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清三十年与《唐诗甄品》三看点

2022-06-22 05:46王美春
博览群书 2022年5期
关键词:公案令狐唐诗

王美春

王志清教授的又一部新著《唐诗甄品》问世了。这是他研究唐诗的又一成果。王志清擅长文学研究与批评,因为有文学创作的实践,他的学术著作也文采斐然,《唐诗甄品》写得更加“随意”,有别于他的《纵横论王维》《盛唐生态诗学》《唐诗十家精讲》等,也不同于他的《王维诗选》《白居易诗选》等,而以其别具一格的风貌展现。《唐诗甄品》,给我的印象,至少有如下三个方面。

《全唐诗》入选诗人二千余,选诗约五万首,其中有一些诗人与作品至今成为悬而未解,或者虽有解而难以令人信服的公案。王志清的《唐诗甄品》,重心所在便是破解唐诗中的一些公案。全书分为“婉讽考辨”“微意深参”“旧说别解”“异文理校”四编,共十六章,破解唐诗十六桩公案。无论是鉴别真伪,还原历史真实,还是辨析作品的旨意,抑或旧说新解,都体现在“新说”二字上。古人云,“文章最忌随人后”(黄庭坚:《赠谢敞王博喻》),为文如此,著书亦然。作者不甘随人后,而《唐诗甄品》中皆新说,对唐诗公案有其独到的看法。

当下文坛,有一种不良风气,就是故作惊人语。有些作者在解读中国古诗经典时,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提高自己的文章或著作的知名度,不着边际地胡说乱说,阐述古诗经典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恶搞”。这也就或多或少地败坏了古诗经典在读者心目中的美好形象。而《唐诗甄品》虽有新说,却非胡说乱说。王志清研究唐诗,鄙弃恶搞,然却力避人云亦云,其新说则皆能自圆。

王志清专攻唐诗已有30年,具有突出的艺术感知能力、审美判断能力,其关于唐诗方面的文章发表已近百篇,专著也有七八部了,而他的每一部书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他的唐诗研究,坚持从文本出发,注重文本细读,因此,也擅于发现问题。王志清在《唐诗甄品》的后记中云:

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多细读,也愈多见疑,而有了“见疑生新”的冲动,也有了“因疑生议”的著述。

这是其唐诗研究细读文本,由细读而生疑,由生疑而解疑,最终成书的自我表白、真实写照。正是作者的这种不断求索的精神,在唐诗研究中不断探求真知,尽可能地走入唐代的历史时空,与古人心灵对话,还原作品的本来面目,揭示唐诗的真实主旨与审美趣味等,这也成为他研究中不断发现问题而提出新说的重要原因。这也是他的新说,并非想當然的胡说乱说,而是经得起人们质疑乃至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新见。

《唐诗甄品》破解唐诗公案,虽多推导,然持之有故,自圆其说,言之在理,以证实新说的可靠性。

书名《唐诗甄品》,其中的“甄品”二字揭示了此著的笔墨重心所在。“甄”,此处有“鉴别”之义;“品”,含有“品评”“品赏”之义。“甄品”与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诗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二首》之一)一脉相承。《唐诗甄品》,并非纯粹的有关唐诗的学术论著,也非一般的唐诗鉴赏著作,而是重在破解唐诗中的公案,或者比较鉴别某些作品的真伪、优劣等。

老一辈的学者在学术研究中大都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使研究言之有理,具有深度,又持之有故,令人信服。如古典文学研究大家程千帆先生就倡导二者的统一。著名学者莫砺锋在揭示程千帆先生的学术特点时指出:“程先生的学术研究有一个一以贯之的精神,那就是他常说的‘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将批评建立在考据基础上’。”(《古典文学知识》2013年第5期)王志清以批评见长,但这不等于他不懂考证,其学术研究多“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将批评建立在考据基础上”,只是王志清批评的长处遮盖了其考证的功力。他的这种善于“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的能力,在《唐诗甄品》中得到了较为充分的体现。我们不妨来看第四章《寄北即是寄令狐》。此章是对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夜雨寄北》的甄品,否定了此诗“寄妻”之旧说,他认为:“说《夜雨寄北》诗‘寄妻’,应该是一种‘误读’。”他毫不含糊地提出了新说:“寄北即是寄令狐。”著者首先从“北”字的训诂入手,以查阅各种辞书未发现“北”有“妻”之意来考证“寄北”并非“寄妻”。接着从此诗的写作背景来考证“北”字特指令狐绹的可能性,重点考证李商隐与令狐绹的关系。这些考证,提升了新说的可信度,也增强了其说服力。继而,此章具体分析此诗的意境,在考证的基础上进行批评。正是“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其新说有了证据的支撑,提升了可信度,增强了说服力。如此“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也就言之有理,持之有故,而无丝毫的牵强附会。

《唐诗甄品》着重破解了唐诗中的十六桩公案,在破解那些公案时都做到了“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因而其提出来的新说,给出的答案,这也体现了王志清长于思辨、注重审美的学术个性。

《唐诗甄品》的重要特点,还在于融感悟与理性于一体,语言表达上的新鲜感与生动性。比如,第五章《为什么“领解者少”》,王维五绝《漆园》,朱熹说他“深爱之”。然他“举于他人”,或“每一语人,辄无解余意者。”也就是说,认同他的人不多,或者说是很多的人不能理解其何以力荐王维的诗,不能理解王维的诗好在哪里。王志清书中解答说:王维诗蕴蓄,逸意秀境,兴象玲珑而不作句诠:

如果不能细读慎察,就会但见其秀华清丽的外表,而不见“典丽靓深”的内蕴。而假如你没有一点禅道常识,没有比较好的艺术修养,读王维的诗就感觉不出它的高妙精深,而以为太过平淡。王维诗多含蓄笔法,而不是社会现实的实录,也不作自然实物的写生模仿,往往将意象提炼到具有最高概括力的程度,意象相洽,象意浑融,创造出恍惚缥缈或清空简远的意境,生成一种寻绎不尽的禅悦,暗合庄禅理谛,而有“当下通向无限”的艺术玄妙,给人以积极而多向度的暗示。

王志清融阅读感悟与理性分析于一体,这种学术个性,自然也就具有了独特的学术价值。又如第十二章《“恶诗”之诮有失公允》,为唐代诗人徐凝的七绝《庐山瀑布》鸣不平,认为宋代大诗人苏轼在《戏徐凝瀑布诗》一诗中将徐凝的这首诗讥为“恶诗”是“有失公允”的。文中在解读徐凝诗的后两句诗时如此表述:

徐诗“今古长如白练飞”,以不类为类,以飞瀑之长流水比喻千古历史,这是徐凝诗最出彩的地方,是徐凝能言而其他人所不能言者,是徐凝诗高人一筹的关键点。瀑布如白练,“界”于青山间,“界破”,诗人惊赞大自然的神奇伟力,如一条长练镶嵌于翠色之中,将翠绿之山体一破为二,这于视觉上又出新奇,既有色彩,又有形象,还有力道且有气势,仿佛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将青山界分两半,这样的描写十分高明,化静为动,新鲜而不落俗,意象新颖而奇警。

这段文字揭示了徐凝此诗的特色所在,妙在言他人之未言,语言生动性,而不失典雅美,体现了作者驾驭语言的高超能力。《唐诗甄品》每一章的结尾处,附有王志清创作的与该章内容相关的七绝,更进一步地展现了此著将感悟与理性融于一体的艺术个性。

总而言之,王志清的《唐诗甄品》,独辟蹊径,着重破解唐诗中的十六桩公案,是一部兼顾普及与提高的唐诗学术著作,融学术性、知识性、可读性于一体的雅俗共赏,充分体现了王志清的一以贯之的学术追求,正如他在此书前言中所云:

唐诗研究是一种心灵的学问,是生命与学问的碰撞,是理性和感性的融合,是知识、思维和视野的交汇,重要的是通过美学活动去体验与领略唐诗意蕴,感受到诗人的感情温度。

因而,我乐于与读者分享自己阅读《唐诗甄品》的感受、愉悦之情。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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