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白鹭

山中

新笋破土，一天用来新长

一天用来老去

我们来到山中，挖笋摘野菜

也在一片小竹林里静坐

时间应该是忘记了流逝了吧

此时仍有小笋，像那些隐秘的小念头

从我们坐着的泥地里，吭哧吭哧冒出来

春天的群山，更加显得寂静了

凝视

河岸边，一大片婆婆纳

吸引了我们的视线

蓝色花瓣绽开

翠绿的叶片也愈加发亮

在我们的注视中

那些蓝，一小朵一小朵

沿着自己独特的路径

点燃着，打开着

寂静中，生命之力自然、蓬勃

含着某种神秘的秩序

这些婆婆纳，是从哪来的呢

在河岸边蔓延着

之前我们路过小河边并未

看见过它们

而我们的所见

是真实的吗

此刻

风经过了它们，一股

幽蓝电流从根部升腾起来

又顺着哗哗流水

去向

我们视线不能触及的远方

白鹭

小路尽头

晚霞中的河水，泛起迷幻波纹

沙洲新柳，吐露鹅黄

一只白鹭

远远的，站在其中

那样安静，镇定

将自我隔绝在

一个空寂无人的世界里

现在，它不是沃尔科特

或者杜甫

看见的那一只

当它从波纹中飞起

穿过沙洲、柳枝

消失在暮色中

它仅仅是

春天里

一个白色的悬念

江边

四月，杜仲木青葱

江水清澈，白鹭翻飞

三只流浪狗跑过来

那时，大雨刚停

春天就快要过去了

流浪狗跟着几个行人跑远了

白鹭也不见踪影

一个男人，在接电话

神情和口吻柔软

也许他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或爱人？

这温情的一幕，擦亮了暮色

后来，他打着电话从杜仲木旁消失

江边空空荡荡，一条小路

从江水的流动中忽隐忽现

整个春天

桃花開过了，玉兰也在

快速凋落，从它们中间走过时

我慢下了脚步，我又一次想起了

整个春天发生过的遭遇

在一阵风中，飘零的不仅仅

是那些花瓣

回忆也变得复杂

暴雨刚刚过去，春天也要结束了

暴雨带来了战争、死亡的消息

难道是暴雨改变了一朵花的颜色，香气

在残缺的花瓣上留下了某种空白

悲伤的、难言的、空气般的……

一想到这里，我在树下又停顿了三次

所见

把装着选好稻种的箩筐

放进池塘，浸泡

把犁好的水田

再查勘一遍

接下来，播撒

打秧苗

一场农事，有了深沉的序曲

而那些桃、梨、杏、紫云英、油菜花

会把这农耕史中的朴实大野

点染的炫目又庄严

那些恩慈和情意

青绿的、粉黛的、金黄的……

挟裹着轻雷

林莉，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花城》等刊。出版诗集多部。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获华文青年诗人奖、红高粱诗歌奖、扬子江诗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