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的空间营造探究

摘 要：“十八学士”是传统绘画的经典题材。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图》以手卷的形式描绘了连续性叙事场景，随着一景一物的情节推移，视点在人物活动与环境空间中不断转换、移动，而画面又将其所有物象控制在统一的框架之中，建构出一个连续不断且整体统一的时空秩序，由此营造出层次丰富的绘画空间与超现实的时空关系。通过对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图》进行研究，纵向对照相同主题的前朝作品及出自同一摹本的历代作品，归纳其空间布局的演化，并重点分析其空间的营造，以深入了解传统绘画，促进当代绘画发展。

关键词：《唐十八学士图》;宋徽宗;空间营造

李世民为巩固江山，广纳贤能，于秦王府文学馆中选出房玄龄、杜如晦、于志宁、苏世长、薛收、褚亮、姚思廉、陆德明、孔颖达、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颜相时、许敬宗、薛元敬、盖文达、苏勖共十八名德才兼备的文人，并命阎立本为十八位学士作画。自唐代画家阎立本绘制《十八学士图》后，历代画家对其传移模写、递相仿效，无论是宫廷画院还是地方流派，对这一题材无不投以创作热情，“十八学士”也由此成为中国传统绘画的经典题材。这一主题与“西园雅集”“会昌九老”“竹林七贤”等成为文人雅集绘画题材的典型样式。

《唐十八学士图》（图1）是宋徽宗以此为主题进行的变体创作，与阎立本的画面相比，加入了更多的活动主题与场景，其空间结构也更为复杂。营造一个复杂的场景需要画家把握画面整体的空间结构关系，《唐十八学士图》用连续性空间组合的图式将画面中宏大的空间场景呈现出来，在空间营造方面具有很强的表现力。

一、《唐十八学士图》的空间布局演化

阎立本的真迹虽已遗失，但根据《书画跋跋》记载，王世贞曾见过《石刻十八学士图》，“余尝见此石本，无他布置景物，止一人一像”。结合阎立本其他作品的构图，可推测出阎立本《十八学士图》的构图布置应为一人一像。宋朝诗人郑昺作有《题阎立本十八学士图》一诗[1]，从文字内容来看，郑昺的诗与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相比详细记叙了相关的人物活动（表1），与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所描绘的情景大体吻合，现将二者进行比较。

从表1中可以看出，郑昺《题阎立本十八学士图》与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中的活动主题以戏马、赋诗、宴饮、奏乐等为主，描绘的情景大体相同但略有不同。在场景三中，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图》描绘了五位侍从备以茶酒，郑昺的《题阎立本十八学士图》这样描述：“树下乐工鸣瑟竽，八士环列按四隅。笑谈散漫若饮彻，盘盂杯勺一物无。”这与画作中的第四个场景相似，不同之处在于画作中桌上盘中满食，而诗中强调“盘盂杯勺一物无”。诗中的场景四、场景五与画作中的最后一个场景大体相同。诗与画的差异还在于活动场景的表现，从文字内容来看，郑昺对场景的描绘非常少，主要表现人物的活动状态，而绘画在描绘人物活动的基础上还用了不少的笔墨描绘场景。总体来说，文字与绘画描绘的内容大体吻合，可推测出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图》与郑昺所见应出自同一摹本。

除此之外，市面上还流传着多个出自相同摹本的《十八学士图》版本，其构图及人物造型与上述两个版本基本相同，在环境要素与表现内容上略有差异。如南宋佚名《春宴图》在内容上略有不同，以描绘人物为主，极少着墨于环境的描绘。从构图形式来说，此幅画作更贴近宋代以前的构图风格。钱选的《十八学士图》与宋徽宗作品的构图及内容几乎一致，所表现的环境要素略有删减。而刘松年的作品相比于前面几个版本，增加了博古、抚琴、下棋等活动主题，注重描绘人文空间。仇英的该题材作品则是将活动空间放置于山水之间，山水的描绘在作品中尤为突出，更多表现的是自然空间，增加了博古这一活动主题。这些版本的构图大多分为五段，每段有一个活动中心，并用画面中的场景元素将其分开。

诗与画共同为“十八学士”母题提供了创作依据，历代出现了大量这一主题的作品。从文字记载与图像资料可知，宋代关于“十八学士”的绘画画面从单一结构逐渐转变成复杂结构。阎立本所作的《十八学士图》是具有政治目的的肖像画，以“一人一像”的形式为文人学士立像，以此激励更多的有识之士报效朝廷，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发展到宋代，关于“十八学士”的绘画则更多表现文人士大夫的自由意志和惬意生活，展示宋代文人的卓然风姿。而后世的版本在宋徽宗版的基础上或多或少地改变了活动主题与场景，但在空间建构上大体相同，是出自同一摹本的增删版。版本的差异表明历代画家在对以“十八学士”为题材的绘画的传移模写中加入了个人的绘画风格与时代特性，这也是“十八学士”能够不断发展并成为传统绘画中经典题材的原因之一。

二、《唐十八学士图》的空间建构

自唐代画家阎立本绘制《十八学士图》后，历代画家对其传移模写、递相仿效，并在这一过程中演化出更多的表现内容与风格。现存多个出自同一摹本的《十八学士图》版本，均在宋徽宗版作品的基础上或增添或删减内容，结构布局大体相同。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图》作品在勾勒、设色、造型上表现突出，绘画质量相对较高。下文对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的空间建构进行分析。

手卷是中国传统书画中最重要的形制和呈现方式之一，其独特的观看方式带来时间的延续性，横长的构图布局表现出空间图式组合的连续性。它以连续性时空组合的方式展现着传统绘画的空间营造，并有着巨大的容量来承载空间物象。《唐十八学士图》包含了众多人物与场景，画家将十八学士在不同时间段参加的活动场景放置在同一时空之中，其空间建构充分地体现了手卷的空间营造优势。

《唐十八學士图》全卷以俯瞰的视角展开，描绘了连续性场景。随着手卷的展开，空间与时间连接了起来。分析图2的空间结构可知，曲折的栏杆将活动空间大致划分成自然与人文两个空间。场景一以戏马为主，绘有二十四位学士与仆从，其中有一人手上持鹰，此场景包含了芦苇、树、水岸等环境要素，处于自然空间中。从场景一中穿过栏杆之间的斜坡进入人文空间，在场景二，有人坐在湖石上回头与侍仆交谈，从侍仆的动作可以看到似乎是在邀其到某一地点，引起观者对下一场景的无限遐想，随着画卷的展开，可以猜测应是邀请其参与宴饮奏乐活动。旁边一人靠树抚柳，一手捧书。往左一人弯腰伸手，一个放松身体的动作，在画面中尤为生动，此动作是众多人物中最具生活化的姿态。另有一学士在赋诗，没有桌子，一人弯腰用手捧托，动作显得轻松随意。还有一人喝醉，由侍仆搀扶往右走。观者看到这里会猜测接下来的场景，伴随着好奇心，视点继续向左移动，暗示着下一场景的连续。宋代文人的惬意在此段人物的动作、姿态、神情中生动流露出来。

侍仆备食这一场景处于小溪与屏风之间，不属于文人活动的范畴，却是文人雅集活动的必备环节，因此在画面中着墨也不少。此场景处于屏风之后，就像是宴饮奏乐的后台，又设在溪流旁边，方便准备餐饮。绕过屏风便进入了第四个场景空间。此场景有两个片段——宴饮与奏乐，从画作的空间建构来看，画家用了两种方法来表现这一场景：一是将其绘于人文空间的中间位置，突显其重要性;二是用屏风为其在全卷中划分出一个更小的空间，起到了分割空间与强调活动内容的作用。这段场景也是画面中着墨最多、最精彩之处，学士们交谈饮乐，听琴赏曲，觥筹交错，热闹至极。活动环境中有屏风、栏杆、荷池、座椅、器具、竹林、树等元素。最后一個场景以对谈为主，一人倚靠枯树与另一学士交流，旁边有两只白鹤，往左两位学士互作礼，另有两人互望，其中一人手上持鹰，与场景一中持鹰者有呼应之意。此活动场景包含了竹子、枯树、柳树、荷叶、芭蕉、湖石、亭阁、床榻等环境要素。随着视点的移动，来到活动场景最边缘的亭阁之处，亭内棋盘一桌，床榻一张，外衣几件，全卷将此作为活动结束的标志。

《唐十八学士图》的画面在视点自由移动、转换中完成了时空一体。画面由五个不同的活动中心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叙事场景，而这五个活动中心由栏杆、屏风、亭阁划分空间并连接起来，叙事的空间连续性也由若干复杂、精微的纵深空间组合而成。在空间表现上，画家将曲折的栏杆、折叠的屏风、宴饮的餐桌、观赏的荷池、休息的亭阁等都保持相同的倾斜方向，营造出丰富而又统一的空间层次。栏杆之间的斜坡、小溪上的踏板也起到了连接空间的作用，增强了空间的延续性，而画面中后方的水岸则把空间的纵深引向了画外。此外，活动内容与活动选址息息相关，如戏马这一活动更看重人的体力，并且需要更大的空间，因此处于自然空间。而其余的主要活动更注重人们的精神层面，因而在自然空间中划分出一个人文空间来区别，又用屏风将全卷的重点即宴饮奏乐划分出来。画家利用画面中的元素来分割画面、引领视线与连接场景，营造出合理且层次丰富的绘画空间，让人仿佛身临其中。

三、结语

《十八学士图》通过文字与图像的传播不断发展，在这一过程中造就了图像的典型性。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在设色、造型上表现突出，与之前同一主题作品相比增添了新的活动内容与时代精神。在历代《十八学士图》相同摹本的版本中，自然空间与人文空间在画面中所占比重略有不同，活动主题也随着时间的发展不断丰富，但绘画空间结构与宋徽宗版作品大体相似。

宋徽宗赵佶的《唐十八学士图》有着层次丰富的空间结构与超现实的时空关系，是宋徽宗经过观察与深思熟虑后创作出来的。画面中一景一物随着视点移动而不断转换，情节完整，形成了一个连续不断而又整体统一的时空秩序。《唐十八学士图》的空间包含了自然的、现实的活动环境，也有人文的、人造的活动场所，宋徽宗利用画面元素来分割画面、引领视线与连接场景。中国传统绘画在空间结构与布局上有着自身统一而稳定的法则，这些法则体现在一幅幅留存下来的传统经典作品中。本文通过具体分析宋徽宗《唐十八学士图》的空间建构，了解了传统绘画中手卷这一特有体裁的空间营造法则。

参考文献：

[1]曾敏行.独醒杂志：第8卷[M].朱杰人，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53.

作者简介：

梁舒，深圳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