言在受到当地蒙语影响的同时,也将一些满语词汇带到当地,在今天的敖汉方言中仍可以找到痕迹,如:敖汉方言中的“罗罗”一词源于满语的“lolo”,是猪的意思;敖汉方言中的“毛道”来源于满文的“modo”,意为愚笨的;敖汉方言中的“蚂螂儿”,在满语中写作“malali”,指蜻蜓。饮食方面,满族人喜黏食、甜食,今天敖汉旗的人们每逢年节都会蒸年糕、撒豆包;另外,敖汉地区的酸菜血肠也是源于满族人的一道美食。艺术方面,满族格格除了将戏曲带到了敖汉部外,还将满族古老的狩猎舞蹈带到敖汉部,经发展后演变为后来的秧歌舞,即一种多在年节时,“男女毕有,同时表演,于街头游行演唱,戛击对舞”①的表演。教育方面,联姻至敖汉部的满族格格在当地办学校,使蒙古子弟有学可上,提高其知识水平,另外,每年还会选送子弟去北京上学,一则提高蒙古子弟的学识,二则促进中原和边疆的文化交流与满蒙人民的团结。风俗方面,可以通过敖汉地区流传下来的一首诗歌来看——“坐炕头,盘住腿,姑娘小子甭拌嘴,抓嘎啦,玩嘎啦,不会抓嘎当喇嘛。”诗歌中的“炕”源于满族人的回形炕,蒙地原来多为蒙古包,内里供人休息的多为胡床,格格下嫁蒙地后,当地人民受满族影响,修建砖瓦房屋,分左右屋,屋内置以火炕;“嘎啦”是满族流传下来的玩具,多由羊拐骨制成,一般是三个以上的嘎啦才可以玩,孩子们在歘嘎啦哈的时候还会唱对应的“抓嘎歌”;“喇嘛”多指藏传佛教中的僧人,清朝为巩固统治,在蒙地广传喇嘛教,满族格格下嫁敖汉部后,广建庙宇,也逐渐信仰了喇嘛教。满族格格下嫁至敖汉后,满蒙民族文化交流增多,两者相互影响并逐渐融合,形成独具特色的敖汉文化。

总之,乾隆一朝,清廷与敖汉部共联姻35次,是敖汉部满蒙联姻的鼎盛时期。此时期的满蒙联姻主要有以下嫁满族格格为主要联姻方式,具有联姻频繁但联姻格格身份不高、联姻程序规范化等特点。满族格格下嫁敖汉部后,在政治上提高了敖汉部的地位,密切了中央与边疆的关系,促进了国家的巩固、统一和发展;经济上,丰富了敖汉部的生产生活方式,拉动了当地经济发展;文化上,促使其语言、服饰、生活习俗发生改变,丰富了其艺术形式,提高了当地教育水平。总之,在满蒙联姻政策下,敖汉的满蒙民族交流、融合、发展,巩固了清朝统治。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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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包 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