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医“粘让”(瘟疫)的理论整理及用药研究

2022-07-09 08:01李子仪泽翁拥忠古锐夏刀才让
成都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藏医藏药药材

李子仪,泽翁拥忠,古锐,夏刀才让

(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1137)

1 “粘让”的概述

1.1 藏医对“粘”的认识

《四部医典·秘诀部》道:“喉蛾、炭疽等瘟疫是由血液中的七种病虫紊乱所致,病虫色红细微,状如钢针,肉眼看不见,窜行极快。”八邦温·嘎玛丹增赤烈热杰认为:“‘粘’是身体中固有病虫与外界‘巴日巴达’病虫相悖,通过鼻咽毛孔等部位侵入人体,扰乱人体精华(饮食精华、血、肌肉、脂肪、骨骼、骨髓、精液)和秽物(汗液、尿液、粪便)的正常代谢,导致机体生理功能异常的疾病。[8]”该疾病具有发病急、病势重、疼痛剧、致死率高等特点。总之藏医对“粘”疾病认识久远,发病机理清楚,其主要因素是由于体外微型病虫侵袭人体造成机体正常生理机制紊乱,危害生命健康的一类急性疾病。

1.2 藏医对“让”的认识

“让”即是顺次、次第之意,即是由于感受污秽习气(如病气、烟尘、瘴疠之气、毒气等)导致顺次、次第传染的一类疾病。“让”是内外因素合力的结果,内因是机体“赤巴”偏盛所引起,是一种热性邪证[9]。外因主要是接触污秽习气(如病气、烟尘、瘴疠之气、毒气等),通过耳、口等人体孔窍依次侵入人体不同部位,或顺次、次第相互传染传播的一类疾病[10]。“让”分为热未成熟期、热增盛期及体虚空热期。热未成熟期主要表现为:畏寒、全身疼痛、体重倦怠、多梦、鼻塞、神志不清、口苦头痛、食欲不振、脉细而数、尿浑浊;热增盛期主要表现为:脉紧急而数、尿红气臊、尿浑悬物厚、体沉汗臭、目黄、唇干、舌苔厚、口苦口干、神情不定;体虚空热期主要表现为:骨骼疼痛、多汗少眠、头昏耳鸣、口苔舌燥、空呕谵语、颤栗、高烧。[11]

1.3 “粘让”与现代传染病的异同

“粘让”本质是不同因素引起合力的传染疾病,其中“粘”可以认为是典型的烈性疾病,发病快,致死率高;“让”的病因比较复杂,包括了人体自身情志、劳作、饮食、外界环境等因素,有着不同的发病阶段与不同的临床表现[12]。

藏医解释了疾病的来源,同样对于客观因素的影响也有着敏锐的观察及记录,这也说明了藏医药在早期就对于传染病有着较为理性的认知[13],对于现代传染病的病因追溯分析有着参考价值。对于“微型虫”的阐述中,部分微型虫有着形态的描述,如《秘诀部补遗》中说:“‘巴日巴达’毒虫体型如蛇,头如石龙子,口大身长,多足如蜈蚣,长有风翼,到处飞窜,随空气进入人体中。[14]”但是细菌、病毒等病原极其微小,普通人眼无法识别其具体形态,现代医学仅在现代借助先进科学仪器才能观察到形态结构[15],藏医当时科学技术不足的条件下对于病虫病菌及传染病的认识基本与现代医学一致,这样的认识是非常深刻的[16]。

2020年伊始出现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是由一种冠状病毒新毒株侵入肺部引起肺炎,具有较强的人传人的性质。“粘让”疾病在特定的时令亦会有发生[17],汉文译为时疫,属于“粘让”的范畴,在一定的时令季节引起的传染疾病[18],发病原因依然是外界“微型虫”入侵人体,加之周围环境变化吸入秽风以及人体自身的因素引起的疾病,根据疾病蓄积部位不同,主要分为喉部以及肺部,聚集于肺部由感冒引起的也称为肺疫,具有一定传染性[19]。此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可以在藏医理论知识体系下解释为一种时疫[21],属于藏医中“粘让”疾病的范畴,这说明了藏医药理论知识对于传染病的认知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同样能够为现代传染病治疗提供理论参考[22]。

2 藏药治疗“粘让”疾病的用药规律研究

2.1 方法学研究

(1)文献整理

选择《四部医典》《月王药诊》《晶珠本草》《四部医典蓝琉璃》《中华本草·藏药卷》等藏医药经典著作,《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020版、《卫生部颁藏药标准》等标准。

(2)关键字段整理

基于相关疾病的藏语名、藏语音译名及汉语名称,以“粘让”、“粘”、“让”、“瘟疫”、“瘟”、“疫”、“时疫”、“传染”等关键词段检索相关药材及处方[23]。

(3)关键信息提取

关键信息主要包括藏药材藏文名称、藏药材汉文名称(部分使用藏文音译名)、药性、药味、药材基原、物种拉丁名、科别、入药部位、藏医功效、主要化学成分[24]。处方部分提取信息包括复方名称、处方组成及用量、藏医功效、处方来源[25]。

(4)数据规范

药材藏文名称严格按照藏文版原作中的标准名称进行校对勘误,拉丁名、科别依据中国植物志规范、功效使用藏医药传统功效,筛选出的药材排列按照植物、动物、矿物类药材排序,剔除基原无法考证、入药部位不明确的药材[26]。

2.2 藏医治疗“粘让”使用药材研究

2.2.1 药材来源和生境分析 表1共整理文献中能治疗“粘让”相关疾病的藏药材共43味,其中植物药材34味,动物药材8种,矿物药材1种,以植物药材为主。

植物药材包括了蓼科、毛茛科、小檗科、防己科、马兜铃科、罂粟科、蔷薇科、豆科、大戟科、瑞香科、安息香科、山矾科、马钱科、龙胆科、川续断科、桔梗科、菊科、百合科、天南星科、姜科共20科。毛茛科最多,其次为菊科、罂粟科、龙胆科、蓼科,其余各科仅包含1种,说明治疗“粘让”疾病的植物药来源多样,数目众多。

藏药材来源多样,除青藏高原自产药材外,部分药材为进口品种,如表1中安息香、马钱子、豆蔻。29种藏区有分布的植物药基原中,山谷、沼泽湿地地区分布的有3种;高山碎石、流水滩地区分布的有4种;高山草甸、草原、草坡等分布的有17种(含重复)。说明治疗“粘让”药材基原植物的分布生境多样。

2.2.2 性味分析 藏医中疾病有寒、热的性质,对应的药材有温、凉的性质,药材的药味共包含甘、酸、咸、苦、辛、涩,三化味包括甘、酸、苦[58]。整理的植物药中包含味苦的药材有30种,占比达到所有植物药的88.2%,苦味药材能够治疗赤巴病(热性疾病)、晕眩、粘让、虫病等。“粘让”疾病主要有热、锐、轻等性质,苦味药材则具有凉、钝、重[59],符合藏医中的对治原则,说明治疗“粘让”的药材的药味主要选择药味为苦味,也初步验证了药物筛选方法学的可行性。

2.2.3 药用部位分析 34种植物药材中药用部位包含了全草、根、根茎等,其中全草类药物12种,茎木类药材6种,根类药材5种,地上部分药材4种,皮类药材1种,花类药材2种,果实种子类药材2种,根及根茎类药材1种,树脂类药材1种,植物药材主要是以全草、根、根茎及地上部分入药部位为主。8种动物药材中,奶为药材的3种,角类药材2种,其他药材1种。这也说明了治疗“粘让”药材的药用部位丰富度较高。

2.2.4 藏医功效分析 具有清热功效的药材27种,具有解毒功效的药材有19种,具有消炎功效的药材8种,具有清肺止咳的药材有7种,具有健脾胃功效的药材有6种。所有药材的功效中,清热、解毒功效出现频次较高,消炎、清肺、健胃功效次之,说明治疗“粘让”的药材其主要功效以清热解毒为主。

2.2.5 藏医主治分析 根据不同药材藏医主治的不同,分为治疗瘟疫、治疗疫病(包括时疫)、治疗流行性感冒,其中治疗瘟疫疾病的药材共有37种,治疗流行性感冒的药材7种,治疗肺部疾病药材8种,治疗痢疾的药材2种,能同时治疗瘟疫和流行性感冒的药材5种(榜间、角茴香、火绒草、悬钩木、苍耳),能同时治疗瘟疫和肺部疾病的药材7种(黄牛奶、牛黄、毛翠雀、榜间、头花蓼、悬钩木、白檀),能同时治疗流行性感冒与肺部疾病的药材2种(榜间、悬钩木)。所有药材中,治疗瘟疫疾病的药材最多,主治交叉的药材中,榜间和悬钩木主治疾病类型多,可作为治疗瘟疫、感冒及肺部疾病的参考药物。

2.3 经典名方组方用药整理

整理藏药治疗“粘让”方剂(表2)。

表2 治疗“粘让”疾病的方剂

通过查阅文献资料,筛选得到常见方剂共计16个,2个处方来源于《中国药典》,10个处方来源于藏药部颁标准。可以看出治疗“粘让”的常复方中主要是具有清热解毒,针对了治疗肺热、流感以及炎症、咳嗽疼痛等类似“粘让”的并发症状的藏药类功效的组方,占比68%,分别是:八味大汤散、十三味主药散、十二味翼首散、流感丸、达斯玛保丸、八味主药散、九味防瘟丸、七味珍宝汤、甘露灵丸、佐琼和五鹏丸[38]。

2.3.1 方剂中药材整理分析 通过分析收集的藏药治疗“粘让”复方中的组成(九味毛莲蒿汤(散)、二十五味宽叶羌活丸经查阅资料确无找到配伍及剂量,不具有临床指导价值),使用中医传承辅助平台规定出现频次5次以上的药材为高频使用药材,设置频度为5,置信度为0.6分析可知诃子出现11次,余甘子出现5次,毛诃子出现5次,这三味药作为藏药中的“大三果”,其在处方中可以调和其他药材,使处方疗效更明显。麝香出现9次,榜嘎出现8次,牛黄出现7次,天竺黄出现6次,藏木香出现6次,木香出现6次,红花出现5次,结果见表4。这些药材出现频次较高,根据藏医药药物配伍以君臣佐使为原则,君药和臣药使用量较多,根据方剂中药材用量的多少可知这些高频药材多为君药和臣药,主要功效为治疗感冒、清肺肝热等。其余药材出现1~4次,频率较低,用量较少,一般为佐药。复方中药材来源广泛,分别有植物药62种、动物药5种,矿物药4种,以植物药比例较大,其中动物药中牛黄与麝香使用最多。

“粘让”疾病的治疗使用的主要为复方制剂,复方制剂通过治疗不同的症状表现达到治疗“粘让”效果,复方中高频使用药材榜嘎、牛黄、藏木香在表1中出现,麝香、天竺黄、木香、红花未在表1中出现,根据药材在藏医中的功效进行分析,榜嘎具有清胆热,解瘟毒;治肝炎、胆囊炎、肺热、流行性感冒的功效;牛黄清热解毒,治疗疫热病;藏木香和胃安胎,理气,治瘟病初期症状。符合表1中药材的筛选原则。麝香解毒、杀虫、清高热的功效;天竺黄解热消炎,主治肺炎与各类肺病,以及外伤引起的高烧;木香治龙及培根病发热,腹胀、消化不良、呕吐腹泻、血病;红花清肝热,敛血,补血。治肝病、血病。这6种药材的功效中没有直接对治“粘让”疾病的功效,故在表1未收录。

2.3.2 方剂中药对整理 规定药对出现频次5次以上即为常用药对。设置频度为5,置信度0.6,进行用药模式研究,得到常用药对12对,结果见表5。药对功效主要以清肺热、血热、治疗感冒为主,其中包括诃子的药对最多,共7对,与很多药组成药对,结果见表3可以看出诃子在治疗“粘让”疾病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牛黄和麝香作为动物药,广泛应用于藏医药治疗方案中及中医药诊疗方案,基于表3中药材的使用情况,牛黄与麝香广泛使用于治疗传染病相关疾病中。

表3 方剂中药对频次表

2020年6月,西藏自治区卫健委举办了藏药抗疫成果汇报会,来自甘肃援助湖北医疗队的一线抗疫专家表示,藏药催汤颗粒、流感丸、仁青芒觉胶囊在武汉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过程中使用疗效明显,这是通过临床观察数据首次证实了藏药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疗效[60]。在预防阶段使用催汤颗粒,治疗阶段,普通型患者使用催汤颗粒和流感丸,恢复阶段使用仁青芒觉胶囊的用药原则,开始在武汉市中心医院后湖院区发热19病区使用藏药,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患者30余例,其中住院患者26例,20例康复患者出院时自备仁青芒觉胶囊家中服用[61]。临床观察发现:藏药催汤颗粒和流感丸在改善患者发热、畏寒、咳嗽等初期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症状方面,取得了较满意的疗效;仁青芒觉胶囊有清热解毒,益养肝胃,明目醒神的功效,主要治疗消化道溃疡,急慢性肠胃炎,萎缩性胃炎,腹水,麻风病,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中主要用于治疗胃部不适、食欲不振、腹泻等胃肠道疾病,使用期间无不良事件发生,安全性良好。这足够说明藏医药治疗相关疾病不仅停留在研究层面,已经在临床实践上取得极大成功,证明其临床用药安全性、可靠性。

3 小结

藏医对于“粘让”有着独特的认知,在当时的科学技术手段下有着先进理性的认识,对比于现代医学对于传染病的认识依然有着其特殊之处,既考虑了疾病发生的内在原因,同时也考虑到人体自身的作息、饮食等外在因素,提出了疾病的“内因外缘”,并且提出了“粘让”疾病是由“粘”与“让”两种疾病合力引起。这也丰富了传染病研究的内容,能为现代传染病提供理论知识依据,可以看出藏医药理论有着一定的科学性,能够为现代人们更全面地研究传染病提供理论基础。

同时藏药传统治疗“粘让”的药物共43种。分别对药材的来源生境、性味、药用部位、藏医功效、藏医主治方面进行了分析,说明了藏医治疗“粘让”疾病的药材来源广泛、生境多样,药用部位丰富多样,藏医功效首先以清热解毒为主,藏医主治集中于瘟疫、肺部疾病、流行性感冒等疾病,同时筛选到具有治疗传染病潜力大的两种药材悬钩木、榜间,可以为后续传染病药物研究提供新品种。而现代研究中药物尚未涉及或药理作用不明确的药材有18种,表明多数藏药治疗传染病药物仍然是藏医药独特使用品种,现代研究具有治疗传染病的药物较少,大部分仅藏医使用,且高原特色品种多,仍有较大值得开发的潜力,对于治疗传染病药材资源扩大提供参考。18种研究较少的药材中,有7种是动物药,仅牛黄研究明确,这表明治疗传染病的药材研究方向依然聚焦于植物药材,对于动物药材研究较少,所以治疗传染病的动物药材具有很大研究空间,对于治疗传染病扩大药材选择,保护现有牛黄、麝香等动物药材资源具有重要意义。

用于藏医药治疗“粘让”的复方中,大部分处方集中收录于藏药部颁标准,为藏医药中常用处方,但是关于处方的质量研究控制缺乏,安全性评价研究较少,仍有较大开发空间。同时,藏医药在现代疫情的防治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为后续抗击传染病的理论认知、药物使用配伍、新药开发等方面提供有力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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