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狮少年》:类型拓新平民悲喜的独特银幕阐释

2022-06-11 21:24张安华谢宸
电影评介 2022年1期
关键词:阿娟雄狮舞狮

张安华 谢宸

国产动画电影起步较早,自20世纪20年代发展至今已有百年历史。翻看近几年的市场成果,直至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的强势突围,才使国产动画成功跳脱低幼化的类型漩涡。依照该片对传统题材的翻新式策略,此后几年国产动画佳作迭出,不仅有《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影片立足于经典IP突破了对奇幻元素的融合性阐述,更有动画剧集通过对一个主题系列化衍生完成题材和人物的创新重构。至此,国产动画电影口碑和水准大幅提升,其本土化创作开启了复兴之途。随着国漫崛起的强劲态势,题材相近的同质化局限逐步浮出水面。传统文化题材择取本不应受到神话传说的类型局限,但事实上,封神、西游等主题早已成为了多数影片的创作主题,相近或雷同的选题引发同类型电影的内部化争夺。在选题重复、思路受阻的情况下,国产动画或已使部分受众产生审美疲劳,而如何重视传统文化传承、突破革新题材风格成为新时代背景下国产动画亟需突破的首要议题。

一、类型突破:传统内核的新式表达

动画作为隶属于电影的视听艺术,无论扎根现实生活还是神话传说,一般不会因题材限制影响其创作表达。但自21世纪以来,国产动漫非但缺乏现实题材的叙述表达,反被陷入神话传说的改编热潮。现今,在动漫发展的多元性期待中,整体类型元素仍显得匮乏单一,如何突破模式化选题,去除日美动漫的模仿痕跡,还需要国产动画电影再做进一步的思虑和探寻。

(一)传统内核:非遗文化的精神回归

2021年12月17日,动画电影《雄狮少年》高燃上映。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本土化电影,《雄狮少年》跳脱了经典IP改编漩涡,将视角聚焦于中华传统文化富矿,通过提取舞狮元素的符号化,彰显国粹非遗的传奇魅力。其选择“非遗+”思路不仅延续了优秀国漫的国风基因,更拓宽了题材创作的革新模式,为国产动画业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雄狮”的选题突出了中华崛起的精神气质。[1]

诚然,奇幻题材动画作品独具民族特色,但非遗文化也具有源远流长的精神意蕴,不能缺少动画载体的风格呈现。对于广东传统醒狮文化,民众印象大多停留在荧屏上的黄飞鸿系列,但舞狮文化已有数千年发展历史,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广东醒狮作为中国舞狮中的南狮,形成了一套完备的表演体系,每逢节庆或重大庆典,乡镇必有醒狮团队演出,在鼓乐和配景的气氛营造中,通过舞狮人一套流畅的闪、跃、腾、扑等动作,将生动灵活的雄狮形象映入人心。

正所谓“醒狮醒国魂,击鼓振精神。”在《雄狮少年》中,无论是以留守儿童阿娟为首的三位小镇少年,还是前任退役狮王咸鱼强,最终都肩负起舞狮人的坚持和操守,成为自己心中的“雄狮”。影片借助几位主角的经历,诉说传统非遗文化在当下的传承困境。作为中华民族的代表性民间艺术,醒狮一直以节庆表演、龙狮竞赛等形式承载着驱邪和镇宅的吉祥之意,但随着现代化进程加速,诸多依靠行为和技艺传承的传统非遗受到巨大冲击,醒狮也随之陷入意义淡化和仪式隐没的萧条境地。作为极具凝聚力和向心力的民族文化,醒狮曾鼓舞着一代代年轻的非遗传承人。影片最后,破损狮头在少年的托举下高悬于柱,或许正预示着以醒狮为代表的非遗文化终会在年轻一代的助力下热血重归。如今,以国漫为代表的影视载体需要承担起保护传统非遗的责任,成为影视语言与现代审美的接轨,传统文化与现实题材的交汇。唯有将民族记忆并入民众成长,传统非遗才能再度凸现文化深意,于价值的含义上实现真正的精神回归。

(二)新式表达:地域风格的美学统一

动画电影的媒介特征决定了还原现实并非其主流,对于现实向的动画创作而言,当其重构现实和营造生活的能力达到相当高度,影片便是一种对现实性风格带有情节塑造的多元构筑。从场景细节营造上说,影片中的衣、食、住、行无不呈现出鲜明的岭南地域风格特色。

岭南地区的乡土民俗在影片中得以充分呈现。古语云,“顺德祠堂南海庙”,这正是广东人对祭拜祖先的热忱映照。人们认为,拜神多自有神佛庇佑,也因如此,寺庙和祠堂在广东颇为常见。为呈现浓烈的地域特色,影片中不仅出现陈家祠等传统岭南建筑代表,更有阿娟拜佛的故事情节。阿娟在成为雄狮前,佛像隐于月下林间,直至已成雄狮回乡还愿,红日之下高佛显现。通过赋予人物传统民间的朴素信仰,影片打破了荧屏与现实之间的多重屏障,受众也在多次“镜像式”情感认同中唤醒了个体经验中的身份同归。

在植物的隐喻上,影片中木棉花象征百折不挠的拼搏姿态,其作为广州市花,这一设定较好地贴合了电影的地域特质。在岭南,木棉花被称为“英雄之花”,枝干壮硕,花朵明艳却不媚俗,既有顶天立地的英勇气概,更有生机勃勃的繁荣之态。作为被木棉花砸中的少年,阿娟始终怀揣赤子之心。当他还是只“病猫”时,木棉花曾陪他度过了舞狮之途,当“雄狮”再次归来,飘起的花瓣传达出阿娟对艰苦人生的永不言败。木棉花见证了阿娟的成长,他也最终化身成少年英雄,奔赴于苦难生活一路逐梦。除木棉花外,田间的落羽杉、随处可见的洋紫荆和高山榕等植物,共同勾勒出一片古朴自然的岭南风光。

影片在音乐呈现上选择用鼓点、唢呐和粤语老歌进行创新联动,浓郁的地方风格音乐情怀更与整部电影的叙事情节水乳交融。影片累计使用了数10首粤语歌曲,或有《豪唱大江东》《世间始终你好》等名家经典,或存《道山靓仔》《莫欺少年穷》等后起新调,连同各色乐曲的独特意境,映衬人物和情节的演绎变换。影片在开头选用五条人的《道山靓仔》,其“破拖鞋、剪头发、破单车”等歌词与开篇驰骋在小镇中的少年阿娟相互映照,其曲调与人物形象相贴,浓烈的市井气息更为整部影片定下基调,受众亦能在广东特有的海丰口音中探寻到属于岭南村镇的魅力风光。在故事发展阶段,影片选取粤语的童声合唱,用其自创的歌曲《纸飞机》伴随阿娟三人舞狮最初的希望之路;当阿娟迫于现实独自前往城里打工时,椅子乐团的歌曲RollinOn则反衬了少年即将步入未知城市的迷茫与孤独。在影片结尾,少年凝望着象征敬畏的擎天柱,一跃而上,高高举起狮头。水花四溅后,阿娟落水,他始终是个普通的无名之徒,比赛结束后继续他的打工之路。但其勇于突破,敢于进取的奋斗之心足以让他成为自我内心的一头“雄狮”。选用九连真人演唱的《莫欺少年穷》,以热血的情感高点结束,影片基调由此完成了整体的内涵升华,每一帧的寓意亦浓缩其中,实现区域风格多元化的视听表达。可以说,地域化的粤式风格已渗透于影片中的每一个镜头,优质的曲调终将承载着影视文化走向更为广阔的高处。890392D2-DCA9-4E5C-8B34-F04261CD89E6

值得注意的是,该片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引起诸多争议。为贴近故事题材、凸显岭南青年神韵,《雄狮少年》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物卡通化程度,进行“去滤镜化、去网红化”的夸张地域性设计,试图使角色形象独具个性。例如,阿娟的眼间距较宽,鼻翼和鼻头稍有突出;阿狗的额头较高,中庭和下颌显得较为宽大等,除此之外,相较于其他二人,阿猫的嘴部具有明显的凸起,其眼窝深邃,五官稍长,眉骨和面中的颧骨也均有适当程度的夸张。且不论其人物设计的美丑,仅从该片的大胆探索精神方面来说是值得鼓励的。动画人物设计应以反映现实作为追求目标,尤其是像《雄狮少年》这类现实主义题材,倘若一味追求貌美,反而会显得重心倾斜,舍本逐末。换言之,人物形象设定是为类型题材服务,国漫应基于传统的审美标准,在电影中融入当下时代特征。而如何消解日漫、美漫的审美影响,扩充国漫银幕形象,本土化的动画创作还应尝试更多种模式的探索。

总之,《雄狮少年》突破了传统改编的类型限制,于各类营造中实现区域化风格的多元性表达,至此,电影从情节、场景、人物、配乐等多方位角度塑造了岭南地区的现实风貌,实现地域风格的美学统一。

二、情感动人:平民悲喜的另类呈现

随着电影市场对平民视角的持续关注,越來越多的国产影片开始探索平民叙事的类型化。通常来说,平民电影所呈现的是少量占有、甚至没有社会资源的普通群体,而作为建构于平民电影之上的“悲喜剧”,则在聚焦这类群体的基础上,选择使悲剧元素与喜剧类型融合交互,旨在通过悲喜交融的审美形态演绎时代当下的现实题材。当下平凡人“悲喜剧”的叙事形态日益流行,例如实现口碑及票房双赢的《驴得水》《无名之辈》等影片,借助诙谐幽默的叙事语言,赋予现实主义题材另类的表现空间。《雄狮少年》通过多元化涉及现实痛点,塑造了一个个被情谊辅佐的个体,这些特点鲜明的形象既是影片本身对普通人群“悲喜剧”的大胆探索,也预示着动画电影在下个阶段更为广阔的发展方向。

(一)平凡人群的悲喜:悲喜模式的叙事架构

作为现实主义题材在受众审美下的类型化加工,平凡人群的“悲喜剧”电影既彰显了人文关怀的社会意图,亦承载了影视文本的深刻内涵。其中,喜剧形式作为一种叙事策略,旨在以喜塑情,以喜喻悲,借普通人群体因屈服于社会现实造成的情节矛盾,作为影片整体寓意的一种效果呈现。[2]电影《雄狮少年》中有诸多无厘头色彩的喜剧片段,譬如指路大爷把广东错认成“山东”,让阿娟三人多次跋山涉水无功而返;三位少年因长相和身材被冠以“病猫”“肥仔”“瘦猴”等称号;典型的“妻管严”咸鱼强为赢得舞狮采青比拼动用“咸鱼牌香港脚”;当阿娟遇上女版阿娟,二人同名不同命的相遇与深交等情节。影片笑点在于将悲苦情节赋予喜剧外壳,用看似戏剧性的桥段制造滑稽荒诞的喜剧效果。正是在对这种场域的叙事突破中,观众直面现实底色,于无限贴近生活原貌的同时,形成与角色之间的情感贴合。

如果说喜是悲的铺垫,那么悲就是喜的升华。在“悲喜剧”中,普通人物的喜大多来源于命运的悲,透过喜剧外壳,人物在一次次二元选择中完成从个体到群体的系列化映射。影片在尊重客观现实的基础上,用多元并进的叙事方式完成中心主旨的立意升华。阿娟作为主角,既代表着滞留乡村的留守儿童,亦凸显二代农民工的生存境遇。由于父母常年外出打工,阿娟只能和爷爷相依为命,他身材瘦小,无人帮扶,总是顶着“病猫”头衔,成为众人欺负和调侃的对象。但阿娟心里始终有梦——父母早日归来的梦、舞狮比赛夺魁的梦,他渴望走出小镇,渴望跨越成长,却总被现实洪流裹挟而去,背负命运枷锁踽踽独行。影片借阿娟个人境遇,映射多类底层群体和乡村现状,提出乡村振兴和追求美好生活中国梦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极具现实意义。[3]

倘若阿娟代表多数小镇青年的命运,咸鱼强则是半生失意、郁不得志的中年典型。作为退役狮王,咸鱼强曾有舞狮绝技,却因迫于生计压力,搁置梦想,卖起咸鱼。作为在现实和热爱间挣扎徘徊的中年人,咸鱼强具有典型的性格二重性:一方面,他顺从妻子阿珍,为减轻生活的压力奔波于店内生意;另一方面,他难以与舞狮割舍,试图以邋遢冷漠的避世形象消极待人。少时曾意气风发,中年却归于平庸。咸鱼强反映了普通群体的现实生活,他的所做所为是一群中年人迫于生计的必然抉择。总之,《雄狮少年》以悲喜剧的模式类型展现了群体的奋斗与困境,同时以平民视角介入,遵循电影作为现实主义渐近线的审美主题。

(二)另类呈现:情感交织的少年成长

情感力量可谓是一部影片的灵魂,正是依托对情感的写实,角色塑造才显得生动而立体。影片中,阿娟三人组有患难与共的兄弟情;强仔咸鱼队有亦师亦友的师生情;咸鱼强与阿珍有相互理解的夫妻情;小镇居民有互帮互助的邻里情。《雄狮少年》通过对“病猫变雄狮”的传奇演绎,将民族共通的审美心理呈现在现实银幕上,影片在个体的细微演绎中,唤醒观众的感同身受。

谈及电影《雄狮少年》的创作,影片导演孙海鹏用了“烟火气”一词,他认为普通人的生活需要一个高光时刻,故而期冀用烟火气的故事,塑平凡人的传奇。[4]烟火气是渗透了现实元素的生活感,是富有地域特色的市井气,更是本片少年情感交织的成长之行。自父亲昏迷那刻开始,阿娟身边再未出现过阳光,他放弃舞狮,背起行囊,与千千万万的“二代农民工”青年一样,踏进父母曾经拼搏过的地方。为了生计,阿娟端过餐盘,送过外卖,终日为谋生奔波。阿娟是黑夜阴影中的普通民众,幸而他的身边还有好友和师傅的帮扶,他渴望享受快意的人生,却总需忍受命运的不公。阿娟在离城前的午夜起身,或是因为心中的不甘,他孤身一人来到天台练习舞狮。颠沛的生活和悲苦的遭遇曾让阿娟哭喊求神无用,可当一舞天明,曙光再现,他终能张开双臂迎接朝阳,坦然拥抱属于自己的山路。烟火气之所以动人,在于其能跨越距离和时间,超越地域和民族,导演在此景中摒弃了传统交响乐的宏大应用,选择以无节奏的舞狮鼓点呈现平实轨迹中普通少年的不懈追逐。影片的烟火气励志而自然,正是一幕幕弥漫在民间视角下的真实质感,构成微观人生直击心绪的传奇力量。890392D2-DCA9-4E5C-8B34-F04261CD89E6

电影最打动人心之处莫过于碰触了人们心中的“少年气”,不同角色在这气韵的带领下,都完成了属于自我的个体革新。少年气是坚守与成长,阿娟从留守到打工、从怯懦变刚毅,虽遇到重重阻碍,仍不改内心的热爱与坚守。人生如同舞狮,阿娟的确走上了属于自己的上山下山之路,可当心中鼓点响起,他仍然选择重回人生赛场,去做哪怕只有短暂一瞬的“雄狮”。少年气是真挚与单纯,舞狮作为几代人追求理想的载体,其鼓点寓意着人生的节奏。阿猫、阿狗在学习舞狮过程中,虽遭遇生活多重历练,却不改拼搏进取的蜕变初衷,咸鱼强沉浮半生,终究实现对舞狮技艺的传承,不仅与多年执念握手言和,更完成了自我价值的意义诠释。总括而言,少年气作为一种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不仅是个体的,更是群体乃至民族的。影片也正是通过观照当下,精确提炼出舞狮精神,期冀每位平凡人都能有奋发有为的向上姿态,做自己独一无二的那头“雄狮”。

结语

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国产动画电影,《雄狮少年》聚焦普通群体的悲喜哀乐,实现对动画类型的融合创新。在对情感和态度的痕迹隐藏中将现实的悲苦尽数显露,使受众于动画视野中直面时代议题。虽然影片因各种原因上映一周票房成绩并不乐观,但影片着力表达现实主题依然值得肯定,或许正如该片监制张苗所言,动画电影需要承担关注当下、关注现实的时代责任。[5]如何找寻下一阶段的发展之路,持续打造更有生命力的动画作品,期待更多制作人的创新呈现。

参考文献:

[1][5]周慧晓婉.《雄狮少年》举行专家观摩研讨会:用现实主义动画讲好中国故事[N].新京报,2021-12-07.

[2]刘思齐,李春雷.底层“悲喜剧”电影的叙事逻辑研究[ J ].南昌工程学院学报,2021(05):54-58,63.

[3]程波.《雄狮少年》:烟火气与少年气,都因真挚而动人[N].中国电影报,2021-12-15.

[4]吕克.《雄狮少年》导演孙海鹏:我想证明,用动画制作现实故事也能打动观众![N].环球时报,2021-12-22.

【作者简介】  张安华,女,江苏盐城人,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主要从事艺术传播研究;

谢 宸,女,安徽馬鞍山人,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硕士生。

【基金项目】  本文系江苏社科青年基金项目(编号:21YSC013)、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和南京工

业大学自选重点项目“‘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跨文化传播方式研究”(编号:2021SJA0220)阶段性成果。890392D2-DCA9-4E5C-8B34-F04261CD89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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