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岗地区民族传统村落生态文化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影响

2022-06-16 09:51毕兴方忠艳
南方农业·上旬 2022年5期
关键词:生态文化

毕兴 方忠艳

摘 要 民族传统村落的生态文化体现了当地原住民保护与可持续利用生物多样性的智慧遗产。通过对贵州省兴义坡岗喀斯特植被保护区6个民族传统村落的调查研究发现,坡岗地区民族传统村落的生态文化对当地自然生态环境保护及生物多样性的高效利用有着多重影响。鉴于该地区周边城市化的快速发展,民族传统村落及其赖以生存的生物多样性正面临严重的破坏和威胁;建议加强民族传统村落生态文化与生物多样性影响作用的跨学科研究,以促进当地生态文化与生物多样性的协同保护。

关键词 民族传统村落;生态文化;生物多样性保护;坡岗地区

中图分类号:TU986 文献标志码:A DOI:10.19415/j.cnki.1673-890x.2022.09.039

收稿日期:2022-01-05

基金项目:贵州省科技计划项目(黔科合支撑〔2019〕2842号)。

作者简介:毕兴(1990—),男,贵州盘州人,硕士,工程师,主要从事文化景观与生物多样性保护。E-mail:623082344@qq.com。

*为通信作者,E-mail:1287262242@qq.com。

傳统村落是不同民族和地区传统文化的聚集地,是世界生物和文化多样性的主要体现[1-2],往往能体现乡村社会及族群所拥有的多样生存智慧,其蕴含的自然和文化多样性是未来理想生活活力的源泉[3-4]。在人类活动日益频繁的今天,生物多样性往往是通过人与生态系统的相互作用构建起来的,人、生物多样性与当地生态系统三者之间呈现出自然与文化的多重耦合联系[2]。我国西南地区由于生活习俗等原因,广泛分布的少数民族传统村落形成的生态文化在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扮演的重要角色亟待关注[5]。贵州省因有着数量众多的传统村落尤为典型,截至2020年,贵州省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共计725处,列入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213处,数量都位居全国第一。本文以贵州省兴义市坡岗地区为例,探析民族传统村落生态文化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影响及其应对策略。

1  研究区域

兴义坡岗喀斯特植被保护区地处贵州省兴义市东郊,始建于1997年,总面积5 030 hm2,该地区纬度低而海拔高,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典型的喀斯特森林生态系统呈现出域境敏感性高、环境抗干扰能力差、承载能力弱等特征,同时因其多样的生境孕育了丰富的生物多样性[6],属于我国西南部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7]。保护区内传统少数民族村寨众多,其中楼纳村、民族村2014年被列入国家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区内共有人口2 942人,其中汉族2 130人、布依族520人、苗族535人、黎族11人。经济来源以传统农业和外出务工为主[2]。

2  研究方法

2.1  文献研究法

收集了坡岗生态博物馆有关生态环境、社会经济和民俗文化的历史资料,结合保护区科考集、地方志、民族志、碑刻及地方民俗文化相关资料信息,进行归纳、总结和剖析。

2.2  实地调查法

结合关键人物结构式访谈,对坡岗保护区内及周边的绒窝村、大箐村、民族村、楼纳村、长冲村、赵家渡村等6个村进行实地调研,重点对保护区民族传统村落民俗、生计状况和生态传统知识等开展调查。每个传统村落选择1~3个调查点,对村干部、寨老及非物质文化继承者进行重点访谈,深入调查各村野生动植物资源及本地禽畜种质资源现状;结合坡岗的美学景观、文化遗产和生态传统知识等生物文化资源分析当地民族生态文化与生物多样性的关系及其影响特征。27个实地调查点包括:间歇泉景点、赵家渡观景台、洋坪天坑、白毡帽峡谷、清水河峡谷、绒窝布依古寨、苗族古寨、万峰湖、大风岭喀斯特峰丛、坡岗布依博物馆、大箐村林下药材种植地、赵家渡森林蔬菜地、长冲芭蕉传统种植地、楼纳村稻田养鱼、大箐村林下药材种植地、坡岗古建筑群、绒窝传统种质资源种植地、洋坪传统轮牧地、瞿家湾古人类遗址、南天门祭祀遗址、岩峰村剿匪遗址、坡岗药材贸易市场、间歇泉“报笨”遗址、冯氏庄园、赵家渡渡口、坡岗烈士陵园、长冲喀斯特梯田。

3  结果与分析

3.1  坡岗保护区传统村落变迁及其生态文化

史料记载,“古兴义人”早在8 000多年前就在坡岗地区生活繁衍[8],随着与外界交流逐渐增多,该地区逐渐形成了布依族、苗族、汉族和黎族的多民族聚居格局。以八音坐唱和查白歌节为代表的布依文化活动在坡岗各村寨有广泛的群众基础。2006年,八音坐唱被列入国家级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4年,查白歌节也被列入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9]。当地宗教信仰多属于多神崇拜的原始自然宗教,仅不同类型祭祀礼节就有12种以上,坡岗地区崇拜和祭祀的对象非常广泛,除了祭山还有祭水、祭碑、祭树、祭桥、祭田、祭宗祠、傩祭等原始崇拜民俗活动,一些少数民族村落还特别崇拜溶洞、蛇、古树和石山等;特别是布依戈榜傩仪与坡岗“报笨”民俗活动近年来受到学者广泛关注[10-11]。坡岗及长冲等地区的布依族蜡染和民族刺绣的图案常有白鹇、白腹锦鸡等之类的意象,生物的多样性成了当地灿烂民间艺术的重要灵感来源和民族文化认同的重要介质。

坡岗地区丰富多元的传统民族文化的形成与其所处的相对闭塞的自然环境条件有着直接联系,坡岗所处的黔西南南部地区位于云贵高原向南部丘陵地区的过渡地带,自然地理环境较复杂,交通十分不便,使中原政权缺乏对这一地区的有效治理。明代以前,对于兴义地区的控制和管辖能力较弱,边陲地带多任命少数民族首领为土司来治理,《新唐书》二百四十一卷《南蛮传》记载黔西南坡岗保护区所处南部地区“地系烟摩,其附近粤之三江口一带,地气炎热”……布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在此创造了独特的农耕文化。封建地方政府一方面通过制定政策加强地方管控,另一方面依托寨老、族长等地方士绅,以及宗族领袖和约定俗成的乡规民约来维护乡寨正常秩序,以稳固和扩展中原政权对边远地带的控制[12]。直至明代,坡岗及周边地区的生态环境都保存得十分良好;随着清朝初年改土归流推进,黔西南地区社会管理结构和农耕文化遭到巨大冲击,打破了原有民族地区生态文化遗产与地理环境的兼容性[13],人口快速增长更加剧了黔西南喀斯特地区的荒漠化和生态脆弱化。但坡岗保护区在黔西南州的喀斯特山区环境中较为保守和典型,加之少数民族集聚集中,使坡岗地区在近代较少受到外界自然与文化系统变迁的影响,相对闭塞的环境条件一定程度使其免于受到外界主流文化的冲击。

3.2  坡岗保护区生物多样性特征

坡岗地区生物的多样性及特有性突出,珍稀动植物种类众多且具有多用途特點[14],保护区内已记录野生动植物种3 140种,其中野生植物共计2 409种、野生动物共计731种[6]。据2018年坡岗保护区综合科考调查显示,保护区内民族传统村落及其周边记录有榉木(Zelkova serrat)、香果树(Emmenopterys henryi)及102种兰科植物等珍稀野生动植物资源,村寨周边活跃着白腹锦鸡(Chrysolophus amherstiae)、猕猴(Macaca mulatta)、白鹇(Lophura nycthemera)、豹猫(Prionailurus bengalensis)、鼬獾(Melogale moschata)、花面狸(Paguma larvata)、赤腹松鼠(Callosciurus erythraeus)、北树鼩(Tupaia belangeri)等多种野生动物。科考人员曾在民族村一处祭水的水源地发现了一种米虾的新种。当地民族传统村落原住民与野生动物之间形成了资源利用的某种平衡和默契,村寨少有恶性猎捕野生动物或野生动物滋扰民居的事件发生,世代居民对当地自然的利用、依赖和崇拜使这些地区生物多样性被赋予了特殊的生态文化特性。

3.3  保护区传统村落生态文化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

3.3.1  民族文化对自然生态环境的保护

坡岗地区自然保护意识出现的时间要远早于自然保护区制度建立的时间。保护区及周边至今还保存有清朝时期的护林公约,在坡岗保护区北郊的顶效镇绿荫村有山林石碑记载:“窃思天地之钟灵,诞生贤哲,山川毓秀,此朴域之气所郁结而成也。然山深必因水茂,而人杰必赖乎地灵……”[12]。喀斯特环境一方面使居民长期生存过程中对自然敬畏而产生诸多崇拜和禁忌,另一方面出于生存、信仰和审美等需要,使自然资源得以保护。这些基于原住民传统习惯利用的风景林、薪炭林、护寨林和基于民族传统祭祀的风水林、坟山、龙脉或者神山等,成为了由村民社区管理的众多“自然保护小区”。在坡岗保护区成立之前,这些自然保护小区对保护自然生态环境、维系当地生物多样性有着重要意义。

3.3.2  原住民对遗传资源的高效利用

民族传统村落与当地生物多样性关系还体现在原住民对本地物种多样性的高效利用方面。保护区共记录药用植物资源116科374种,森林野菜资源65科107种[6],观赏植物资源125科570种[6]。本次调查样地发现一些传统芭蕉种植园、林下药材种植地除了栽种药用经济植物外,还混杂栽培野生蔬菜或观赏植物;另外,传统村落的小农经济还存留着丰富的本土畜禽品种资源,地区记录畜禽品种资源主要有关岭黄牛、贵州黑山羊、贵州白山羊、南江黄羊、兴义鸭、兴义矮脚鸡和平坝灰鹅等优良地方品种,形成了一个小型种质资源库;坡岗传统村落原住民利用本土野生动植物的传统知识有着“食药同源”的养身智慧,蕴含了与自然和谐相处“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11],这些生态文化习俗中对生物遗传资源的高效利用是当地生物多样性保存良好的重要原因[15]。

3.3.3  民族生态文化与生物多样性的相互作用

坡岗保护区原住民对自然资源利用的历史源远流长,距今14 600年左右,坡岗及周边地区的猫猫洞、瞿家湾、观音洞等喀斯特溶洞就有旧石器时代晚期“兴义人”活动。当时“兴义人”已经用简单工具捕猎中国犀(Rhinoceros sinensis)、象(Elephantidae indet)、麂(Muntiacus sp.)、牛(Bovinae sp.)、獾(Aretonyx sp.)、竹鼠(Rhizomys sp.)等动物[8]。原住民对自然资源的传统利用不但没有使保护区自然资源衰竭,反而造就了保护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内除了拥有种类丰富的野生动植物外,民族村、绒窝村、大箐村等地还普遍建有不同规模的野生人工药材植物苗圃,在随机抽取的3处10 m×10 m样地就发现村民在房前屋后种植有多花黄精(Polygonatum cyrtonema)、苦参(Sophora flacescens)、华重楼(Paris polyphylla)、川芎(Ligusticum chuanxiong)等41种药材。保护区6个民族传统村落则为当地生态文化及其生物多样性的协同发展提供一个有效的空间和载体,周边一些社区保护地还形成了小型种质资源库,完整地保存了当地森林生态系统,为喀斯特森林生态系统的恢复与重建提供了良好的模式样本。当地原住民一方面在复杂环境下长期生存,以及对生物多样性等自然资源的传统利用产生了独特的生产生活经验、传统习惯、制度与生态传统知识等文化遗产,另一方面,恶劣的喀斯特自然环境使保护区原住民在长期生存过程中的审美、经验、崇拜和禁忌使传统民族文化对生物多样性产生作用,使得坡岗传统村落民族生态文化和生物多样性相互作用形成一个不可割离的整体。

4  讨论与建议

民族传统村落不仅具有观赏和文化研究价值,还对人类现在和未来具有深刻的启示和指导意义。一方面,民族传统村落等乡村文化景观所形成的精神与自然关联,能够维护和增强自然环境价值,促进喀斯特地区生态文化遗产的发掘,从而有助于加强地区生物多样性保护。另一方面,近年来城市化过程对生物多样性造成极大影响,坡岗喀斯特植被保护区距城市中心直线不足15 km,保护区成立以来,城市基础设施与教育、卫生、文化等社会各项事业迅速发展,保护区居民物质生活保障提高的同时,民族大杂居、信息化及交通改善等因素拓展了民族传统村落与外界信息交流的范围。新搬迁的移民安置点往往缺乏对原有生态文化内容的涵盖和传承,很多村民开始逐渐摒弃传统的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可能加剧对当地生态文化的和生物多样性的冲击[15]。

此外,土地集中化加上保护区劳动力持续减少造成村落文化“空心化”[16],布依民族语言服饰和查白歌节、春节舞狮,以及八音坐唱与“报笨”祭祀习俗在当地逐渐流失,布依族村落祭祀文化及流程近年来逐渐简化。年轻一代对民族语言、民族习俗和生态传统知识的掌握和认可度明显开始逐渐下降[15]。随着传统村落生态相关传统知识的丧失,城市开发规划传统村落发展往往缺乏对民族特色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考虑,再加上对民族传统村落生物多样性资源家底不清,生物技术利用与社区惠益共享不足,对生态文化与生物多样性的长效保护缺乏应有的重视。建议加强对喀斯特地区民族传统村落生态文化与生物多样性协同保护和跨学科研究,提高少数民族居民对于本民族文化的认识,完善传统村落与自然保护区的社区共管制度,促进民族传统村落生态文化传承与生物多样性保护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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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志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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