靰鞡草

卓昕

古时候，山东蓬莱有两个干兄弟：干哥哥叫张仁海，干弟弟叫李義山。

这一年，李义山的老妈妈忽然得了重病，听乡亲们说，只有长白山里的老山参能治。可是老李家穷得叮当响，上哪儿去弄老山参呢？李义山就找干哥哥张仁海合计办法。张仁海说：“听说关东出产人参，咱俩去放山吧。”李义山说：“大哥你不能去，家里有嫂子，侄儿们年纪又小，没有个挣饭吃的那哪行啊！”张仁海说：“我能去，你去不得，妈妈的病重，需要你服侍。我去了，家里还有你嫂嫂呢！”李义山又争着讲道：“大哥，你一个人去不得，听说关东老虎、黑熊和野猪又凶又多，我跟你去也好有个照应。”张仁海说：“一块儿去也好，叫你嫂子带你侄儿们来照看妈妈。等挖了参回来，把妈妈的病治好了，再给你张罗娶个媳妇。”

兄弟俩合计好了，跑到关东，整个伏天里只挖到一苗小参。张仁海说：“这货劲儿小，吃了不顶用，还得挖苗大山货。”哥儿俩合计着往深山老林里走。过了半个月，发现在松花江边一个大石砬子顶上长着棵大山参，红光冲天，江水也反射一片红，叫人睁不开眼睛。兄弟俩乐得不用提了。可是那大石砬子立陡立陡的，只有几条裂缝，长着一些小草。兄弟俩只得拽着砬子缝的小草，扯着砬子头垂下来的黄藤子，往上爬。有时，没有小草没有藤子，就攀着砬子缝，你拉我，我拉你，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两个人全身让岩石、树枝子划蹭得没个好地方。他们千辛万苦，终于爬到砬子上，举目一看，嗬！这上头的人参一棵挨一棵，参籽儿一串连一串，个个都赛过大红公鸡头上的冠子，怪不得闪的红光，把眼睛都晃得睁不开啦！哥儿俩挑大的挖了两苗，从砬子顶结根黄藤子，就出溜到砬子根下了。

到了砬子下，天色已晚，四外云雾弥漫，找不到来时踩的道眼了。哥儿俩在砬子前转来转去，一直到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张仁海看见不远处有条白练，细一看是松花江，这才想起应沿着松花江往下走，找到船只就能回山东老家了。

兄弟俩走呀走呀，严冬腊月，还穿着来时的单衣，背的小米剩得也不多了，若想两个都活着回去，是办不到的事情。李义山叫张仁海先走，张仁海不答应;张仁海让李义山头里走，李义山也不答应。张仁海看着李义山的脚，伤口变成了冻疮，七裂八瓣，心里真不好受。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个石洞，天也晚了，兄弟俩就在石洞住下来。李义山烧火，张仁海做饭。兄弟俩吃完饭，张仁海就从腰里抽出一把刀，把头发一绺一绺地割下来，当时李义山吃惊地问：“大哥，这是干啥呀？我妈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坏了就是不孝顺，你怎么割起头发来呢？”张仁海怜惜地说：“嗐！傻兄弟呀，你没见你那脚都裂成啥样子了！这头发给你垫在鞋里，暖和暖和脚。虽说我头发割下来了，它还能长啊！”李义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热泪在眼眶里直转悠。两个人坐在火堆边，张仁海把参拿在手里，对李义山说：“这苗大参，到家就给妈妈炖上，千万不要卖了。”李义山答应着。张仁海又说：“这一苗龙腿参，等妈妈病好了，你拿到天津卖了，你好娶亲用。”李义山答应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张仁海起来，把自己的衣裳都脱下来，盖在李义山的身上，把剩下一点儿米的布袋子，也放在他的身边，走出洞去，看着洞口旁边有个山涧，就要往下跳，可他没跳，又走回洞里看着李义山。这时候李义山还在睡梦里。张仁海点点头，搬块大石头把山洞进风口挡好，又回到了涧边。

第二天早晨，李义山醒来，不见了张仁海，只看见他脱下来的衣裳和放在身旁的米袋子，还有装大山参的背筐，这才鼻子一酸，就大哭起来，推开洞口的石头，顺着脚印找到山涧，仿佛看见张仁海在涧底向他招手。他正要往下跳，跟哥哥一路走，忽地一阵狂风带着大雪，登时把山涧填平。李义山给张仁海矗起坟头，他把张仁海的头发分出一绺埋在坟上，作下记号。李义山伤心地哭着，几番走了又回来，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到了第二年春天，李义山的老奶奶病了，他把龙腿参卖了，把钱给了干嫂嫂，自己就到关东来给干哥哥上坟。找到标记，却不见了山涧，只见白雪堆起来的坟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一蓬蓬的“头发草”，直连到洞口……

打这以后，这草就连片地长开了，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庄稼人就割下这有情义的草，用木槌捶得软绵绵的拿来絮鞋，又暖和又轻便，像盆火似的在脚下烤着。人们说它是庄稼人的宝物，就把它列到“关东三宝”里了。至今，还在流传着一首民谣：

关东山，三宗宝——

人参、貂皮、靰鞡草。

选自《民间故事》