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胎遇上双胞胎

2022-06-22 18:24刘春花
大理文化 2022年6期
关键词:双胞胎丈夫宝宝

刘春花

2010年,子文的出生,带给了两家人无限的欢乐。同时,也在父亲心里埋下了难以言说的痛。三位姑妈都嫁了出去,大伯孤身一辈子,已离开人世,二伯做了上门女婿,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儿子。按照中国几千年的传统习俗,继承刘家的香火、传宗接代的责任就落在了父亲的肩上。然而父亲偏偏只有我一个女儿,他的外孙随了女婿的姓,从平日的言语中依稀能感觉到父亲心里的遗憾。

在孩子还未出生之前,我和丈夫争论过几次孩子跟谁姓的问题。对于我来说,孩子跟谁姓都一样,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在儿子出生后十多天,我带着儿子回老家坐月子。丈夫在家里到处翻找儿子的出生医学证明,还问我是不是把本子藏起来了,他想趁早把儿子的户口落了,随他姓。我了解丈夫的心思,他是个极好面子之人,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我只有辜负父亲。心急的丈夫找不到出生医学证明,就到医院补办了一本,到派出所办理儿子的户口。后来,他自己在沙发底下找到了原始的出生医学证明。我本只是逗他而已,他却当真了。

为了让父亲心里稍微舒坦一些,我让丈夫再给儿子取一个姓刘的名字,用作平时的称呼。现代人取名没了古人字、号之类的复杂称谓,我的儿子却有了书名、别名和小名。

子文出生以后,丈夫根据各种报道、专家的分析,预测国家会陆续出台单独二胎,甚至全面放开二胎政策。以后如果有政策可以生,我们就再生一个,为此,我们一直没有给儿子办理独生子女证。后来,单独二孩政策真的出台了。丈夫说有了政策就要生,一个孩子太孤单,他从小就深有体会,家里遇到大事连个商量、分担的人都没有,将来赡养多位老人负担很重。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幼时只喜欢和哥哥们一起玩,尽管哥哥们时常欺负我,还把我惹哭,但很多次父亲要把我领回家我都不愿意回去。公公则递给我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放开单独二胎政策的报道,什么也不说就走开了。

父亲超级喜欢小孩,不管谁家的小孩他都喜欢逗一逗,抱一抱,自家的就更不用说了,若要再生一个,常年独自一人守在老家的父亲定会很欢喜。唯独母亲不赞同,质问:“生下来谁领啊?”只有母亲深知生孩子和带孩子的艰辛与苦楚,她是在心疼自己的女儿。

从单独二胎,到全面放开二胎,我都一直举棋不定。到底生还是不生?像母亲说的,生下来谁领?想想怀老大时,我独自一人在顺濞教书,要自己提水做饭,再没精神也要拖着沉重的身子上课。儿子生下来以后,晚上一两个小时就醒来哭闹一次,然后冲奶粉,换纸尿裤。几个月折腾下来,我上眼皮肿起一大包,几十天过去了都不见好转,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有一天表姐来看我,替我照顾儿子,让我好好睡上一觉。我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后照镜子发现眼皮变正常了,才明白过来眼皮肿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看着周围的很多人都在计划生二胎,有的已经有了,还有两家是意外怀孕,听说2016年1月1日要全面放开二胎政策,经各方打听后确定消息可靠,算着能在2016年后生下来,就把胎儿留着,两家都顺利地在年初生下二孩。看着有了两个孩子的人家,心生羡慕之情,我想着,不生的话,等岁数再大一些,后悔都来不及了。自己生出来的,都是心肝宝贝,都会疼爱有加,总不会嫌自家孩子多吧。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最终决定生。

于是,做孕前检查,确定双方都具备生育条件之后,开始做孕育计划、调理身体、戒酒。像怀老大时一样,初步定在7月份左右受孕,到有妊娠反应时已错过酷热难耐的夏天。到了秋冬季,在胎儿正需要吸收大量营养的阶段,母体能摄取足够新鲜的时令瓜果蔬菜,保证胎儿的营养供给。到了来年春天分娩时,寒冷的冬天刚结束,既好护理婴儿,又好坐月子。

春去秋来,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第一次到医院做B超检查,医生说,你子宫内有两个孕囊。

我脑海里闪现出的是双胞胎,但又不敢相信,于是试探地问:“两个孕囊是什么概念?”

“意思就是你怀了双胞胎。”

我瞬间懵了,再养一个小孩都犹豫再三,害怕这样担心那样的,现在瞬间蹦出两个来,往后的日子想都不敢想。把检查单子递到门诊医生手中,我特意观察着医生的面部表情,她的脸从一种很自然的状态立刻转变为欢喜的模样。“呀,是双胞胎,恭喜你啊!”一个陌生人都在为我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感觉自己是一脸愁容地离开医院,在大街上遇到好友梅,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此时我又觉得自己是很高兴的,是向好友传达自己的喜讯。

丈夫快要离开县城去瓦厂,我要亲自把消息告诉他,打电话让他务必在走之前来找我。我像怀老大时在B超报告单上看到“单活胎”的字眼后,笑着对他说:“是双胞胎。”

丈夫身子转了一圈,摇摇头笑着说:“我才不相信呢。”

“上次是骗你,这次是真的。怎么说假话的時候你相信,说真话的时候你反倒不相信了呢?”

丈夫再摇摇头,似乎在对我说:“同样的谎话说两次,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

我不想再逗他了,把B超报告单递过去。他看了单子之后,蹦出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怎么养得起?”

养育的负担和责任,压过了喜悦。

常听人说,双胞胎是有遗传基因的,家族里有双胞胎史的,一般过三代就会有后辈再生出双胞胎。我外婆生了一对双胞胎舅舅,按遗传规律推算,到我们这一代,是会有人生双胞胎的,尤其是外婆的孙女们,传女的几率更高。我是家族里最小的一个,刚结婚那会儿,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时,他们都说希望我们小的几姊妹有人能怀上双胞胎。我在心里祈祷,愿我就是那个幸运儿。

岁月在不经意间竟圆了当年的心愿,感恩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为生命中遇见的小确幸感到格外的满足和踏实。

胎龄20周,去妇幼保健院进行B超检查,医生说:“其中一个胎儿肺上有问题,目前不能诊断出是肺囊腺瘤还是隔离肺,你需要到上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BE70DCA7-2DAA-4E60-B684-7217762AC410

“医生,这种情况严重吗?”

“不好说,有严重的需要终止妊娠的,也有随着孕周的增加消失的,具体的等你到上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再看吧。”

医生的一句“不好说”让我脑海里浮现出多种可能,极力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不用担心,然而在医院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一旁的丈夫吓到了,把我扶到座椅旁,让我坐下,安慰我。

我们当天早上就到了大理大学附属医院做复查,检查结果是一样的。B超医生说:“在昆明的医院就可以做减胎手术。这孩子你要吗?”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要!”

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我都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为未出生的宝宝保健康、平安。更何况,现如今是什么症状都还辨别不清,作为母亲怎能轻易地就决定孩子的生死呢?减胎,意味着手术、用药、不良情绪等等的影响,腹中的另一个胎儿怎能安然?

我们专门找了妇产科的专家问诊,他让我们28周后再来医院检查,让我们不要担心,有很多病例是随着孕周的增加,症状自然消失的。回到家,我们在网上搜索、查询了许多资料、病例,尤其看到有的孕妇胎死腹中,或刚生下来就没有生命迹象的,让我心生无限焦虑和恐慌。然而,当看到广东省妇幼保健院胎儿医学中心主任医师俞钢写给胎儿肺囊腺瘤的父母亲的一封信时,相当于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那么恐慌。信上说:“经过近两年对在网上咨询我的1000多名病人进行随访和追踪,确实有个别病人选择了引产,非常遗憾,因为目前在我的500多例资料内,尚未见到真正因CVR值大于2.0而需要干预的,而在CVR大于2.0的十几例病人中,只有二例CVR大于4.0的选择了医学性引产,而其它病例也在医疗监护下正常出生,并在新生儿期及时进行手术而被治愈。目前在我的统计中,大部分出生后或做了手术,或正在观察,或在过程中已经消失。”

结合医生的诊断和网上的信息,原本恐慌的心也安定了一些。我一再告诫自己要尽力地放宽心,保持平和的心态,才能让肚子里的宝宝健康发育。

随着宝宝在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胎动变得越来越频繁、明显。我能清楚地感应到其中一个胎儿比较安静,而另一个就比较闹腾。我问丈夫:“是不是这个身体不适,感觉不舒服才不停动弹的?”丈夫让我别多想,其实他心里也和我一样担忧。

28周的时间到了,带着期待与不安的心情到医院做检查,检查的结果让我们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两个胎儿的各项检查结果都在正常范围内。

走出医院,天空湛蓝,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脸上,暖暖的。

心无挂碍,目光所及皆美好。

凌晨两点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感觉肚子不舒服,使劲儿爬起来,拖着无比沉重的身子挪了两步,感觉裤子潮潮的,凭着生老大的经验,我知道是羊水破了。我赶紧叫醒睡在隔壁房间的侄儿媳阿翠,让她打120,我同时拨通丈夫的电话,让他从漾濞直接赶去医院。因为怀的是双胞胎,又是高龄产妇,医生建议提前一个月住到医院附近待产。我们到了医院,丈夫也赶到了。在产房,医生反复叮嘱:“你怀的是双胎,生第一个是比较安全的,第二个就很危险,等第一个生出来你就赶紧使力,否则肚子里的那个就会有缺氧窒息的风险。”

在一次一次忍受着剧痛的同时,还担心着肚子里的宝宝,双胎能不能顺利地生下来,生下来会是健康的吗?躺在产床上,我甚至后悔了,为什么不选择剖腹产?在这之前怎么就不做足功课?为什么不仔细了解清楚其实双胎顺产风险很大?

产房里还有另一个已经在产床上煎熬了十几个小时的产妇。夜里,只有一名医生、一名助产师。她们左顾一下,右顾一番,来回忙碌着。医生一旦远离我身旁,我心里就发慌,生怕出差池。

“你力气没使对。”

医生这样的话对我说了不知多少遍,疼痛、恐惧、担忧、纳闷、无助……错综复杂的感受交织着,生头胎医生也没这样说,难道是年龄大了,变傻、变糊涂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疼痛折磨,大双终于降生了。医生说:“是个男孩,噢,比单胎的都要大。”

“孩子都好吗?”

“都好着呢,你就放心吧,赶快加把劲生下一个。”

我清楚现如今医院的管理体系,像电影里医院把新生儿弄错的桥段几乎不可能发生,但还是多此一举地把两个孩子的抱被准备成不同样式,特意盯着护士给大双用的抱被是蓝色的一块。有了大双在前面开路,小双也很快顺利地降生了。听到医生说又一个男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小双已经出世。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生了吗?”

我模糊地看到医生在给小双做了一些处理之后,才听到孩子沙哑、低沉的哭声,与大双嘹亮、清脆的哭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医生抱着小双走到我跟前:“你看一下,小双在后5分钟,算是生得很快的,还是缺氧闷着了。不过,你也不要过多地担心,过一阵就会好的。”我让医生等我一下,伸手够来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定睛一看,眼前的婴儿全身发紫,连嘴唇都是紫黑色的,无限怜爱涌上我心头。

老三也是男孩,有些意外。在这之前,一直感觉可能会是龙凤胎。大双出来的时候,心里想着下一个就是女孩了。B超复查胎儿肺部时,在一旁的丈夫居然看出来其中的一个是男孩。他过后跟我说起的时候,我说:“另一個一定是女孩,女孩子不好辨别,所以你没看出来。”早和丈夫约定好,不管第一个生出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随我姓。这下,对父亲总算有一个交代了。

虽然有儿有女是最完美的,但比起孩子的性别来说,孩子们的健全与健康更为重要。比起同在一个产房的另一个产妇来说,我算是很顺利的了。我离开产房时,她仍在产床上挣扎,外面等候的丈夫都急哭了,产妇的力气已经用干用尽了,还是没能生出小孩,最后采取了剖腹产。生一个小孩,受够两种痛苦与折磨,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我们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值得庆幸的是她们最终母女平安。

走出产房,母亲已在外面等着了。母亲在头天中午才离开下关,不习惯在城里待着。她走前又反复交代,肚子一疼,就赶快给她打电话。肚子真的疼起来时,我犹豫了,半夜三更的,到底要不要惊动母亲?母亲常说,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女儿生孩子,母亲是不能缺席的,我不能给母亲留下这个遗憾。生老大的时候,一次接一次的阵痛,我在床上与地上来回折腾,反复变换姿势。母亲拉着我的手,我从她焦急、心疼的神情中看出,她似乎在祷告着把疼痛分给她一些吧。再者,万一真有什么不测,自己女儿身边连一个至亲的人都没有,母亲怎能安心?BE70DCA7-2DAA-4E60-B684-7217762AC410

产房到病房,几十米的距离,对于刚生产完的我,仿佛走了几公里,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至今我依然不明白,医护人员和家人怎么就让我自己走着回病房?

到了病房,阿翠在床上捂着大双睡。刚出生的婴儿还不适应外界环境,需要大人的体温温暖他的身子。丈夫说,小双还在观察,等情况好些了才抱过来。护士把小双递给我的时候,小双紫青的肤色还未完全褪去。我轻轻地把小双放在怀里,亲吻他的小额头,用整个身心温暖着他,惟愿他快点好起来。渐渐地,小双娇嫩的小脸变得粉红粉红的,我这才放心了。

是亲人和医护人员的守护,才让我有了足够的坚强和勇敢,求得母子平安。

我闭上眼睛,回想整个过程。从几个小时前,子文睡在我身旁,到现在又添了两个小婴儿在我怀里,我突然从一个儿子的母亲变为三个儿子的母亲,一切都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夜里,看着睡在一起的双胞胎,看着那细嫩粉红的小脸蛋,听着细微匀称的呼吸,喜悦与焦虑充斥着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入睡。

這两个新的小生命从我的肉体中剥离出来,成为两个完全独立的生命个体,从表面看,我从此就解脱了,不用担心吃错了东西伤害到宝宝,也不必害怕心情不好影响到宝宝。但事实上,他们依然和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从一个孩子的母亲,变成三个孩子的母亲,“母亲”这个称谓,变得更加沉重。朦胧中,感觉才刚睡着,耳边就传来小家伙的啼哭声。睁开眼睛一看,阿翠已经在给宝宝换纸尿裤了。

在医院的几天,夜里多数是阿翠和丈夫轮换着给宝宝换尿布和冲喂奶粉。出院以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白天晚上都得领着。丈夫虽有一个月的陪护假,但乡政府事务繁杂,很少有时间回家照顾我和宝宝。母亲负责一日三餐,阿翠帮我带孩子。最初,两个宝宝都跟我睡,一个宝宝吃喝拉撒结束,另一个宝宝又开始哭了。这还是衔接得好的,不至于手忙脚乱。最麻烦的是两个一起哭闹,都不知道先忙哪一个了。阿翠睡在对门房间里,听到孩子哭就翻起身来帮忙,有时她起来,我已经弄好了。后来她干脆把子安抱去和她睡,她说:“子安哭起来比较温和,子平哭得响亮又急躁,听着着急。”

这样一人带一个睡,我们两姑侄每人起来的次数就减少了。即便如此,我仍然被折腾得疲惫不堪。两个宝宝都平均睡两三个小时就醒来一次,一天夜里就要起来喂养四五次,本来就睡眠不好的我,夜里睡不够,白天又入睡困难,成天都头昏脑涨的。

曾在毕淑敏的演讲里听到过,有人做过社会调查,说人生最幸福的四个时刻,其中一个是母亲在给自己的孩子洗完澡,用浴巾包裹起抱在怀里的那一刹,那是最幸福的。当我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宝宝抱在怀里,他们身上的奶腥味、屎尿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细嫩的散发着淡淡清香又不停动弹着的小身躯,那一刻,我确实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而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是我最为忙碌和慌乱的时刻。洗澡前,要做好各种准备,准备宝宝穿的衣服、抱被、浴巾、擦拭用品以及放洗澡水。一切准备就绪以后,褪去一层层的包裹,宝宝软塌塌的身子从我的手里进入澡盆。一只手洗,另一只手要托着宝宝身子,确保眼鼻口耳不浸入水。还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任何一个步骤,尤其是脖子、腋窝以及耳朵和大腿内侧的皱褶,这些地方若洗不干净,容易破溃,洗完后同样要注意这些部位的护理。接下来,穿衣服也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宝宝是平躺着的,同洗澡一样得弯着腰完成整个过程,而且一整套动作得重复两次。每次两个宝宝洗完澡,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阿翠在的时候,阿翠洗,我在一旁帮忙。她手脚麻利,显然要比我轻松许多。一次家里有客人,看见我在给宝宝洗完澡后穿衣服,就说我太紧张了。细想,我从生老大到老三,每天最害怕的事似乎就是给他们洗澡,每天宝宝洗好澡后,我就觉着一天的大事已经完成了,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别人家的孩子是吃妈妈的奶长大的,我们家三兄弟只能吃奶粉,因为奶水少,孩子本来乖乖的,含起奶头反倒哭起来了。每天睡前,洗奶瓶、给奶瓶消毒、烧水、晾冷开水等等这些工作确定做好了才能放心地睡下。如果奶水充足,这些繁琐的程序就可以省去了。睡前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宝贝儿子们,可怜可怜妈妈,让我多睡一会儿你们再醒吧!然而这样的祷告往往是无效的,往往刚一睡着,或即将要睡着,宝宝的哭闹就开始了。

后来,随着月份的增加,及至渐到周岁,孩子从每天夜里一两个小时醒一次,慢慢间隔到三四个小时醒一次。宝宝醒来我要做的事就是冲奶粉、换尿不湿,等待宝宝喝完奶后,再爬起来洗奶瓶。遇到宝宝排便的时候,还要洗屁股、擦紫草油、擦碘伏等。宝宝的皮肤十分娇嫩,不擦润肤、杀菌之类的护理用品,小屁屁就会起红疹、蜕皮。有时屎尿会弄到衣服、抱被上,还要换衣服、换抱被。夜里睡得正沉的时候起来,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往往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做完这些天天重复的动作。

遇到生病的时候,就更麻烦了。双胞胎生病就跟约好似的,要不同时生病,要不就一前一后。一个病了,另一个是幸免不了的。双胞胎出生的第一个冬天,老二上吐下泻,才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整个人就都变形了。送老二去医院检查,发现他感染了A群轮状病毒,老三也紧接着出现同样的症状。刚把呕吐物处理了,宝宝又开始腹泻了。刚换上的衣物、抱被,可能马上就弄脏了,又得换。夜里更麻烦,一吐一拉,反复几次,连被单、床褥都弄脏了。家里能用的衣物,床上用品都拉来用上,洗衣机成天轮流着在转动,放进洗衣机前要把衣物上吐的、拉的刷洗掉。一双手反复在洗小孩与洗衣物间过渡,整天不断地在水与洗涤液、消毒液之间轮换,直至皴裂得布满一道道血口。孩子病得难受,在床上睡一会儿就睡不住了,要抱着睡,或背着睡,夜里就我和母亲带着。母亲背着孙子,熬不住就半跪着倚着沙发睡一小会儿。孩子的外曾祖父去世,丈夫和公公婆婆赶回洱源奔丧,孩子病得严重,而且会传染,我们娘俩只能留下给孩子治病。

有人说,生孩子的痛,胜过世上其他任何一种痛。而我想说的是,比起生孩子的疼痛,养育孩子,尤其是养双胞胎小孩,这个过程,要比生他们的时候艰难几十倍。至今回想起来,我有数次是在宝宝很乖的时候放声大哭起来的。母亲听到我的哭声,看一眼就走开了。BE70DCA7-2DAA-4E60-B684-7217762AC410

除了带孩子的压力外,经济压力也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每天花钱就像河决堤,哗哗不断往外流。

几百元的一罐奶粉,两三天就没了,还是挑便宜的牌子。纸尿裤一天就要用几十片,衣服最多两三个月就要换大一号的,还有一大家子人的吃喝、请人照看娃娃的费用……我们两口子的工资大部分都用在了养育孩子上。以往经常光顾的服装店、美容院也不去了,没时间更没钱花费在穿着打扮上。储物箱里翻出老大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一件件都是质量好的,因为换洗的衣服多,有些仍是五成新。

原本三居室的房子还显得宽敞,添了两个宝宝后,房子突然就变小、变拥挤了。老人需要一间,阿翠和老三住一间,每间卧室都挤满了人。周末老大回来,常问的问题就是:“老爸,今天晚上我睡哪儿?”儿子的问话,弄得丈夫心里无比沉重。到了晚上,父子俩只好在阳台的过道上搭张地铺将就着睡。筹钱买房,成了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

一大家子人,需要宽敞一些的房子才住得下,最好有一个院子,孩子们也有玩耍的地方。四处打听,寻找房源,好不容易找到了房子,买房的钱却难以凑齐。找亲戚朋友借一部分,其余的大部分只能贷款。从此成了房奴、孩奴,丈夫的工资用于还房贷,一家子的开销從我一个人的工资里支配,每个月精打细算、节衣缩食过日子。

宝宝小的时候,每天都有两三个人在家里轮换着照看,随着月份的增长,其他的人就忙于别的一些事情,带双胞胎的重要任务主要就落在我的肩上。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孩子转,用网上流行的话语讲,就是除了命是自己的,其它的都不属于我了。

两个宝宝一起哭,两个宝宝都得哄,两个一起抱不了,就只能背一个抱一个。身子往前倾,怀里的抱不稳,身子往后仰,背上的一个又感觉快要从背带里滑落出去。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房门看,盼望着外出的亲人赶紧回家帮忙搭把手,越是见不到人,心里就越焦急、忐忑。渐渐地,知道家里即将只留下我和两个小宝宝,家人都还没有离开,我就开始紧张起来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如今双胞胎已三岁多了,我一个人完全可以照看过来,但只要家里没有其他人在,紧张和不安的心绪依然伴随着我。

一个已养大双胞胎的母亲对我说,看到我家的两个宝宝,就想起她孩子们的小时候,想想都后怕。那时没有奶粉,没有纸尿裤,半夜三更还要起来煮米粉。晚上这个宝宝尿湿一片,那个宝宝尿湿一摊,抱被、垫褥又没有多的,只能把宝宝挪到干的地方,自己睡湿铺。晚上觉睡不够,白天也别想着补觉,还得领着娃娃干活,要不然靠什么生活。

以前,对于外公、外婆把我的双胞胎舅舅中的弟弟送给别人家“压长”这件事情感到不解,甚至认为他们自私、狠心。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懂得其中的艰辛和无奈。在20世纪40年代,能吃饱穿暖是很奢侈的事情。家里已生了两个儿子的外公、外婆又添得一对双胞胎,是喜更是忧。正逢村子里有人家唯一的一个孩子夭折了,就去和外公外婆商量抱养一个。民间的说法,儿女养不顺利,抱一个“压长”,往后生的就能平安长大。外婆把长得稍胖一些的双胞胎弟弟送给了那家人,想着胖孩子好养,去到别人家能健康成长。外公、外婆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无法想象他们当时做出抉择前经历的痛苦挣扎以及孩子被抱走后的心酸与不舍。

比起祖辈们养儿育女的不容易和生活的艰辛,我们在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就没有资格谈苦。

刚怀上双胞胎,老大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看着许多家长为了孩子有一个更好的受教育环境,把孩子往州府或省城的学校送。为了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我们家也硬着头皮把老大送到下关上小学。

老大不在身边,除工作之外,我就专心地养胎。双胞胎出生后,我几乎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照料双胞胎身上,无暇顾及老大的学习和生活。周末老大回家,一边要反复督促、指导他做作业,一边要照看双胞胎,时常被三兄弟弄得焦头烂额。一会儿这个要撒尿了,那个屎屙在裤裆里了,过一会儿这个又肚子疼了,那个又肚子饿了。忙着料理小的,大的又开始偷懒不做作业了。这里正切着菜呢,那边几兄弟又打起来了,发出阵阵嘶哭声,只能慌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赶到孩子旁边劝导。眼看老大离去下关的时间不多了,作业还没做完,心里比他还着急,一次又一次地催促着他去写作业,催促几遍却见他仍在埋头看课外书或玩游戏。这时,我的忍耐力已达到极致,忍不住发起脾气来,小的两个若是在这个时候也犯起浑来,便三兄弟一起斥责,甚至会找来筷子或细棍往他们身上打去。哭声、打闹声、吼叫声混杂在一起,就如朱自清在他的《儿女》里说的一样:“‘我们家真是成日的千军万马呀!有时是不但‘成日,连夜里也有兵马在进行着,在有吃乳或生病的孩子的时候!”

每当老大离开我们后,我顿时感觉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平日里,都是公公婆婆照管着老大,我不用操心他的功课,不用担心他是否吃饱穿暖。老大一个礼拜甚至几个礼拜才回家一次,我也只是把一点点母亲的温暖和关怀分给他,平时连电话里的嘘寒问暖也是少之又少。想想这些,不免生出许多愧疚感,越发感激老人替我们分摊的重担。老大不在身边,成长路上缺乏父母的陪伴和关爱,即使爷爷奶奶对他再好,也无法取代父母,尤其在当老大出现一些问题,有一些小毛病的时候,我就会想,他若在我身边的话,可能会更好一些。就如他爷爷说的:“你们不在他旁边,我们只能给他更多的温暖,不听话也不会打他,下不了手,让邻居听到了也不好。”

在学习上,公公对老大是要求严苛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排在前几名。虽然在学习上对他严格要求,但爷爷奶奶心疼孙子,在生活上更多的就是替代式的,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就比同龄人弱一些。每当三兄弟吵闹起来让我抓狂时,我又想,幸好把老大送出去读书了,如果在我旁边上小学,既要负责接送,又要监督功课,还得照管饮食起居,再加上对双胞胎的陪伴和照料,那样的话就不是剥一层皮的事儿,而是要剥掉几层皮的。

一转眼,双胞胎上幼儿园了,帮忙带娃的大姐也不用请了,家庭开支减少了,日子顿觉轻松了不少。侄儿媳在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熬走了,中途把能找的亲戚都找遍,没有人愿意来。托人找、网上找,管他认识还是不认识,了解一下家庭背景,只要没有把孩子拐卖掉的风险就行。好不容易找着了,有的来一两天不来了,有的答应了过几天来,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又有各种理由不来了。怎么办,总不能我把工作辞了在家带孩子吧?工作不能不干,实在没办法,豁出去了,就把我的工资拿来请专职保姆总行吧?问了表姐请过的一个月嫂,我愿意按高工资来请她帮我带娃,但人家说已经改行不干了。正在绝望之时,原来请过的一位大姐没有帮朋友家带小孩了,得知消息后立马打电话过去,大姐答应了。大姐愿意来帮我,我感激不尽,当月就给她加了工资。为什么请带小孩的人如此难找?我也在反思自己,除了社会原因外,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对付也是一个缘由吧。我自认为原本自己也是一个通情达理、宽容、不斤斤计较之人,但当双胞胎出生后,高龄产妇带来的一系列身体不适加之几个孩子的拖累,令我性情大变。如今回想起来,我都快不认识那个时候的自己了。孩子拉肚子,我不怪自己不管好嘴,反倒怪母亲做饭煮了野菜;孩子感冒了,我怪他们给孩子衣服穿少了。总之,孩子只要出了状况,我总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时简直不可理喻,好在身边的人都不跟我计较,否则全都被我气跑了,我一个人要抓天了。BE70DCA7-2DAA-4E60-B684-7217762AC410

先前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父母整天围着他转,全部的爱都给了他。如今三个孩子,父母的爱就分成了三份,这样一来,难免会对这个孩子好一些,对那个孩子严厉一些;做了同样的错事,有的会挨批评,有的可能又免遭责骂。一再告诫自己,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不能让他们觉着父母偏心,区别对待他们。但人是感情动物,遇到事情的时候,往往是根据时间、心情、身体状况等等做出感性的反应和处理。小的两个还小,争宠也仅限于抱着这个的时候,那个就会嚷嚷着说脚疼之类的。老大就难对付了,如果被责骂,就会问:“弟弟这样做的时候你怎么不责备?”这时如果说弟弟还小,他就会问:“凭什么要区别对待?小的就要纵容吗?”好在这样的状况不是时常发生,也总能凑合着应对。偶尔也会问问老大,跟他聊聊三兄弟。“假如没有两个弟弟的话,你就更幸福了对不对?那样的话爸爸妈妈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关心你,给你买好的衣服、玩具,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好,那样的话,我一个人多孤单呀,没有两个弟弟陪我玩,和弟弟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是你们给不了的。虽然有的时候他们很调皮,不听话,但大多数时候我们三兄弟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听到老大这样的话语,我倍感欣慰,终究他还是很懂事的,疼爱弟弟,理解父母。

放假了,三兄弟都待在家里,又得把母亲请出山,负责照看孩子们的饮食起居。以前常对父母说,等他们老了,好好孝敬他们。如今父母早已年迈,我们却依然继续依赖着他们,甚至在他们身体抱恙之时,他们还得拖着笨重的身子照看孙子。好在双胞胎一天天大了,越来越懂事听话,老大在上辅导课和做功课之余,会陪着弟弟们玩,老人也能放松一会儿。三兄弟在一起玩时,家里无比热闹。看着他们欢腾的样子,时不时传来“咯咯、咯咯”的笑声,无限幸福洋溢心头,平日里再多的苦和累感觉都是值得的。看着双胞胎天天待在一起,一起玩耍、打闹,一起吃饭、睡觉,从不會感觉到孤单无玩伴儿,这就是双胞胎比起单个孩子最大的优势,是双胞胎孩子的幸福所在。

老三喜欢抢东西,别人玩着的玩具他就喜欢抢来玩,而老二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不愿轻易给弟弟的,一个不愿给,一个非要抢,谁也不想妥协,一阵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老二下手重,老三打不赢就是一阵哭闹,母亲见老三哭,就会护着老三,叫老二让着弟弟,老三反倒更爱哭了,一哭,母亲就会背着或抱着哄他,老二觉得委屈,下次反而下手更重了。而丈夫若见到两兄弟打架,便会两个一起教训。渐渐地,发现两兄弟不像往常一样爱打架了,显然丈夫的这一招是管用的,只是时效不长,过些时日又免不了挨一顿打。丈夫埋怨我对待孩子不够严厉,管不住孩子,我责怪丈夫对孩子管教太粗暴,抑制了孩子的天性,担心孩子长大后胆小怕事。尝试着改变教育孩子的方式似乎也不奏效,姑且认为夫妻俩的一张一弛是一种互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是管用的。

有时候,小的两个闹矛盾调解不清时,老大还会伸出援助之手,以小孩子的方式融入男子的理性思维,能把两个弟弟治得服服帖帖。老大年幼时,甚难管教,动不动就犯浑,一不高兴就躺在地上打滚,双胞胎的脾气秉性显然要比老大好得多,让不听话的孩子向做得好的孩子学习,有了学习的榜样,自然要好教得多。

很累的时候,想着孩子们倘若不在身边,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做一回自己。可一旦和孩子们分开久了,就总觉着缺少点什么,横竖不安生。孩子们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为孩子们付出的同时,也从他们身上获得了无限的欢乐。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陪伴着他们,欣赏着他们,与家人一同分享着他们成长的点滴,共同守护着这一份幸福。BE70DCA7-2DAA-4E60-B684-7217762AC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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