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为意用”之浅析

2022-05-30 17:47李元霞
美与时代·下 2022年8期
关键词:工笔花鸟画

摘  要:工笔花鸟画在宋元时期取得了相当高的艺术成就,名家众多、技艺精湛、题材广泛,涉及人物、山水、花鸟,北宋宣和时期还设立了宫廷画院,这一时期技法繁多,如勾填法、勾勒法等,呈现出富丽堂皇、精工秀丽的审美趣味。文人画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工笔花鸟画的发展,工笔花鸟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发展缓慢。20世纪90年代以后工笔花鸟画异军突起、蓬勃发展,苏百钧无疑是这一时期的佼佼者,他的工笔花鸟画继承宋元优良传统,同时吸收了西方现代绘画养分——平面构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根据立意不同采用不同的绘画形式语言、赋色语言,形成或厚重艳丽、或宁静淡雅、或清远冷逸的绘画风格,体现了“意”与“法”在绘画创作中的重要作用,当然“意”的充分体现需要“画理”“画法”等具体绘画法则法度的熟练表达。好的艺术作品是“意”与“法”的完美结合,缺一不可,二者共同构成了有情有景、情景交融的艺术世界,以此抒发和升华作者情感。

关键词:苏百钧;工笔花鸟画;“意”与“法”

一、“意为法先”“法为意用”之田园情思

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曾指出:“作画必先立意,以定位置,意奇则奇,意高则高,意古则古,意庸则庸,意俗则俗矣。”[1]这说明了立意在绘画创作中的重要地位,没有“中得心源”的“意”,外部客观世界中的万事万物不能引起画家的情感,从而创作出具有感染力的艺术作品,这就说明“意”的境界多种多样,且具有高下之分。作品格调传达出画家情怀,或是对劳苦大众的人文关怀,或是观察内心以照亮情感的独白世界。苏百钧的工笔花鸟画,是画家自己人生际遇、人生感叹和人生情感共同谱写的一首悠扬动听的生命旋律之歌。

苏百钧是中国近现代“岭南画派”主要人物苏卧农之子,从小就成长在中国的南海之滨。他对于农村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缘于当时的知青下乡。他的工笔花鸟画描绘了各种农村场景,在广州美术学院任教期间,他的很多花鸟画作品以具有显著的南方地域风情为特色:南方植物木瓜、椰林、三棱剑花、芭蕉、合欢花、菠萝林、姜花、棕榈树、豆荚、蕨类、非洲芙蓉、扶桑、杨桃、禾雀花、火焰花,等等;动物有农村常见的鸭、鹅、鸡、麻雀、羊、鹡鸰鸟,海滨地区常见的鹭鸶、螃蟹、夜鹭;农村常见的物件如石槽、鱼篓、渔网、稻草堆、木栅栏、竹篮、稻谷堆,等等。到中央美术学院工作之后,心随景易,北方的田园物象、景象也被更多地挖掘,如向日葵、枯树,残荷、白菜、桐树,不管外界的景象、物象如何改变,他心中的情感田园意趣始终是他表达的主题。由于审美观念、心境变化、技法选择的不同而呈现出别样的艺术风格。

(一)空灵清逸——以《退潮》为例

《退潮》这幅工笔花鸟画作品以渔网、鹭鸶、海石、海面等为主要描绘对象,悠悠的月光洒照在海面上,表现了一种清冷幽静的意境,题材独具海滨特色。此外,还有强烈人文气息的渔网,渔网是渔民获取生活物资与经济来源的重要生产生活工具,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产物,它是渔民生活的一部分,这几种物象的組合表现了海边的景象。这幅作品删繁就简,物象较少是为了更好地突出主题。此幅作品的构图也就是中国绘画中常说的“推陈布势”,没有沿袭自唐宋以来全景式、边景式,抑或折枝式的布白窠臼,而是把渔网和树枝通过密集的线条形成的面将画面分成不同的区域,里面布置几个大的造型圆润质感逼真的海石,3只鹭鸶形成聚散的呼应格局。以渔网合围成近似长方形的区域为中心空间内置海石、鹭鸶,通过聚散组合形成点线面这种推陈布势的构图方式,以正方形、圆形、三角形、线形为主体的框架结构,丰富了中国画艺术语言。同时在章法上注重虚实相生,清代笪重光在《画筌》中提道:“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2]55“实”是看得见的物象,“虚”是留给欣赏者想象的,有限物象是为了把读者引向无限远处,以取得时间的维度和空间宽度的最大值。渔网围成的区域内除了海石、鹭鸶,其余地方皆留白,给人一片广阔的大海想象空间。画面采用淡彩泼墨、勾填、没骨等多种技法,以蓝色调为主表现清冷的月光;墨色的海石给画面以深沉,蓝色月光给人沉思,清冷娴静的白色鹭鸶给人以恬静的视觉表达。作者以“心”运“物”,充分利用物象、构图、设色、技法等绘画语言表达了一个清冷宁静的海滨景象。以这样的美学造境的作品还有《春荷》《秋荷》《春暖》《芦塘灰鹭图》等。

(二)艳丽厚重——以《秋韵》为例

《秋韵》这幅工笔作品表现的是常见的豆荚,在观照植物本身的物情下,画家观察到了植物所具有的点和线的“二重奏”。在中国花鸟画的历史上,梅花的点线二重奏演绎出的绘画精品不胜枚举,宋代杨无咎的墨梅,渴笔写枝,健笔圈瓣,劲笔点萼,不仅表现了梅花开花的不同时间段,更是以可视的形象表现了清冷孤傲、冷清自持的神态气韵为人称道。清代汪士慎更是以淡墨晕梅、浓墨点萼,或繁或简,自有一番味道。《秋韵》(如图1)这幅作品,作者突破前人的构图藩篱,采用的是自宋代以来的折枝构图,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发展,满幅作品以多枝繁密的豆荚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铺满整个画面,枝干和累累的果实以线性或点的状态散布在整个画面,我们称这种新型的构图样式为满构图,满构图给人以饱满宏大的视觉感觉,给人一种向画幅外扩大的视觉心理。画家不仅仅是营造延伸画外更大空间感,在前后空间处理上也别出心裁,明朝唐志契在谈到经营位置时,重视景物的藏与露的关系。在《绘事微言》中提道:“善藏者未始不露,善露者未始不藏……只要晓得景愈藏愈大,景愈露景界愈小。”[2]51这说明藏与露的关系是一种相互依存的辩证关系。这幅作品在前后空间的处理上,以第一层空间的物象豆荚作为主要的“露”,而在第二空间安排了或休憩、或梳羽的鸭子等物象,前面豆荚的“露”是为了更好地诠释后面的鸭子的“隐”,把人的眼光从近景吸引到远景中去,扩大了整个画幅的空间,让人的思绪隐隐约约似乎回到了那个遥远宁静的场景。在设色方面,东方的色彩观念讲究“设色须淡而能深沉,艳而能清雅,浓而能古厚”[3]的色彩意蕴。在整个作品中,以大面积的金黄色为主,以黑赭色为辅,豆荚枝干用黑赭色以笔写出,豆荚以赭石色打底,以金黄色撞水撞粉点出豆荚,营造豆荚果实的饱满状态。正因为有了大面积的金黄色、赭石色,才营造了一种金秋满园的味道,实现了浓烈而厚重的设色审美风格。这种浓烈而厚重的设色风格,除了能表明艳丽的秋天景色,更能表明作者本身对于大自然生命的礼赞,对广大人民群众辛勤劳动的称赞,是画家对于生命阳光博大而引吭高歌的一曲赞歌!

(三)朦胧静谧——以《晨韵》为例

苏轼在《送参廖师》中写道:“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很多画家作画往往只知有而不知无,只知实而不知虚,只知不拘于一草一木,而不知着眼于事物本质规律。描写“有常形”的事物尚可着笔,但是要描写有常形、无常理深层次的情感表达却不容易。《晨韵》描绘的是中国南方特有的高大的棕榈树,两三只斑鸠或聚或散栖息梳羽于树枝上。营造出一种静谧、朦胧、纯洁的意境。这种朦胧静谧意境的成功营造离不开作者对绘画美学“空”“虚”的深层次理解和运用。在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中特别讲究虚和实的运用。所谓“虚”就是在白纸上不画出具体物象;所谓“实”简言之就是画上具体的物象。这种虚实相生形成了虚实相间的节奏变化,同时也体现出计白当黑的美学原则,给欣赏者无穷的想象空间。《晨韵》化实为虚,以实衬虚的手法相当高明,除了斑鸠以实处理,棕榈树全部隐在一片墨蓝色的色调中,在这种类似烟雾袅绕的环境中,画家没有把树的细节一一勾勒,而是弱化了物与物之间的清晰界限,拉大了绘画物象与物象的空间,增强了朦胧的距离美感。中国自古在文学上就有因距离而产生朦胧的意境美的诗词,“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4]。远方的伊人不识全目,只看到身姿绰约让人浮想联翩,产生梦幻之美。在树干的造型和鸟的姿态上面,为了加强静态美,棕榈枝干以横势为主,且在上面添加兩三只梳羽栖息的斑鸠,加强水平的静止的视觉效果。一束清冷温和的月光照耀在斑鸠身上,以禽鸟的“实”映衬托周围环境的“虚”,整个画面融为一体、物色相合、不辨东西,让人置身于静穆、纯洁、朦胧的仙境之中。

二、化物为情,“意”“法”皆忘——以《圆寂》为例

苏轼提出“平淡乃绚烂之极”,阐述了他所推崇的艺术美学思想。黄休复在《益州名画论》曾云:“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于方圆,鄙精妍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5]清代恽格《南田画跋》云:“不落畦径,谓士气;不入时趋,谓之逸格。”[2]55宋代欧阳修有云:“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家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走迟速,意浅之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2]26这些都说明绘画之逸品最难,笔简形具,不可模仿,出于自然。《圆寂》(如图2)这幅作品整体的结构疏朗,衰败的荷叶、荷梗在水面的映照下,倒影若有似无,一派清清冷冷的萧条迹象。作者采用了以禽鸟为点、以荷梗为线、以枯荷为面的符号表达,这种超越了物体本身的自然属性上升到一种抽象表达的意象符号,用佛家的“圆寂”来表达了枯荷既预示着圆满一生的终点,也是荷塘里种子下一次生命的起点。画家采用泼墨泼彩的技法,以生绢作为媒介,用墨和水泼出了一片水汽氤氲的水上世界。再以隶篆笔意写出荷杆,追求古拙之味,荷杆主要呈现的是垂直造型和三角形造型,与椭圆形的荷叶水平地贴在水面上,共同在画面上形成了具有稳定性的纵横和三角形构图,具有典型的崇高、肃穆、稳定等视觉效果。色彩的感觉和表现决定了景、情、意的三者的统一,《圆寂》在色彩上追求“单纯中求变化,复杂中求统一”。选取具有代表佛家道家的“无”“空”思想的墨色为主要的色彩基调,以淡墨铺底,以浓墨写杆,以赭墨染叶,在单纯中求变化,以具有生命力的小鸟映衬静止的时间的永恒,以“动”显“静”,更愈得“静”之感。整幅画作清冷中孕育着下一次的灿烂,让观者在欣赏此作品时感受到人生哲理的洗涤与净化。画家在创作这幅作品时,已经不局限于物象本身的物理、物情,而是把自己的情感和人生感想融入到这幅画作品中,引发自己的人生际遇、人生经历、人生感叹而升华至更高层次的人生格调,这种感情溢满于胸,不吐不快,只能借物以渲泄之、表达之。

三、结语

苏百钧老师的工笔花鸟画作品,以“情”为体,以“意”“法”为用。身与物化,物身相融,“情”给每幅花鸟画作品以灵魂,“意”和“法”共同构成了表达“情”的基石,每幅作品总是把“情”“意”“景”三者统一起来,通过绘画的形式美法则和绘画形式语言等一系列的“法”来表达作者的田园情怀和人生感慨。我们看他的作品,就像走进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所有的“景语”都变成了“情语”。或是田园悠扬的小调,或是对大地生命的赞歌,或是寻觅内心的栖息之地以抚慰疲惫的身心,所以画家才会发出没有“意”的艺术作品将失去生命力的呼喊。

参考文献:

[1]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

[2]周积寅,陈世宁.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辑注[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

[3]潘天寿.听风阁画谈随笔[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

[4]王秀梅,译注.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3.

[5]黄休复.益州名画录[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作者简介:李元霞,广西艺术学院中国画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画(花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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