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图示-例示”的《大卫·科波菲尔》汉译本对比研究

2022-06-14 10:14方小娜刘梦晗
关键词:图式译者译文

方小娜,刘梦晗

(宁德师范学院 语言与文化学院,福建 宁德 352100)

《大卫·科波菲尔》很早就译介入我国,目前国内最有影响力的译本当属张谷若和董秋斯的版本。翻译学界对这部半自传体小说英译本的对比研究主要集中于伦理取向、翻译美学、翻译策略和翻译风格等领域,只有个别作者关注该小说的隐喻和创造性翻译,其中,靳智博[1]从概念语法隐喻的角度和人际语法隐喻角度对原著中存在的大量隐喻进行研究,揭示该研究的意义。叶宬[2]从创造性思维的角度,从文化和技术两个层面分析创造性翻译在《大卫·科波菲尔》三个译本里的体现。本文以董秋斯和张谷若的译本中出现的译句为研究语料,从图示的隐喻例示分析两个译文在表情力的差异,探讨不同译者选择不同的例示对丰富译文表情力的影响。

一、表情力与隐喻的识解方式

文学翻译使用的不仅仅是传达信息的普通语言,而是一种富有生动性和形象性的艺术语言。隐喻表达不仅是美化语言的手段,而且是一种新的意义的创造性过程,是创造性思维的集中体现。文学翻译中隐喻的语言现象是人类认知冰山的顶端,译者在面对不同的文化差异时,需要借助主观意识去发现万事万物之间存在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调动各种认知资源在新的语境下创造性地建构新的意义。Martinet指出“所谓创新性或表情性是言者为了表达态度或创新而对纯粹规约性、指称性言语使用的偏离。”[3]Mayard也认为言者一方面遵循语言共享的规则,另一方面在交际中创造新的意义,使得语言以某种方式突显个性化的表情意义[4]。“隐喻可以看做是一种概念的跨域扩展方式,是一种帮助译者实现个性化表情意义的积极的创造性识解方式”。[5]例如《大卫·科波菲尔》存在的几个译本中,董秋斯的译文常采用直译的翻译策略,译文较为直白。而张谷若善于运用隐喻的识解方式,拓展了原文的概念图式,增强了译文的表情力,其表达效果更佳,甚至超越了原著。

例1:They were presided over nominally by my mother, but really by Mr.Murdstone and his sister, who were always present, and found them a favourable occasion for giving my mother lessons in that miscalled firmness, which was thebaneof both our lives.

监督我的人,名义上是我母亲,实际上却是枚得孙先生和他的姐姐,他们永远在场。那正是他们给我母亲灌输、他们胡叫作是坚定的那种教育的绝好机会。这种坚定真正是我们母子两个命中的魔星。(张谷若译)

例2:This was a goodfreshenerto my presence of mind, as a beginning.

那天一开始,就遇到这种情况,那对于我可真得说是一服使我更镇定的新的灵丹。(张谷若译)

例3:Miss Murdstone said, 'Clara! are you a perfectfool?' and interfered.

玫得孙小姐就一面说。“珂莱萝,难道你真成了糊涂虫了吗?”一面拦着她。(张谷若译)

以上的译文都体现着隐喻的识解方式,例1中,“魔”是佛教中含有破坏修行的含义,是与“佛”相对应的概念,往往代表着恶;译文中“魔星”是隐喻表达,含有“给人带来磨难”之意,是bane(痛苦之源)更具体的表达;例3译文中的“糊涂虫”不仅传达了“fool”词汇的意义,而且进一步拓展了原意,增添了文字的情趣。例2译文针对原文“fresher”(清凉剂)这一隐喻性表达,译文采用民族文化色彩的字眼“灵丹”来表达,传达了原文的意思,达到适切的表情力,更体现了翻译的创造性。

二、图式的例示拓展和隐喻识解方式

翻译过程中,翻译意义的会通依托于图式-例示级阶,图式是基于语言使用中的抽象概括,在认知语言学中,它不是指现实世界中所指的事物,而是大脑中抽象性的意念,是由于频繁使用而固化于人脑中的结果。而例示既是图式在语言使用中的具体化,也是下级图式更抽象的概括。例示相对于上一层图式而言是一个较低层次的抽象概括。一个图式可以有多层的例示,图式可以被不断地具体化、一级级往下延伸直至具体的语言使用。“由于互通概念图式的特性以及彼此之间的互动,允许译者在译语语境下选择不同的例示方式和语言实现形式,从而表现出译者的个性化的特征。而这些都是翻译创造性的体现。”[4]

隐喻是译者调用整合各种认知资源,构建无数的认知模式和框架,从而创造出新的意义的映射、转换以及重构过程,在文学翻译中起到增强译文表情力的作用。

例4:What I wish is, that parties was brought up stronger-minded.

我所希望的只是当事人都心路更宽一些,理性更强一些才好。(张谷若译)

结合图1和例4,从语言层面而言,“心是空间”的隐喻位于上层图式,“心是一维空间”、“心是二维空间”、“心是三维空间”这些更为具体的隐喻表达位于下层例示。人对外部空间具有一定的感知能力,因此,从最高层次的概念隐喻图式“心是空间”出发,延伸出心的属性与一维空间“长度”的特点的概念映射,具体例示为“心路”。

图1

例5:I smiled because he smiled, but I was a little troubled in my mind, too.

我看见他笑,也跟着一笑,其实我心里头却正有点儿七上八下的呢。(张谷若译)

张谷若的译文体现了创造性的隐喻识解,对“troubled in my mind”这一抽象的内心情感做了更加具体的视觉化,是“高兴是上;悲伤是下”的空间隐喻图式的具体例示,是情感认知域与视觉认知域之间的映射,给原文添了光彩,使之富有表情力。每一种具体的例示在具体的语言使用中,会根据不同的语境而进一步地例示为更加具体的隐喻表达,使得隐喻表达多样化。这种自上而下的隐喻图式-例示级阶具有系统性和多样化,使得创造性翻译成为可能。

三、三个认知原则的制约与图式的隐喻例示

“翻译活动都会受到最佳关联原则、解释相似原则和认知增量原则的制约,这三种认知原则在翻译过程中彼此相互作用、相互制约,认知增量原则需让位于最佳关联原则和解释相似原则,认知增量体现了译者在认知上的创造性。”[6]Sprague曾运用cognitive increment来指人们通过思维和感觉来判断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和关联程度的认知能力的提高。[5]翻译中增量的信息是对原文理解的扩展。李海峰、陈萍在其论文《认知增量与优化:论隐喻翻译的信度和效度》中提到“认知增量可以界定为认知主体主动地通过社会学习、身体经验和视觉体验等对客体属性的知识在量的维度上进行积累。”[7]“不论是在宏观和微观层面,都存在着翻译的认知增量,宏观上的认知增量是启动翻译活动的价值和意义所在,微观上则集中体现在具体图式(包括语言、语篇和知识图式)的更新中。”[6]“在翻译中的认知增量主要表现为对原文所激活的语言、语篇和知识图式的拓展例示和更新。”[8]

例6:What an idle time! What an insubstantial, happy, foolish time! Of all the times of mine that time has in his grip, there is none that in one retrospect I can smile at half so much, and think of half so tenderly.

那时候,真是优游闲适!那时候,真是缥缈轻忽,真是幸福快乐,无猜无忌,无识无知!在所有能控制的时光中,没有比那时候令我回忆起来更能引起微笑,更能惹起柔情来的了。(张谷若译)

一个多么悠闲的时间!一个多么空幻的快活的愚蠢的时间!在时光老人所支配的我一生的全部时间中,没有一段在一度回忆时使我发出那么一半的微笑,使我怀有那么一半的热情去想它。(董秋斯译)

在翻译时,涉及到中英两种文化差异。原文“What an insubstantial, happy, foolish time”对时光进行的描述,体现了英文语言简洁、表述直接的特征。董秋斯的译文与原文各要素一一对应,使得读者以最小的认知努力获取最大的语境效果,达到了与原文的最佳关联和解释相似性。而张谷若的译文采用了整齐的四字格,语言较为华丽、生动,体现了汉语结构对称、语言押韵的特点。“缥缈轻忽,真是幸福快乐,无猜无忌,无识无知”是对原文“insubstantial, happy, foolish time”语言图式的拓展例示,更加具体地描述了大卫.科波菲尔那段无忧无虑的悠闲时光。译者发挥了译语的优势,采用了四字格,使得译文脱胎换骨,比董秋斯的译文更加生动、具体,更富有表情力,其语言图式的例示拓展和更新有效地实现翻译的认知增量。

四、文学翻译中的表情力与认知增量

不同的译者由于身体、认知和文化体验的不同,对译文的识解和再建构必然存在着差异;从话语层面而言,不同的译者对于同一概念图式也有着不同的偏好例示方式。张谷若善于运用隐喻的识解方式,隐喻在拓展性例示中也能起到增强译文表情力的效果。

例7:You are as jealous of Miss Murdstone as it is possible for a ridiculous creature to be.

你连枚得孙小姐的醋都吃起来了,就凭你这么个可笑的东西,还是醋劲儿能怎么大就怎么大。(张谷若译)

你对摩德斯通小姐的妒嫉达到可笑的程度。(董秋斯译)

英汉两种语言文化基于涉身体验时存着在共性与差异性,同一个概念图式在英汉两种语言文化中会有不同的例示。董秋斯和张谷若的译文各有千秋,此句董秋斯采取的等值翻译,未能突破原文的规约,虽然达到了与原文的最佳关联和解释相似性,但在翻译的效果上显得有些僵硬。“吃醋”是汉语中普遍接受的例示性表达,为创造性翻译提供了新的认知路径,比起董秋斯的译文,更为传神地塑造了人物的内心情感,更为贴切地表达了人物对话中的非正式语域特征,张谷若注重结合具体的语境,基于互通概念图式而采取隐喻的例示性识解方式,比董秋斯的译文“妒嫉”表情力更为丰富,并且有效地实现了认知增量。

例8:Mr.Chillip could do nothing after this, but sit and look at her feebly, as she sat and looked at the fire, until he was called upstairs again.After some quarter of an hour's absence, he returned.

齐利浦先生碰了这样一个钉子以后,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坐下,怔怔地瞧着我姨婆,我姨婆就坐在那儿瞧着炉火。这样一直坐到楼上又叫他的时候。他上楼去了一刻钟的工夫,又下来了。(张谷若译)

祁力普先生此后什么都不能做了,只好怯弱地坐在那里看她,她则坐在那里看火,直到他又被唤到楼上去。去后约有一刻钟,他回来了。(董秋斯译)

此例是《大卫.科波菲尔》中齐利浦医生与大卫.科波菲尔的贝萃姨婆之间相处的一段描述。对比原文和译文,在对“Mr.Chillip could do nothing after this”做处理时,董秋斯译文虽然形式上与原文高度相似,但脱离具体的语境,未能对原文进行拓展例示,在表情力上较为逊色;而张谷若的译文却补充了“碰了这样一个钉子以后”,将脾气怪癖的姨婆隐喻为“钉子”,通过“遇到阻力或遭到拒绝--碰钉子”隐喻的联想给人留有想象的余地,补充的隐喻更好地表达原作的内容,显然更能具体而又精确地刻画出贝萃姨婆性格古怪而又心地善良的人物形象,对原文激活的概念图式作了进一步的扩展,其创造性的翻译发挥了译语的优势,译文具有更丰富的表情力,使读者读来产生愉悦之感。

例9:We all acknowledged that we felt this something of a disappointment; but Mrs.Gummidge said she felt it more than we did, and shed tears again, and made that former declaration with great bitterness.

我们大家都承认,说我们也觉得有些扫兴。但是,格米治太太却说,她比我们觉得更扫兴。跟着又淌起眼泪来,含着一肚子苦水的样子把前面那句话又说了一遍。(张谷若译)

我们大家都承认,我们对这个觉得有一点失望;但是吉米治太太说,她比我们更觉得失望,于是她又哭了,又怀着莫大的悲哀发出前面的宣告。(董秋斯译)

董秋斯的译文虽然与原文的元素一一对应,但缺乏表情性,并且“又怀着莫大的悲哀”过于正式,与句子前半句较为口语化的风格不一致。张谷若的译文“一肚子苦水”的隐喻图式是“内脏器官是情感的容器”以及“情感是水”。涉身体验具有巨大的相似性,英汉两种文化都存在相同或相似的概念隐喻图式和例示,比如此例中的“great bitterness”,其源域“苦”是人类可感知的味觉体验,相对于情感来说是较为低级的身体体验,而目标域是高级意识形态的抽象情感,由人类可感知的身体体验映射到内心的情感上。张谷若的译文中补充了“一肚子”,正是基于人类文化的共性,因为“内脏器官是情感的容器”这一隐喻图式是英汉互通的概念图式。“肚子”是容器,可包含苦涩的情感。张谷若的译文体现了英汉文化有着相同的概念图式,情感的抽象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涉身体验映射的结果。

总之,在文学翻译过程中,译者对原文进行图示的隐喻例示识解,其创造性的翻译达到了适切的表情力,有效地实现了认知增量,其译文使读者读来得到美感享受。译者应不断地丰富和完善图式的隐喻例示网络表征系统,发挥创造力,产生更多的以隐喻的图示-例示网络为基础的相似的拓展,并结合译语语境在译语中寻求适切的拓展例示,从而实现创造性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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