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军人搞直播不“带货”只“带岗”

陈全忠

2022年8月8日一大早，刘超像往常一样打开视频直播。直播间内，没有商品的展示，循环播放的是工厂环境和流水线画面；他口中介绍的不是产品的卖点，而是一些制造型企业实实在在的招聘要求、薪资待遇与企业文化；粉丝们关注的也不再是促销价格，而是薪资高低、是否加班、是否包路费……

作为专业的招聘主播，目前，刘超拥有100万左右的粉丝，单场直播观看量最高超过60万。过去两年，他已经与27家工厂达成了长期的招聘合作，累计帮1.4万名求职者找到了工作。直播招聘让工人们有机会通过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走到更大的世界。

被疫情打乱的计划

刘超是一名退伍军人。2010年，在部队待了五年后，因为父亲身患癌症病重，他决定退伍，回河南鹤壁老家照顾父亲。几次大手术，加上放疗化疗，最终没能留住父亲，家里欠下了38万元的债务。

为了还清外债，刘超跑过运输、做过瓷器生意、干过汽车改装，后来开始经营服装店，日子渐渐有了起色。到2019年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两家服装店，债务还清之余还有了积蓄。

那时候，刘超经常听到身边有人在讨论电商“带货”，年轻人闲下来都在用手机刷视频，仿佛这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刘超喜欢新鲜事物，也尝试着搞直播 “带货”，拓宽下服装销售的渠道。他拍一些发生在自己服装店里的故事来吸引流量，做了几个月就涨粉18万。但直播时，衣服还是卖不出去。服装店属于终端零售，正常进货一个款型四个码，每个码就几件，库存量很小，而且价格和款型更新速度都比不上服装集散地的商家。

刘超计划过了年到郑州的服装集散市场做直播，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2020年疫情暴发后，服装店生意直接暂停了，一停就是好几个月。房租要交、员工工资还得发，每天赔几千块钱，刘超临时关了店面，回到老家的村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2020年4月，有朋友找上门来，请刘超帮忙用车送一批急于求职的农民工去河南新乡的工厂。闲着也是闲着，刘超帮他跑了两趟。出发的那天凌晨，下着雨，天特别冷，十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挤在车上，有老人，也有一家三口，一路上都在聊在哪里干活、一年能挣多少钱。

刘超问他们，通过中介找工作靠不靠谱，工人们都说不靠谱。传统蓝领工人招聘以线下为主，由人才市场、中介所、人力资源公司等组成的纷繁复杂的中介渠道造成了招聘效率的低下。刘超意识到，在疫情影响下，蓝领工人的线下求职渠道难免受阻，而很多在线招聘网站，又不是很适合他们使用。线上招聘网站主要面向白领提供岗位，很少有适合农民工就业的信息。比如有的网站要求填写详细的工作简历，操作起来很复杂。另外还有虚假宣传的问题，如写的月薪与实际工资相差甚远等，辨识能力不强的人很容易受骗。

他就想，能不能通过短视频和直播的方式去连接工厂和工人，给双方更多选择。刘超觉得做这个有市场需求。工人找工作的途径有限，要么老乡带老乡互相介绍，要么在老家找个中介代理，县城里的工作工资不高，外地的工作摸瞎匹配，然而很多工厂的靠谱工作却在生产旺季的时候招不到人。供需错配的关系背后，是工厂的用人荒碰上求职人的失业潮。

于是，刘超把自己已经积累了18万粉丝的“带货”账号变成了“带岗”账号，一方面积极联系用工企业，另一方面通过短视频和直播间介绍详尽的岗位信息。他说：“售卖商品的主播带的是‘货，我带的是就业岗位，目的是为求职者特别是蓝领工人等提供一个更便利的就业平台。”

在直播间帮粉丝找工作

刘超开始在短视频平台上为工人介绍工作。很快，安徽滁州一家口罩厂找来，请他帮忙招工。去工厂考察之后，劉超用一星期就帮他们招到了近200人。

这是刘超的第一笔交易，也是一次上当被骗的经历。当初和口罩厂谈好的是每个工人工作1小时给刘超两块钱的佣金，后来厂家耍了个心眼，一周后就辞退了这些工人，这样就不用再支付佣金。实际上，被辞退的工人短期内没有离开当地，沟通的群聊也一直在，没多久工厂用自招的模式又让工人们重新入职。

刘超傻眼了，他知道自己经验少，就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跑遍了苏州、昆山、无锡、常州、宁波等多个城市进一步了解工人、工厂的需求，学习劳务公司的运作模式，顺便考察哪边市场更适合自己发展。

2020年11月，他来到常州的工业园区，注册成立了专业的劳务公司，正式开启直播招聘业务。

“家人们，欢迎来到直播间找工作、换工作”“招工年龄从18周岁到45周岁”“点击网页上的链接报名，会有小助理来联系你”……直播间里，刘超以视频互动等多种方式，展示着厂区环境、工资待遇、食宿情况等信息，为工厂与工人牵线搭桥。

在刘超的直播间里，大屏幕播放着工厂的真实画面。在直播带岗之前，刘超会到有合作意向的企业、工厂进行实地考察。刘超说：“我们会站在工人的角度去考量工厂，为他们把好进厂的第一关。”刘超有个备忘录，记录工人找工作最关心的几个要点，比如工作内容、福利待遇、食宿环境等等。现在，一般说到什么厂，他就知道具体工作是什么，比如汽车厂的冲压、焊装、喷涂、总装四大车间分别做些什么，或是生产锂电池时，囊括的石墨烯切片、装配、注液等步骤，不搞明白都没办法向工人介绍。

从一开始，刘超就开启了连麦功能，不管是求职的还是已经入职的工人，遇到问题了，都可以来直播间求助。蓝领们关心的问题还有很多，且都很实际，譬如工资高不高，在不在流水线，是不是长白班、上六休一，有没有免费的工作餐，或是每个月给多少餐补，临时工还是正式工，有无晋升空间，能否解决夫妻住宿等。刘超直播间的规矩是，粉丝只要留言“连麦”，就可以和他接上话，了解更细节的信息。

有一天，刘超收到了一条求职的私信。私信他的粉丝叫张宇轩，家住河南新乡，有舌头功能障碍，只能听、不能说，平时就在家里种地，有时村里红白喜事会去帮忙端盘子挣点钱。因为身体障碍，加上怕被别人看不起的自卑心理，他很难通过传统劳务中介找到工作，直到看了很久刘超的直播后，鼓起勇气发了这条私信。

刘超专门开车去新乡见了张宇轩一面。张宇轩家是个砖垒的老房子，墙面还是土做的，家里也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一年挣不了1000块钱。看到这个情况，刘超决定要帮帮他，于是联系了几家企业沟通，最后开车10个小时送张宇轩入职了江苏宿迁的一家新能源工厂，一个月工资五六千元，缴纳五险一金，有免费食宿。

刘超的直播每天都会有10～15万人观看，一个小高峰出现在今年2月4日和5日，分别是理想汽车和常州朱林镇园区的企业招聘专场，两天都分别突破了50万人观看。如今，他的粉丝数已近100万，每月能帮助两三百人找到工作，合作方中不乏中航锂电、宁德时代、理想汽车、小牛电动等知名企业。通过做直播招聘，刘超一个月有8～10万的利润，去年一年收入有200万元左右，都是来自企业的固定招聘费。

做劳务行业的一股清流

刷视频、看直播成为很多工人的日常消遣方式，不少企业和平台都抓住机会，将蓝领招聘搬进直播间，推动工厂岗位与工人更好地对接。常州诚镓精密制造有限公司从今年3月开始与刘超进行合作，直播成为了该公司近期吸纳工人的主要途径。公司生产线的日常用工需求大概在700到800人，生产旺季时常会出现用工缺口。过去人力资源部采用传统招聘形式，比如参加线下招聘会，在工厂门口贴招聘告示等，广撒网却一直收效甚微。尤其是受疫情影响，招聘外地工人更加困难。与刘超合作以后，主播来工厂里拍摄照片、视频，在直播中展示，并通过大屏幕清楚地介绍用工要求，用户一看就懂。主播还会详细介绍常州当地的防疫政策，哪些地区的工人可以来，来了以后要怎么做好个人防护，这让工厂的招聘省心了很多。公司发布的100个用工岗位，在很短时间内就基本招满了。

相比于传统招工，直播招聘实实在在降低了蓝领工人找工作的难度，也少了很多“套路”。今年42岁的甘肃人车建平深有同感。在没有进厂前，车建平夫妻俩在江西九江做餐饮生意，但受疫情影响，餐饮生意经历寒冬，夫妻俩只能另寻出路。因为之前没有进厂务工的经验，夫妻俩找不到合适的渠道。一次偶然的机会，车建平在快手平台看到了刘超的直播，在与他真实互动后，决定不远千里来投奔他。如今，夫妻俩已成功入职朗博科技，两人一个月能挣到14000元左右。对于吃住、工作环境以及工作内容，他们都非常满意。

今年2月，刘超正在直播，来自内蒙古包头的网友后小朋申请连麦。连麦后，后小朋讲述了自己的糟心经历。

腊月十六因为被网络的高工价所吸引，后小朋从内蒙古坐车2500公里到深圳去找工作，到了实地以后发现工价并不像宣传所说，感觉自己受骗了。这时，他认识了一名做中介的老乡，告诉他江苏常州可以找到好工作，并且保证绝对可以顺利入职。小朋选择了相信老乡，再次坐车1500公里从深圳跑到了常州，到了常州工厂后发现，工厂的薪资待遇和工资发放模式，并不像老乡承诺的那样。据老员工透露，这个工厂的实际工资发放情况是需要干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才能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

后小朋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受骗，彼时，他身上带的4500元钱也所剩无几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举步维艰。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经常刷到的招聘主播刘超。刘超了解到后小朋的情况后，让他填写了招聘卡。此后客服人员和他具体对接了，帮他在常州安顿下来。

其实，与后小朋有相似遭遇的求职者很多。由于蓝领招聘中存在信息差的问题，一些中介都是赚介绍费为第一要务，把人骗进去了再说。而招聘主播的出现，正改变越来越多人的求职方式和企业招聘的方式，蓝领透明化招聘蔚然成风。刘超的经营理念就是“誓做劳务行业一股清流”，这不是空喊出来的，是很多工人真實的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